此刻,太陽已升起老高了,小龍與侯麗珠出了山區,大白天在官道上不便施展輕功,可是二人走着也比常人快出了好幾倍。
沿途上,侯麗珠告知黃小龍,在小龍離去的當天午時,他們也從李大鏢頭口中,得知小龍北上入鄂,為什麼事,李大鏢頭沒説,燕雲大俠公孫亦平是不想來,公孫風是想來而不準來,公孫時是因為正在練一門功夫,不能來,而侯麗珠也被他們父女逼着不讓來,可是當天夜裏,侯麗珠就偷了匹快馬跑來了。
侯麗珠因身邊銀子很多,坐在馬上日夜催趕下,馬累了就換一匹,到昨天才到土地堂,可也連趕了數日夜。
馬受不了可以換,但是人卻實在太疲乏吃不消,到土地堂時,看天色差不多,也就住下了。
不想,她這一住反真住對了,就在她用膳時,讓她聽到了關於棋神廖元家中所發生的事,其中提到一個十七八歲的美少年,武功蓋世,言談中讚歎為天下少有,地下無雙,年紀又輕,能耐又大。
侯麗珠一聽就猜到了八成,心裏頭這份高興,真是無法形容。
這邊話聲沒完,另一邊話聲又起,可只是這邊談的與那頭正好相反,他們怨恨那少年無故從中多事,使他們連夜也得走七八十里地。
侯麗珠一聽還要跑七八十里地,心裏就涼了半截,可是想到當夜能見着黃小龍,精神不由一振,急急吃喝事了,躲過一邊,暗地裏養息精神,專等這些人上路,從後面跟着墜下去。
侯麗珠來是來了,卻沒敢露面現身,因為她見到了父親的好友長山秀士諸葛青也在敵人裏面,説難聽點,這發射金針的巧妙手法,還有一些是長山秀士諸葛青給指點的,侯麗珠膽子再大,她也不敢在這露面,可是她也不知道,這位伯伯什麼時候加入了青風幫?
這以後,他拋劍,長山秀士喝罵,她理都不理,説找他父親怪書生黴氣,她更是付之一笑,可是她始終不敢用金針來對付長山秀士。
如今,黃小龍根本沒讓他稍作憩息,立刻又拖了她趕路,侯麗珠她身為姑娘,經這幾日夜無休止的緊趕,又那能真走得動呢?可是當她看到小龍那緊皺的雙肩和愁苦的臉容,又不得不強打精神,硬挺着往下趕。
到日過中天時,方始來到一個小鎮上,此際侯麗珠已是通體汗濕,骨痛如散,在飯館裏一坐下,就整個撲到桌子上,長長吐了口氣。
這時候,黃小龍再傻也不能説看不出來,隨在飯後,找了間客店略作歇息,自己也打坐練功,恢復疲睏。
太陽昇得快,落得也快,一天的時間,也不過轉眼工夫就過去了,可是,在夕陽西沉時,彩霞失去光彩後,侯麗珠依然沒有醒來,黃小龍實在憋不住了,才把她從甜夢中喚醒,催着上路。
就這半天的耽誤,在次日的凌晨,二人方始趕到武昌省城,一進城,黃小龍就發覺城裏氣氛有些異樣,而且靜得有些怕人……
剛走得兩道街,突然,從橫街上轉過一羣穿着十分破爛的乞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總有三數百人之多,但都十分嚴肅整齊的排列着,走着。
當黃小龍發現這些乞丐羣中,每人的前胸都釘上了塊白布,及後面還抬着兩個蓬頭白鬚的皓首老人時,眼前不禁一陣昏黑,若不是身後侯麗珠及時的攙扶一把,他準得當街就倒了下去。
待小龍急痛的心血平復後,乞丐羣已來到身前,那乞丐領頭的是個四十來歲獨眼漢子,獨眼漢子見兩個公子哥兒立在街心阻路,那本是悽慘悲痛的心,勃然大怒,一聲震天價的暴喝……
黃小龍為這情是差點昏倒,卻沒有為這一聲大喝所驚駭,正待掏出小黑葫蘆表明身份,倏的乞丐列隊中閃出了魁梧的小銅神,朝黃小龍身前一跪,哽咽地泣不成聲,這一下卻使獨眼漢子感到萬分驚訝了。
黃小龍因是大街之上,路人看了不雅立即將小銅神攙起,追問經過,良久,小銅神方止住悲痛説道:“小爺爺,此處非談話之所,這些人也不便在此耽擱,出城去,我和小爺爺邊行邊談。”説到這,也不管小龍作何反應,拖了就走。
