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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

    葬花夫人道:“老身為了慎重起見,只餵了兩個人,據藍通説,也許是浣花妖女在無憂散中,另外配有劇毒藥物,如不先解去他們身上之毒,只怕無法解去他們的迷藥。老身又請了一位素負盛名的用毒能手,替另外一人先喂服專解奇毒的藥物,但解藥入口,此人又告不治而死……”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凜,忖道:“原來無憂散竟有這般厲害,不知九疑先生給自己的那粒藥丸,究是什麼藥物,居然能解除無憂散之毒。”

    只聽葬花夫人續道:“老身想到少俠是和立文他們同時被擄,但你少俠卻是並未被他們迷失心神。據老身想來,浣花妖女手段毒辣,心思縝密,決不會遺漏少快一人,不曾服過她們的無憂散。”

    白少輝暗想:“這位夫人果然厲害,她居然一口猜想自己也會服過無憂散了。”

    一面答道:“夫人説的不錯,在下確曾服了她們的無憂散。”葬花夫人目光一動,問道:“少俠可是預先服過解藥麼?”白少輝道:“在下未來成都,曾蒙一位異人,贈了一粒丸藥,囑在下必要時預先服下。”

    葬花夫人點了點頭道:“這就難怪少俠不為無憂散所迷,唉,立文他們何嘗沒有預先服過解毒藥物?”

    白不輝想起當日情形,暗想:“難怪四大公子毫不在意的杯到酒乾,原來也早有準備。”

    葬花夫人問道:“少俠能否把當日情形,詳細見告?”

    白少輝就把當日浣花公主邀宴,大家昏迷沉醉被擄,如何逼服無憂散,分配到紫蔽壇下,詳細説了一遍。

    葬花夫人用心諦聽,直等白少輝説完,才點點頭道:“那名妓湘雲,果然是她們的人,即此一點,可見浣花妖女早已懷疑到咱們了!”

    説到這裏,目光注視着白少輝問道:“少俠遠來成都,可是也和浣花妖女有仇麼?”

    白少輝道:“在下久慕四川天府之國,原是遊歷而來,在成都無意邂逅了王兄、金兄,萍水論交,邀約在下作烷花溪之遊,不想正好遇上了這場事故。”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俠既和浣花妖女無仇,不是還想再進入她們百花谷會麼?”

    白少輝道:“在下蒙王昆、金兄兩位一見如故,如今王兄神志受迷,金兄等人仍然身陷百花谷中,在下自無袖手之理。”

    葬花夫人微微一嘆道:“立文他們,能交上你少俠這樣的朋友,實在難得。”

    “白少輝道:“在下有一疑問,不知夫人能否見告?”

    葬花夫人道:“少俠只管清説。”

    白少輝道:“在下覺得兩位夫人手下,實力雄厚,各自網羅了許多武林人物,真要兵戎相見,定將掀起江湖上一場慘烈的殺劫。”

    葬花夫人微笑道:“少俠對咱們的看法如何?”

    白少輝沉吟了下道:“前江湖上許多知名之士,大概不入於赤,則入於黑,在下實在分不清楚兩方的是非,不過據在下淺近的看法,百花谷似乎手段殘酷了一些。

    葬化夫人長嘆一聲道:“老身組織葬花門,原先只為了私仇,但如今要是沒有我這個葬花門在和她對抗,只怕整個江湖,都將淪入浣花妖女的魔爪之下了。”

    白少輝想起衡山派之事,心頭暗暗一驚,抬頭問道:“夫人是否知道百花谷浣花夫人的來歷?”

    葬花夫人道:“老身知道的也並不多,但除了我,只怕江湖上再也沒有能説得出她來歷的人了。”

    語氣微頓,接着緩緩的道:“早在百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自稱百花公主的人,當年她到底是否就是住在現在的百花谷?或者她們百花谷這一派,早已代有師承,那就無可查考了。據説百花谷公主不但生得妖豔無比,就是一身武功,也甚是奇詭,連她手下兩名使女,也美妙動人,身手高強,因此一出江湖就風摩了不少人,她憑仗姿色,來者不拒,藉此騙取武林各門各派的武功……”

    白少輝道:“各大門派都沒有發覺麼?”

    葬花夫人道:“她以色相騙取武功,被騙的人既出自願,自然也不會泄漏口風,但這百花公主竟然豔若桃李,毒如蛇蠍,凡是和她有染的人,少則三日,最多也不過十天半月,必然遭她殺害。

    只是被害的人,全身都找不出絲毫傷痕,大家也只當是偶然暴瘁,並不在意,這樣過了一年。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死在她手下,正因為各大門派都有高手死亡,而且死因如一,才漸漸引起注意。

    終於發現被害的人“後腦穴”上,都有針孔大小一點傷痕,大家幾經調查,就懷疑到百花公主身上,但等到發現,已在兩年之後,百花公主早已如曇花一現,不知所終……”

    白少輝道:“此後就沒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了麼?”

    葬花夫人道:“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百花公主從此就沒有再在江湖露臉。直等到三十年後,峨嵋派一位長老,採藥深山,經過一處山谷,睢到兩個垂髻小婢在林前喂招,使出來的居然是各家絕藝,心下不覺大奇。先前還只當她們不過會了一鱗半爪,那知佇立了一回,才發覺這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婢,竟然精通各派武功。尤其聽她們口中,不時提到夫人,這就現身出去,問她們夫人是誰,得到的答覆是浣花夫人。於是江湖上才有浣花夫人的名號,同時大家也懷疑她可能就是三十年前的百花公主,這話已是八十年以前的事了。

    白少輝暗想:“浣花夫人既有這麼厲害,師傅何以從沒和自己説起過呢?”

