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又是一年。
沉寂已久的武林,驀地象一池春水般,被人投下一粒石子,掀起了一個驚人的騷動。
原來,五十年前不現江湖的“追魂黑心令符”,又已重現武林。
舉凡天下各幫各派各教首領,全於一夜之間,接得是項令符,分飭於九月重陽之日,前往“黑獄谷”赴會。
説起這“追魂黑心令符”,還是五十年前之事。
那時,宇內四奇還籍籍無名,蒼穹三仙,雖展露頭角,但真正震懾黑白兩道的,並不是少林峨眉,而是關外的黑水魔尊彭岑。
這魔頭,那時已屆八十高齡,生性偏激,兇狠、惡毒,睚眥必報,殺人如麻,凡是“追魂黑心令符”所到之處,必有血案發生。
九大門派掌門,少林悟本上人,聯合峨眉的靈脩禪師,青城青花劍容,武當雲鶴道長,崑崙惠海大師,崆峒赤面紅須叟,華山屠龍師太,衡山大淨禪師,天山徵風子,合攻黑水魔尊於中條山中。
詎料,這魔頭武功,異常狠毒霸道,不及千招,天山御風子斷去一腿,屠龍師太失去屠龍匕首,崆峒赤面紅須叟陣亡,武當鶴雲道長中了他一記“斷腸啐心掌”,跟着一命嗚呼,其餘諸人眼看岌岌可危。
就在這時,蒼穹三仙,突然現身。
那時,他們一個還是文士,一個尼姑,一個腰懸葫蘆的長耳漢子。
誰又能相信他們全具有曠世絕學呢?連黑水魔尊彭岑也居然走了眼。
這三個人一到,立刻促請各位掌門,暫時停手,由他們接替下去。
少林悟本上人等人,得此喘息機會,只得退了下來,想不到這三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奇招迭現,黑水魔尊終於在三仙環攻之下,負傷逃去。
自此三仙之名大震,而“追魂黑心令符”,也沒有再在江湖上出現。
沒有想到事隔五十年,蒼穹三仙均已歸隱,而“追魂黑心令符”,卻又重現武林,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儘管如此,接符之人,誰也不敢違抗,深恐給本門帶來無窮禍患,從每一角落,向大巴山奔去。
這天,秋陽豔照,白雲卷空,黃葉凋飛,秋風瑟瑟。
從鄂北天河口通向洵陽的官道上,近午時分,從遠處揚起一片蹄聲,順着漢水,馳來兩匹健馬。
一匹馬上,馱着箇中年文士,年在四旬以上,雖是雙目精光四射,面上如罩嚴霜,一臉冷漠之色。但肩後斜揹着一柄長劍,隨風飄揚。
另一騎上,卻是一位大姑娘,生得芙蓉如面柳如眉,穿着一套鵝黃箭袖短裝,更顯得嬌豔中帶着剛健。
兩騎馬緩緩地奔馳着,從蹄上厚積塵土看來,他們已經跋涉過極遠的路程。
就在這時,一陣疾驟鑾鈴聲響起,鵝黃箭袖勁裝姑娘雙眉一蹙,背後風馳電制般掠過四騎,雖是那麼短短的一瞥,然而她認得第一騎上是書怪南子,第二騎是青風幫主毒純陽姚震天,跟在身後的是陰陽二怪。
姑娘在馬背上説道:“爸,前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已有好幾撥武林人物過去了,現在,青風幫也趕了來,看來,決不平常。”
中年文士放緩繮,沉聲説道:“麗珠,咱們還是少管閒事吧!江湖上尋仇鬥毆,永無寧日,説實話,我已經厭倦啦!”
話未落平,只見一個慈眉善目和尚,與一個烏簪高髻仙風道骨的老道長,行雲流水般,打從馬前掠過。
這兩人他認得,前面走的,是執九大派牛耳的少林掌門耐性禪師,後面一人,乃武當上清觀主天籟真人。
他方自訝異,一羣灰衣僧人與六七位藍袍道士,已是一陣旋風般捲了過去。
怪書生侯倫,頓覺可疑,暗忖:“自己年來不過問江湖恩怨,難道近日間,已有什麼武林大變,不然,少林武當兩派掌門,豈肯輕易下山,而且顯得那麼嚴肅。”
他想呼住一人問訊一下,但自己方才告訴女兒,不要多管閒事,於是只得將要問的話存在肚裏。
父女兩人,不久便抵達洵陽,一人洵陽,更形熱鬧,滿街上紛來攘往之人,莫不腰懸兵刃,盡是武林豪客。
怪書生侯倫,帶着愛女麗珠,一連上得好幾家酒樓飯館。均已宣佈客滿,只得進入一家經濟小食店。
誰知他一腳踏人,只見一個身材魁梧乞丐向愛女點頭招呼,他方自眉頭一皺,只聽愛女説道:“爸爸,這是丐幫新幫主小銅神,也就是小龍哥的好朋友,咱們就坐在一起吧!”
