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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七劍威揚

    白胖老人平日自視極高,但總護法是托塔天王,無論武功聲望,都高過於他,自然不能説不服。

    但這次托塔天王外出歸來,不但到手的千年參王被人竊走,連他心愛的鼻煙壺都丟了。

    此刻還要派門人出去查究,他的冷笑幹嘿,也正是為此。

    但他在冷笑幹嘿之後,突然要艾如瑗過去,在他已經是兩回事了,可是聽到南振嶽、艾如瑗耳朵之中,便自不同!

    他們逃出魔窟,總究心虛,只當老魔頭已經看出破綻來了。

    縱使世上最聰明的人,處此情況之下,誰也免不了有此想法,何況兩人總究江湖經驗尚淺。

    艾如瑗心頭一震,那敢過去,只是顫聲道:“弟子沒……沒有負傷。”

    白胖老人怔的一怔,瞧着兩人,嘿然笑道:“五丫頭,老夫叫你過來,你怎麼了?”

    艾如瑗心知不妙,銀牙一咬,猛地回身朝南振嶽一推,低聲道:“大哥,你快走吧!”

    右腕一揚,食中兩指,朝白胖老人胸口一指,只聽二聲極微的機篁之聲響處,兩支“白眉針”,業已電射而出!

    白胖老人怫然怒笑道:“小輩好大膽!”

    袖一揮,拂落飛針,一股勁風,直向艾如瑗捲去。

    南振嶽瞧得大驚,右手一抄,挽住艾如瑗身子,人已閃電一般橫移七八尺遠,白胖老人的袖風,宛如決堤洪流,直撞出去一丈開外。

    白胖老人怔得一怔,也沒想到這位年輕人的身法,竟有這般快速,一雙眼縫中,精光射電,瞧着兩人,哈哈大笑道:“年輕人,你誘拐五丫頭叛師私奔,膽子真是不小!”

    他打量着南振嶽,口中“晤”了一聲,問道:“你是何人門下?叫什麼名字?”

    南振嶽凜然卓立,答道:“在下南振嶽,家師洪山道士。”

    白胖老人忽然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唔,人品武功,倒是不錯,哈哈,老夫索性成全你們,快跟老夫回去,成宮主和總護法面前,自有老夫替你們擔待。”

    這老魔頭完全會錯了意思,只當兩人相約私奔,他看出南振嶽氣宇不凡,倒真有成全之意!

    南振嶽臉上一紅,還沒開口!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徐徐説道:“副總護法説的不錯,你們只管隨為師回去,一切自有為師作主。”

    南振嶽聽的心頭一震,隨聲瞧去,只見桃林中緩緩走出一個頭戴道帽,身穿灰衣的道人。

    他正是假扮自己師傅的天山一魔!

    白胖老人大笑道:“好極,好極,總護法也趕來了,哈哈,年輕人一時糊塗,情有可原,兄弟正在勸他們回去哩!”

    這下,可真把艾如瑗急壞了,跺腳急叫道:“大哥,你快跑呀!”事已至此,南振嶽豁了出去,倒也不懼,伸手一攔,迅速把艾如瑗拉到身後,自己跨前一步,擋在她前面,朗朗笑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問問清楚?”

    天山一魔緩緩走近,沉聲道:“徒兒,有話回去再説。”

    南振嶽劍眉一軒,凜然道:“誰是你徒兒?你一再假冒師傅名號,助紂為虐,究竟是何居心?”

    天山一魔目中寒光一閃,突然逼近一步,臉色微愠,喝道:“為師假冒了誰?為師何用假冒別人?”

    南振嶽見他逼近,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是真的洪山道士,我那師傅倒成了假的了?”

    白胖老人眼看着師徒兩人,互相指責,眯着眼睛,露出驚奇之色!

    天山一魔一臉陰沉,怒喝道:“小子,你目無尊長,當真可惡!”

    話聲一落,右手抬處,探出兩指,疾向南振嶽“膻中穴”點來。

    也就在此時,南振嶽忽然聽到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説道:“小於,別怕,老哥哥就在你身後樹上。”

    這是三眼金童的聲音,南振嶽心中一喜,暗想:“是了,方才三跟金童有意把天山一魔引開,好讓自己從容離開魔窟,如今天山一魔在這裏現身,三眼金童當然也在附近。”

    這當真是電光石火,不容間發之事,天山一魔堪堪駢指點出,忽然似有警覺,食中兩指,倏地懸空一夾,夾住一顆甜膩膩的蜜餞楊梅,目光一抬,嘿然怒笑道:“三眼老妖,你躲躲藏藏,算是什麼人物?”

    半空中—個尖細的聲音,笑道:“你別不識好歹,我送你吃楊梅乾,完全是瞧得起你,別人想向我討一顆吃吃,我還捨不得呢!”沒有半點風聲,也不見有人從那裏飛落,但南振嶽面前,已多了一個身穿綠衣的矮小老頭。

    天山一魔目光凌厲,上身一直,身軀登時高出五寸,雙掌當胸,獰笑道:“山不轉路轉,你一再找兄弟尋釁,咱們正該好好比試比試。”

    三眼金童一張孩兒臉上,一直綻着笑容,聞言尖笑:“不錯,老夫正有此意,想瞧瞧你是否使得出‘擎天三式’?”

    天山一魔心頭狂怒,沉喝道:“很好,你接着就是了!”

    三眼金童朝後揮揮手道:“小兄弟,你們退後些!”

    南振嶽道:“老前輩,他假冒師父,還是讓晚輩來會會他。”

    三眼金童孩兒臉一繃,瞪眼道:“咄,什麼老前輩、晚輩?咱們講好了,你叫我老哥哥,我叫你小兄弟,你難道忘了?”

    南振嶽知他脾氣古怪,連忙道:“是,是,晚輩就叫你老哥哥。”

    三眼金童回嗔作喜道:“這才像話,嘿,你小小年紀,那裏知道你這位‘師傅’武功多高?讓老哥哥接他幾招,還差不多!”

