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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磨刀老人

    人,原是好奇的動物,尤其是練武的人,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武功,有特別成就之處,好奇的意念,自會油然而生!

    君簫總究是年輕人,本來嘛,初生之犢不畏虎,何況他一身武功,精進到自己都摸不清楚。

    藝高自然膽大,這時看到使“浮光掠影身法”的人,早就把小青和“北字十三號”一再警告他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口中微微吸氣,人已隨着疾拔而上,飛上樹梢!

    這一剎那,君簫登時領悟了一件事,那就只限於谷中花林,雖有五行奇門佈置,但那隻限於花林之中,會受到陣法淆惑,不諳陣法的人,就會越走越迷失。

    如果你一下登上林梢視線寬闊,谷中景象,悉呈眼底,陣法的阻礙,自然失去了作用。

    閒言表過,卻説君簫飛身上林,目光迅速一掃,就朝西北首那道人影掠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此刻急於想追上那條人影,施展“天龍御風身法”,身若龍飛,在樹杪林梢,劃空飛過,快得如同電閃,但他畢竟比那道人影遲了一步!不,他看到那人影之時,人家已在遠處那就算你輕功和他同樣高明,起步已遲,也不易趕得上人家。

    埋恨谷西北首,是一條峽谷,(君簫等人住的石屋,是在東北首)一道清溪,從峽谷中曲折流出,水清而淺,潺潺有聲,靜夜之中,聽來極富詩意!

    小橋,流水,人家!

    君簫並不是尋詩來的,他飛身下地,跨過小橋,沿溪走了幾十步路,峽谷朝左彎去,才轉了一個彎,便已到了盡頭處,那是一個溪流匯聚的小潭,潭邊有一間石屋。

    屋中無燈,屋前溪邊,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在佝僂着身子,用手拂水,霍霍地磨着刀。

    他口中還在哼着小調:“磨刀老人善磨刀,磨刀溪上磨寶刀,七十老人不服老,寶刀不老樂逍遙……”

    “他是磨刀老人!”

    君簫聽到歌聲,心頭方自一喜,自己要找的磨刀老人,居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但他方自一喜,接着又不覺悚然一驚!

    原來在磨刀老人背後,遠處還隱約綽綽站着一個人,那不是常夫人,還會有誰?

    君簫立時想到方才那道“浮光掠影身法”的人,敢情就是常夫人無疑,差幸自己在她右側,又走的很小心,才沒被對方發覺!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磨刀老人身後,一直不曾開口,是以磨刀老人並不知她的來臨,口中依然哼道:“磨刀老人善磨刀,磨刀溪上好磨刀,七十老人不服老,寶刀不老樂逍遙……”

    這四句歌,正是他自己編,大概已經哼了幾十年,一邊哼着,磨來不徐不疾,哼的也不高不低,顯示他手法純熟,磨刀是他的一種樂趣!

    常夫人雖然沒有發現君簫,但君簫已經驚出一身冷汗,瞬息凝神,緩緩的退後了幾步,隱入一株樹身後面,伏下身子。

    就在他後退之際,只聽常夫人冷冷地道:“你好了沒有?”

    磨刀老人正在磨得入神,聞聲不覺一驚,急忙放下手上鋼刀,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

    “小老兒不知夫人駕到

    常夫人不待他説下去,截着道:“我問你磨好了沒有?”

    磨刀老人哦了一聲,慌忙陪笑道:“好了,好了,這已經是最後一把了,夫人可以驗看,每一柄刀,都鋒利得可吹毛立斷。”

    説着,一擄袖管,伸手從溪水中,陸續撈出一口口寒光如雪,看去隱泛青光的狹長鋼刀,刀鋒其薄如紙,一望就知十分鋒利。

    君簫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這些刀,大概就是明天練習‘四九刀陣’用的了!”

    常夫人只瞥了一眼,嘉許地點點頭,説道:“不用看了,明天我會要小青來點收的。”

    説完,轉身朝外行去。

    磨刀老人躬着身道:“小老兒恭送夫人。”

    常夫人漸漸去遠,磨刀老人依然把方才從溪中撈出來的鋼刀,一口口十分小心地沉入水中,正待回進屋去。

    君簫急忙閃身而出,叫道:“老前輩。”

    磨刀老人聽得一怔,迅速轉過身來,目光一注,問道:“小哥是什麼人?”

    君簫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説道:“在下君簫,特來找老前輩的。”

    磨刀老人微微搖頭道:“老漢並不認識小哥。”

    君簫道:“是的,老前輩並不認識在下,但老前輩想必認識曹娥孝女庵的一位佛婆吧?”

    磨刀老人面色微沉,説道:“老漢不認識。”

    君簫一呆,問道:“在下想請問一句,老丈是磨刀老人,不錯吧!”

    磨刀老人道:“老漢正是在磨刀溪上替人磨刀的老人,但磨刀溪上,有沒有另外一個磨刀老人,老漢就不知道了。”

    “替人磨刀的老人”,和“磨刀老人”,聽來就像另有其人!

    君簫不由一怔,説道:“在下帶來了老丈一件藍布大褂,如果是老丈的東西,老丈自己總該認得出來吧?”

    磨刀老人臉上微有驚詫之色,説道:“老漢的大褂?晤,大褂呢?小哥拿出來給我瞧瞧。”

    君簫道:“藍布大褂不在在下身上。”

    磨刀老人截然道:“那就不用説了。”

    説完,回身欲走。

    君簫道:“老丈,藍布大褂就在在下包裹之中,在下這就去拿。”

    磨刀老人搖手道:“不用了,老漢磨了一天刀,已經腰痠背疼,就要睡了,小哥還是明晚再來吧。”轉身走進石屋,“砰”的一聲,關上了木門。

    君簫看他雖然不肯承認,但言詞閃爍,分明就是自己要找的磨刀老人無疑,敢情他不相信自己。

    這也難怪,身在詭異神秘的谷中,自然誰都存着戒心。

    君簫不敢多事停留,當下就飛身掠起,依然踏着樹梢而行,他方才已經認清方向,自然很快就找到自己居住的石屋。

    一宵無話,第二天一早,天色堪堪破曉,羅光就來叩門,在門口大聲叫道:“君爺,快起來,大家就要集合了。”

    君簫迅速地跨下木榻,開門出去。

    羅光躬躬身道:“君爺早,你老快洗把臉,集合的鐘聲,就要響了。”

    君簫問道:“要到哪裏去集合?”