怪書生侯倫雖是孤僻,但他知道丐幫勢力遍及天下,而且也不好拂愛女之意,同時還可向他探聽一點消息。
如此一想,便頷首坐下,並命夥計取來酒菜,自斟自飲,侯麗珠姑娘見了小銅神,不由想起小龍哥,瓊鼻—酸,淚水怎麼也忍不下來,沿着粉腮直淌,哽咽道:“小銅神兄弟,你可知小龍哥哥被藏僧劈下‘五回嶺’之事?”
小銅神環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道:“侯姑娘,你別難過,俺相信小龍哥決不會遭遇不幸,而且,相見也許不遠。”
侯麗珠用手絹擦乾滾滾的眼淚,道:“我也是這樣想,可是,一別經年,他卻杳如黃鶴,這使得我的信心,又開始有點動搖了!”
小銅神道:“依我看,説不定這次‘黑獄谷’赴會之時,龍哥會突然出現,亦未可知!”
侯麗珠一掠雲鬢,説道:“小銅神兄弟,告訴我什麼叫做‘黑獄谷’之會?”
正説到這裏,只聽門前一聲震耳大笑,説道:“賢侄女,這個你問老朽好了!”
侯麗珠抬眼一望,只見一個年約六旬的魁梧老翁,長髯飄飄,太陽穴墳起,兩眼精芒如電,身後跟着一個武生公子和一個紫衣妙齡少女,剛好走進店來。
這三人,她全認得,不由歡呼了聲:“公孫伯伯!”
怪書生侯倫,見是燕雲大俠,趕忙站起相迎。
夥計又送來三付杯筷,並將窮家幫幫主小銅神介紹一番。
侯麗珠拉着公孫風唧唧喁喁,不知談些什麼。
怪書生侯倫也與老哥哥公孫大俠互道寒喧。
酒過三巡,侯麗珠道:“公孫伯伯,你説啊!什麼叫‘黑獄谷’之會?”
燕雲大俠撫髯詫道:“侯兄弟,武林中發生了這樣驚天動地的事,難道你們—點也不曉得?”
怪書生侯倫道:“江湖之事,小弟已感厭倦,只想去到四川,購置幾畝良田,躬耕而食,老死鄉下,是以無意打聽江湖之事!所以這一切都對我們感到陌生。”
燕雲大俠道:“這樣也好,可惜,我想息影田園,已不可能!”
怪書生侯倫道:“大哥,為什麼啊?”
“我跟其他武林中人一樣,已捲入了一件可怕的事件。”
“大哥平生為人寬厚,殊少結怨,難道還有人找上門來?”
“這不是個人恩怨問題,因為五十年前的‘迫魂黑心令符’又已出現,通知天下武林豪俠,前往‘黑獄谷’赴會,至於谷中主人,厲害兇毒異常!……”
他説到此處,語聲立即停止,向四下望了一眼,見無甚可疑,方始續道:“他便是本世紀第一號蓋世魔王黑水魔尊彭岑。”
怪書生侯倫驚“哦”一聲,他總算明白了,極其詫異地説道:“五十年前,那魔頭,便已年逾期頤,如今,怕不有一百三十餘歲,怎會是他呢?”
燕雲大俠道:“也許不是的我們亦經想過,很可能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弟子,不管怎樣,情形仍然是很嚴重的。”
怪書生道:“蒼穹三仙仍然活着,長耳酒仙和半仙尼,最近聽説曾現俠蹤,只有浮游沙州活神仙,遠隱海外,只要世外三仙肯出頭,再加上武林中黑白兩道高手,自然也就不畏懼了。”
燕雲大俠公孫亦年嘆息一聲,道:“這些世外高人,可遇而不可見。是否能夠聞訊趕去‘黑獄谷’乃屬未知之數。”
怪書生沉吟有頃,複道:“大哥,你們這樣急急趕去赴會,如無組織領導,定系一盤散沙,如何能戰勝敵人?”