侯麗珠本對小龍的結識窮家幫感到皺眉,慢慢的她發現小龍與窮家幫有着極深的淵源,只得放寬胸襟,隨遇而安,也就追在小龍身後,走出了城。
黃小龍聽小銅神説得也是不清不楚,只知忠孝二位長老在昨夜暗黑時進城,二更天就撞進了青風幫的總壇。
那時正好被小銅神看見了,連忙走報此地頭領獨眼神鷹,獨眼神鷹系幫主黑蝙蝠的大弟子,這一聽説兩位長老硬闖青風幫總壇,立即大驚色變,匆匆地召集窮家幫在武昌的數名高手,暗中潛入青風幫。
也是青風幫該遭變故,忠孝二乞命中註定,這夜毒純陽姚震天率領紅藍白三旗壇主,外出辦事未歸,兩位護法陰陽二老怪,領着幫內黃黑二旗壇主及數十名高手亦未回城,壇中只留下些二三流人物。
忠孝二乞像瘋狂般的,進入青風幫總壇後見人就下毒手,總是一招半式就將人傷了或斃了,沒半晌工夫,已連傷斃了十四五人之多。
青風幫裏立即警鐘連鳴,靜夜裏怒鍾驟響,好不驚人,這時突然從後院裏飛出一條黑影,將忠孝二乞阻住,開口訊問對方原由。
忠孝二乞是紅了眼,瘋了心,根本就不願解釋,更不盡答話,毒純陽將他倆終身最敬服,最親近的紅官人殺了他們已沒有活的意味,還有什麼好解釋好説的,悶聲不響,雙雙揮掌硬朝來人攻去。
不想這後來黑影,武功竟高得出奇,一見忠孝二乞這等無禮,立時大怒,展開渾身絕藝只三五個招式,即將忠孝二乞,震退,內腑受傷,忠孝二乞若能及時撤走,覓地靜療些時,當可復原無疑。
可是忠孝二乞非但不退,還一味的拼命搶攻,強用內力,盡出險招,終於對方在萬分氣惱之下,遽下殺手。
待小銅神及獨眼神鷹等趕到時,忠孝二乞已然口吐狂血,橫屍當地,而怪老頭則佇立一旁不住的搖頭嘆息。
獨眼神鷹與小銅神等,本想全力替二位長老報仇,被怪老頭以無上內家真氣,一聲長嘯之下,全部給震攝住了,怪老頭自稱書怪南子,叫大家只要自忖能力所及,隨時隨地找他報仇,並説他當天剛到武昌,為這事,他願意在這靜候一月,逾時他則必須外出遊蕩等語。
狂眼神鷹與小銅神等,武功內力當然不弱,可是比之幫內長老,又差得遠了,再一聽到對方是宇內四奇人物,就更落得只有瞪眼的份兒。
總算書怪南子沒有多事留難,讓他們抬着二老的屍體出了青風幫,如今窮家幫幫主不知何處,眼看着窮家幫就要瓦解冰消,雖然窮家幫勢力甚廣,可是真能挑得起擔子的就沒有幾人,似這等幫內長老被害歸天大事,就沒人敢胡亂歪出主意,如今遇到了黃小龍,小銅神想要黃小龍,到山野後,取出小黑葫蘆,表明身份,領頭掩埋幫中二位長老,順帶也安定一下惶惶的羣乞之心。
在這種情況之下,小龍不應允也沒辦法,出城後在一個預定的小山坡前,數百人的行列停下了,小龍見除了窮家幫的人眾外,別無閒人,遂肩頭微晃,躍登上坡,先是一聲龍吟長嘯掠括所有幫眾的注意,再取出小黑葫蘆,雙手高舉過頂。
這小黑葫蘆,乃是窮家幫歷代相傳幫主所持之印信,黑蝙蝠手上那個,還是模仿造的,而黃小龍這個,才是真正的窮家幫傳幫之寶。
小黑葫蘆一現,這其中當然有人認識,像那年歲大一點的,黑蝙蝠黑妙手在此的幾個徙弟,誰也都知道這是幫主的信符,尤其是獨眼神鷹,黑蝙蝠的大弟子,更是驚駭得第一個先跪下了。
獨眼神鷹這名號,是黑蝙蝠親自取的,他對神鷹二字毫無忌諱,他要這大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可惜獨眼神鷹自己不爭氣,沒學到黑蝙蝠五六成本事,就再也沒有進展了。
當小銅神在大街上,向黃小龍跪倒,並沿途上吱吱咕咕地敍述着,獨眼神鷹心裏就有氣,他以為黃小龍頂多不過是個恩客,而幫中如今發生這等大事,小銅神不該還有這種心情拖着公子哥兒嘀帖,心想,待此地事了,定必按照幫規來處制你,因為小銅神是石叫化的徒弟,比獨眼神鷹要低了一輩,小銅神的越界入鄂,是黑蝙蝠應允他發現黃小龍身藏小黑葫蘆的二件大功,將他帶在身邊學藝,可是輩份依然不能錯。