    羅光道:“就在南首草坪上,從南首一條小徑穿出去就到了。”

    伸手指指南首花林間一條小徑,忽然壓低聲音説道:“今天可能就要開始訓練‘四九刀陣’了,君爺把刀陣記下來了,小的晚上來拿。”

    君簫不便多説,只好點了點頭。

    羅光又道:“小的還有事去,告退了。”

    説罷,回身就走。

    君簫洗了把臉,就聽到一陣“噹”“噹”的敲鐘之聲,連續響起,一時不敢怠慢,急匆匆佩好銅簫,背起劍囊,趕着出門,依照北字十三號指點,朝南首一條小徑奔去。

    花林間小徑曲折交叉,忿道極多,只有這條小徑,卻是直的,而且很快就穿出花林,前面就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

    草坪中間,佈置和昨晚一樣,上首放一張長條桌,中間是一把高背椅,左右兩邊,放着三把椅子。

    長案前面,正有兩隊人,在迅快的集合。

    左首一隊,一共二十六人,站在最前面的是領隊,一個道家裝束,黑髯飄胸的道人,肩負長劍,手執馬尾塵拂,正是衡山派第二高手史清塵,(君簫並不認識他),這一隊的人,敢情已經訓練了一段日子,是以很快就列成了隊形。

    君簫奔出花林,看到有不少人紛紛地從東、北兩處花林奔出,他立時就想到這片草坪,敢情是居埋恨谷“北區”之中,許多石屋,就圍着這片草坪而建,因此大家很快就能在草坪上集合。

    從東、北兩處花林間奔出來的人,都奔向右首一隊,大家也正在依次列隊。

    右首這一隊的領隊,也是一個道人,身穿天藍道袍,肩負青穗長劍,正是武當派徒孤松道人,君簫當然也不認識他,但君簫知道自己是二十五人中最後一名,因此他就排在眾人的後面。

    敲鐘的小紅,今天換了一身玫瑰紅緊身衣褲,曲線玲瓏,婀娜多姿,看去極為惹跟!

    現在鐘聲已經停止,她和小青一人一邊,站在長案兩側。

    小青也換了一身青色緊身衣褲,同樣的苗條身材,她就比小紅淡雅得多。

    她站在案右,只是有意無意地朝君簫看了一眼。

    她這一眼當然是有意的,只是她不敢在人前露出形跡來罷了!

    君簫自然也發覺了她這盈盈一瞥,就有着説不出的關心和注意,因為女孩子以這一種眼光,他很熟悉,萬巧兒(神手華佗萬遇春的女兒)和李如雲二位姑娘,都是這樣看他的。

    他不敢多看,很快就避開了她的眼光,其實小青也很快就移開了眼光,但兩人心頭,都有些異樣的感覺。

    就在此時,常夫人出現了,她在獨臂易姥,嫪姆,珠花娘三個老婆子和四名青衣使女的簇擁之中,步入草坪,居中坐下。

    獨臂易姥獨自坐到左首的一把椅子上,嫪姆,珠花娘二人,則坐到右側。

    (陰山四醜有一個黑飛狐孟婆婆,把守谷口,並未前來)常夫人才一落坐,左首一行二十六人一齊躬下身去,齊聲道:“左隊屬下參見夫人。”

    常夫人微一頷首。

    右首一行二十六人也一齊躬身道:“右隊屬下參見夫人。”

    君簫隨着大家行禮如儀,一面卻暗暗打量着自己這一隊的人,誰的身形口音和昨晚那個蒙面黑影相似?

    因為他站在最後,只要稍加留意,就可看到前面的每一個人;但這些人,年紀都極輕,最大也不會超過二十五。

    一個個都是體格魁梧的壯漢,從後形看去,甚至連高矮,都差不多,你想一下認出那蒙面黑影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時獨臂易姥已經站起身來,向常夫人行了一禮,才面向案前,粗着喉嚨説道:“夫人目睹江湖上邇來妖氛漸熾,為了維護正義,消敉暴戾,才要古婆婆(珠花娘)把諸位請到本谷來。”

    “那是因為夫人有一套足以誅滅兇邪的刀法,要傳授給大家,才能敉平妖氛。諸位也許要問,夫人怎不多收幾個門人,把刀法傳給弟子?”

    “這一點,夫人自然也考慮過,但時間上就拖長了,江湖上妖氛已熾,時間稍長,豈不讓對方逐漸形成氣候?”

    “諸位出身各大門派,武林世家,可説是江湖後起的精英,武功已有相當基礎,借重諸位,正可縮短時間,為江湖除害,老婆子想來,諸位一定樂於合作……”

    左右二隊的人同聲説道:“屬下等人願意為護武林正義效命。”

    獨臂婆婆道:“好,你們從今天起,就得接受刀陣訓練,為時四十九天,希望大家全心全意練習刀法,庶不負夫人一番心意才好。”

    大家又同聲道:“蒙夫人成全,屬下等人,一定全力以赴。”

    常夫人坐在上首,雖沒説話,但卻頻頻頷首,意頗嘉許。

    獨臂婆婆又道:“右隊二十五人,均系新來,今天可先練習步法,由左隊二十五人,配合右隊,一起練習,步法是刀陣最主要,最基本的動作,大家不可忽略了。”

    説到這裏,左手向空一揮。

    小紅,小青二人,立即從案側閃身走出,各自指揮着兩隊的人編成了一隊,也就是左隊一人和右隊一人,合為一組,然後由小紅,小青二人為首,站在最前面,給大家示範步法的動作。

    和君簫排到一起的,是左隊最後一名,一個臉型略瘦的青年,看去約莫二十二,三歲,生得濃眉朗目,貌相端正,斯文之中透着英爽氣概。

    他看君簫初來,就含笑招呼道:“兄台注意,第一步先出左腳,斜跨半步,第二步右足向右斜劃弧形,身子隨着右轉,第三步左足再斜跨半步,身向左轉,第四步右足跟着向右斜劃弧形,身子再向右轉……”

    他口中説着,一面舉足跨步,慢動作示範,教君簫跟着他學步。

    這起頭四個步法,極為簡單,君簫自然一學就會,但使他感到驚異的,是這四個步法,竟和自己所學的“九轉遁形身法”,極近相似!