燕雲大俠喝了一口酒,道:“聽説此事由少林耐性禪師和武當的天籟真人出頭,先在‘七星灣’集合,選出正副領隊,然後才去,‘黑獄谷’赴會。”
侯麗珠聽小銅神之言,認為游龍子黃小龍很可能前往‘黑獄谷’赴會,於是道:“爸!咱們跟公孫伯伯一同前往赴會好嗎?也好增長一點見聞。”
怪書生侯倫還未答話,燕雲大俠道:“這種兇殺之事,能避免則是再好不過,賢父女千萬別作前往打算。”
侯麗珠撅起小嘴,説什麼也要跟着赴會,否則,她會偷偷前往的,怪書生只有這麼個寶貝女兒,知道拗不過,便答應了。
酒飯既罷,走出小店,滿街的武林豪客們已然去得一個不剩。
燕雲大俠公孫亦年知道這些人已前往“七星灣”聚集去了,遂跳上坐騎,領先飛馳!
這“七星灣”,便在乾溪鋪以西二十里,一處偏僻的山灣,此時已聚集了武林黑白兩道羣豪。
一進山灣,便聽少林寺掌門耐性禪師在向羣豪發表談話,只聽他洪聲説道:“……要知黑水魔尊,所作所為,莫不是些違反人性之事,凡我武林朋友,均應站在救人和自救的立場,團結起來,所謂一人舍死,萬夫莫敵,這魔頭武功,雖是高不可測,但究屬血肉之軀,只要咱們將生死置之度外,前仆後繼,未必無勝利希望,否則,即會墜入萬劫不復之地。為了團結,咱們首須推選正副總領隊二人,然後將各門各派各幫各教,一律納入組織之中,編為二個大隊。不悉大家認為老衲的意見如何?”
立時,羣豪呼聲雷動,莫不舉手贊成。
須臾之間,便選出少林掌門耐性禪師為總領隊,武當天籟真人,為副總領隊。
宇內四奇之—,書怪南子為第一大隊隊長,統總率少林、武當、崆峒、丐幫門下弟子。
峨眉掌門青蓮禪師,為第二大隊隊長,統率該派,青城、華山、青風幫門下弟子。
崑崙劍聖令狐楚為第三大隊隊長,統率崑崙、衡山、天山門下弟子,及無派無幫的各地豪俠。
奇怪的是,白衫教竟然缺席。但誰也不願去推測那是為了何故。
然而,這支奇異的隊伍,雖有着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和尚,也有道士,有俠客,也有強盜,有美豔絕倫的姑娘,也有其醜無比的老太婆。但它卻代表着整個武林的精鋭。
這支精鋭五花八門的部隊,浩浩蕩蕩,通過恆口,再下嵐皋,迤邐着抵達官園。
沿途百姓,莫不驚詫,議論紛紜,他們不知道這支龐大的隊伍,究竟要做些什麼?
甚至,連官府也驚動了,華中總捕頭一筆判生死範超,獲悉飛報,帶着十二快探,飛騎追偵。
等到他追趕到了這偉大的行列,才發現這些莫不是當今武林中盛名前輩,甚至一門一派一幫之長。
再經少林掌門耐性禪師將詳情告訴,一筆判生死範超,同樣受到震駭。他也要申請加入。為武林盡一份心意,但老禪師卻一口拒絕,認為這樣,反會留給黑水魔尊以口實,説宇內羣豪,竟是借重官家之力。
一筆判生死範超,知道這事情,絕不是自己管得了的,只得告辭離去。
他方告辭離去,前哨部隊,業已抵達官園城郊。
就在這時,城外官道兩側幽篁之內,陡地湧出十二個黑紗罩面,身穿黑色勁裝,外着黑色披風的漢子,攔住去路。
一個瘦長黑紗罩面之人,拱手説道:“諸位想是接得‘追魂黑心令符’,前往‘黑獄谷’赴會之人,奉谷主令諭,現已屆約定之期,諸位不必入城再事耽擱,可隨老夫等逕行赴宴!”
崆峒掌門鐵飛豹端木凱冷哼一聲道:“閣下既是谷主座前親信,正應揚眉吐氣,何以這般面覆黑紗,難道閣下沒有面目見人麼?”