可是黃小龍飛身躍上土坡時,那份快迅,可把獨眼神鷹給驚訝住了,他根本無能發現小龍是怎麼上去的,只覺得人影一閃,小龍已穩站土坡之上,待小龍將小黑葫蘆取出後,獨眼神鷹始才警覺,小龍就是棋神廖元家中,武功驚震羣豪的少年。
窮家幫數百人眾,領頭的一跪下,立即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黃小龍也不作過份矯張,連忙飄身下坡,左手仍然託着小黑葫蘆,先將小銅神攙起,再由小銅神傳話免禮,並對幾位幫中稍有地位之人,略作介紹。
接着,黃小龍依照幫規大禮,先將二老葬了,這些凡文俗禮,都是小銅神配伴着,在—旁指點。
這其間,侯麗珠姑娘也參加對窮家幫二位長老,以外賓之禮祭拜了一下,就一個人自行走過一旁,略作歇息。
事畢,黃小龍當眾宣佈,窮家幫幫中大事,在幫主黑大哥未回幫之前,先由小銅神暫代處理,獨眼神鷹及另外幾位從中輔助。
此語一出,立時贏得一片歡呼,采聲雷動,也同時驚震了小銅神及獨眼神鷹等幾個人,可是小龍可不管這些,將小黑葫蘆,連帶那小金蛇,莊重異常的雙手捧着,走到小銅神面前,吩咐小銅神收下。
因為黃小龍,發覺小銅神人雖魁梧,卻也不失靈活,武功內力也均甚精堪,似較獨眼神鷹等眾人為高,而且處事能力也十分精細,窮家幫已眼這等地步,自身又不可能為窮家幫長此耽擱下去,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出此下策,當然他也另有打算,他要在宣佈後,注視反應,再偷空將長耳哥哥所傳授,窮家幫原有的絕藝傳授與小銅神,使小銅神能自立威信,不至於無法令行。
後見乞丐羣中,歡聲雷動,知道小銅神人緣極好,更堅定了他的信念。
小銅神在萬分的出乎意料外的驚愕下,在小龍凌凌目光的逼視下,只得硬起頭皮,朝小黑葫蘆大拜八拜,又朝黃小龍叩了三個頭,方始收下,因為小銅神也想到,這只不過是代理,幫主黑蝙蝠定會無恙歸來。
小銅神剛接過小黑葫蘆,立即采聲又響,較前更烈黑壓壓的又復跪了一地,其中當然有那不十分心服的,可是,一經小黑葫蘆到手,小銅神就掌握有生殺大權,誰也再不敢亂來了。
小銅神大權在握,立即發號司令,命幫眾密切注意青風幫動靜,隨時呈報,並着所有幫眾自行散去,今晨之事,已夠招搖,恐會引起駐此之八旗營兵不快,另惹是非,該不是窮家幫之福。
隨與獨眼神鷹等數人,陪同小龍,侯麗珠回進城去。
侯麗珠與這般窮家幫眾,始終有些格格不入,一路同行,更感蹩扭,小銅神晨間昏了頭,拉着小龍在大街上走,沒留意,這時也覺到同行進城,實在礙眼,遂與黃小龍約定住宿地點,分道而行。
臨別,小龍關照小銅神,儘速替他弄一套夜行衣來,並囑咐小銅神,小葫蘆裏盛裝着一條金蛇,除吃酒外,任什麼不要喂,隨時留意着,不要胡亂開啓。
黃小龍與侯麗珠進得城來,已是申牌時分,二人找到小銅神指定的客店,而客店裏早已為他倆人準備下了一進偏院,並在略事梳洗後,隨即開上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黃小龍不覺怎樣,倒是侯麗珠感到十分過意不去。
剛食畢,店小二送上一個包袱,小龍連忙打開,裏面竟有兩套夜行衣。侯麗珠一見就搶了—套,小龍連忙説道:“姐姐,這事可不是鬧着玩的,今夜我要去的是宇內四奇人物,在未見真章之前,我自身尚且不知兇吉,可那還有時間來照顧你呢?再説……”
侯麗珠連忙截住他的話頭,道:“你別説了我的事你就別管,直到今天,你就連個真名實姓都沒告訴我,我的事還用得着你來擔心嗎?”