    天山一魔暴喝道:“老妖準備了!”

    三眼金童毫不在意的道:‘老魔,只管使來好了。”

    “嘿……”

    天山一魔雙掌倏翻,遙向三眼金童推去。

    南振嶽一眼瞧出天山一魔這一掌,正是和那晚對付長白二老盤嶺蒼鷹穆百歲的一掌完全相同!

    正是師傅“擎天三式”中的第二招“石破驚天”,掌勢出手,一團罡風,疾如飆輪,已撞到三眼金童身前!

    “哈哈,來的好……”

    三眼金童右臂橫輪,硬接來招。

    雙方掌力接實,蓬然一震,天山一魔突然向後退了一步。

    三眼金童的身子,也被震的轉了一個圓圈,大笑道:“好一招猴兒耍雪球……”

    天山一魔獰笑道:“三眼老妖也不過爾爾!”

    右手食中兩指一併,疾點過去。

    三眼金童也尖笑道:“那裏,那裏,老夫有自知之明,總該比托塔天王還要差一點兒!”咄,你這招上,怎麼使出“穿雲指”來了?”

    “穿雲指”正是天山的武功,他故意喝出“穿雲指”來、無異當面揭穿天山一魔假扮洪山道士的真相。

    他説來輕鬆,手上卻也不敢大意,左手斜拍,掌使“一葉知秋”,再次硬封天山一魔點來一指。

    雙方又是一招硬打硬接!

    天山一魔橫跨兩步,借勢又向前欺去,掌指齊出,急撲而至。

    三眼金童左手一拂,身子陡然向一側躍開,右手反臂拍出一掌,雙目金光閃動,口中説道:“看來咱們今天要拚個死活出來了?”

    他這一掌拍的奇妙無比,逼得天山一魔疾沉丹田真氣,向前欺衝的身子,反向一側躍避開去。天山一魔自然知道三眼金童難鬥,但此刻已被激怒,厲笑道:“這個自然。”

    三眼金童尖笑道:“那就這麼辦!”

    “辦”字出口,身形一弓,突然凌空飛起,一腳朝天山一魔當胸踢去,這一着快攻突起,疾如電光石火!

    天山一魔大喝一聲,護胸右掌急拍而出。

    那知三眼金童身子懸空,卻是靈活無比,右腳一縮,讓開天山一魔掌勢,左腳疾出,又踢向天山一魔的下顎!

    右腳在一縮之間,身子又拔起三尺來高,猛向天山一魔頂門蹬去!

    他在一躍之中,連踢帶蹬,攻了三個部位,而且迅快無比,一氣呵成,天山一魔武功再高,也被迫的連退三步。

    三眼金童尖笑道:“咄,你不是要和我拚個死活出來,幹麼這般客氣?”

    身子在半空中打了一個筋斗,恰好依然跟蹤着翻到天山一魔頭上,雙手揮舞,疾撲而下。

    天山一魔身為逍遙宮總護法,武功之高,原也不在三眼金童之下,只是被對方搶了先機,一時被逼得連連後退。

    心頭真火已動,陡然狂笑一聲,雙掌開闔,全力迎擊出去。

    兩人這一次攻拒之勢,和先前大不相同,但見人影錯落,忽掌忽指,掌挾厲嘯,指帶尖風,剎那之間,兩條人影,已合成一團,沙飛石走,漩捲成渦!

    武林中兩位數一數二的著名老魔,這回真的拚上了命,如若讓他們放手打去,不到千招以外,決難分得出勝敗!

    這一段話,説來較長,其實從兩人動上手,也不過只是片刻工夫之事,南振嶽一身武功,縱然已得乃師洪山道士真傳,但這等曠世高手相搏,也還是第一次遇上,不禁瞧得怔怔出神!

    正當他日怵神怔之際,陡覺身邊有人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角,急忙回目一瞧,只見那白胖老人,踱着八字步,緩緩朝自己走來!

    心知這是艾如璦暗中要自己戒備,不覺目注對方,大聲問道:“副總護法要待怎的?”

    白胖老人眯着眼縫,笑道:“他們兩人就是再加上一千招,只怕也打不出名堂來,依老夫之見,五丫頭,你們還是跟我回去的好!”

    艾如瑗尖叫道:“我死也不回去了,師傅已經追回我的武功,我寧願死……”

    白胖老人點點頭道:“你是偷逃出來的,你應該知道古桃花源,沒有一個人可以活着出去,老夫只是好意,勸你們回去,嘿,嘿!”

    南振嶽心知難免一戰,忍不住冷冷的道:“副總護法這麼説來,是有意指教了?”

    白胖老人眯了他一眼,曬道:“老夫只是瞧在五丫頭份上,才不為難於你。”

    南振嶽劍眉一剔,大笑道:“在下要是怕人難為,也不敢單人只劍到桃花源來了。”

    白胖老人微微一呆,道:“你是幹什麼來的?”

    南振嶽凜然笑道:“為了查究九大門派失蹤的人,為了找尋在下不共戴天之仇。”

    艾如瑗急叫道:“大哥……”白胖老人點點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大概都找到了?”南振嶽道:“正是如此!”艾如瑗突然撲的跪了下去,哭道:“副總護法,弟子願跟你老回去領罪,求求你,放了他吧!”

    白胖老人搖頭道:“不成,不成,這事老夫也作不了主,你們跟我回去,老夫替你們在宮主面前説説,也許可以法外開恩。”

    南振嶽聽到“宮主”,頓覺胸頭熱血翻騰,切齒道:“在下總有一日,手刃妖婦,奠祭我先父靈前,誰要她法外開恩?”

    白胖老人雙目神光一閃,道:“年輕人敢對老夫這般無禮?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少能耐?”