他料定對方必系武林知名之士,也許還能相識,是以才這般故意出言相激。
瘦長黑紗罩面之人,森冷一笑,道:“端木凱,你枉費心機,生死宴會,正等待着你同諸位,別延誤時辰,惹惱了谷主,嘿嘿,那只有加速死亡。”
鐵飛豹端木凱豪笑一聲,道:“咱們此次前來,全沒有準備活着回去,生死之事,未必便能威脅於人,朋友,且先接老夫一掌。”
掌字才落,人已前竄,跟着呼的劈出一股掌風。
他既外號鐵飛豹,顯然輕功、掌力,均有獨到造詣。
一時之間,驚飆四起。
瘦長黑紗罩面之人,冷笑一聲,毫不拿樁作勢,只是一掌拍出。
崆峒掌門鐵飛豹端木凱,便感一陣氣血翻湧,馬步浮鬆,一連向後退了兩步。
羣豪大駭,丐幫長老黑妙手,瘸腿窮神,雙雙躍出。
書怪南子搖手阻止兩人,暫勿出手,轉面向黑紗覆面之人冷聲叱道:“閣下即使身手再高,也不過是‘黑獄谷’中一名使者而已!有何資格敢對吾人頤指氣使!”
黑紗罩面之人,不由微微一震。接着又傳來一縷冷厲之聲道:“要知面前羣豪,全是當今受人敬仰之人,既是前來赴會,換句話説,在未翻臉成仇之前,全是爾等主人佳賓。爾竟敢如此無禮,哈哈,難道這就是追魂黑心令主的授意?”
黑紗罩面諸人,不虞書怪南子,詞鋒如此冷峭鐫利,連令主也加以藉詞嘲笑,頓感不安!
瘦長漢子眉頭一皺,説道:“南大俠,果然不愧四奇中人物,説起話來,真令人有招架不住之感!既是這樣,咱們聽命好了!”
説話間,總領隊少林掌門人耐性禪師,已然隨着第二大隊羣豪到達。書怪南子立即趨前請示。
耐性禪師毅然説道:“吾輩此行,乃為整個武林安危所擊,事情變化,誰也難以預料,老衲之意,咱們仍按照原來計劃,入城準備乾糧七天,並且自帶飲水。最好不食谷中任何東西,一旦搏鬥起來,吾人即使不幸而敗,相信敵人亦將付出極大代價。”
他語此一頓之後,接着又道:“南大俠,不妨告知黑衣使者,就説咱們於二更天開始啓程,三更天準時到達,彼等相候可也!”
十二個黑紗蒙面人,立即退去,他們對這少林掌門耐性禪師的顧慮周密,幾乎無懈可擊,亦不禁暗生敬佩之意。
百數十名羣豪,並肩齊步,進入官園城,打尖後,並將全部乾糧妥備分配完畢,方始隨着黑衣使者進入山區。
一入山區,便棄馬步行。
要知大巴山,位置於川陝交界之處,拔海二千七百六十公尺,重巒疊嶂,危崖峻嶺,嚴林密莽,寸步難行,且多嶙峋黑色怪石,犬牙交錯,沿途偃伏。即使白天,由於霧濃煙繞,繁翠深菁,光線亦極黯淡。
何況,此時夜色朦朧,星月無光,宿鳥驚飛,梟啼狼嗥,四處沒有一星燈火。如換常人,早已魂搖心悸。
羣豪雖是膽大,也不免泛起一絲寒意,每個人都在想:“這真不愧是黑獄之會!”
不過,誰也沒有退縮,反而有些生性恢諧之人,不時説出一兩句笑話。
本來,那些笑話,並不見得有何可笑,然而他們卻狂笑不止,好象藉以一壯膽色似的。
一個更次之後,十二名黑衣覆面使者,突然停止於一座絕谷之前,説道:“黑獄谷,就在諸位前面!”