小龍聽了一愕,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黃小龍三字還沒向她提過呢!這誠然是疏忽,疏忽就得認錯,小龍連忙作揖道歉道:“姐姐,這是不得已的,我本姓黃,名小龍,可也是朝庭的罪犯,請姐姐大量原宥這朝,呶呶,再來—個禮。”
裝模作樣,使得侯麗珠“噗嗤”一笑,道:“別油嘴,恁怎麼説,我今夜是非去不可,你既然不知兇吉,我替你去壓壓陣,在邊上看着點不好嗎?我也明白我自己武功太差,可是我一手金針,卻相當有名氣,施放出來,防不勝防呢?”
小龍急得直皺眉,略事沉吟後,驀然,心頭閃過一計,遂點頭微笑,故作應允。侯麗珠見這情形,心中知道小龍在玩花樣,可是她也像十分有把握似的,根本不在乎,拿着夜行衣,自行回房歇息去了。
當夜二更敲過,小龍從靜坐行功中,甦醒過來,穿好夜行衣,突然發覺窗外似有夜行人的聲音。
小龍將劍背好,收拾妥當,來到窗邊,手一伸,窗子剛開,人已躍了出去,真比飛矢流星還快。
這就叫做藝高人膽大,明知窗外有人,卻偏偏要從這窗口縱出,可是當他發覺站在院外的是侯麗珠姑娘時,不禁暗笑自己心情太過緊張。
侯麗珠一見他飛快的躍出,就搶着説道:“我算定你會偷着跑,所以我只有先出來等你,實在我真可以偷偷的從後面跟着你去,暗中替你照顧照顧,免得你擔心,可是,我又怕追趕不上你……”
黃小龍一聽,心裏深受感動,暗叫慚愧不已,但這實在太冒險了,宇內四奇人物,他已見其二,武功均甚高深,這書怪南子,能一舉擊蹩窮家幫中兩位長老,其功力之精堪,當可見一般。
更何況,還是在青風幫總壇裏,其壇中高手,不勝枚舉,他怎肯讓侯麗珠輕易犯險呢?遂説道:“姐姐,這你可是錯怪我了,我本來是準備去叫你的……”
侯麗珠立即打斷他的話,説道:“別説了,別説了!我都不信,還是趕快走吧!你要故意想把我拋下了,當心我……”她本想説“當心我恨死你。”可是她終於沒好意思説出口,因為她到底還是個黃花閨女呀!