    他一張圓臉上,看去和氣,這一含怒,卻也威嚴逼人。

    南振嶽道:“在下要為父報仇,難道説錯了?”

    白胖老人又是一怔,道:“為父報仇,自然沒錯,但你此刻還在老夫手裏,總該知道老夫是古桃花源副總護法。”

    南振嶽道:“這個在下早已知道。”

    白胖老人道:“那麼你能逃得過今天?”

    南振嶽朗笑道:“你也未必攔得住在下。”

    白胖老人凝注着南振嶽道:“你這是向老夫挑戰?”

    南振嶽道:“在下實逼處此!”

    白胖老人道:“天下武林,也許有許多人背後罵我老魔頭,但他們真敢當面向老夫挑戰的,我還沒見過,你知道老夫是誰?”

    南振嶽道:“在下不知道。”白胖老人仰天大笑,回頭道:“五丫頭,你告訴他,老夫是誰?”

    艾如璦遲疑着不敢開口。

    白胖老人道:“五丫頭,這有什麼不敢説的?哈哈,年輕人,你總聽人説過九里琴魔楊天隨吧?老夫就是!”

    “九里琴魔楊天隨”,南振嶽真還沒聽人説過,但他卻點點頭道:“在下久仰。”

    琴魔瞧他聽到自己名號,並無吃驚神色,心中暗暗奇怪,笑道:“你既然聽人説過,還敢向老夫挑戰嗎?”

    南振嶽昂然道:“在下早已説過,實逼處此,在下即使不敢,你老也決不會輕易放過在下。”

    琴魔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憑你這份豪氣,老夫似該給你一個便宜,這樣吧]不論勝負,老夫依你一件心願,你認為如何?”

    南振嶽道:“好,你老贏了,在下就跟你回到桃花源去。”

    琴魔搖頭道:“你如果贏了,老夫自然攔不住你,但你如果輸了,自然得跟老夫回去,這算不得是你心願。”

    南振嶽回頭瞧了艾如瑗一瞧,道:“你老既然這般説法,那麼不論勝負,你老就放過她吧!”

    琴魔臉露難色,也回頭瞧了艾如瑗一眼,終於點頭道:“好!老夫答應你!”

    艾如瑗悽婉的道:“大哥,你如果負了,我自然也跟你回去,我還有什麼怕的呢?”

    南振嶽道:“我和副總護法已經説好了,你為何還不走?”

    艾如瑗幽幽的道:“難道我這條命,比你還寶貴麼?”南振嶽突然臉露堅毅之色,仰天道:“也許我不會落敗!”

    話聲一落,朝琴魔拱拱手道:“你老請賜招吧。”

    琴魔搖頭道:“動手之前,老夫先要試你三招,看看你有沒有資格和我動手,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南振嶽道:“咱們各憑武功,何用先試三招?”

    琴魔哈哈大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能隨便用琴?所以要瞧瞧你武功如何,才能決定老夫是否用琴?”

    南振嶽暗想,他既然外號“琴魔”,必然在琴上另有特殊功夫……

    哦!他突然想起那晚投宿之事,自己被楊文治一曲琴聲,迷昏過去,眼前這位琴魔正好也是姓楊,莫非他們是一家人……小的已有那麼厲害,老的更不用説了,自己當真可得要小心!

    心念轉動,忍不住問道:“在下有一事請教,不知楊文治是你老何人?”

    琴魔道:“他是老夫劣侄。”

    南振嶽既已證實,便拱手道:“你老要試三招,就請試吧!”

    琴魔點頭道:“那你準備了。”

    話聲一落,自然不敢絲毫大意,抬頭望去!

    只見琴魔那隻高舉的右掌,在這一瞬間,漸漸發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不禁心頭一震,暗道:“這是什麼武功?”

    他既沒聽人説過琴魔楊天隨之名,自然不知他的獨門武功、琴魔舉掌不發,圓臉上恢復了和藹之色,笑道:“你既是托塔天王之徒,想來武功定然不錯,可識得老夫這是什麼掌力麼?”

    南振嶽道:“在下沒聽家師説過口”

    琴魔突然冷哼一聲,道:“想來你師傅是沒有把老夫放在眼裏了?”

    南振嶽已把全身功力提足十二成,聞言道:“你老請出手吧!”

    琴魔笑道:“能接的住老夫“白沙掌”的,江湖上也為數不多,你小心了!”

    高舉的掌勢突然揮下!

    南振嶽只見他舉掌下揮,並沒直接向自己拍來,心中方感奇怪,那知就在此時,忽覺一股寒風,陡然從地上卷襲上身!

    心頭不覺一驚,急忙運功抗拒,右掌同時拍了出去。

    琴魔見聞廣博,一看南振嶽拍出的掌勢不帶破空風聲,來勢極為柔和,心頭也是一怔,暗想:“這年輕人小小年紀,武功居然練到這等境界。”

    揮下的手掌,立即朝上帶起,朝南振嶽掌上迎去。

    兩人雖然各自拍出一掌,但和普通動手相搏,大不相同,一般人掌力出手,講究勁風威猛,勢道凌厲。

    但兩人在這一招上,卻只是輕輕一推,好像都沒用上全力,輕描淡寫,漫不經意一般。

    不知這輕輕一推,卻是含藴了至大至強的潛力暗勁,因為雙方掌力,使的均是陰柔之力,在沒有遇上抗力之前,看不出來而已。

    琴魔的“白沙掌”力,堪堪向上迎起,已和南振嶽發出的“兩儀真氣”一股柔力相遇!

    剎那間,兩人身前,陡然地捲起一股極強的旋風,地上砂石飛漩,落花枯草,同時紛紛飛揚而起!

    兩人身上長衫,吹的獵獵有聲,各自後退了一步。

    琴魔不禁大吃一驚,他幾乎不敢相信對面這個年輕人,武功內功,居然會有這般高強,暗自忖道:“從這一掌看來,比子火候之深,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南振嶽拍出一掌之後,驟感心神一震!