    心中想着,只聽葬花夫人續道:“直到五十年前,江湖上才有浣花宮的人出現,因為她們很少在外走動,但外出的都是年輕女子,每人胸前都繡有各種花朵,極容易辨認,到也相安無事。她們不和外人交往,也絕口不談浣花宮的事,江湖上人,都把她們視作了神秘人物……”

    她口氣稍微一頓,接下去道:“但時間長了,總有一兩句泄漏出來,大家這才知道浣花宮裏沒有一個男人,浣花夫人的門下弟子,都稱公主,第二代浣花夫人是由前代浣花夫人就門中指定一人為繼承人。”

    白少輝聽到這裏,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難怪白翎壇主和紫蔽壇主同門之間,勢如冰炭,原來形成他們尖鋭對立的原因,是為了爭取繼承浣花夫人的名號。”

    葬花夫人續道:“浣花宮武功詭異,江湖上只要提起浣花宮,可説無人敢惹,但她們的人,也很少在江湖走動,數十年來,才能相安無事。大概在十多年前,上一代的浣花夫人可能死去,這繼任妖女,就存了統治武林的野心。據老身所知,不但江湖上到處都有她的耳目,就是各大門派中,只怕也有不少人成了浣花宮的爪牙。”

    白少輝問道:“夫人和浣花宮仇恨很深麼?”

    葬花夫人蒼白的臉色,忽然一黯,緩緩説道:“殺夫之仇。”白少輝看她神色不對,立時改口道:“王兄是夫人令郎麼?”葬花夫人微微搖頭道:“他是我侄兒……”

    話聲未落,只見賽純陽倪長林匆匆走了進來。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問道:“副教練有什麼事嗎?”

    倪長林躬身道:“屬下方才接到遂寧方總管的飛鴿傳書,白馬寺那位老禪師已在一月前出門,至今未返……”

    葬花夫人聽得雙眉緊蹙,道:“老禪師去了那裏,他信上沒有説起?”

    倪長林道:“這個方總管在信上並沒提到。”

    葬花夫人冷哼一聲道:“方總管活了一大把年紀,也越老越糊塗了,我要他找的人,他就這樣用至今未返四個字就算交了差了?立文他們神志受迷,總不能老制住穴道,這等重大之事,他……”

    倪長林道:“夫人歇怒,方總管信上還提到一件事,要屬下傳稟夫人。”

    葬花夫人道:“他還説了什麼?”

    倪長林道:“白馬寺老禪師醫道高明,在川中雖久負盛名,但方總管卻另外推薦了一位醫道更高明的名醫……”

    葬花夫人道:“什麼人?”

    倪長林道:“薛神醫。”

    白少輝聽他提到義父,心中暗暗感到難受,自己從小蒙義父扶養長大,至今他老人家還落在那位神秘的凌壇主手中。

    想到凌壇主,不覺心中一動,凌壇主莫非也是百花谷的人?”葬花夫人問道:“薛神醫醫道如何?”

    倪長林道:“薛神醫名滿武林,大江南北無人不知,任何疑難雜症,到了他手上,莫不妙手回春,藥到病除。”

    葬花夫人道:“他現在那裏?”

    倪長林道:“屬下和薛神醫昔年曾有一面之緣,他原住蘇州,十年前忽然遷去了洛陽……”

    葬花夫人道:“洛陽?那要多少天才能到?”

    倪長林道:“説也湊巧,方總管前往白馬寺,正好薛神醫也到白馬寺訪老禪師未遇,方總管和他原是舊識,不覺大喜過望,已把薛神醫邀約來了。”

    白少輝聽得一怔,暗想:“義父已經獲釋了,那就是説,他老人家在威迫之下,已經替凌壇主練成了某種害人的藥物了!”

    葬花夫人問道:“方總管有沒有説,他們什麼時候可到?”倪長林道:“方總管陪同薛神醫,已在午前動身,兼程趕來,最遲大概在黃昏時分,也就可以趕到了。”

    葬花夫人抬頭望望天色,道:“這樣就好。”

    回過頭來,朝白少輝道:“少俠府上也是姑蘇,不知認不認識薛神醫?”

    白少輝道:“舍間住在城內,薛神醫是在木瀆鎮上,縱然見過,並不熟識,不過在下和他令郎,卻是同窗好友。”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少快一晚不曾睡覺,也該休息一下了。”

    説完起身道:“副教練陪白少俠到前面書房休息。”

    倪長林應了聲“是”,白少輝也跟着站起。

    葬花夫人含笑道:“少使在老身這裏,還是把易容藥洗去了吧,就是身上衣服,也濺了不少血跡,脱下來,叫他們替你洗洗乾淨,好在你和立文身材差不多,換件乾淨的。”

    白少輝退出中院,倪長林領着他穿行兩進院落,到達前院書房。

    白少輝只覺這裏和成都王府中的佈置,十分相似,若非早已知道這裏不是成都城中,只怕還當置身在城西王府哩。

    倪長林笑道:“白大俠可是覺得這裏的一切佈置,和成都十分相似麼?”