小龍可沒這樣想,他依然接着説下去,且邊説邊挨近身去,只聽他説道:“姐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還是要説,我的確是準備去通知你的,如不是你在院裏弄出聲音,我絕不會從這窗了躍出,不過,我通知你的原因,仍然是想告訴你,不要去的好……”説到這,黃小龍倏然駢指點了侯麗珠的麻穴。
這一手,快比閃電,疾越勁風,別説侯麗珠根本未加預防,就算事先有備,她也閃躲不開。
侯麗珠全身一麻,雙足一軟,就要坐到地下去,黃小龍連忙將她攙扶住,將她抱回卧室,放回牀上,因為這只是點了麻穴,知覺未失,所以黃小龍在服侍她躺平睡好後,又再説道:“姐姐,你的心小龍永遠感激不盡只是今夜實在太危險了,我不忍心叫你去為我冒險,反過來説,你去了,一旦遇險,那就不是幫助我,反而妨礙我了,所以我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希望你能體會得到,原諒我!時間已經不早,我該走了,現在我再幫助你睡個好覺,願你能有個甜美的夢。”
話完,小龍就點了她的睡穴,這穴小龍點得很有分寸,只需過三個時辰,就會自動解除,那意思是,小龍此去,不管回與不回,在天亮前,她就會自動地甦醒過來,無需別人替他解除穴道。
小龍點了她的睡穴後,看着她合上眼皮,眼角滾下兩點亮如珍珠的眼淚,心情更為激動,可是他不能想,也不敢想,他身上所揹負的情債太多了,他必須一一清了,該討的討,該還的還,他已沒有閒情再想別的,如若説有,那就是唯一純潔可愛的苗族少女金燕,他共患難的小妻子,依然不時的在他心版上盤旋着。
小龍躍出窗外,回手帶好窗子,將事先備妥的黑巾扯上,矇住臉形然後穿身上房,略一打量,即朝小銅神日間所説的方向,飛身從上。兩個起落,已越過十數間民房,倏的靜夜裏傳來一聲輕喚:“小爺爺!”小龍聞聲止步,飄身落下一條小巷裏。
小龍身形落地,小銅神就迎面走來,十分匆遽地説道:“小爺爺,你要夜行衣,我就知你今夜必有所為,不過據方才得報,青風幫幫主率領紅藍白三旗壇主,以及陰陽二老怪率領兩位壇主,十數名高手,在入夜時已然歸來,小爺爺此去,是否有所不便?……”
小龍聽了,雖然也微感愕然,但他仍堅毅地説道:“小銅神,我此去,自有我的主意,你們千萬別來自惹麻煩,我自信,打不過逃總逃得了,我並不是什麼有名氣的人,也不怕丟臉,只是窮家幫目前是最危難的時期,幫主黑大哥受傷一去,渺無音訊,你雖是暫行代理,可也是一幫之主,萬事多加考慮,謹慎行事,不可懞懂胡來,時已不早,暫行別過。”
語畢,也不等小銅神表示意見,只一晃肩,就去得沒了影子。
此刻,在青風幫總壇大廳之上,擺了數桌宴席,在廳中上首一席坐的除了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外,餘者均是帶須老頭,白鬚黑鬚灰白鬚全有,上首坐的一位是這一席中形態最怪的一個老頭,寬嘴塌鼻樑,一對豬眼,細眯成縫,兩道細眉,橫掃入鬢,額頭特別寬大,佔了臉長的一半,白髮依稀可以數得清,嘴下一把山羊鬍子也同樣少得可憐,臉上皺皮更是深紋畢露,最礙眼還是頸子上長了個大肉球,吊在顎下一幌幌的,實在不大雅觀。
可是誰又想得到,他這樣一個怪老頭,在威震大江南北的青風幫的筵席上,坐了首席之地?
更怪的是,他右手喝酒吃菜,左手還捧着一本線裝書,嘴在動,眼睛在看,鼻子還一直在唔唔的哼着,耳朵呢?耳朵也沒閒着……因為這一刻,他倏的雙眼一瞪,眯起來像一條縫,睜開來卻有銅鈴般大,眼內神光冷電般的一掃,離開了線裝書,説道,“震天,派人瞧瞧,房上來了什麼人?”