    只覺對方右掌輕輕朝上一帶,湧出的暗勁,有如潮水般,衝擊而來,自己幾乎受不住!

    當胸左掌,迅速又全力朝外推出。

    要知他練的“兩儀玄功”,原是陰陽二氣,可剛可柔,這一全力發掌,拍出的掌力,突轉強勁!

    一團罡風隨掌而出,立時帶起呼嘯之聲,像排山倒海般撞去。

    琴魔方自後退了一步,忽覺身軀一震,南振嶽接連發出的一掌,聲勢陡盛,陰柔力道,瞬間化為陽剛力道,這一擊的威勢,較附才尤為凌厲!

    心頭大感驚凜,臉上笑容忽然斂失不見,左掌也隨着猛力朝前推出去。

    又是一陣狂飆,突然急旋而起!

    琴魔的“白沙掌”乃是陰寒勁風,兩人之間,雖然聽不到震天巨響,但被雙方掌風颳起的塵沙,卻濃厚如幕!

    南振嶽縱然練成玄門“兩儀真氣”,總究火候上不足,兩掌硬拚,頓感心頭狂跳,內力不繼,立即凝神而立,暗暗運氣調息。

    琴魔久經大敵,內功已到爐火純青,收發由心之境。

    他方才和南振嶽連接兩掌,發覺對方年事雖輕,功力之厚,卻是罕見,因此在第二掌上,不覺收回了三成力道。

    飛卷的沙石,逐漸隨風消散!

    南振嶽也正好調勻氣息,依然氣定神閒,卓然而立。

    琴魔瞧得暗暗點頭:“此子當真是自己生平未遇的青年高手!”

    不由仰天哈哈笑道:“年輕人,果然要得!”

    南振嶽躬身道:“你老還有一招。”

    琴魔道:“不用試了,咱們正式賭約,此時可以開始了。”

    他緩緩從肩頭取下琴囊。

    艾如瑗瞧到南振嶽和琴魔連對兩掌,居然並沒落敗,一顆懸着的心,方始定了下來!

    這時瞥見琴魔忽然取下琴囊,不由心頭大驚,失聲道:“副總護法,你老和他要使琴了?”

    琴魔褪下琴衣,取出一張色呈紺碧的七絃古琴,回頭笑道:“五丫頭,你別耽心,他縱然接不下老夫百招,但也足可接的住五十招以上,哈哈老夫已經好久沒遇對手了,你只管瞧着,老夫決不傷他就是了。”

    艾如瑗襝衽道:“你老千金一諾,弟子先謝了。”

    琴魔微微一笑,抬目道:“年輕人,你該撤劍了!”

    南振嶽聽艾如瑗的口氣,心知琴魔一旦使出琴來,定然十分厲害,心頭先已有了警覺,也就緩緩抽出長劍。

    他因方才全力應付對方琴魔,不知三眼金童和天山一魔兩人,已經打的如何?忍不住回眼瞧去!

    原來兩位絕世高手,此刻早已停了下來!

    不,他們可不是袖手旁觀,瞧南振嶽和琴魔動手!

    他們只是並沒有再像方才那麼出手搶攻,但還是目不旁鶩,凝神蓄勢,彼此相對而立!

    誰也沒有説話,難怪聽不到半點聲息!

    天山一魔神情獰厲,腰背微弓,雙目炯炯,緊注對方,一襲灰衣,不住的無風啓動。

    三眼金童也緊繃着孩兒臉,他身形矮小,看去不像天山一魔那般作勢欲撲的模樣。,在神態上似乎要從容一些。但看在旁人眼裏,這兩人對比之下,三眼金童身材只像一個十來歲的孩童,自然顯的吃虧。

    兩人相持了半晌,也許不止半晌了!

    天山一魔微弓的身子,徐徐自左移動。三眼金童腳下也略略向右移出。

    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同時慢慢的移動腳步,腳下移動的十分緩慢,慢得幾乎像蝸牛一般,一分一寸的移着。

    半晌功夫,才移開了一步光景。

    兩人移動雖是慢得不能再慢,看來竟似十分吃力,但兩人移過之處,草地上竟然現出一道極深的痕跡。

    像這般一分一寸的緩慢移動,既聽不到半點聲息,看來也極是平靜,毫無驚駭之處。

    但南振嶽可以看出兩人各自凝聚真元內力,此刻雖然平靜,只不過是待機而動,不發則已,一發便可分出存亡勝敗,所以誰也不搶先動手……

    正在沉思之際,只聽琴魔哈哈一笑,説道:“他們還早的很,來,來,咱們別耽擱時間。”

    南振嶽方才和他對過兩掌,已經領教過琴魔的厲害。

    方才的兩掌,不過只是對方測驗自己夠不夠資格要他取出琴來而已,這會該是真正出手了。

    他想起那晚楊文治只彈了一曲琴,就使自己昏昏欲睡,不覺心頭一凜,暗想:“這老魔頭敢情試出自己武功,才決定用琴來對付自己,把自己輕而易舉的拿回太陰宮去!”

    “不錯,他準是如此,成宮主是自己殺父仇人,真要被他拿回去,豈有放過?自己父仇未報,老母還託庇嵩山,倚閭盼望……”

    想到這裏,不禁汗流浹背,抬目望了望琴魔手上抱着的一張紺碧古琴,朝他凜然問道:

    “咱們可是各憑真功實學動手?”

    琴魔自然聽的出他口中語氣,低頭看看古琴,心中忖道:“你此話分明是怕老夫的‘迷魂曲’!但老夫此曲,豈是輕易施展的?”

    他那雙眯着的眼睛,神光一閃,微微一笑,道:“這個自然,你有多少拿手絕招,只管施展出來,勝者勝的光明,敗者也好心服口服。”

    南振嶽吸了口氣,抱劍卓立,抬目道:“好!在下準備好了,你老請!”琴魔似乎十分愛惜他這張古琴,右手抱琴,左手輕輕一撫,琴絃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這一聲,在他只是輕輕一撫,但聽到南振嶽耳中,頓覺入耳震心,連四周空氣都好像遭受到極大波動一般,全身血脈,不禁為之一緊!