    白少輝點點頭道:“在下正有此感。”

    倪長林道:“這是少主人為了伯夫人懷念家園,一切佈置,完全按照金沙江故宅建造的。”

    白少輝道:“原來如此。”

    倪長林領他進入書房右側三間精緻雅房,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的書僮,上前行禮。

    倪長林吩咐道:“鳴琴,這位是白大俠,你好生伺候。”

    那書憧應了聲“是”朝白少輝行禮道:“小的叩見白大俠。”倪長林拱拱手道:“白大俠請休息一回,老朽還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白少輝忙道:“道長只管請便。”

    倪長林又拱拱手,轉身朝外走去。

    白少輝跨入雅房,那書僮跟着走進,巴結的道:“小的叫鳴琴,白大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白少輝道:“此刻無事,有事時我自會呼喚你的。”

    鳴琴躬身應是,便自退出。

    白少輝一晚未睡,就脱鞋上牀,運功調息。

    天色逐漸的暗下來了,室門啓處,鳴琴端着一支紅燭,走了進來,嗚琴身後,跟着一位紫衣姑娘,那是伺候葬花夫人的紫鵑。

    她手上捧一套衣衫,朝白少輝欠身説道:“這是少主人的衣服,夫人要小婢替白相公送來,看看是否合身?”

    白少輝連忙路下錦榻,含笑道:“多謝姑娘了。”

    紫鵑嫣然一笑,把衣衫放到榻上,回頭望了鳴琴一眼,鳴琴立時退出門去。

    紫鵑從衣堆中取出一隻精緻的紫檀小木盒,低聲説道:“白相公到我們這裏裏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夫人為了不致妨礙相公的行動,特地命小婢送來的易容盒。

    夫人曾説,相公臉上顏色,乃是百花谷特有的記號,咱們這裏,雖無外人,但進出的人多,也許泄漏了相公身份,還是另外換上顏色,較為妥當,相公請坐下來,小婢這就替你易容。”

    白少輝心中暗想:“紫薇壇主已被白翎壇劫去,自己那裏還有機會再混進百花谷去?”

    他心中想着,可是並沒説出口來,一面含笑道:“在下還粗諸易容之術,不敢有勞姑娘。”

    紫鵑望了他一眼道:“那麼相公把這身衣服換下來了,小婢拿去洗滌。”

    説完,返身退了出去。

    白少輝掩上方門,脱下身上的紫色勁裝,換好長衫。打開木盒,只見裏面放着各種不同顏色的藥丸。

    當下先把臉上藥物,拭抹乾淨,然後取過一顆淡青和一顆焦黃的藥丸,在掌心調勻,對着銅鏡,輕輕抹到臉頰上,又仔細勾勒了一番。

    轉眼之間,一個紫堂臉的赳赳武夫,已經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又面帶病容的相公。

    白少輝易容甫畢,紫鵑已推門而入,瞧到白少輝不由眨眨眼睛,驚奇的道:“白相公易容術,當真高明,小婢差點認不出來了。”

    白少輝笑道:“在下班門弄斧,莫教姑娘見笑。”

    紫鵑粉臉一紅,抿抿嘴道:“小婢只會一些皮毛,那有白相公這麼高明。”

    伸手取過白少輝換下的衣服翩然走了出去。

    白少輝等紫鵑走後,也負手踱出書房,還未落座,鳴琴已捧杯送上茶水。

    他對白少輝忽然換了一個人,似乎絲毫沒有驚奇之色,連看也不敢看一眼。

    白少輝瞧的暗暗點頭,心想:“葬花夫人手下,果然都是久經訓練,連一名書僮,都有如此沉着的心胸。”

    接過茶杯,喝了口茶,只見倪長林匆匆走進,拱手笑道:“白大俠,請恕老朽簡慢,方才薛神醫由遂寧方總管陪同兼程趕來,此刻已在花廳,請白大俠一同入席。”

    白少輝聽説義父來了。

    心中又是高興,又覺得事有可疑:“義父落在凌壇主一夥人手上,是否就會輕易釋放?

    就是釋放了,義父何以不回洛陽,要到四川來作甚?”

    心中想着,一面起身道:““薛神醫遠道而來,不好讓他久等,道長請吧!”

    倪長林摸着花白山羊鬍子,呵呵笑道:“老朽只是個假道士,白大俠以道長相稱,實在不敢當,方才夫人曾關照,白大俠目前不宜泄露行跡,暫以夫人表侄羅公子的身份出現,大俠還是叫老朽副教練的好。”

    白少輝心中暗暗好笑,自己一再改姓換名,如今又姓起羅來了,一面點頭道:“夫人設想周到,在下自當從命。”

    倪長林道:“公子請隨老朽來。”

    兩人步出書房,只聽客廳上傳來一陣談笑之聲,白少輝一聞之下,立時辨出那正是義父的聲音,心想:“原來只是自己多疑,義父果然已獲釋了。”

    隨倪長林跨出花萬,但見一個臉色白淨身穿藍褂的中年漢子陪着薛神醫正在聊天。

    白少輝第一眼自然先要瞧瞧薛神醫,只覺兩月不見,義父的臉頰上,似乎清瘦了些,但精神極好,一雙眼睛,神光炯炯,看去還是那麼慈祥。

    白少輝驟睹義父,他自幼由薛神醫扶養長大,觸動了父子天性,一時疑慮盡消,心頭一陣激動,目光也有些濕潤。

    倪長林呵呵一笑,回身道:“公子,老朽替你引見,這位就是名動武林的薛神醫。”

    薛神醫瞧到兩人,早已含笑起立。

    倪長林接着説道:“這位羅公子,是夫人的表侄少爺。”

    白少輝連忙定了定神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久仰薛神醫大名。”

    薛神醫還禮道:“原來是羅公子,老朽幸會。”

    倪長林又向藍褂中年漢子指了指道:“這是遂寧的方總管,公子還沒見過。”

    方總管滿臉堆笑,連連抱拳道:“方紹周,今後要公子多多提攜。”

    白少輝但覺這位總管,一副市儈模樣,心鄙其人,和他敷衍了兩句,大家各自落座。

    倪長林吩咐開席。

    薛神醫搖手道:“酒飯慢一慢沒有關係,老朽既然來了,還是先看病人要緊。”

    倪長林笑道:“薛老哥不用客氣,還是先用過了飯再去,因為病人不止一個,診察費時,只怕一時看不完呢!”