這可非比等閒,廳裏數十人喝酒喧鬧,他還在“吃”“喝”“看”“哼”依然能聽到房上來了人……
毒純陽姚震天一聽,氣得臉色倏變,恨恨的“哼”了一聲,説道:“五旗壇主速出攔截搜查,探知是有心前來搗蛋的,一律格殺勿論。”
怪老頭一聽毒純陽如此氣憤發令,不禁細眉緊皺,可是嘴裏卻沒説話,依然閒散的喝酒看書。
可是沒半晌工夫,怪老頭左手線裝書猛然往桌上一摔,滿桌碗碟杯筷立被震得跳起半尺高,怪老頭人也跟着站了起來,吼聲叫道:“震天,快去看……”
他這還沒叫完,大廳口已經“蓬”‘嘭”的摔跌下兩個人來,跟着又“哎呀!”“哎喲!”連聲慘叫。
毒純陽姚震天一聽,大驚失色,身形一掠,縱出廳外,可是等他竄出廳外,怪老頭早已等得不耐,縱身上房,與來人對上了面。
當怪老頭驚覺有異,縱上房時,見五位壇主,兩位震退房下,一位躺睡瓦上,另兩位,一捧手,一握腿,俱都跌坐在瓦背上,不卻驚訝的瞪住對方,可是對方是個蒙面人,除一對閃亮出雙睛外,連年歲面型都無法看清。
怪老頭不禁躊躇萬分,青風幫紅、黃、藍、白、黑五旗壇主,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以自己深厚的功力,要想在這半晌工夫裏,將五人一齊打倒,恐怕也不易辦到,遂揚聲説道:“朋友,與青風幫有什麼過節嗎?可否對老朽一説?老朽書怪南子,願從中替朋友化解這場過節。”他先報名,是想以這宇內四奇的名頭來緩衝當前局勢。
這蒙面人當然就是黃小龍,可是黃小龍為什麼突然間武功似乎高強許多呢?這可不是突然的增加,而是黃小龍以前沒有盡情的施展出來。
原因足“人皮寶衣”上,在最後注有這麼幾名話:“人皮寶衣”所載武功過於精奧,毒辣異常,非遇萬惡不赦之人,非遇親身血海仇人,非遇萬不得已之時,不得輕易使用,一套“劍底游龍術”攻守具備,已夠應付武林一流人物等語。
黃小龍在與仙人劍史錦淪對敵時,是下山來第一次與人交手,為了想要考驗五年所學,的確到了什麼程度,只施展一招,就將自以為極了不起的仙人劍寶劍震飛,將人擊退,他就知道,“人皮寶衣”上所載絕學確是威勢過猛,五年辛勤所學,也沒白廢,為了嚴遵人皮寶衣最後幾句話,所以往後一直就不敢施展。
在與琴俠對敵受傷時,他本可施展,可是鶯燕姐妹倆,關顧的恩情,迫使他不便施出,情願自己受傷。
昨日,在那小幽谷裏,他被陰陽二老怪偷襲,心中怒火高冒之下,曾施展了三招,也只三招,就傷了青風幫數名高手,並使陰陽二老怪,驚駭得夾尾竄逃。
小龍今夜來時,得到小銅神的通知,知道青風幫裏今夜所有高手都回來了,為了保持實力與書怪南子一拚,遂在—上手之際,就施展開“人皮寶衣”上伏龍十八掌,以快刀斬亂麻手法,只兩三個招面,就將五個敵人全傷了。
如今,一見怪老頭上房的輕功縱術,就知道來了高手,再一聽他自行報名,不卻冷笑連連,恨聲説道:“老怪物,青風幫的事情,有青風幫的人自了,小爺爺今天來,可找的是你,老怪物,你自身難保,還替人講和,哼!接招吧!”