    “九轉遁形身法”是師父好友範師叔(天台山農範樂山)獨步武林的絕藝,範師叔沒有傳人,把“九轉遁形身法”傳給了自己,這“四九刀陣”的起步式,當然不會和“九轉遁形身法”有關,天下武學,異流同源,也許只是巧合罷了。

    心念轉動之間,一面問道:“在下還沒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那瘦高青年看他很快就學會了起首四個步法,心中極為高興,一面答道:“在下谷鳳池,兄弟呢?“

    君簫道:“在下君簫。”

    谷鳳池道:“原來是君兄。”

    君簫試探着問道:“谷兄在這裏很久了吧?”

    谷鳳池道:“大概快兩個月了。”

    君簫道:“如此説,谷兄對刀法已經練的差不多了。”

    谷鳳池道:“還沒有,據説這趟刀法,是一種陣勢,必須有四十九個人,一起演練,因此咱們練的,只是步法變化而已。”

    兩人口中説着,腳下依然在踩着四個步法,左右變換,移形換位。

    最前面是小紅,小青兩個妞兒,扭展轉身,動作不快,但輕盈得如風搖楊柳,翩翩如舞,婀娜多姿!

    下首連祁清風,孤松道人在內,兩隊五十二個人,隨着她們亦步亦趨,左右轉側。

    其中有少數人不習慣這種輕柔步法,邯鄲學步,難免錯誤百出,差幸右隊有每一個左隊的人,加以指導,隨時糾正。

    草坪上就有二十五人在互相説話,自然沒有方才的肅靜無譁了。

    常夫人看了一陣,就和繆姆,珠花娘一起離座而去。

    草坪上只剩下獨臂婆婆和小紅、小青三人。

    這情形,已可看出訓練“四九刀陣”是由獨臂婆婆為主,小紅,小青為輔。

    常夫人雖然走了,但草坪上五十二個人,依然由小紅、小青為首,操練着刀陣的四個起首步法。

    獨臂婆婆把一張木椅,移到長案前面,大馬金刀的居中坐鎮,一雙三角眼,不住地在大家身上打轉,看她神氣,十分認真。

    她沒有叫大家休息,誰也不敢歇下來,連小紅,小青也不敢絲毫懈怠。

    這四個步法,君簫自然很快就學會了,但也有人一時沒有練得好的,這樣一直操練到中午時分,獨臂婆婆認為滿意了,才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休息。

    小紅退到長案左側,取起銅鐘,敲了幾下,但見十幾名黑衣漢子,手捧食盒,迅快從北首花林中穿林而出,把食盒放到草坪之上。

    小青舉起一雙粉嫩的纖掌,輕輕拍了兩下,嬌聲説道:“現在可以用飯了,八個人一組,席地坐下,以後每天中午,都在這裏用飯,才不致礙了操演刀陣。”

    小紅接着叫道:“祁道長,孤松道長二位;總管請你們到上首來。”

    祁清風,孤松道人打了個稽首,依言走了過去。

    上首一席,菜餚是一樣的,獨臂婆婆早巳在草坪上居中席地坐下,祁清風,孤松道人是領隊,分坐左右兩側,小紅,小青則是兩隊的指導人員,分坐下首。

    其餘五十個人,分為六組,也同時圍着坐下。

    獨臂婆婆揮了揮手,大家就開始吃飯,誰也沒有説話,不消多時,便已吃過午餐。

    十幾名黑衣漢子收過食盒,又抬來了兩桶茶水,放到樹陰底下。

    只有飯後這片刻工夫,大家才是真正的休息,有的用瓷碗喝着茶,有的走到樹林下,靠着樹身坐下來。

    直到此時,君簫才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五十個人中,很少有人交談!

    不,簡直沒有。

    就拿穀風池來説,自己和他兩人一組,而且吃飯時也是同席,但他除了在操練步法時,和自己説話之外,自己不找他説話,他從沒主動找自己説過話。

    這一想,頓時心生警惕,也就不再多説,以免露了馬腳,正因為大家都沒有説話,氣氛就顯得十分沉悶。

    午後,又開始操練,同時也增加了四式步法。

    君簫心頭越來越感到驚奇,因為刀陣的步法,竟然和師叔的“九轉遁形身法”愈來愈接近,甚至可説完全出於“九轉遁形身法”。

    他暗自思忖:“莫非這位常夫人,和範師叔有着什麼淵源不成?不然,‘四九刀陣’的步法,怎會和‘九轉遁形身法’這般相似呢?”

    這四式步法,雖然比先前的四式,複雜得多,君簫卻閉着雙跟,都能走得對,當然並不吃力,但他故意裝作不會,不時弄錯步法,不是出腳落點不對,就是轉身方向錯誤,谷鳳池對他操練步法,倒是十分認真,一有錯誤,就立時予以糾正。

    他只有在操練步法之時,才主動的和君簫説話。

    君簫也藉機試探他的口氣,發現服過“不貳湯”的人,心神雖未被迷失,但卻失去了主意,絲毫沒有自己的主張,一個本來生性爽朗豪邁的人,都會變得沉默寡言,冷漠陰森!

    常夫人訓練“四九刀陣”的目的何在?

    這些人被她迷去本性,受役於他,自己是否應該加以援手?

    君簫感到心情十分沉重,這使他不禁想起了李如雲,他出道江湖,只有和李如雲在一起共過患難,遇事可以互相磋商,此時他忽然感到需要一個磋商的人,於是李如雲的倩影,就在他腦際中浮現!

    這半天工夫,他都在想着心事,胡亂的隨着大家操練,好不容易捱到黃昏,鐘聲終於響了!

    獨臂婆婆揮了揮手,宣佈:“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再練。”

    説完,帶着小紅、小青走了,大家也隨着紛紛散去。

    君簫迴轉石屋,天色已經有些幽暗。

    今天送飯來的是另一個黑衣漢子,他放下食盒,從懷中摸出一塊制錢大的銀牌,送到君簫面前,恭敬地道:“小的是北字十五號,和羅光一起的,君爺有什麼東西,交給小的,也是一樣。”

    君簫這會看清楚了,他手中一塊銀牌中間鐫刻着一隻蠍子,下面有一個“玖”字,果然和那張字條上的硃紅鈐記,一般無二。

    君簫對常夫人的來歷,和她訓練“四九刀陣”的目的,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兩人,為什麼要來埋恨谷卧底,是什麼人派他們來的?