    艾如瑗臉色蒼白,急急叫道:“大哥,你當心啊!”

    耳邊還有一縷極細的聲音,也及時響起:“小兄弟,你當心楊老兒的‘迷神曲’!”

    南振嶽聽出這是三眼金童“傳音入密”,對自己提出警告!

    “迷神曲”!那晚楊文治彈的,想來也是“迷神曲”了,無怪自己,被他迷昏過去!

    琴魔只輕輕撫了一下琴絃,便從左手提起古琴,目光一抬,道:“年輕人,老夫要出手了!”

    掄琴一橫,斜斜上舉,朝南振嶽身前推來!

    這一推,果然不同尋常!

    但聽七支琴絃發出-片琅琅琴聲,紺碧古琴,頓時由一而二。由二而四,湧起無數琴影,疾風颯然,排空飛來!

    剎那之間,但覺滿耳琴音,滿眼琴影!

    琴音如潮,琴影如山!

    南振嶽宛如陷在一片琴海之中,四面八方,壓力奇重!

    他雖然早已有了準備,但一時大有心煩意亂,手足無措之感,不知道該如何出劍封解才好!他因有楊文治前車之鑑,再加艾如瑗的急叫,和三眼金童警告之言,先人為主,心頭驀然上一驚,暗暗罵道:“迷神曲,這老魔頭果然不懷好意!”

    這可真是冤枉了琴魔!

    要知琴魔楊天隨的一闕“迷神曲”,在武林中當真是一發動天地,再發驚鬼神,就是神仙聽了,也會骨軟筋酥;這是他“琴”而稱“魔”的由來。

    但他今晚卻確是並沒存心對南振嶽施展。

    只因他內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琴招出手,七支鋼弦,受到內力震動,同樣會發出琅琅琴音!

    南振嶽見聞不多,難辨對方琴招,又有了先入之見,只他存心施展…‘迷神曲”要把自己擒回太陰宮去。

    一時不覺心頭大怒。

    “與其束手就縛,不如全力以赴!”

    心念電轉,立即回頭大喝一聲:“妹子速退!”

    右腕一震,接着朗朗説道:“你老恕在下放肆了!”

    喝聲出口,巨闕劍劃空電旋,劍氣玄光,剎那間,轟然進發!

    盈耳琴音,破空劍嘶,轉變為一片金鐵狂鳴!

    接着一陣琴絃急繃和金震玉碎的一聲震天巨響!

    於是盈耳琴聲,破空劍嘶,同時驟歇!

    如山琴影,進發玄光,也同時消失!

    繼之而起的是夾雜着斷枝碎葉,枯草碎石的呼嘯狂飆,飛揚旋卷,匯成一股風柱!

    南振嶽身軀晃動,身不由主的連退了七八步,只覺虎口劇痛,一條右臂被震的麻上肩頭,巨闕劍“嗆”的一聲,墜落地上。

    艾如瑗早巳被這天地晦瞑,風雲丕變的一擊,跌跌撞撞的滾出兩丈開外。

    她秀髮披散,臉色蒼白,但此時再也顧不得自己,連哭帶嚷,急急朝南振岳飛奔過去,一把抱住他身子,垂淚尖聲叫道:“大哥!你怎麼啦?”

    南振嶽依然凜立自故,雙目直視,一聲不休。

    經過一陣緩慢移動,此刻又停下來,只顧彼此相對互視的天山一魔和三眼金童,也曾被這一片‘震天狂震,震的心頭大凜,忍不住回頭瞧來。

    三眼金童突然舍了天山一魔身如閃電,奇快無比的掠落南振嶽身邊,舉掌按到他後心,低喝道:“小兄弟,快納氣歸竅!”

    內力從掌心源源度入他“靈台穴”。

    過了半晌,南振嶽張嘴吐出一門鮮血,喃喃説道:“我贏了!”

    他險勝了琴魔,他施展的正是威力曠世的“蘭陵七劍”!

    琴魔也木然站在那裏!

    他數十年仗以成名的一張“震天琴”,七支琴絃,已經悉數斷折,紺碧如玉的琴身?也累累劍痕,面目全非!

    琴魔又白又胖的臉上,此刻青一陣,白一陣,不知是憤怒,驚駭、愧悔、沮喪……

    他實在敗得冤枉,他並沒全力施展出他的獨特武功,但卻遇上了曠世劍法,和曠世利劍,於是他遭到了數十年未有的慘敗--絃斷琴毀!

    他目光緩緩從琴上瞥過,轉投到南振嶽臉上,微微頷首道:“年輕人,是你勝了!老夫早該息影山林,重出江湖;徒自取辱!”

    説到這裏,猛地雙手一揚,把震天琴朝深溪中投去,轉身向天山一魔抱抱拳道:“請總護法代向宮主轉陳謝意,兄弟就此告別。”

    説完,掉頭朝溪外走去。天山一魔陰沉一笑,道:“楊老哥請留步。”琴魔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兄弟此意已決。”

    説話之間,臃腫身形,已奔出十數丈外,轉眼在暗影中消失。

    三眼金童呵呵笑道:“楊老兒真是要得!”

    話聲未落,只聽一聲極其輕微的破空之聲,從桃花源方向飛來,劃空而逝,去勢奇速。

    心頭不禁暗暗一凜!

    “當今之世,還有什麼人,有這等神速如電的身法?”

    天山一魔本來望着琴魔後影,臉露鬱怒,此時忽然陰笑一聲,冷冷的道:“三眼老兒,咱們好像還沒分出名望來吧?”