小龍語音甫落,已然揮掌前撲,疾擊而出,他已沒什麼忌憚了,一起手,就是“人皮寶衣”上波譎雲詭,離奇莫測的高深絕學。
書怪南子,乃宇內四奇人物,名震武林數十年,何曾有人敢在其當面罵他老怪物,而“老怪物”三字也正好犯了書怪的忌憚,禁不住怒憤填胸,心火高冒。
可是書怪南子,吟聽蒙面人口音,脆嫩異常,顯然是個毛頭小夥子,心中又不禁疑惑萬分,但對他語態中那份驕傲自大,目中無人的神情,迫使他忍無可忍,立時暴怒,鬚髮皆張,臉露殺氣,暗中提足真氣,待對方掌已用實,方始平胸推掌,意欲一試對方內家真力。
誰想,黃小龍這套伏龍十八掌,掌掌沉雄,式式精奧,眼看已經用老,其實變招換式,依然利落異常。
小龍有自知之明,可沒有與書怪南子硬拚的打算,見書怪平胸推掌,掌風颯颯,立時撤招換式,身形一側,沉掌反切敵人手腕,左掌箕張如鈎,硬抓書怪肩部。
這種靈敏的反應,怪異的招式,使書怪南子凜然震驚,趕忙收斂心神,側身橫閃,斜退出丈餘遠去。
書怪南子,雖然驚駭,可是心火更旺,自從列身宇內四奇以來,至今數十年,還沒遇上過,只一招就讓對方逼退這麼回事,這事如要讓人傳揚開去,書怪南子這一世英名,就該全部付之東流。
所以,書怪南子在斜退出後,身形未穩,只腳一沾地,立時又彈了起來,一聲暴喝:“小狗,拿命來。”
身形疾掠而出,快如電光石火,雙臂互輪,指掌同出,掌風剛猛絕倫,直朝小龍迎面撲去。
小龍一招見功,心頭大慰,臉色開霽不少,見書怪南子又復揮掌撲到,心知這次書怪定有精微奧妙的招式使出,再不怠慢,凌空拔起身形,半空裏一聲長嘯,頭下足上,反朝書怪迎頭罩去,以攻止攻。
眨眼間,二人對拆了十數個回合,小龍越戰越心安,越打越精神,書怪可正好相反,心中惴惴不安,眼睛越瞪越大,勢欲噴火,頸下幾根山羊鬍子氣得筆也似直,倏的,書怪在匆遽中,一個旋身轉了開去,暴聲喝道:“小狗,你是武當派什麼人,風雷道長是你什麼人?”
這一叫,可真把黃小龍叫得楞了一楞,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武當派當今在世還有些什麼人?風雷道長又是什麼人?小龍根本莫明其妙,可是他也不得不佩服書怪南子見博識廣,能看出他武功的出處,但是他卻無法承認,只得含糊其詞的答道:“廢話,風雷道長是我什麼人,你管不着?”
風雷道人,是武當派如今僅存輩份最高的一個,書怪南子一聽小龍也稱風雷道長,並沒加什麼尊稱,不禁大奇,怒喝道:“小狗,你身為武當派中門人,竟敢如此大膽的對風雷道長,直呼名號,如同欺師叛祖,背棄師門,你……”
“老怪物,你哪裏那麼多廢話……”
倏然,一聲清嘯,風聲颯颯中,青風幫主毒純陽姚震天現身瓦面,叫道:“前輩,象這等欺叛師門之人,已無仁義可言,和他多説無益,待晚輩來替你將他拾下。”書怪南子,自知對這少年蒙面人毫無制勝把握,但也不一定就能落敗,毒純陽姚震天這一打岔,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因為他知道毒純陽姚震天,身藏絕毒暗器多種,借這劇毒將對方收拾下,亦未可知,逐説道:“震天,別看他年紀小,他的能耐可不少,抽空非用黑暗青子(毒藥暗器)不可,此小狗不除,日後青風幫恐將永無寧日。”
小龍只離身兩丈遠,聽了書怪的話,不卻冷冷笑道:“別盡磨舌頭,你們不打,我可要動手了,誰上都行,今天我總要好好打幾場的,青風幫也應該是瓦解冰消的時候了,毒純陽,你有這預感嗎?”