    這些疑問,尚未弄清楚之前,豈會輕易把刀陣步法,泄漏給人家?

    他聽了北字十五號的話,一手端着下巴,微作沉吟着:“今天練的只是幾個最基本的動作,而且如何變化,還未教到,這樣就送出去,未免太草率了,此事在下自有主張。”

    北字十五號唯唯應“是”,陪笑道:“小的省得,君爺如果別無吩咐,小的告退。”

    君爺點點頭道:“沒有事了。”

    北字十五號躬身退出。’

    君簫點起燈,用過晚餐,埋恨谷已是一片沉寂,他解開包裹,取出那件藍布大褂,吹熄燈火,悄悄出門,掩上木門,一提真氣,縱身上樹,依然踏着樹梢,一路朝西北首飛掠過去。

    進入峽谷,跨過小橋,但見潭水盪漾,石屋中靜悄悄的不聞一絲聲音,不見一絲聲音,敢情今晚磨刀老人並沒有磨刀。

    君簫身懷上乘武學,雖在黑夜,谷中景物,依然清晰可見,是以腳下並未停止,直向石屋走去。

    剛到門口,磨刀老人已經開門出來,招招手道:“小哥進來。”

    君簫舉步走入石屋。

    磨刀老人迅快地關上了木門,剔亮油燈,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冷厲,注視着君簫問道:

    “你叫君簫?”

    君簫看他神色肅穆,心頭暗暗覺得奇怪,慌忙抱拳道:“在下正是君簫。”

    磨刀老人問道:“小哥昨晚曾説,有老漢的一件藍布大褂,可曾帶來?”

    君簫忙道:“在下帶來了。”

    説着,就把搭在手上的大褂,朝磨刀老人面前送去。

    磨刀老人接過藍布大褂,神情忽然顯得有些激動,雙手起了一陣顫抖,目中也隱含淚光,一下就把藍布大褂緊緊抱在胸前,顫聲道:“果然是老漢之物,八……年……了……”

    他用手背拭拭老淚,繼續問道:“小哥,這件大褂,是什麼人給你的?”

    君簫道:“就是曹娥孝女庵的瞎眼佛婆交給在下的。”

    磨刀老人道:“她和你説了些什麼?”

    君簫道:“那位瞎眼老婆婆説,老丈隱居磨刀溪,不欲人知,就是找到了,老丈也不會承認的,幸好老丈臨走前,這件藍布大褂沒有拿走,她要在下把大褂帶着,就説是她要在下來的,老丈自己的衣衫,自然認得出來,那就不會不見在下了。”

    “唔!”

    磨刀老人微微頷首,問道:“瞎眼佛婆叫你來找老漢,有什麼事?”

    君簫道:“不是瞎眼老婆婆要在下找老丈的。”

    磨刀老人道:“那是什麼人叫你來的?”

    君簫道:“家師。”

    磨刀老人道:“令師是誰?”

    君簫道:“家師南山王道士。”

    磨刀老人道:“令師總該有個姓名吧?”

    君簫道:“是的,家師姓王,諱白山。”

    磨刀老人道:“小哥從師有幾年了?”

    君簫道:“八年。”

    磨刀老人點點頭,問道:“令師要小哥來找老漢,有什麼事麼?”

    這下,可問得君簫一呆,自己臨行之時,師父只説有相重要的事,要自己到孝女庵找瞎眼佛婆,打聽磨刀老人的下落,師父沒有説什麼事。

    孝女庵的瞎眼佛婆好像早就知道師父要自己找磨刀老人的事了,但她只交給自己一件大褂,也沒説什麼。

    自己還以為磨刀老人一定也知道了的,自己要找到這裏,不覺目光一抬,問道:“怎麼?

    老丈不知道麼?’

    磨刀老人笑道:“令師要小哥來找老漢,難道令師沒有告訴你,找老漢什麼事?”

    君簫道:“家師臨行時交代,有很重要的事,非找到老丈不可,但並沒有説什麼事。”

    磨刀老人一手捻鬚,點着頭道:“這也難怪,這等重大之事,如何跟你一個小娃兒説?”

    君簫聽得心中一喜,忖道:“聽他口氣,原來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磨刀老人看他沒有作聲,接着問道:“小哥不姓君吧?”

    君簫聽得一驚,但立即想到磨刀老人是師父的朋友,可能聽師父説過,這就恭敬地回道:

    “是的,在下姓蕭,並不姓君。”

    磨刀老人道:“叫什麼名字?”

    君簫道:“在下單名一個俊字。”

    磨刀老人頷首笑哦了一聲道:“你改名君簫,是把蕭俊二字,倒了過來?”

    君簫道:“是的。”

    磨刀老人問道:“是誰叫你倒過來的?”

    君簫道:“家師因在下初次出門,沒有江湖經驗,所以要在下以君簫之名,行走江湖。”

    “唔!”

    磨刀老人—手拈着花白鬍須,説道:“既然是你師父叫你來的,大概你的內功火候,也差不多夠了!”

    君簫不知他在説些什麼?

    但好像師父要自己去找孝女庵的瞎眼佛婆,瞎眼佛婆要自己來找磨刀老人,其中似乎另有緣故!

    磨刀老人不待君簫開口,接着説道:“好吧,你既然來了,那就從今天開始吧!”

    君簫忍不住問道:“老丈已經知道家師要在下找你的來意了?”

    磨刀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錯,令師要小哥來找老漢,一共有兩件事,其實分開來是兩件事,合起來還是一件事,但目前咱們可得分開來説。”

    他口氣微頓,續道:“第一,是有關八年前的一段往事,只是令師和孝女庵的瞎眼佛婆都沒有告訴你,可見目前還不是説的時候,你日後自會知道。至於第二件事,那就是這件藍布大褂了……”

    君簫聽得滿腹狐疑,問道:“老丈這件藍布大褂怎麼了?”

    磨刀老人藹然笑道:“孩子,你不用多問,待會就知道了。”

    説着,取起那件藍布大褂,雙手一分,“嘶”的一聲,撕了開來。

    不!