    薛神醫吃驚道:“病人不止一個?那是什麼病?倪長林道:“不瞞老哥説,咱們莊上,有不少人被人下了迷藥,心智受迷。”

    薛神醫驚啊道:“有這等事!貴樁有多少人被迷失了心智!”倪長林道:“受害的共有十八個人,其中有三個人,業已死亡。”

    薛神醫沉吟道:“最厲害的迷藥,也不可能致人於死,其中只怕另有緣故……”

    説話之間,四個身着青衣的使女,已在廳上擺好酒席。

    倪長林起身肅客,大家相繼入席。四名使女川流不停的斟酒上菜。

    倪長林除了向大家敬酒之外,沒有再提起許多人中迷藥的事,薛神醫也沒有再問。

    用過了酒飯,使女撤去杯盤,替四人送上香茗。

    薛神醫乾咳一聲,摸着鬍子,回頭道:“倪老哥,咱們現在可以去看看了?”

    倪長林起身道:“薛兄且請用茶,兄弟進去瞧瞧,夫人用過飯了沒有?”

    話聲方落,只見屏後悄悄走出一個紫衣使女,朝倪長林欠身道:“夫人已在後堂恭候,副教練可以陪同薛神醫進去了。”

    倪長林道:“夫人已在後堂恭候了,薛老哥請吧!”

    紫衣使女道:“小婢替副教練帶路。”説完,手提燈籠當先朝階下走去。

    薛神醫、白少輝、倪長林、方總管一行四人,跟在她身後,穿過四重庭院,才到了一座精緻的院落之中。

    白少輝只覺這座院落,似乎和一般庭院有異,階前小天井上,覆蓋着一層軟網,夜色之中,如非目力過人,決難發現。

    這時大家已經魚貫跨上石階。

    紫衣使女伸手推開兩扇雕花長門,當先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精緻的客廳,廳上放着兩排椅幾,但卻寂無一人。

    紫衣使女手擎燈籠,進入這間黝黑的客廳之後,腳下並沒稍停,穿過中間兩排椅幾,朝一座屏風後面走去。大家跟着她來到了屏後,原來這道屏風後面,是一座髹了朱漆的圓洞門,門上面裝着兩個白鋼獸環。

    紫衣使女輕輕叩了三下,但聽響起一陣噹噹之聲,敢情那朱漆圓門,竟然是鋼鐵鑄成的!

    自少輝心中暗想:“這裏面大概是一間密室了,不然就不會造了這等牢固的鐵門。”

    心念未完,只聽左邊門上那個銜着銅環的獸嘴中,發出低沉的人聲問道:“什麼人?”

    紫衣使女立即湊近右邊門上那個獸咀,朝裏説道:“我是紫燕,奉夫人之命,迎接薛神醫來的。”

    但聽一陣軋軋輕震,兩個圓門,登時開啓,只見一條白石鋪成的石級,直向地下通去。

    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原來這裏是地底石室的入口。

    倪長林抬手肅客説道:“夫人為了安全起見,不得不把他們送到地下室來,薛老哥請隨兄弟來。”

    薛神醫若無其事,頷首道:“心智迷失的人,往往會做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來,把他們移到地下室,委實要安全的多。”

    紫衣使女已經手提燈籠,當先走了下去。

    倪長林陪同薛神醫,白少輝跟着拾級而下。

    方總管走在最後,他雖是葬花門遂寧總管,但這裏是機密所在,平時還沒有資格進來,此刻兩隻眼睛,不住在向四周偷偷打量。

    就在大家堪堪跨下石級,身後鐵門,突然關了起來。

    方總管身軀微微一震,只好跟在大家身後往下走去。石級盡頭,是數丈見方的一塊空地,迎面六扇朱漆雕花長門,開着中間兩扇,裏面好像是一位廳堂,燈光照射,如同白晝!

    紫衣使女走到門口,立即躬下身去,説道:“稟報夫人,副教練陪同薛神醫來了。”

    堂上傳出葬花夫人的聲音説道:“快快有請。”

    紫衣使女轉過身,朝薛神醫道:“夫人有請。”

    倪長林連忙抬手道:“薛老哥請進。”

    薛神醫也不客氣,大步跨入廳去。白少輝、倪長林、方總管相繼走入。

    葬花夫人從椅上站起身,朝薛神醫頷首為禮,道:“老身久仰薛神醫大名,先生遠道光臨,老身有失迎迓。”

    薛神醫連忙拱手道:“夫人這般説法,老朽如何敢當?”