羣豪立即剎住腳步,舉目一望,內見一塊木牌上,顯出三個綠幽幽的大字:“黑獄谷”。雖明知那是用磷質塗抹過的緣故,在這深山荒谷之地,也微微使人感到有些不安。
總領隊少林掌門人耐性禪師,立即召集副總領隊天籟真人,以及三隊首領書怪南子、青蓮禪師、劍聖令狐楚密商,片刻之間,決定不管進谷之人安危如何,谷外必須留下—隊高手接應。
如果前面兩隊不幸全軍覆滅,駐紮谷外的一隊,必須立即撤走,以免被其一網打盡。
劍聖令狐楚願意率隊打前鋒,不希望留在谷外,而其他兩隊更是不肯後人。
經抽籤結果,還是由劍聖令狐楚率領崑崙、衡山、天山,以及無門無派的各地武林領袖一干豪俠,留駐於黑獄谷外,作為臨時策應。不管谷中主人以何等言詞相邀,均須一律拒絕。
佈署方定,十二黑紗罩面使者,均紛紛躍身谷內,並洪聲呼道:“佳賓已至谷口。”
口字才落,驀地,谷底傳出一陣嗚嗚號角之聲,接着噹的一聲鐘鳴,黑獄谷中,頓時閃出一片燈海,宛如鬼磷螢火,照得谷口—帶如同白晝。
羣豪竟沒有想到“黑獄谷”,竟是恁地號令森嚴,看來,谷中主人果非易與之輩,不由心中升起一縷警惕。
就在此時,紅影一閃,谷口外面,出現一個面垂紅紗的婦人,廬山真面雖隱,但從身材背影看來,定必美豔絕倫。
只見她娉婷地移前兩步,斂衽説道:“奉谷主之命,請諸位大俠入谷賞光赴宴。”
鶯聲歷歷,宛如珠走玉盤。
尤其是書怪南子,覺得聲音熟悉之極,可是,—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伊人是誰?
身為此次赴宴率領羣豪的總領隊少林掌門人耐性禪師宣了一聲佛號説道:“咱們既是應約前來,豈有過門不入之理,老衲自當率領諸位大俠,前往赴宴,女施主,請!”
紅紗罩面婦人脆笑一聲,道:“大和尚,來呀!”
説着用手一招,顯得既甜且媚。
耐性禪師霜眉—皺,莊嚴地道:“女施主,還是你先請吧!”
紅紗罩面婦人輕俏一笑,蓮步微移,款腰擺臀,踏着山徑,嫋嫋娜娜直朝谷內行去。
耐性禪師及天籟真人一臉沉肅,也邁開大步,入谷赴宴,後面羣豪,自然也一步一趨,象一條長龍般進入“黑獄谷”中。
羣豪一踏人谷口,一陣奇花香,撲鼻而來,仔細一望,原來谷徑兩旁,置有琪花瑤草,花朵瑰麗,搖曳生姿,耐性禪師以及赴宴羣豪,均皆不曾注意。
此谷雖足面積狹仄,但頗為深邃,加以夜霧迷濛,在如是燈光明亮之下,仍難一望底。
羣豪走了半里之遙,竟未再發現一人,心中正感疑詫,忽聞紅紗覆面婦人媚聲説道:“大和尚快到啦!”
俏影一閃,人已朝前飛去。
耐性禪師立刻佇足四望,原來自己一行人已進入“黑獄谷”的腹部。
如菌細草上,舒着—條紅黑相間的地毯,一直向谷底伸展進去。
三步一樁,五步—卡,現出了無數黑服勁裝漢子,手橫利劍,雙睛朝前瞪視,一瞬不瞬。
耐性禪師豈能示怯,竟是毫不猶豫,一步跨上地毯,天籟真人率領兩隊羣豪,緊隨方丈大師身後,只聞着一陣嚓!嚓!的步履聲,在谷中響起。
猶其在這深宵夜靜,神秘的“黑獄谷”裏,這種空谷足音,更增悲壯。
須臾之間,便已抵達一座巍峨的建築物,這座建築物,是以黑石砌成,橫額上,題着四個窠臼大字,名曰:“黑獄之宮”。
在宮殿前面,左面站着—列黑服勁裝漢子,約十二人。右面卻站着一列紅紗覆面少女,也是與左面相等之數。
那位帶路的婦人,作了個肅客姿式。
耐性禪師唸了聲阿彌陀佛,説道:“煩請轉告谷主,就説老衲等均已應邀請來,如有什麼賜教之處,何不出宮一見?”
就在這時,只聞宮中飄出一縷朗朗之聲,道:“既然佳客遠來,正應洗塵—敍,淡酒粗餚,難道不足以迎天下豪傑嗎?”
耐性禪師仍是一臉凝重,霜眉略掀,説道:“谷主好意,老衲等莫不心領……”
話聲未落,朗朗之聲又起。
“敢情大師惑疑本谷主,在宮中設有埋伏。”
“阿彌陀佛”老禪師誦了—聲佛號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委實不願以天下豪傑安危,來壯自己膽氣!”