    他首先撕下雙袖,接着又沿着領口,把一件大褂,面子和夾裏,撕成了兩片,然後從大褂背後的襯布中間,小心翼翼拆下一塊手掌大的白布。

    説它是白布,其實早已變了黃。

    磨刀老人對這塊手掌大的白布,似是十分珍惜,用指甲挑去沾在上面的布毛絲和斷線,用口吹了吹,又用手輕輕的揮着,一面回頭笑道:“小哥,令師可曾教你練過掌法?”

    君簫道:“家師曾説,他老人家從不使掌,如果使掌的話,當今各大門派之中,要數家父的掌法,獨步武林,所以沒教在下。”

    磨刀老人聽得臉色微變,急急説道:“這話,你不可在外面亂説。”

    君簫道:“是的,家師曾告誡過在下,行走江湖,不可提起家父。”

    磨刀老人點點頭道:“你知道就好。”

    説話之時,放下那塊白布,轉身走到壁角上,雙手捧出一個紅泥小爐,加了幾塊木炭,蹲下身子,打着火石,生起火來。

    君簫忍不住心頭的疑團,問道:“老丈,家師要在下行走江湖,不可提家父,是不是家父有很厲害的仇人?”

    “哦……不,不!”

    磨刀老人一面生火,一面説道:“令師要你以君簫之名,行走江湖,是因為……因為令尊身為一派掌門,你江湖經驗不足,年輕人總會遭遇一些挫折,如果你提出令尊的名頭來,豈不辱了令尊的清名?”

    他這話解釋的當然很勉強,但正如他説的,君簫江湖經驗不足,是以並未聽得出來。

    君簫喜道:“原來老丈也認識家父。”

    磨刀老人笑了笑,搖頭道:“老漢和令師相識,只是聽令師説過令尊大名罷了。”

    他不讓君簫再問,接着説道:“孩子,老實告訴你,令師要你來找老漢,就是要你學掌法來的。”

    君簫肅然道:“原來老丈是當代高人,家師定是要晚輩跟你老人家學了。”

    磨刀老人笑道:“不,老漢隱跡磨刀溪,原是人跡罕至之處,令師只是要你到老漢處來練習掌法,可以不受外人干擾而已,掌法就在這塊布上。”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白布。

    君簫道:“那是老丈掌法了。”

    “不!”磨刀老人笑道:“這是你師父留在孝女庵的,並非老漢之物。”

    君簫目光不覺瞥了白布一眼,那只是一塊手掌大發了黃的白布,根本沒有半個字跡!

    磨刀老人接着解釋道:“令師怕你初次出門,少不更事,所以把這方寫有掌法的白布,縫在大褂之中,不讓你知道。”

    這回君簫雖沒開口,但心裏卻不禁起了懷疑!

    自己跟師父學藝,已有八年,內功、簫、劍,都在上元觀練的,何以練掌法就要老遠來找磨刀老人?

    師父何以要把掌法寫在白布上?

    縫在大褂裏?

    又寄放在孝女庵瞎眼佛婆那裏?

    非要找到磨刀老人,才能拆開來?

    拆開來的,何以只是一塊白布,連一點字跡也沒有?

    這一連串的問題,他無法解釋,但他心裏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其中必有緣故。

    爐中炭火,已經很熾,磨刀老人轉身取出一隻飯碗,舀了半碗清水,又從壁櫥中,找出一小塊東西,像是明礬,他用手捏碎了放入清水之中,然後又蹲下身去,扇着火爐。

    君簫站在一邊,只是瞧着磨刀老人,不知在做些什麼?

    磨刀老人把木門關得緊緊的,密不透風,室內就有些燠熱,他等爐火旺了,才緩緩站起身來,拭了把額上的汗水,迅快閃到門口,打開木門,探出頭去,瞧瞧天色,又很快關上木門,説道:“快子時了。”

    回到爐邊,朝君簫招招手道:“小哥,你過來。”

    君簫依言走到他身邊。

    磨刀老人伸手取過白布,一面鄭重地道:“這布上文字,是用藥水寫的,經火一燻,自會出現,但上面字跡子不過午,就會逐漸淡去,你從現在起,必須把上面的字句,和內勁運行經絡圖解,完全記住。”

    君簫心中暗道:“原來布上的字跡,要火燻了才會出現,師父對這套掌法,竟然如此慎重,由此可見這套掌法,是十分隱秘之學了。”

    磨刀老人用手在清水中攪動了幾下,大概等水中的明礬全化開了,才把白布放入碗中,浸泡了一回,才行取起,輕輕瀝乾水漬,雙手執着白布一邊,在炭火上慢慢的移動燻烤。

    他工作得十分小心,也燻得極為均勻,這樣過了盞茶工夫,白布漸漸的烤乾了,布上也果然逐漸的顯出字跡來。

    磨刀老人額上已經微見汗水,但他也無暇去揩,雙手執着白布,更加小心的在炭火上烤了一回,才長長吁了口氣,滿意地停下工作,摺好白布,神色鄭重,遞到君簫手中,説道:

    “好了,這布上所載掌法,博大精深,你拿回去,不管能不能理解,務必先把字句和圖解,背熟了牢記在心,你白天可以混在他們中間練刀,晚上就必須專心練掌,在埋恨谷,隨時都會有殺身之禍,凡事不許你多問,也不可多招是非,有四十九天時間,大概你掌法也可以小有成就了,屆時老漢自會前來找你,咱們就可以離開了。”

    君簫雙手接過白布,説道:“晚輩記下了。”

    磨刀老人神色嚴肅,重複地叮囑道:“孩子,這套掌法,關係極為重大,你要把握時間,好好練習,不然,你不但辜負了老漢,對不起你師父,也對不起你父母了。”

    他説得這麼嚴重,君簫心頭不覺一動,也肅然躬身道:“老丈教誨,晚輩自當謹記,決不有負你老人家栽培之德。”

    磨刀老人微微點頭道:“如此就好,時間寶貴,你快回去吧,記着,布上字跡,幾個時辰就會消失,你務必一字不漏的把它記下來。”

    君簫答應一聲,收好白布,別過磨刀老人,往峽谷外走去。

    剛回到石屋,還未進門,就覺得心頭微生警兆,腳下不由的停了一停,然後悄悄推開木門,低聲喝道:“屋中是什麼人?”

    只見黑暗之中,一個人影遲疑了下,才迎着走出,説道:“君爺,是小的,你老去了哪裏?”