    倪長林道:“薛老哥請坐。”

    薛神醫大模大樣的坐了下去。白少輝、倪長林也隨着坐下。

    方總管神色恭敬,行到葬花夫人面前,躬身道:“屬下參見夫人。”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方總管辛苦了,你也坐下來。”

    方總管躬身道:“謝夫人賞坐。”

    退到下首一把椅上,正襟挺胸坐了下去。

    紫鵑、紫燕替大家送上香茗。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道:“寒莊有十幾個人,被人暗下述藥,至今神智不清,還望先生施救。”

    薛神醫道:“老朽已聽倪兄説過了,不知中迷藥的人,現在何處?”

    葬花夫人伸手朝廳右一道門户指了指道:“所有的人,全在裏面,只是他們神智迷失,敵我不分,老身不得已,只好點了他們穴道。”

    薛神醫道:“老朽聽倪兄説,已有三個人死亡了,不知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倪長林應道:“今天上午。”

    薛神醫沉吟道:“據老朽所知,江湖上最厲害的迷藥,也只能使人迷失本性,決不可能因迷致死。莫非夫人給他們服過什麼解藥,藥不對症,以致引發了毒性?”

    葬花夫人道:“先生説的不錯,老身確曾給他們三人,服過解藥。”

    薛神醫微微嘆息一聲道:“江湖上有不少人,就是在迷藥之中再配上某種毒藥,自以為獨門迷藥,凡是中了此類迷藥的人,如果服錯解藥,就會斷送性命。”

    説到這裏,一面問道:“夫人可知暗算貴莊的人,是那一路的朋友麼?”

    葬花夫人道:“這個老身還沒查得出來。”

    白少輝心中暗想:“葬花夫人何以不肯對義父明説呢?要知道醫生終究不是神仙,你能夠説得越清楚,對治療上的幫助也越大,但人們往往為了掂掂醫生的斤量,不肯多説。”

    薛神醫沉吟了下,又道:“如果知道是什麼人下的迷藥,老朽也許可以想得到他們用的是何種藥物了。”

    葬花夫人道:“賊人們使的,好像叫什麼‘無憂散’。”

    薛神醫搖搖頭道:“無憂散?老朽從沒有聽到過這個名稱、”説着站起身道:“老朽先去瞧瞧,夫人不用太過憂慮,老朽自當盡我之力。

    葬花夫人道:“全仗先生妙手回春。”

    一面吩咐道:“副教練陪薛神醫進去看看。”

    倪長林答應一聲,站起身道:“薛老哥請。”

    白少輝因葬花夫人並沒叫自己進去,不知該不該跟去?葬花夫人含笑道:“你也跟他們進去瞧瞧。”

    白少輝答應一聲,跟着走了過去。”

    這時,早有一名紫衣使女打開門户。

    裏面好像是一間寬敞的廂房,一張卧榻上,躺卧着一個年輕相公,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正是王立文。

    他臉上易容藥物業已洗去,連衣衫也換過了。

    薛神醫目光一轉,低聲問道:“這位是誰?”

    倪長林道:“這是少主人。”

    薛神醫哦了一聲,道:“其餘的人呢?”

    倪長林伸手一指道:“其餘的人,都在後面。”

    原來這間廂房後面,果然另有一道門户。

    薛神醫略為點頭,就在椅上坐下,伸手抓起王立文左腕,三個指頭,搭在脈門之上,閉上眼睛,仔細的切脈,過了一盞茶時光,睜開眼睛,換過王立文右腕,又閉上眼睛,仔細切脈。

    倪長林、白少輝、方總管三人,站在他身後,因他正在凝神切脈,誰也沒有説話。

    這樣又過了盞茶時光,薛神醫睜目道:“脈行沉滯,果然是心神受藥所制之象……”站起身,用手指輕輕翻起王立文眼皮,瞧了一眼,又在他右脅按了一按,抬頭道:貴公子服的似是一種極為厲害的迷藥,此種迷藥,可以使人忘記過去,只有在服藥半個時辰之內,昏迷不醒,過後就和常人無異,而且武功並不因此喪失……”

    倪長林不住點頭道:“薛老哥果然高明,説的絲毫不錯!”

    方總管道:“薛老哥要如何治療?”

    薛神醫道:“兄弟只是從脈象上推斷,貴公子服下的是一種慢性毒藥,用藥一道,以湯劑為宜,只有慢慢使之消解。不可操之過急,尤不可投入解毒、解迷的各種成藥,否則就容易引發毒性,反而有害。”

    倪長林聽他説的絲毫不錯,心中更是信服,一面問道:“眼下病情已明,據薛老哥看來,不知服下湯藥,要多少天才能復元?”

    薛神醫沉吟道:“這很難説,就算對症下藥,只怕要三五天,才能復元。”

    説到這裏,接着目光一抬,又道:“倪兄,帶老朽去看看其他的人吧。”

    倪長林道:“薛老哥還要看看其他的人麼?”

    薛神醫微笑道:“這個自然要看,老朽只憑脈象推斷,他們服的又是一種厲害的迷藥,所謂差之毫釐,就謬以千里,府上有多人受迷,那最好不過的事,就是能多看上幾個,老朽也可以多得一點印證。”

    倪長林道:“薛老哥説的極是。”

    一面回頭向紫衣使女道:“紫燕姑娘請把門開了,老朽陪薛神醫進去瞧瞧。”

    紫衣使女答應一聲,走近門口,伸手推開木門,點起一支蠟燭,手託燭台,直向裏間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地底石室之中,每道門户敢情都按有機關,只怕連倪長林也不知開啓之法,是以要叫紫燕開門。

    思忖之間,人已隨着大家,走了進去。只見這間石室和前面一間大小相同,地上臨時鋪了木板,十四名身穿紫色勁裝的紫臉大漢,靜靜的躺在木板之上。

    薛神醫回頭道:“就是他們麼?”

