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龍想到小銅神,立刻又想到小銅神的安危,正待騰身後縱,驀聽毒純陽姚震天悲聲叫道:“小狗,我和你武當勢不兩立,有種你今天就將我青風幫總壇全都毀了,看我是否有能耐找你算賬”。
小龍一聽,這就不對勁了,身受武當開山祖師留圖授藝之恩,未能替武當派稍盡綿薄,反為武當派招惹是非,這事恁怎麼也講不過去,遂低頭將蒙面黑巾扯落,這一亮相,立即引來“噢!”“啊!”“呀!”等驚呼怪叫。
毒純陽認識他,陰陽二老怪認識他,那天在山中所去的人都認識他,小龍待鬧聲平靜後,方始説道:“我叫黃小龍,我不否認我學了武當派的武藝,但是我與武當派現今在世的任何一人,絕沒有一點點的關係,我不能無緣無故為武當派,這種名門正派招災惹禍。你們有什麼事,儘可以寫在我黃小龍頭上,一人做事一人當,何必牽扯到別人頭上,我今天傷了你毒純陽及幫下壇主,起因為何,日後自然明白。如今,我亦有事,失陪了。”語音甫落,書怪南子恨聲叫道:
“慢着!”黃小龍縱起未及一丈,又復強煞縱勢,墜落瓦面道:
“怎麼樣?你還要打嗎?”書怪恨恨的道:
“不錯!我還要和你打一次,但不是今天,你説個日子吧!我定要見識見識,這不出於武當派的武當絕學。”
小龍不假思索,立即答道:“我曾有言,要鬥鬥宇內四奇任何一人,但要在我復仇之後,你既有意,來年三月初三,夜半三更三點,冀北妙峯山頭,黃小龍不管復仇已否,屆時定然候教。”
書怪南子裂嘴一笑道:“宇內四奇,有三奇長駐大西南,從不北去,但你已開口,説不上不算,好……”
他這話聲未了,小龍已然不耐,因後院火勢就這片刻光景,已有多間火苗衝頂,透出瓦面,根本無法收拾搶救了。
小龍趕到後院,見小銅神穿上了青風幫幫眾的號衣,正在來往的人羣中,協助奮力救火,不禁深為奇怪。
小銅神似乎也已見小龍安然無恙。立即抽身閃過一旁,沒半晌工夫,就溜出了青風幫。
黃小龍在萬分謹慎下,與小銅神來到一個僻靜的土神廟前,始開口埋怨他,不該親身犯險,應以幫務為重。
小神銅笑笑道:“小爺爺,你萬安,別盡替我擔必,我只要披上一件粗布衣服,裝個什麼樣的苦力人都能像,跟幫主跑了這幾年,學的東西可真不少。”
小龍看天色只四更將盡,還有二個更次才能天亮,遂隨口考究一下小銅神近年所練所學。
誠然,酒師傅長耳哥哥所傳自已三種絕藝,黑蝙蝠幫主敢情一種也不會,遂先將威力至猛的三招降龍手,傳給了小銅神,並在土神廟前親身演變了幾次,不想小銅神人雖魁梧,卻也靈敏異常,—點就透。
天未亮前,小龍返回客店,又至隔室探看一下侯麗珠,見其依然香夢正濃,一算時刻,知其甦醒在即,連忙退身回房,自行守歇。
小龍剛上牀不久,朦朧間似覺有人掩進房來,還以為侯姑娘及時醒來,過來探視,遂假裝入睡,不作現會。忽聽一聲輕微嘆息,輕微得除了黃小龍,換一個人準不成,小龍不禁大奇,想不出來的倒是什麼人?可惜,睡時面朝裏,要想看非轉身不可!