    三眼金童心中一動,尖笑道:“要得,要得,只要你有興趣,老夫隨時都可奉陪,此刻,哈哈,這位小兄弟,內腑受傷,老夫要護送他們離開此地,好在你我都還死不了,咱們日後總還有見面的機會。”

    天山一魔陰笑道:“進入桃花源的人,從沒一個能夠活着離開的。”

    三眼金童突然目射金光,尖聲道:“你想攔得住老夫嗎?”

    天山一魔笑得更加陰沉,説道:“兄弟自然攔不住你。”

    三眼金童道:“那麼老夫可要走了,小兄弟,你還不礙事吧?咱們也該走了。”

    南振嶽原是一時內氣受岔,經三眼金童以真氣相助,再經過這一陣調息,早就好了,聞言忙道:“晚輩不礙事了。”

    三眼金童一手挾起艾如瑗,道:“咱們走。”

    天山一魔笑道:“恕兄弟不送了。”

    三眼金童不再理會,帶着南振嶽直向山外奔出七八里路。

    艾如瑗被三眼金童挾在肋下,只覺騰雲駕霧一般,飛馳得很快,但她心中卻暗自慶幸,總算逃離了虎口,不覺叫道:“大哥,你方才使的是什麼劍法,會有這般厲害?”

    三眼金童唔道:“不錯,小兄弟是王公直門下,雖説名師出高徒,那是當然之事,但令師並不精擅劍術,你方才使的劍法,招術精奇,迥非令師路數。”

    南振嶽道:“老哥哥,神目如電,晚輩這套劍法,實是家傳武學。”

    他雖然叫他“老哥哥”,但自己仍以“晚輩”相稱,這是表示對三眼金童尊敬之意。

    “家傳武學?老哥哥在江湖上跑了一輩子,自詡見聞極廣,怎地從沒聽人説過,江湖上還有一個姓南的,有這般高深的劍法?”

    南振嶽道:“不瞞老哥哥説,晚輩並不姓南。”

    艾如瑗插口道:“大哥,那你姓什麼?”

    南振嶽道:“我叫嶽振南。”

    艾如瑗道:“大哥,你叫南振嶽,原來是把名字倒過來了。”

    三眼金童“唔”道:“岳家劍法崔家簫,你是蘭陵岳家的後人?老夫聽説過岳家十三劍,不知還有這麼一套威力霸道的劍法?”

    南振嶽道:“晚輩使的這套劍法,叫做‘蘭陵七劍’,原是寒家祖上累世相誡,不準子孫練習的劍法。”

    艾如瑗聽得大奇,問道:“那麼大哥如何學會的?”

    南振嶽道:“這七式劍法,封存在一個鐵盒之中,非至家破人亡,遇有大難,萬不得已,才準啓封。”

    三眼金童點點頭道:“小兄弟,桃花女和你到底有什麼?”

    南振嶽轉目道:“桃花女?老哥哥,桃花女是誰?”

    三眼金童笑道:“桃花女就是太陰宮主成碧君。”

    南振嶽暗暗記在心頭,一面忿然道:“她是我殺父仇人,不共戴天之仇。”

    三眼金童略一沉吟道:“小兄弟,你雖然身懷絕世奇技,但要手刃仇人,恐怕還差得遠。桃花女在三十年前;已是武功高強,風靡江湖,尤其這三十年來,無人知她下落,閉關潛修,更是非同小可,只怕當令之世,能和她動手的人,已寥若晨星……”

    南振嶽接口道:“老哥哥這麼説來,桃花女的武功,當真高不可測了?”

    三眼金童道:“以小兄弟目下的武功,假以時日,十年之後,你或可勝得過她。”

    南振嶽道:“晚輩心急親仇,終日如坐針氈,十年時光,叫晚輩如何等候?”

    三眼金童道:“老哥哥雖是説多了一些,但卻是實話,如若你肯用功苦練,以你的資格,也許可以提前,只是桃花女羽黨極多,而且大有能尹,你報仇之事,確實未可樂觀……”

    南振嶽被他説得滿懷失望,默默垂下頭去。

    突然他猛的抬起頭來,星目含煞,一臉堅毅的道:“晚輩縱然不敵,也要和她一拚!”

    三眼金童望了他一眼,似想説話,忽然喝道:“有人來了!”

    南振嶽舉目瞧去,不見有人,心知這位三眼老哥哥內功已達上乘境界,目光無遠勿屆,自己自然不能和他相比。

    兩人腳下沒停,依然朝前奔去。

    過了一會,南振嶽已可看到遠處正有-點黑影,飛馳而來!

    三眼金童忽然噫道:“是楊老兒?他怎麼又回來了?”

    黑影漸漸放大,南振嶽也可看清楚了,那團身形臃腫的黑影,正是琴魔楊天隨!

    這不過眨眼工夫之事,琴魔已到面前。

    只見他西眼發直,臉上神色木然,一無表情,對三眼金童和南振嶽兩人,恍若不識,視若無睹,筆直從兩人中間,擦身而過,匆匆朝桃花源奔去。

    南振嶽只當他方才敗在自己手下,心有餘忿,是以只裝不見,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忍不住回頭瞧去。琴魔也在此時,腳下也突然加快,他簡直是像發足狂奔,不過轉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見。

    只聽三眼金童口中忽然“咦”了一聲,道:“不對!”

    -南振嶽道:“你老可是説琴魔有什麼不對?”-三眼金童臉色凝重,雙目金光閃動,只是凝注着琴魔奔去的方向,沉思有頃,才道:“據我所知,楊老兒不是這等人,其中必有蹊蹺!”

    南振嶽望着他道:“他是逍遙宮的副總護法,自然要趕回去。”

    三眼金童搖頭道:“不對,不對,楊老兒生性好強,一言出口,從不更改,方才他投琴入溪,明明去意已決,決不會去而復返,這和他平日為人,完全不對……”。

    “唔,你沒看到他去得雖快,舉步重濁,雙目直視,幾乎形同行屍走腐,分明着了人家的道!”