幾句話,把毒純陽氣得口沫直吐,恨恨的喝叱道:“畜生,你敢咒我青風幫,你有幾個腦袋,來吧!來嚐嚐你幫主這個滋味……”語音未落,只見他左掌微抬,立見三點烏光,疾射而至。
黃小龍見暗器烏光閃亮,不敢硬接,足尖一點,身子拔起兩丈餘高,可是身形將落未落之際,點點烏光又至,較前更多,乍眼一瞥,一共九粒,比方才更疾更速的,將小龍上中下三路全部罩住。
還好小龍事先有備,右手凌空拔劍,“鏗鏘”響過,夜空裏綠芒更甚,內行人一看就知是柄寶劍。
黃小龍剛剛將劍抽出,烏光已然近身,但見劍光乍閃,回掠而至,一陣兵戰之碰之聲,“叮……叮……叮”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正好九響。
劍花圈過,黃小龍身形已然落地,可是這種捱打之勢,決不是辦法,小龍身方站穩,思忖及此。
倏的,寶劍劃空一閃,黃小龍再度凌空拔起身形,舌綻春雷,一聲暴喝:“有種的就接小爺幾招,專使暗器,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語音未畢,已然撲進身去,碧光寶劍疾射而出,削肩點穴,一招二式,凌厲異常。
毒純陽姚震天撤出一條彎彎曲曲的枴杖,—聲厲喝:“畜牲,不給你點苦吃,你也不知厲害!”喝畢,身子已橫邁三尺,讓過小龍寶劍,斜發一拐,出手就用“流雲出岫”怪誕十分,而也兇險十分。
毒純陽這一招,亦是杖中絕學,不想被黃小龍很輕易的就閃開了,心中驚異,怪道能與書怪南子一戰數十回合,確實有些門道。
可是他這一套迴旋杖法,卻也非比等閒,拐風迴旋起處,石走沙飛,功力更是不同凡響。
黃小龍一見,亦不敢大意,因為對方左手握拳,定然藏有暗器,小龍不得不時加警惕,遂展開身法,只守不攻,進如風,退如電,身形飄忽,在毒純阻拐隙中進退,看看打了七八十招,依然未見對方施放暗器。
毒純陽姚震天可是左拳右拐,越攻越緊,見小龍逐漸的只守不攻,以為小龍只是輕功較好,內力未必深厚,漸漸的就存了輕敵之念,一邊攻一邊尋找機會,施放手中預藏的三顆暗器。
這樣又打了三數十招,黃小龍倏然一聲長嘯,招式立變,全是一派凌厲進攻招式,但卻空門大露。
毒純陽—見,心頭狂喜,暗想:畜牲,這該是你的死期到了,到了陰曹地府,可千萬別怨我。
想至此,陡然旋身,隨手一招“銀拐繞柱”,硬擋敵人來劍,左手隨着疾發,三點烏光,品字形直射小龍前胸。
小龍他這全是誘招,他唯一忌憚就是他掌中暗器,暗器不發,他始終未能盡力施展,所以現露空門,一見烏光射出,險是險到極點,烏光一現,已然及胸,稍事疏忽就得命喪當場。
小龍點足飄身,平拔丈許,險煞人,烏光貼胸而過,此刻,小龍再不容毒純阻緩出手來,碧芒一圈,劍花一震,凌空朝毒純陽平射而去,隨着左掌,猝然發勁,勢如狂風巨浪。
毒純陽暗器出手本是十拿九穩,然而事實大謬不然,蒙面少年不但避過,且還進招,不由得他不顫駭萬分,大大地驚震了一下,急急旁閃,剛避過碧芒寶劍,黃小龍左掌又到,勢如利斧開山,猛砍毒純陽左臂。
毒純陽處此境界,情勢危急,忙沉左手,用了一招“倒打金鐘”反擊而上,欲將小龍手腕削斷。
誰想,小龍極為機警,不予硬接,沉手代爪,猛扣敵人手腕,毒純陽事出意外,不及撤招換式,小龍雙爪堅如鋼爪,一扣之下,毒純陽手腕竟被其一爪抓折,痛澈心肺,忍不住失聲慘叫,聲震夜空,淒厲絕倫。
但是,黃小龍雙手發招,左掌剛剛抓實,右手碧芒寶劍又到,他是恨不得一劍將毒純陽劈為兩半,為紅官人報仇,也為忠孝二乞雪恨,因忠孝二乞實為紅官人之被害而自毀其身。
然而,寶劍看着已然及腰,突覺寒風撲肩,刺骨砭背,不得不先行自救,本能的點足斜縱,撤掌抽劍,回身一搗,“啪”的一聲,兵刃相觸,黃小龍蹬蹬退出三步,右掌痠軟,差點握劍不住,不卻大駭,急忙抬頭一看。
見書怪南子,手執一本黑書,非鋼非鐵,不知何物所造,竟然不畏神兵寶劍,不覺大奇,一聲冷笑,道:“難為你也是宇內四奇人物,竟也偷施暗襲,怎不令人齒冷……”話未説完。
就在這個當兒,驀聽後院叱喝頻傳,緊接着火光四冒,濃煙驟起,黃小龍一見,暗道要糟,這定是小銅神搗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