    倪長林道:“正是他們十四個人。”

    薛神醫不再多説,從紫燕手上接過燭台,蹲下身去,抓起第一個紫衣大漢的左腕,切起脈來。

    他依然十分仔細,每個人切了左腕,再切右腕,同樣翻翻眼皮,按按胸脅,足足化了大半個時辰,才把十四個人逐一診完。

    薛神醫長長吐了口氣,直起腰來,皺皺眉道:“奇怪呀奇怪!”倪長林道:“薛老哥可是另有發現麼?”

    薛神醫搖搖頭道:“他們所中迷藥,倒是隻有一種,府上的人,自然是在同一天內中的暗算,但老朽切脈象上診察所得,這些人。有的似乎早在一年之前,已經藥物所迷。其餘的也有數月之久了,只有貴公子一人,才是最近中的迷藥。”

    倪長林心中暗暗讚道:“這薛神醫當真醫道如神!”一面説道:“薛老哥説的,自然不會錯了,也許這些下人們早已被人暗中施了手腳,只是平日沒有察覺,最近因少主人神智恍惚,性情大變,才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了,隨機應變,説來真的一般!

    薛神醫摸着山羊鬍子,點點頭道:“大概就是如此了!”

    倪長林道:“薛老哥醫道通神,不知……”

    薛神醫沒等他説完,攔住話頭,捋須笑道:“老朽也不自詡高明,但區區迷魂藥物還難不倒我,不過……”

    他拿眼掃過倪長林、白少輝、和方總管三人,乾咳一聲,道:“倪兄、方兄,都是舊識,老朽想請問一聲,像貴莊這樣,算不算是武林世家?”

    白少輝聽的暗暗好笑,義父老脾氣又來了!

    倪長林會意的道:“不瞞老哥説,這些都是護院的人,但老哥看的既是武人,自然要按老哥的規矩辨理了。”

    薛神醫笑了笑道:“今晚雖是看了十五個人,但病情相同,老朽也只要開一張方子就好,這樣吧,礙着倪兄、方兄兩位的交情,咱們就以一個病人計算吧!”

    薛神醫替武林中人看病的規矩,醫一個病人,就得交換一招最拿手的功夫,他説以一個病人計算,那是説只要一招絕活了。

    這話説的夠交情,也許是他還不知道葬花夫人的來歷,否則那有這麼便宜?倪長林忙道:“一言為定,薛老哥請到外面開方。”

    於是大家退出廂房,回到廳上。

    葬花夫人還在那裏等着,瞧到薛神醫走出,連忙起身問道:“先生看過他們受迷的情形了,不知有何良策,可使他們復元?”

    薛神醫拈鬚笑道:“夫人但請放心,貴公子等人,雖是心神受迷,老朽保證他們三數日內,定可康復。”

    倪長林接着道:“薛老哥説少主人中了一種極厲害的迷藥,因為迷藥是慢性毒藥,不宜投以藥性較猛的解藥,須以湯劑慢慢消解。”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全仗先生救治。

    紫鵑,快替薛神醫準備紙筆。”

    紫鵑答應一聲,取出紙筆,放到案上。

    薛神醫一手捋着鬍子,只是沉吟不語。

    過了半晌才走到案前,在一把椅子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提起羊毫,落筆如風,像張天師畫符一般,寫滿了一張藥方。

    擱下筆,取過方箋,遞給倪長林,一面説道:“倪兄叫人把藥配來,以三十碗無根水,濃煎為十五碗,每人服下一碗,過了三個時辰,就可替他們解開穴道。

    那時藥力已經行開,除了昏睡,決不會再鬧事了,當投以第二劑。

    以後每隔三個時辰,煎服一劑,,輕症三天可以痊好,幾個受迷較深的,大約有五日時光,也可以完全復元了。”

    倪長林把方箋奉到葬花夫人面前,説道:“請夫人過目。”

    葬花夫人接過方箋,滿臉感激的道:“有勞先生費神,時光不早,倪副教練可以送薛先生到賓舍休息。”

    薛神醫連説不敢,便由倪長林陪同,退出地底石室。

    白少輝、方總管相繼走出,大家行到前院,白少輝獨自迴轉書房。

    倪長林、方總管兩人卻陪着薛神醫前去賓舍。

    這時初更已過,倪長林退出賓舍,匆匆趕到後院。

    這是一座小院落,階前花木扶疏,堂上還有燈光,從門簾中射出。

    倪長林行近階前,立即停步躬身,説道:“屬下倪長林晉見夫人。”

    門簾啓處,紫鵑嬌聲道:“夫人請倪副教練進來。”

    倪長林大步跨上石階,掀簾而入,堂上、中間一把交椅上,端坐着葬花夫人,她一手支頭,雙眉微蹙,似在沉思之中。

    葬花夫人左首一把椅上,坐着一個枯瘦老人,是一指乾坤藍通,江湖上用迷藥的老祖宗。

    右首椅上也是一個老人,生得長眉修目。臉色紅潤,是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夙負盛譽的用毒能手,唐門三傑的老二。

    這兩人乃是葬花夫人敦請來的上賓,也可以説是葬花門的顧問。

    倪長林才一跨進屋中,抱了抱拳,還沒説話。

    葬花夫人抬目道:“副教練來的正好。”

    倪長林目光落到几上薛神醫開的那張方箋之上,請示道:“夫人可要叫他們先去把藥配來?”