小龍略事沉思,猛然一個翻身,室中那有什麼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心裏頭竟不住直嘀咕,莫非真有鬼?可是窗子開了一點沒錯,小龍連忙穿窗而出,天色曙光已現,四外靜悄悄,毫無動靜。
小龍躍返室中,突見室門已開,禁不住魂顫色變,自己江湖閲歷太差了,明明人在房中,自己反而往外去找。他知道,這絕不可能是侯姑娘,因為侯姑娘沒有這大的能耐,然而,這人如果是敵人,就真不堪設想了,思忖至此,不覺冷汗涔涔而下,行出廳裏,廳門也開了,而侯姑娘的房門依然閉得嚴嚴的。
小龍終於胸襟大放,他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隨你來吧!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小龍在武昌一住就是二十天,這其間,日裏他根本不出門,夜裏他教小銅神與侯姑娘的武藝,小銅神進境神速,二十天功夫,他學會三招降龍手,千斤卸力內功秘訣,飛花散影輕功絕藝,還學會了一套精奧的武當秘技劍底游龍術,而且都練得相當純熟。
而侯姑娘可就不然了,二十天工夫,她連一套飛鳳劍也沒練好,那僅僅六招的飛鳳劍,她始終顛三倒四,她學了三天甚至五天,一招也沒學會,她愚笨嗎?她不夠靈惠嗎?非也!她是心不在焉,她的心完全附在黃小龍的身上,她整日寸步不離的追在小龍身邊,然而她卻沒有心情去練劍。
可是黃小龍除了專心—意的授藝外,從不假以詞色,因為侯姑娘越是深情款款,熱愛橫溢,黃小龍越是痛苦萬分。
這一日,午飯後,小銅神突然到訪,這卻是二十多日來從沒有的事,黃小龍望着小銅神那肅穆惶急的臉色,心中也不禁闇跳,可是,待小銅神坐定後説出了原委,黃小龍又禁不住心神齊開,歡欣雀躍不已。
原來在窮家幫派出尋找幫主黑蝙蝠的人羣中,突然有一人於日前得遇黑蝙蝠幫主,經將黃小龍復出及私自傳位小銅神之事,以及紅官人及忠孝二長等身死事,一一告知後,黑蝙蝠竟然悲喜交集,傳命小銅神,應本窮家幫之聲譽為己任,忠心為幫服務,並説他與黑妙手最近無法出觀,什麼原因沒説,要小銅神盡力領導窮家幫,有事請小龍一旁鼎力協助,務使窮家幫永垂不朽。
小龍聽完説道:“這你愁點什麼?青風幫與我們有宿仇,暫時容忍,不與計較,待幫主再度出世後,再談復仇不遲。
日前的一場惡鬥,已使青風幫元氣大傷,而且我與書怪南子,明年三月又有妙峯山之約,在這段期間裏,量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你每日除了對幫務稍事處理外,最主要是勤加練習武功,絕不能怠惰”。
小銅神聽黃小龍也如此説,只得默默受命而去。
當夜,黃小龍即停止夜課,與侯姑娘相談甚歡,並還呼酒對飲,直至日上樹梢,二人始各自返室而卧。
次日,侯麗珠起牀了好半天,仍未見黃小龍出室,心中不禁大為犯疑,因近日黃小龍警覺性特靈,只要侯麗珠在室中稍事走動,小龍必先出廳相候,然而今日卻事出尋常,侯麗珠繞出廳外,在窗口望內偷窺,手尚未碰窗門,窗門竟然無風自開,侯麗珠心頭一震,知道不對,輕點足尖,縱身入房。
牀上被褥整齊未動,衣物寶劍,—樣不留,侯麗珠心頭一酸,情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落了滿腮,嬌軀一軟,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了。
倏然,桌上一張墨淋淋的信箋,映入眼簾,侯麗珠連忙擦乾熱淚,取過信箋,只見上面寫道:
“姐姐:麗珠姐姐:你一直沒問起過我的身世,我也一直沒機會告訴你我的身世,現在我簡略的説一説。
姐姐,我是一個非常不祥的人,自出生以後,家庭就為我毀散,父母為我流浪,十二歲時,父母慘遭殺害,隨着,數年來,凡是對我好的人,都將遭遇一些不幸的事情。
你對我的愛顧,我衷心地感激,但我卻只能深埋心底,因為我已是一個有了妻室的人了。
我在最危難中成親,我的小妻子,她是個苗族少女,她有着一顆純潔的心,我們曾共患難,共艱苦,她並曾救過我的命,雖然,她如今不知生死存亡,但她在我的心中,永遠是我的妻子。
為了我父母血仇,含辛習藝,今日,總算稍有所成,但我卻不能再事拖延,我要報仇,我要以仇人的血,灑洗我的莊園,我要以仇人的心,恁吊我父母的在天之靈。
今日,我不辭而別,實有我難以言敍的苦痛,這不是我真心所願意做的事!天可以為我作證。
姐姐!原諒我!原諒我!