濟濟羣豪,聽老禪師這麼説,莫不深深感動,竟爾齊聲説道:“咱們以總領隊進退為進退。”
這八十餘的洪亮聲音,宛如平地春雷,立時山谷起了回應之聲,不斷響着;“咱們以總領隊進返為進退。……”
黑獄宮中主人,似乎也被天下羣豪這等威勢所懾,憩了一陣,方始朗聲説道:“大師既是恁般多疑,本谷主如果太過勉強,豈是待客之道,為了消除諸位疑慮,……”
他立即傳下令去,宮前侍衞一律暫時撤銷,大殿之上四面門窗不得關閉。
果然,此言一出,宮前二十四個男女侍衞,身形一幌,便已沒入暗影之中。
接着,黑獄宮內前殿,門空洞開。一陣酒肉香味在空氣中飄蕩。
耐性禪師見此情形,暗想:“即使黑獄谷中,有着什麼埋伏,經此一來,危機已近,如果,仍堅持不肯進宮,豈非太過示弱於這魔頭?”
如此一想,便道:“谷主既是具有誠意,老衲焉敢再事矯情!”
言訖,便邁開大步,朝黑獄宮中行去。
羣豪在天籟真人率領下,魚貫而入,秩序井然。
書怪南子帶着少林、武當、崆峒,以及丐幫羣豪,向東站立。
青蓮禪師帶着峨嵋、青城、華山、以及青風幫羣豪,向西面站立。
只聽大殿之上,響起一聲朗朗笑音道:“耐性禪師,能把這雜牌隊伍,訓練得如此整齊、莊嚴、實在難得。”
老禪師正想謙虛一句,還未啓口,那人卻已接着又道:“不過,老禪師太過迂謹,而且非常欠公,卻把另一批武林朋友遺留谷外……”
羣豪注目一望,只見殿堂之上,巍然端坐着一個玄袍黑巾,面罩黑紗的少年文士,兩旁紅裝翠袖,亭亭玉立着十二金釵,不消説,定是小魔尊的偉人。
他背後卻站着兩個婦人,這兩人,全是紅紗覆面。
案側,斜坐着一個身軀魁梧,環眼帚眉,身着紅色鑲金裟袈的高大威武的西藏僧人。
喇嘛背後,恭立着瑞巴丹和葛爾穆德兩位喇嘛。
羣豪這一驚非同小可。
要知瑞巴丹,曾經領袖過宮中侍衞,武功之高,足可傲視武林,雖然不幸在北京濃園,被金燕斷去一臂,但以他的聲譽和地位,竟甘伏首聽命於黑獄谷主,連同他的師兄葛爾穆德,那就不簡單了!
還有,那身穿火紅鑲金的西藏僧人,雙目閃閃,碧光四射,不就是西藏第一高手“碧眼活佛”麼?
一個黑水魔尊的傳人,已夠傷腦筋的了,如今,又多了個助紂為惡的碧眼活佛,看來此行吉凶禍福,殊難預料。
寫來雖慢,其實不過瞬間。
耐性禪師一瞥之後,沉聲説道:“只要谷主確具誠心,還怕他們不願作座上客嗎?並非老衲多疑,但天下事,如能預留退步,總較孟浪一些的好,谷主,你不反對吧?”
詎料,話聲一落,只見旁坐身着火紅鑲金裟袈的西藏喇嘛,裂開獅口,仰天狂笑道:“人道少林武學,奧博難測,耐性禪師為當代有數高僧,照今天看來,畏首畏尾,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令本座失望之至!”
羣豪大怒,莫不立目相望。
殊不料耐性禪師頗有耐性,只是微喧佛號,説道:“大喇嘛如果來到中原,僅是切磋武學,老衲何吝區區微末之技。
可是如今不同,台端為黑獄宮中舉足輕重人物,老衲麼,早已把生死置於度外,但卻不願為一己之私,置大局於不顧。”
大義磅礴,言詞凜然。
碧眼活佛冷哼一聲,方欲搶白兩句,只聽黑獄谷主朗聲説道:“大師率領武林羣豪,應約前來,無論為敵為友,總之是客,本谷主一例視作佳賓,諸位當不以粗餚淡酒見拒是幸!”
他説到這裏,用手一指殿中排列着野鹿、烤豬、燒牛、煨雞、酥鴨,以及葡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