    那是北字十三號,他陪着笑,趨近門口,不住躬着身,等君簫跨進門,又巴結地替他掩上了木門。

    君簫道:“我只是隨便走走,你有事麼?”

    北字十三號壓低聲音道:“小的特來報告君爺;上面有一道密令在此。”

    君簫問道:“怎麼説?”

    北字十三號道:“這是給君爺的,小的不敢拆開。”

    説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密柬,雙手遞上,退到了一邊。

    這是上面交下來的密柬,他自然不敢偷看。

    君簫接到手中,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

    就在他抽出素箋之際,只覺從信中同時飛出一蓬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白粉,鼻中也隱隱聞到了一股異香!

    君簫現在閲歷較豐,立時覺出不對,右手一揮,把那張素箋擲開。

    他這一擲之勢,但聽“嘶”的一聲,一張輕飄飄的素箋,竟然帶着輕微的破空之聲,就像鐵片一般,一下釘入在木窗之上。

    君簫擲出素箋,嗔目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説到最後一個字,只覺一陣天旋地動,再也支持不住,砰然一聲,摔倒地上。

    北字十三號獰笑道:“好小子,你差點把老子整慘了!”

    這時木門啓開,一道黑影像旋風而入,問道:“得手了麼?”

    只要聽他口音,就知是昨晚那個黑影了。

    北字十三號恭聲道:“回使者,屬下已經把他弄翻了。”

    那黑影道:“很好,這姓君的小子,連司馬令使(賽純陽司馬宣)、李宮主和錢、孫二位護法。(拿雲手錢飛,冷麪鬼王孫浩)合四人之力,都不曾把他拿下,卻被你一包‘迷香’就迷翻過去,可惜咱們沒法子把他運出去,不然,把他送到總宮,不但是一件大功,也是咱們天蠍宮出人頭地的光彩事兒。”

    只聽他口氣,他們原來是七星會的人!

    北字十三號附和着道:“使者説得極是,這小子現在該怎麼辦?”

    那黑影發出森冷的一聲尖笑,説道:“此人已知咱們秘密,自然留他不得,反正殺了他,也一樣是一件大功。”

    北字十三號道:“但如果在這裏被殺,只怕會……”

    那黑影沉喝道:“蠍字一號,你怎麼越來越糊塗了,本座既然要你把他殺以滅口,難道還會讓他留下屍體,給咱們製造麻煩?”

    北字十三號唯唯應“是”。

    那黑影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瓷瓶,一抖手,朝北字十三號面前飛去,説道:“接住,這是‘化骨丹’,這裏的事,就交給你辦了,本座走了。”

    北字十三號躬身道:“使者只管請,這裏自有小的料理。”

    那黑影不再多説,倏地回過身去,正待縱身朝門外掠去,那知抬首之間,瞥見門口正有一個人,不言不動,當門而立!

    這下看得他心頭猛然一驚,沉喝道:“什麼人?”

    那人臉上同樣蒙着一方黑布,看不清頭臉,只是冷冷説道:“夜闖埋恨谷,還想殺人滅口,你們膽子不小!”

    黑影人看他也以黑巾蒙臉,心頭不覺放寬了一半,因為他如是埋恨谷的人,—就用不着蒙臉,蒙着臉,就表示他並不欲人知,這就冷森一笑道:“朋友是埋恨谷的人?”

    蒙面人道:“也可以這麼説。”

    那黑影道:“朋友這麼説法,那就是説也可以説不是埋恨谷的人了?”

    蒙面人道:“我是不是埋恨谷的人並不重要。”

    黑影人道:“朋友是江湖人,總該知道江湖上的忌諱。”

    江湖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得覷人隱私。

    蒙面人微哂道:“我不懂江湖規矩,你們想在這裏殺人滅口之事,既然給我遇上了,那就不能不管。”

    黑影人道:“朋友……”

    蒙面人截然道:“我不是你們的朋友。”

    黑影人冷森地道:“不是朋友,那就是敵人了!”

    突然飛躍而起,這一瞬間,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劍,劍光一閃,朝蒙面人刺去。

    這人拔劍無聲,出手好快!

    蒙面人冷笑一聲,抬腕之際,從袖中抽出一彎銀刀,揮刀搶攻。

    他攻出的刀勢十分奇特,居然後發先至,指向黑影人的肋,這一黑影人如不撤劍,就得先被銀刀所傷。

    黑影人迫不得已,只好及時閃身旁躍,刺出的劍勢,自然也落了空。

    蒙面人一招逼退了黑影人的劍勢,也未追擊,依然回到了門口站停。

    黑影人殺機已動,豈肯罷手?

    身形一偏,短劍一翻之勢,疾如飄風,接連攻出三劍。

    蒙面人一把銀刀左右揮動,全身閃飛一片寒光,他完全以攻制攻,不聞半點金鐵交鳴,但黑影人三劍攻勢,又己全被逼退。

    黑影人不禁一呆,對方這等詭異的刀法,攻勢奇幻,他當真還是第一次遇上。

    蒙面人冷冷地道:“怎麼樣?你還不服氣麼?”

    他在搶攻之時,刀刀進擊,已經逼進了三步,門口自然空了出來。

    黑影人一怔,似有所悟,不再作聲,突然身子閃動,從蒙面人身側掠過,奪門而出。

    北字十三號眼看黑影人已走,也急忙跟着朝外閃掠出去,但他身形才一閃動,眼前銀光一亮,一柄雪亮、鋒利的刀尖,已經指到他的咽喉之上。

    只聽蒙面人冷聲喝道:“站住。”

    北字十三號刀尖在喉,不得不趕快剎住身子,低聲央告道:“小的是被他們所逼,情非得已,大……大俠饒了小的吧!”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們是什麼身份,還當我不知道麼?今晚便宜了你們,還不把那個小瓶拿來?”

    北字十三號不敢違拗,只得把手中一瓶“化骨丹”遞了過去。

    蒙面人一手接過,冷聲道:“記着,下次再給我遇上,就要你們嚐嚐‘化骨丹’的滋味了。”

    北字十三號道:“小的不敢……”

    蒙面人喝道:“還不快滾!”