    南振嶽聽得一驚,奇道:“你老説他着了人家的道?憑琴魔的武功,還會有誰……”

    他話還沒有説完,發覺三眼金童忽然很快別過頭去!

    南振嶽覺得奇怪,也急忙轉頭瞧去!這一瞧,頓時把南振嶽瞧得大吃一驚!

    原來三眼金童身後一丈外處,站着一個臉蒙黑布的黑衣人,那人生得又瘦又高,站在那裏,活像地上豎着一根木頭!

    最特別的,別人縱然也有用黑布蒙面的,但至少總得露出兩個眼睛,這人卻是連眼睛都一起矇住,視線之中,稍不留意,決不會把他當人。

    尤其這人實在來得太以兀突,南振嶽內功已臻上乘,平日耳目何等靈敏,此刻竟然不知這鬼魅似的人影,何時到了身側。

    當然驚詫的不止是南振嶽,最吃驚的還是三眼金童!

    憑他幾十年修為,在武林中,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就是一二十丈之外,風吹草動,他都可以清晰如睹,瞞不過他的耳朵。

    這會,人家已經欺到身側,才始發覺,就憑這一點,筋斗已經栽到家了!

    眼金童總究久經大敵,心頭儘管暗暗凜駭,依然神色不變,仰天打了一個哈欠,尖聲説道:“朋友來得好快,三眼金童今晚倒是看走了眼!”

    那黑衣人黑布蒙面,不知他瞧到了三眼金童沒有?但他對三眼金童説的話,卻恍如不聞!

    除了夜風吹着他黑色衣袂,微微揚動之外,雙手下垂,木然不動,好像釘在那裏一般!

    夜色之下,這般不言不動,確實使人油然生怖!

    三眼金童見多識廣,他心頭已經想到此人可能就是方才從桃花源上空破空飛過的那條黑影。但思索着當今武林中可能僅存的幾個厲害人物,已經屈指可數,怎麼也想不出這樣一個人來!

    此時眼看對方不理不睬,不言不動,不禁心頭冒火,沉聲喝道:“朋友到底是誰,江湖上牛鬼蛇神的伎倆,老夫見的多了,朋友少在老夫面前,裝神扮鬼。”

    那黑衣人依然一聲不作,一動不動。

    三眼金童孩兒臉上,不禁隱泛怒容,尖聲道:“朋友再不作聲,莫怪老夫掌下無情!”

    黑衣人當真一無反應,木然無故!

    要知他越是這般不言不動,當真越發增加了他的神秘陰森,也越發使人覺得他莫測高深。

    三眼金童連問三聲,不見動靜,再也忍耐不住,狂笑一聲,道:“老夫從不信邪,朋友不願説話,就接一掌試試!”右手大袖一揮,一股潛力,直向黑衣人身前撞去!

    三眼金童功力何等深厚,他這一拂,雖然只用了六成力道,但一團凌厲罡風隨着一佛之勢,由大袖中呼嘯而出,威勢極猛。

    黑衣人一動沒動,視若無睹。

    説也奇怪,強猛罡風,湧到他身前,好像潮水一般,自動分開,從他身子左右兩邊朝後流去!黑衣人好像絲毫不覺,若無其事一般。這下可把平日自視甚高的三眼金童,瞧得驚駭失色!

    當今天下,能和自己抗手的人,已不過兩三個人而已,對面這黑衣人居然一動不動,硬受自己一掌!

    這人如非鐵鑄,也決不是生人,因為武林中能夠這樣硬受自己一掌的人,實在想不出還有誰來?

    正當他驚凜之際,對面黑衣人下垂的雙手,忽然緩緩的舉了起來,那真像殭屍復活一般,不但舉得極其緩慢,而且動作僵硬,不類生人。

    三眼金童既驚又怒,身形疾退,回頭朝南振嶽低喝道:“快把這女娃兒接過去,退到三丈外去,老哥哥要是不敵,你就趕快離開,切莫停留。”

    話聲中,迅速轉身把艾如瑗交到南振嶽手裏。

    南振嶽聽三眼金童説得這般鄭重,心知對方必然是個厲害無比的人物,雙手抱過艾如瑗,立即身形一晃,迅速退出三丈之外。

    三眼金童幾十年來,經過了多少陣仗,但從沒遇到過今晚這樣厲害對手,他叮囑南振嶽的話,也是他幾十年來,從沒從他口中説出來過。

    他已經激起真火,準備和對方放手一搏,但當他剛一轉過身去,不禁又瞧得心頭猛凜!

    原來就在他把艾如瑗交到南振嶽手上的一瞬之間,黑衣人前面,竟然多了一個人來!

    那人和黑衣人面對面的站着,黑衣人緩緩舉起雙手,筆直停在胸前,那人也雙手當胸,徐徐劃了個圓圈。

    兩人全沒作聲,只是比着手勢,看不出他們這是比拚武功。

    三眼金童瞧到那黑衣人緩緩舉起的雙手,動作僵硬,不類生人,突然間,想起他的來歷,心頭不禁狂震,暗自訝道:“玄陰鬼爪,這魔頭難道還在人世?”

    但因已經有人攔在黑衣人面前,他也只好驚疑不定的退到邊上,袖手旁觀。

    南振嶽也在這一瞬之間,看清楚了,那個和黑衣人面對面站着的,正是崇陽酒樓上遇到的那個鬥雞眼,酒糟鼻的猥瑣老頭,不知怎的,他瞧到糟老頭突然在此出現,心中起了親切之感!