黃小龍匆留
侯麗珠看完黃小龍留書,淚水也將信箋滴濕了一半,終於,她強忍痛淚,心中暗暗作了決定再次梳洗扮裝,略事收拾走出了客店。
且説黃小龍當夜四更天,偷偷掩出了客店,找到了小銅神,告訴自家北上覆仇,吩咐小銅神對侯麗珠暗加照顧,即互道珍重而別。
數日後,已離了鄂省,踏入皖境,在楊柳店時,因天色已晚,小龍遂隨便找了家店,歇宿一宵,這日説也奇怪,店中客人竟出奇的多,店夥見黃小龍單人無騎,且又面紅耳嫩,認為可欺,遂將他送到一間小小的偏房裏。
小龍可不管這些,只要能住就行,他不請求氣派,但房裏的蚊子,卻真使他有點吃不消。
他想:一條猛虎,數條大蟲,若讓他來對付他不會皺眉,然而這小得可憐的蚊子,叮你一口,不痛卻癢,竟會應付不了,心裏想想,不覺好笑。
半夜裏“劈劈啪啪”的,他實在睡不着,遂起身走出院中,略乘涼風,倏的,前房裏傳來聲聲痛苦的呻吟,小龍聽得心裏,十分難過,可是一會兒後,又復歸於沉靜,小龍也就沒再留意。
天亮前,蚊子經過一夜的辛苦,休息去了,小龍也就借這機會,盤膝疊坐,行功吐納,來恢復疲勞。
只一盞熱茶工夫,天也亮了,小龍剛伸腿下地,即聽院裏店夥喝罵聲。
“臭小子,你生病沒錢吃飯住店,我們那點虧待你,為了茶水送慢了一步,你就伸手打人,這還有王法嗎?今天有錢,萬事皆休,如若沒錢,‘哼’!我得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瞧你能反到那去。”
黃小龍一聽,這不像話,誰沒個三災六難,遂開門走出,向店夥查問,才知道是個四十餘歲漢子,不知得了什麼病,已住了十來天,前些日子,託人送信去廬州,還特地將所有銀子都送給了他,請那人千萬送到。
誰料那人,如泥牛入海,一去無回,渺無音信,他這裏錢也沒了,連店錢都付不出,那還有錢請大夫,眼看着病勢日見沉重,今天,天沒亮就叫水,可是廚房裏火還沒生,哪來開水,只得現燒。
這已經夠瞧得起他了,不想,等茶燒好送去,他竟雷霆大發,一掌就把我們夥計,打腫了半邊臉,掉了兩顆牙,還説我們準備謀財害命,你聽聽,這話能不把人氣得嘔血吐心?
黃小龍將李大哥處取來的銀子,拿了兩錠,交給店夥道:“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日難,又有誰敢保證,沒有個三病六痛,不在沿途病倒,假如説你……”説到這,用手指着店夥,道:“大年夜回家過年,突然半路病倒了錢又被偷光了,在一個人地生疏的所在,你又有什麼辦法?所謂:‘將心比心’,你懂嗎?那時候,你家裏見你連大年夜也不回來過了,準在外面撬辮子了。”
這兩句話,説得店夥兩眉緊皺,內心頻呼黴氣不已。
最後,黃小龍又拿出一錠銀子,吩咐店夥給請個好大夫,真實地給他瞧瞧,開個方,檢付藥,讓他早好早出門。
沒半晌工夫,店夥回來了,説那位客官,一定要請小龍過去,當面致謝,小龍蹩不過,只得去了。
黃小龍剛入房,那位病者臉色倏變,全身都驚駭得跳了起來,不過,黃小龍可沒注意這一點,他也並不認識那人。
那人自稱姓李,叫光明,非常誠懇地向小龍致謝。
小龍一聽他姓李,想起李志虎李大哥,心裏就對他有了好感,沒幾名話就談得十分投機。
最後,小龍説有事,實在不便耽擱,另外又取了兩錠銀子送他,李光明又千恩萬謝的誇讚了小龍許多好話,終於,請黃小龍等一下,為他帶封信到廬州,讓人來接他回去,因是順道,小龍也就答應了。
待小龍飯罷準備上道時,店夥送上來一封信,説那人信寫好就睡着了,只拜託小龍送去就可以了。