    北字十三號不敢多説,夾着尾巴,急匆匆奔了出去。

    蒙面人喝道:“樹林子裏,還有一個,我只點了他睡穴,你把他帶走。”

    樹林子裏,還有一個,那是北字十五號了。

    北字十三號掠到門口,低低應了一聲,身形一閃而逝!

    蒙面人看着他後形,在門外消失,自言自語地道:“唉,我本該殺了他們才是,只是我從沒殺過人。”

    目光一掠,轉身朝窗口走去,伸手從面巾架上,拿起面巾,在冷水中浸了浸,然後輕盈地走到君簫身邊,俯下身去,把冷麪巾輕輕敷到君簫的額上。

    迷香,不用解藥,只要半杯冷水,往臉上一潑,就會清醒過來,冷麪巾敷到額上,自然很快就醒過來。

    蒙面人沒待君簫醒轉,迅快地從臉上揭下黑巾,揣入懷中,雙手拍拍衣衫,又舉手掠了掠鬢邊飛散的秀髮,一面在桌上取過火石,打着火種,點起燈燭。

    君簫雙目乍睜,只見屋中已亮着燭光,一個苗條人影,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卻躺在泥地之上!

    啊!頭腦又昏又脹!

    苗條人影霎着一雙亮得像星星一般的眼睛,嬌柔地道:“君爺醒過來了!”

    君簫定睛看去,那苗條人影正是小青,這時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這就站了起來,抱抱拳道:“原來是小青姑娘救了在下,不知賊人……”

    小青嫣然一笑道:“逃走啦,小婢是經過這裏,發現門口有人鬼鬼祟祟的朝裏張望,我才過來看看,不想君爺中了迷香,昏倒在地,小婢才趕進來的。”

    君簫道:“姑娘沒碰到賊黨?”

    “沒有啊,當時除了門口有人張望,我進來之時,除了君爺躺在地上,什麼人也不見。”

    小青接着問道:“那是什麼人呢?君爺一定認識了?”

    君簫搖搖頭道:“不認識,這人黑巾蒙臉,看不清楚面貌,聽他口音,也極為陌生,在下沒見過。”

    小青嫣然一笑道:“從沒見過,他會要殺你滅口?老實説,要不是為了你,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話説的不假,要不是為了怕牽連到君簫,她決不會輕易放過。

    説到這裏,忽然輕哦一聲説道:“對了,我問你,你在什麼地方,得罪過小姐?”

    “小姐?”

    君簫奇道:“哪一家的小姐?”

    小青白了他一眼,説道:“小姐,自然是我家小姐了。”

    君簫聽得更奇,説道:“你家小姐,我見都沒有見過。”

    “又是沒有見過。”

    小青披披嘴道:“沒有見過,她會恨你?”

    “恨我?”

    君簫笑道:“她要恨我,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不!”小青道:“我想一定有緣故,你再仔細的想想!”

    君簫道:“在下一點也想不出來,哦,這可是她告訴姑娘的麼?”

    小青搖搖頭道:“小姐才不會告訴我呢,是小婢親耳聽到的。”

    君簫道:“姑娘聽她怎麼説?”

    小青道:“今晚小婢聽到小姐一個人在房裏説:‘君簫,我恨你’,小婢聽得奇怪,才偷偷跑來問你,哪知你不在屋裏,我等了很久,仍然不見你回來,這是第二次來了。”

    她説到這裏,輕哦一聲,問道:“君爺方才到哪裏去了。”

    君簫道:“在下只是出去走走,沒到哪裏去。”

    兩條又粗又黑的辮子,隨着她香肩一擺,轉身就走。

    君簫急忙叫道:“姑娘請留步。”’

    小青走到門口,回過身來,説道:“時光不早啦,你也該休息了。”

    一陣風般往外奔去。

    這小姑娘雖然只有十七八歲,情竇初開,一舉一動,都顯得活潑清新,使人喜愛!君簫目送她後形遠去,心中不覺暗暗忖遍:“小青姑娘不論氣質談吐,都不像是伺候人的使女,那麼她究竟何來歷呢?”

    他看看時間,輕過這一陣折騰,差不多三更已過,這就起身掩上木門,急急從懷中取出磨刀老人給自己的那方白布,剔亮燭蕊,展開布來,只見上面果然有着許多褐色字跡,最前面的是:“形意門秘傳七步掌真訣”十字。

    君簫看得一怔,暗道:“爹就是形意門的掌門人,這麼説,這‘七步掌真訣’是爹存放在孝女庵瞎眼佛婆那裏的了。”

    他因時間寶貴,也無暇多想,就繼續往下看去。

    武林中任何一門武學,譬如劍法,刀法,拳法,腿法,都只有一種解釋,劍法就是劍法,刀法就是刀法,拳法、腿法,就是拳法、腿法,唯有掌法,卻可分為兩種:一種黑砂掌,紅砂掌、紫煞掌,三陽掌,大力金剛掌、五毒掌等等,都是運氣練功,練的是掌上功夫。

    另一種掌法,則是掌法招式,如武當派的“兩儀掌法”,八卦門的“八卦掌法”等是,一趟掌法,有三十六式,七十二式,一式有一式的姿勢,是以招式變化取勝。

    形意門的“七步掌”是屬於前者的一種,它不是招式,而是練的功夫。

    據説形意門的“七步掌”,能傷人於七步之內,因此才有七步之名。

    “七步掌”練的既是掌上功夫,所以白布上只有口訣和行氣練功的心法,並沒有招式,只是詞句古拙,玄奧難懂,一時之間,令人無法解釋,自然更不易領悟。

    君簫也不去管他,囫圇棗吞的把十幾句口訣,和一篇運氣心法,默誦了幾遍,才算背熟。

    接下去是一張“行功圖”,畫的也極為簡單,圖中只有一個人像,卻有許多小黑點,邊上都表明了穴道的名稱。

    這個,君簫就不難看懂,因為這些穴道,都是練“七步掌”時,凝聚功力,運氣所經的路線,和他無意中練成的“六脈真氣”竟然不謀而合,只是“七步掌”練的是陰柔功夫,不走陽脈,走的只是手三陰經。