    黑衣人依然不言不動,緩緩舉起的雙手,僵直的停在胸前。

    糟老頭面對黑衣人,顯得臉色凝重,兩顆鬥雞眼,瞪得滾圓,雙手當胸,徐徐劃了兩個圓圈。

    這兩人全沒作聲,手勢動作緩慢的沒有絲毫風聲;根本看不出他們是在比拚武功。

    黑衣人平舉的雙手,緩緩向左右分開,遠望過去,連同他釘在地上的身子,好像一個十字。

    糟老頭的雙手,也跟着朝左右分開,一左一右,各自劃了一個圓圈。

    那黑衣人的雙手,又在緩緩朝上舉起,高舉過頂,從寬大衣袖中,露出黑瘦復有如鳥爪般的五指,指甲長約尋尺。

    糟老頭這回卻變了花式,他左手緩緩下沉,右手跟着上舉,手掌在頂上又劃了一個圓圈。南振嶽看到這裏,心頭不覺一怔,暗道:“他這一動作,分明和師門的‘抑濁揚清’極相近似!”就在此時,黑衣人突然騰空飛起,去勢如電,劃空北逝!

    糟老頭回頭朝三眼金童拱拱手咧咀一笑,雙腳頓處,人也相繼縱起,像一頭大鳥朝南飛去!

    三眼金童突然低喟一聲,道:“二十年來,老哥哥一直想與你師傅比個高低,如今才知道老哥哥這點成就,畢竟比你師傅還差了一截。”

    南振嶽放下艾如瑗,抬目道:“老哥哥幾時遇上家師了?”

    三眼金童大笑道:“方才要是沒你師傅及時趕到,老哥哥自問真還不是閉目殭屍的對手哩!”

    南振嶽奇道:“你老哥哥説和黑衣人對面比着手勢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家師?”

    三眼金童笑道:“誰説不是,老哥哥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還叫什麼三眼金童?”

    南振嶽還想再問,三眼金童又道:“咱們邊走邊説吧,老哥哥折騰了半天酒癮早就發了,不是為了你們兩個娃兒,我早就頓頓腳走啦!”

    説着一把挾起艾如瑗,跨開大步,朝山外奔去。南振嶽急忙提吸真氣跟在他身後,一面又道:“老哥哥你説那位老人家就是家師怎會連一句話也不和晚輩説呢?”

    “你師傅那有工夫和你説話?”三眼金童回頭笑了笑道:“方才你師傅也並沒有勝過閉目殭屍,如論真實功夫,你師傅也許還稍遜一籌,但如果再加上一個老哥哥,閉目殭屍就非敗不可,以他的名頭豈肯落敗,所以才匆匆走了。”

    南振嶽越聽越奇,問道:“閉目殭屍真有這麼厲害?”

    三眼金童道:“此人早在六十年前就出沒江湖,兇名大着,大家因他練成一身‘殭屍功’又住在陰山附近一處冰窟之內,遂以陰山飛屍相稱……”艾如瑗道:“你老不是説他叫閉目殭屍?”

    三眼金童笑道:“那是後來的事,因為陰山另外住着一位奇人就是通天教主陰古虛……”

    “啊……”艾如瑗沒待他説完“驚”啊道:“那是師祖!”三眼金童吃了一驚道:“什麼?桃花女會是通天教主門下,這就奇了,通天教主陰古虛在五十年前已歸道山,從沒聽説收過門徒,而且你師傅,少説也比他遲了二三十年,怎會拜在他門下的?”

    艾如瑗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師傅説,她是唯一繼承師祖道統的人。”

    三眼金童又道:“再説你師傅既是通天教主門下,閉目殭屍又怎會和你師傅沆瀣一氣?

    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南振嶽道:“老哥哥,陰山飛屍後來呢?”

    三眼金童哦道:“通天教主陰古虛雖然出身旁門,但為人正派,豈容他住的陰山出了這麼一個兇人,因此就限令陰山飛屍遠離陰山,而且,不准他再用陰山飛屍之名;當然陰山飛屍也不甘示弱,結果陰山飛屍就被通天教主以“六陰指”,毀去雙目,此後他就以黑布矇住雙目,結果陰山飛屍不以面目示人,大家就改稱他閉目殭屍;但沒有多久,江湖上就失去閉目殭屍的蹤影,這事距今少説也有五十年了,不想他卻會在桃花源出現。”

    艾如瑗道:“我怎會沒聽師傅説過呢?”

    三眼金童笑道:“你連天山一魔的來歷都不知道,那會知道這老魔頭的事,唔,不錯,這老魔頭極可能就住在小山地腹之下,難怪我進去之時,總覺得有些不對……”

    説話之時,業已奔出山區。

    三眼金童哈哈笑道:“到了,到了,小兄弟,咱們該分手了。”

    他一手放下艾如瑗,接着又道:“這女娃兒一身武功已失,小兄弟,你要多多照顧她才好。”

    艾如瑗返身拜了下去道:“難女多蒙老前輩施救,一生感恩不盡。”

    三眼金童揮揮手道:“快起來,快起來,我就怕人家做磕頭蟲,你只要跟我小兄弟去,決沒有人敢欺侮你的,好了,我要走了,如果快一點,天亮時光,還好趕到岳陽樓喝早酒,我在那裏存着銀子哩。”

    話聲一落,人已騰空飛起,走的無影無蹤。

    南振嶽因艾如瑗武功已失,原想把她護送出一段路,便好分手上路,此時給三眼金童臨走時這麼一説,心中不禁大感為難。

    艾如瑗朝他盈盈一笑,問道:“大哥,你要到哪裏去呢?”

    南振嶽那有一定的去處,但經她一問,忽然心中一動,暗想:“自己從雲南回來,還沒去看過自己母親,如今殺害父親的仇人,總算有了眉目,正該前去嵩山一行,同時艾如瑗武功已失,短時間,只怕無法再練,不如讓她到紫竹庵去暫住一個時候。”

    心念轉動,這就答道:“我想去一趟嵩山,你呢?願不願和我同去?”艾如瑗望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已經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大哥要是不嫌我累贅,我自然跟着你走……”

    南振嶽道:“好,那麼我們上路吧!”這一去,路上果然又惹出了許多事採,這且按下不表——

    清心居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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