三日後,小龍進了廬州城,照着信皮地址一問,就問出來了,雖然,他從被問人的神色間,看出了一點神秘氣氛,但他依然沒怎麼在意,因為他來這,一不爭名,二不爭利,他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根本就沒想到旁的地方去。
在一個非常宏偉,兩個大石獅的門前,黃小龍受到了殷勤的招待,因為他到底穿裝氣宇,均都不凡,而且找的又是這座門樓裏面最出色的人物。
一個年青的小夥子,領着黃小龍來到一座客廳上,待茶後,就請黃小龍等一下,轉到後面去了。
黃小龍本以為,只信交到,就可離去,那知門上人就沒人敢接信,非要小龍親送進去不可,小龍也想,橫豎今日已不能走了,乾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天,所以也就跟着進來了。
只一會工夫,一個年過五旬的老者揭簾進來了,互相禮見通名,原來老者就是他要找的張斯風,小龍依然用金元龍的名字。
小龍取出信交後,張斯風接了信,當面就拆看,只看得幾句,臉色突然大變,冷汗也流出來了。
小龍見他神色有異,只道他關心着李光明的病情,遂也沒有懷疑。隨見張斯風不時眼眼打量自己,看完信後,一臉都是汗,可是神色又回覆了正常。
盡聽他説道:“承蒙金兄不棄,千里傳鴻,老朽感激不盡,舍下雖無佳餚美灑,但水酒粗菜還供應得起,就請金兄略事盤桓數日,讓老朽稍盡地主之誼。”
小龍忙起身謝道:“不敢打擾老先生,在下誠然有急事,萬難耽誤,日後有幸路過,再為切擾不遲。”
張斯風哈哈笑道:“金兄有事,老朽也不便誤了你的行期,但今日天色已晚,即請在此留宿一宵吧!”
隨着吩咐立即擺酒,張斯風隨又告了個便。
只瞬息工夫,酒筵已然擺好,張斯風也來了,隨在張斯風身後有一個四旬開外漢子,精神飽滿,雙目炯炯一看即知是個武林高手。
張斯風替小龍接見,是他兄弟張斯雨,小龍也沒在意,相互落座後,張斯風備道辛勞,頻頻勸飲,盛意十分感人,小龍過意不去,只得強飲數杯,然而酒性至烈,小龍又不善飲,沒半晌工夫,已然酩酊大醉。
張氏兄弟一見,神色豁然並朗,二人將小龍攙扶送進一間廂房,隨後,張斯風謹慎地端來一小杯藥,告知小龍為醒酒藥,扶着小龍灌下了。
小龍人醉心明,藥一入口,立覺有異,但別人已聲明是醒酒藥,即是藥物,定有異味,小龍也就沒在懷疑。
一陣涼風吹入,將小龍從宿酒中吹醒,張眼一看,眼前突現昏花,久久始能收攏目光,小龍不卻搖頭,只道醉灑後必有的現象。
窗門開了一扇,夜空裏繁星點點,小龍想爬起,到院裏讓涼風吹吹,只一動,渾身骨節痠軟無力,頭痛欲裂,不卻大驚,連忙忍住罪痛,強撐坐起,意欲盤膝行功,將藴藏在體內的酒精逼出體外。
不想,真氣稍提,立覺丹田痛如斷腸,心胸狂跳,額上冷汗直冒,一陣昏眩,抑身翻倒牀上,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黃小龍被一陣冷水淋面而醒,張眼昏花依舊,久久始能將目光收攏,見牀前站着一大羣人,黃小龍入目心顫,因為除了張氏兄弟二人外,其餘十多人俱都穿着青風幫的號衣,這怎能不使黃小龍驚得魂飛魄散呢?
忽聽張斯風開口説道:“金兄……啊!不對,應該稱你黃小俠,能一手擊傷本幫五位壇主的黃小俠,能與宇內四奇南前輩,擊戰數百合的黃小俠,想不到黃小俠今天會在我這小小的分堂上栽了跟斗,黃小俠,你知道那位在楊柳店受你恩惠的是什麼人嗎?