    葬花夫人道:“不忙,我還有話,副教練坐下來再説。”

    倪長林應聲是,便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葬花夫人問道:“副教練從前就認識薛神醫?”

    倪長林欠身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屬下左腳負傷,幾成殘廢,就是薛神醫醫治好的。”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副教練認識他就好。”

    倪長林聽出夫人口氣,不覺驚然一驚,問道:“夫人可是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嗎?”

    葬花夫人平靜的道:“沒有,我只是覺得薛神醫來的太突然了些。”

    倪長林道:“據方總管説,薛神醫是到白馬寺訪老禪師去的,途中偶然相遇,才把他請來,方才他一進門就認出屬下來了,試想屬下十五年前治傷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似乎不像有假。”

    葬花夫人道:“他還是十五年前的老樣子?”

    倪長林道:“他臉上添了不少皺紋,一把鬍子,也已由花白,變成了全白,人還是老模樣。”

    葬花夫人點點頭道:“如此説來,那是不會錯了!”

    語氣微頓,接道:“只是他開的這張方子,據藍大俠和唐大俠兩位的看法,似乎並不高明。”

    倪長林暗暗鬆了口氣,心想:“自古文人相輕,同行相忌,他們一個是用迷藥的老祖宗,一個是夙負盛名的用毒世家,但服了他們的解藥,反而送了三條性命,難怪兩人要在夫人面前,把薛神醫批評得一錢不值了。”

    他這話只是心中想着,可沒敢説出口來。

    只見一指乾坤藍通一手捋須,説道:“不錯,老朽覺得薛神醫在江湖上頗負盛譽,一個人的名氣,能歷久不衰,必有所長。

    但看他開的這張方子,雖然有幾味可解迷藥,但只是普通藥物,江湖上人,大都知道,就憑這幾味藥,似乎不可能會有奇效。”

    倪長林聽的暗暗不服,心想:“藥方中既有可解迷藥的藥,那就好了,用藥一道,貴在君臣佐使,互相配合,不一定要用名貴的藥,才有效驗。”

    坐在右首的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點點頭道:“藍兄説的,兄弟也有同感,這張方中,固然也有解毒之藥,但用的也只是普通解毒藥物,百花谷無憂散,似是獨門迷藥之中,配有劇毒之物,決非普通解毒藥物所能奏效,因此、兄弟懷疑薛神醫不過是虛有其名的江湖郎中。”

    葬花夫人沉吟道:“以兩位之見,這張方子,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了?”

    一指乾坤藍通笑了笑道:“愚見如此,但也不妨試試。”

    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大笑道:“此方若是真能奏效,藍兄和兄弟都該自絕了。”

    倪長林見兩人這般説法,一時不便多説,欠了欠身道:“屬下還有一事,稟告夫人。”

    葬花夫人問道:“什麼事?”

    倪長林道:“薛神醫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他替武林同道治病,必須以一招武功,作為交換,方才他曾和屬下提及此事。”

    葬花夫人道:“他怎麼説了?”

    倪長林道:“他説十五個人病情相同,只要開一張方子就好,所以也只要咱們一招武功。”

    葬花夫人道:“你答應了麼?”

    倪長林乘機道:“屬下看他診察脈象,説來絲毫不爽,就擅作主張,已經答應下來了。”

    一指乾坤藍通忍不住問道:“副教練説他説的絲毫不爽,不知他如何説法?”

    倪長林就把方才薛神醫替眾人逐一診脈,説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説了一遍。

    一指乾坤藍通面露驚奇,望了八面玲瓏手一眼,才道:“此人脈理,倒是有些道理。”

    八面玲瓏手唐守乾重又取過藥方,看了一遍,搖搖頭道:“只是這張方子,兄弟實在看不出有何奇特之處了。”

    倪長林道:“方才薛神醫説少主人受迷時日較淺,三日可以痊好,其餘中迷較久的人,五天也可以復元了。”

    八面玲瓏手道:“他真有這樣把握,倒是神乎其神了!”

    一指乾坤藍通道:“依兄弟之見,試試也好,反正這張藥方上開的藥味,吃了也吃不壞的。”

    他説話較為含蓄,吃不壞,也就是説吃不好了。

    葬花夫人望了望兩人,道:“藍大俠説的也對,咱們目前也只好試試了,副教練就要他們去配藥吧!”

    倪長林答應一聲,正待伸手去取藥方,突聽遠處傳來一陣雲板之聲!

    葬花夫人身軀一震,雙目寒光暴射,沉聲道:“是中院地底石室出了事!”

    倪長林道:“屬下就去瞧瞧!”

    話聲一落,人已一個箭步,飛躍出去。

    再説白少輝迴轉書房,脱衣就寢,熄了燈火,卧在牀上,想起方才義父開的那張藥方,心中大感疑問?老實説,那張藥方,不太高明,出之於江湖郎中,還差不多,決不可能從醫道稱神的義父手中寫出來,但卻竟然出之於義父之手!

    那麼,是義父有意敷衍,不願替葬花門效勞?不可能,義父經常教誨自己,醫者有割股之心。

    那麼是義父受了百花谷的威脅,不准他老人家醫治這些受迷的人?也不可能,葬花夫人搬來此地,極為隱秘,百花谷不可能會知道。

    哦,莫非這是百花谷投石問路之計,義父會在遂寧出現,本來就顯得太突然了!