他就是本幫的黑旗壇壇主黎廣胡,五位壇主中算他年歲最輕,也數他武藝最高,但他也只一招就被你震倒瓦面,傷得最重,你不認識他,他可認得你,他本想回山搬請師父出頭報復的,誰想到得楊柳店時傷痛復發,不能走動。
黃小俠,我們可沒有能耐將你制住,是你自已將藥物從楊柳店帶來的,這種藥名為“滴血穿腸”,本幫幫主所有,五旗壇主各得一份,外敷可以拔毒生肌,任何劇毒均有靈效,內服則鑽骨附脛,通體痠軟,真氣散失,不得幫主獨門解藥,你將終身殘廢,再告訴你一點,切忌提氣運功,不可破皮出血,至要至要。
老朽身為分堂執事,實乃受命而行,如今欲將你送返武昌總壇,望你沿途只聽命而行,決不虧待於你。”
説完將身側開,右手一揮,那十數名幫眾,立即走前兩位,將黃小龍架起,往室外走去。
黃小龍聽張斯風説話,越聽越膽寒,越聽心越痛,自己江湖經驗閲歷,到底差得太多啦!人家也只是用藥將己制住,如若一刀將自己殺了,黃小龍在陰曹裏,還是個糊塗鬼呢?
小龍本想將張斯風臭罵一頓,可是還沒開口,就覺五臟翻滾,連氣也沒法生了,只得作罷,悶聲不響的任由他們攙抱着走。
二門上,一輛掩避得嚴不透風的雙轅大馬車,後面隨着八匹駿馬,緩緩的行出街上,走出了城,一出城門,立即鞭風疾嘯,怒馬狂馳。
黃小龍身子痠軟,可是在車上卻並不痛苦,因為車廂裏墊得厚厚的,軟綿綿的,一跳跳的反而舒服十分。
車廂裏,張斯雨陪坐一側,可是他卻不講話,空氣就顯得異常沉悶,黃小龍在這種環境之下,無可奈何只得閉眼養神,但是他再也不敢提氣行功了。
打尖用膳,黃小龍都沒離開車廂,然而張斯雨招待得確是殷勤,只是用膳完畢,不作稍歇,立即起程。
天色已然入夜,跑了一整天,他們也沒休息,黃小龍睡了一天,精神好得多了,但是那眼睛閉後復開的朦朧昏花,卻是—點沒改,這使黃小龍痛苦萬分。
事實他那知道,這“滴血穿腸”厲害非常,不是他內功深湛,眼睛曾繹過“涼山陰液”滌洗,他如今早變成瞎子了。
倏然,一陣風過,車簾揭起,一個人頭伸了進來。張斯雨一聲暴喝,鐵掌猛推,“嘭!”聲一響,人影不見,車簾被震飛出數丈遠。
跟着,車子匆遽的停下了,八匹駿馬在車前車後亂轉,如臨大敵般的相互問訊,面色恐懼萬分。
張斯雨挺立車門,緊張萬分的道:“傅良成!你見着什麼啦?大驚小怪的!”事實上他自己就膽戰心跳。
那人影,來如風,去如電,張斯雨人隨掌出,連一點影子都沒瞄着。驀然,一聲冷笑傳來,更增加了這緊張的氣氛。
那八人中一個魁梧漢子催馬行近車旁,答道:“回副堂主話,方才一陣陰風吹過,我們每人的肩上都似被什麼踏了一下,就像個幽鬼似的影子。被風一吹就散了。而我們每個人就有一條手臂抬不起來,不是左臂就是右臂。”
張斯雨一聽,心頭更驚,立即喝道:“傅良成,別自亂陣腳自嚇自,什麼事有我張……”
話沒説完,一顆暗器對嘴射到,張斯雨連忙停聲揮掌拍飛暗器,嘿嘿冷笑道:“我只道是江湖什麼異人,武林高手,原來也只不過是只憑輕功暗器的下三流人物,有種的何不出來與你張爺爺較量較量。”
張斯雨話聲剛落,又是一聲尖厲冷笑,這次冷笑較前次更冷,冷得張斯雨渾身汗毛直豎。
冷笑久久方歇,夜空裏又復傳來一個尖嗓喝道:“無知狗奴,竟敢出口傷人,青風幫威震大江南北,難道只憑暗算害人嗎?今日將黃小俠放出便罷!如若不然,嘿嘿,我要你知道厲害。”
張斯雨一聽,魂散魄飛,果不其然是為黃小龍而來,人家還沒亮相,自己八個護從頭目就全傷了,人家説了半天話,還不知道人家藏身那裏,這不但栽了,且是個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憑他小小的一個分堂副堂主,及手下八個頭目,又那放在別人的眼裏呢?