    自己方才以羅公子的身份出現,又有倪長林、方總管兩人,緊隨義父身側,不好多説,何不趁這時候去看看他老人家?心念一動,立即披衣而起,輕啓室門,走出書房。

    白少輝在成都王府中住過,知道賓舍在花廳東道,和書房相距不遠,步出院落,穿過花廳,一路朝賓舍行去。

    為了怕驚動人,落步甚輕,剛剛走近花架之下,突見一道人影,從賓舍中飛起,宛如浮矢掠空,朝牆外飛去。

    這時已然二更過後,天上陰雲低沉,夜色如墨,那黑影一閃而逝,去勢奇快,如非白少俠練成了“九轉玄功”,目力異於常人,絕難發現。

    白少輝不由瞧的一怔,心中暗想:“莫非有人摸進賓捨去了?”

    但繼而一想。“葬花夫人手下,卧虎藏龍,不乏高手,也許是巡夜之人,自己若是追去,只怕反將招引他們的疑心。”

    心念轉動,也就不願多事,穿過一道腰門,進入賓舍院落,只見屋中燈火已熄,敢情義父已經睡了!

    白少輝直近房門,舉手輕叩了兩下,問道“薛先生,已經睡了麼?”

    房內沒人答應,原來那扇房門只是虛掩着的,此刻竟然應手開啓!

    白少輝心頭不覺犯疑,身形一晃,閃入房中,舉目四顧,屋中那有義父的蹤影,連牀上被褥,都依然摺疊得好好的。

    可見義父回到賓舍,根本就沒在牀上睡過,奇怪,義父到那裏去了呢?”

    莫非方才看到的那條人影,就是他老人家?義父除了開的那張藥方,治不好迷失心神,但也用不着深夜逃走,那麼義父深夜逃走,必然另有緣故,心中想着,正待退出,瞥見牀頭枕邊,似有一團東西!

    急忙一個箭步,掠了過去,伸手一抖,那是一襲長衫,白少輝一眼就認出這件長衫。正是義父身上之物!

    白少輝呆的一呆,驀地跌足道:“這廝竟然是冒充義父來的!哦,莫非另有陰謀……”

    一念至此,立即提着那襲長衫,飛掠而出,正待迴轉書房,叫醒鳴琴,去把倪副教練找來,陡聽後院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雲板之聲!

    白少輝心頭一驚,暗道:“果然出事了!”

    那還來得及再返書房,身形一轉,凌空拔起,飛上屋檐,略一打量,立即施展輕功,朝雲板聲傳來方向撲去,堪堪越過一重屋脊,猛聽有人沉喝一聲:“什麼人?”

    從暗處竄出兩條人影,寒光一閃,呼呼兩聲,兩柄勢猛力沉的鐵槳,一左一右,橫向下盤掃來!

    白少輝吃了一驚,慌忙一提真氣,身子懸空拔起,讓過來勢,口中喝道:“兩位快快住手,在下要找倪副教練。”

    那兩人如何肯信,兩柄鐵槳打了一個旋轉,重又攻了過來。

    白少輝這次有了準備,身子微向下蹲,雙掌倏分,使了一記“分光捕影”,雙手朝外一撈,已經將對方兩柄鋒利如刀的鐵槳,緊緊抓住!

    他這快速準確的手法,不禁瞧得兩名漢子大為震驚!

    原來自少輝左右兩手只有三個指頭佔着鐵槳,連掙了兩掙,竟然無法掙脱!

    左首一個打量了白少輝一眼,沉喝道:“閣下到底是誰?”

    白少輝雙手一放,道:“在下……”

    他只説了“在下”兩字,忽然想起葬花夫人要自己改容易裝,以她表侄羅公子的身份出現,自然不想使人知道自己來歷。

    自然不能再説自己是白少輝。

    那麼自己該説姓羅,但要説羅什麼呢?一時間,底下的話,竟然説不出來!

    右首漢子冷嘿一聲道:“閣下慢慢的想吧!”

    左手朝上一抖,但聽“砰”的一聲,一道火花雲霄直上!

    就在此時,只見一道人影,飛掠而來,大喝道:“你們還不退下,這位是羅公子。”

    人隨聲落,朝白少輝拱拱手道:“羅公子請吧!”

    白少輝認出來人正是龍舟隊領隊,卻不知他姓名,只好拱拱手,縱身飛起,一連越過幾重屋脊,但見每一重院落,都有人把守,卻不再有人攔阻。

    趕到中院,廳上燭火高燒,照的通明,階前正有幾名勁裝漢子,打掃院落,用水沖洗着血跡。這一情形,分明是方才已經發生搏鬥,可能還有人死傷,但此刻卻安靜得絲毫跡象也看不出來了!

    白少輝瞧的暗暗讚歎:“葬花夫人手下,辦事果然迅捷俐落!”

    他腳下方一停頓,只見紫鵑已在階前欠身道:“夫人請羅公子進去。”

    白少輝抬目問道:“紫鵑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紫鵑悄聲道:“所有神智被迷的人,全衝出去了。”

    白少輝吃驚道:“他們人呢?”

    紫鵑道:“逃走了,要是沒有少主人領頭,他們那想逃得出來?”

    白少輝暗暗叫了聲:“糟糕!”

    隨着紫鵑,走進大廳,只見葬花夫人坐在廳上,神色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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