驀的,張斯雨—個急念,閃過心頭,忖道:“你既是為黃小俠而來,我就用黃小俠制你。”
張斯雨思忖及此,倏地轉身,腿肚上拔,出一把刀刃子,翻腕將黃小龍抱在懷裏,厲聲喝道:“傅良成,趕快驅車上路,他真要動手,我就先將黃小俠刺他個十七八個窟窿,讓他救人不成反將人害了,看他拿我們怎麼樣?”
此言一出,夜空裏厲嘯驟傳,可是,事情已然生效,因為夜空裏傳來嘯聲後,隨聽説道:“卑鄙污濁的狗賊,今天就暫饒了你,我會去找毒純阻要人,我不怕他不將人好好送出。”
隨著蹄聲暴響,驚得路邊林中宿鳥紛飛,黃小龍身子不能動,可是他腦子裏可以想,他想:這來救他的是什麼人?會是什麼人呢?侯麗珠嗎?他憑什麼找毒純陽去要人?他憑什麼就這快的趕上自己呢?他怎麼知道我被害藏在這輛車上呢?一連串的問題,在小龍的腦子裏轉。
但是,除了侯麗珠,他想不出第二個人,因為這聲音如此的脆亮,這聲音只有尖高沒有寬爽。然而他也想到,即算侯麗珠將自己救了出去,也是沒用,他上那去找毒純陽這“滴血穿腸”獨門解藥呢?
日夜緊趕,連一時半時的休息均無,八個漢子,每人吊着一條手臂,真可説狼狽不堪,然而他們連屁也不敢放,只得咬牙緊趕。
總算是城池在望了,八人一陣歡呼,張斯雨也鬆弛了,數日來,他連眼也末合,刃不離手,坐在黃小龍身旁,動也沒移動一下。
這其間,只小龍一人最舒服,他傷心透了,也恨到了極點,可是,也只有他睡得着,吃得飽,但是他那粉紅色的臉色,自從服過“滴血穿腸”毒藥消退後,至今依然未曾復原。
一路進城,來到青風幫,毒純陽聞聽説黃小龍被廬州分堂擒住送回,連忙率領陰陽二老怪及幫下壇主高手,出廳察看。
當他看到黃小龍那軟綿的身軀,那慘白的臉色,就知道小龍曾服過他的“滴血穿腸”毒藥,不覺嘿嘿一陣冷笑,説道:“姓黃的小畜牲。你也有今日呀!我毒純陽要報碎腕之恨,要為幫內弟兄殺身之仇,你使我青風幫傷盡名聲,我恨不得食你的肉……”
小龍只一閃眼就看見面前站着三個皓首老人,毒純陽左腕吊在脖子上,陰陽二老怪左右站着,黃小龍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連説話也感到沒有力氣,只得緊閉雙眉,任由毒純陽冷諷熱罵。
他耳中聽到青風幫為他被擒而轟動,他聽到毒純陽姚震天的冷笑,陰陽二老怪,恨聲奸笑,與一些幫眾的歡呼高笑。
終於,黃小龍被安放在一間沒有窗門的客室裏,同樣擱放在一張柔軟的卧榻上,扶送的人相繼地走開了,帶上了門。
黃小龍的心情從紛亂中漸漸地安靜下來,他開始沉思,他想着,他心裏自己對自己説:“黃小龍呀!真的你就是這樣命苦嗎?你就願這樣毀了你一生嗎?你的親仇也不用報了嗎?還有你所欠的人情債也不用還了嗎?”想到人情債,他就想到了他的小妻子金燕,想到金燕,他禁不住就想高聲喊叫:“金燕!金燕!你在那裏?你在那裏?”
可是,他只嘴唇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始終沒有叫出聲來,因為他真氣中毒傷損過大,根本就沒法叫得出來。
突然,黃小龍於朦朧中感到一隻軟綿綿,温暖暖的手,柔和的按在他的額頭上。
黃小龍驚訝的睜開了昏花的眼,過了好一會工夫,他才從黑暗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孔。
當小龍在此死亡的邊沿,認出了來人是誰時,禁不住心情翻湧,痛淚滾流,只一眨眼,熱淚就爬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