    這真是天下武學,異流同源,君簫有了這一發現,心頭不禁大喜,當下一面默誦口訣,一面就和行功圖的起點,互相參照。

    口訣詞句雖極晦澀,但在互相參證之下,雖然仍有不少地方似懂非懂,卻也有十之五六,可以在似懂非懂中,得到意會。

    這下,看得君簫信心大增,更是聚精會神,把口訣和運氣心法,一句一句對照下去,雖然不能完全領悟,已可揣摩到十之六七。

    磨刀老人説得不錯,遠處已經傳來雞的啼聲,白布上的字跡,果然漸漸談了下去,好在君簫已把布上的字句,全部記熟了。

    看看天色,離天明大概還有一段時間,這就摺好白布,收入懷中,然後在木榻上盤膝坐定,垂簾調息,依照“七步掌”的口訣,氣凝丹田,緩緩上提。

    要知他從師八年,練的是玄門氣功,早已奠定他的基礎,加上機緣巧合,服下一顆修道人夢寐難求的“七返丹”,又在無意之中和李如雲雙雙練成了“六脈真氣”,玄關自通。

    形意門的最高武學境界,是“以形使意,以意馭形,凝神返虛,練氣歸根”,這和君簫練的“玄門護身真氣”,“六脈真氣”的練功訣要,都極相近似。

    這一運氣行功,走的雖是手三陰經,卻和“六脈真氣”運氣路徑一樣,因此絲毫不費氣力,(他練的“六脈真氣”是手三陰,手三陽六脈,如今雖然只練手三陰經,可説是駕輕而就熟,縱有不同之處恰也小異大同)就把全身真力,凝聚到雙手掌心。

    他對“七步掌”的口訣和運氣心法,因詞句玄奧艱澀,至少還有十之三四,無法悟解;但這一運功,竟然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貫通,根本就用不着去鑽牛角尖,研究口訣和運氣心法了。

    君簫心中不禁狂喜,但隨着又泛起一陣疑慮,暗自忖道:“自己一學就會,到底練的是不是‘七步掌’呢?”

    東方漸漸透露魚白,君簫心知操練刀陣即將開始,這就起身下榻,胡亂洗了把臉,就聽到一陣噹噹的敲鐘之聲,連續響起。

    君簫不敢怠慢,匆匆出屋,穿過花林,草坪上兩隊人已有不少人列出的隊形,當下也就趕到右隊,站到最後,不過片刻工夫,大家都已站好。

    鐘聲停止了,獨臂婆婆適時在草坪出現,今天,常夫人沒有來,珠花娘和嫪姆也沒有來。

    那是因為訓練刀陣,是由獨臂婆婆負責,昨天是第一天,常夫人自然要親自前來主持,今天已是第二天了,常夫人不來,珠花娘和嫪姆自然也不來了。

    但今天和獨臂婆婆同來的,卻是一個揹負長劍,頭簪道髻的青袍道人。

    這道人約莫五十出頭,生成一張古銅色的瘦削臉,頷下留有一把山羊鬍須,雙目炯炯有神,不知又是什麼來歷。

    這人隨同獨臂婆婆在草坪出現,連小紅,小青都對他投以奇異的眼光。

    左右兩隊的人,向獨臂婆婆行禮如儀。

    獨臂婆婆居中站定,大着嗓子説道:“右隊的人,初到埋恨谷,大家都互不相識,咱們這‘四九刀陣’,必須互相配合,大家如果見面不相識,如何能收相輔相成之功?因此,今天上午,在練習步法之前,大家先來一個介紹自己,譬如説,你叫什麼名字,那一門派出身,平時使用何種兵刃,最拿手的是什麼等等,使大家對你有一個認識,好了,現在就開始吧?”

    右隊第一名,是許雲鵬,他有些趑趄不前。

    獨臂婆婆已經大馬金刀的在一張高背椅子上坐了下來,那青袍道人也在她左側的一張椅子上落坐。

    獨臂婆婆是個急性子的人,她話聲出完,等了一陣,眼看右隊第一名還沒有及時走出,不覺大着嗓子叫道:“許雲鵬,第一個該是你,還不站出來?”

    許雲鵬不得已,只好依言走出,站到上面,向左右兩隊的人抱抱拳,説道:“在下許雲鵬,騰越人,二十九歲,出身點蒼門下,使的是一對判官筆,很慚愧,在下沒有什麼特長。”

    説完,又抱了抱拳。

    左右兩隊的人,等他説完,一齊鼓起掌來。

    許雲鵬朝獨臂婆婆躬身一禮,正待退下。

    獨臂婆婆左手一抬,説道:“慢點。”

    許雲鵬躬身道:“總管還有什麼吩咐?”

    獨臂婆婆伸手一指青袍道人,問道:“你認不認識這位道長?”

    許雲鵬抬目看了青袍道人一眼,遲疑了下,才道:“屬下不認識。”

    青袍道人,臉含微笑,朝許雲鵬打了個稽首,説道:“這位許施主的尊師,不知是點蒼雙劍中哪一位?”

    許雲鵬道:“家師道號,上松下陽。”

    那是點蒼掌門人,飛雲劍範松陽。

    青袍道人含笑道:“這麼説,許施主是大師兄門下了,只是貧道卻從未見過許施主。”

    原來他就是點蒼雙劍中的流雲劍孫景陽!

    許雲鵬不覺臉色微變:“在下是家師的記名弟子,家師經常到寒舍來,指點在下武功,家師既未提起過道長,在下也不曾去過青陽觀,自然不認識道長了。”

    “哈哈!”

    流雲劍孫景陽仰首打了個哈哈,突然目注許雲鵬,射出兩道逼人的精光,沉聲道:“你可知道大師兄已經閉關十年,不問塵事,幾時有你這個記名弟子?你究是何入門下,膽敢假冒點蒼弟子,在外招搖?”

    許雲鵬冷笑一聲道:“點蒼派在江湖上,也算不得是什麼大門派,在下不是松陽道長答應,收為記名弟子,在下也用不着頂上點蒼派三個字,在外招搖,在下若是存心假冒,就該假冒少林、武當,怎麼也不會冒你們點蒼之名。”

    流雲劍孫景陽被他頂撞得臉色發青,怒喝道:“你對貧道敢如此放肆?”

    許雲鵬道:“在下並不認識你,焉知你不是冒名頂替之徒,有何不敢?”

    流雲劍孫景陽幾乎氣破肚子,倏地站起身來,正要發作。

    獨臂婆婆連忙搖手製止,説道:“孫道友且請坐,還是讓老婆子來問問他。”

    直到此時,君簫才暗暗哦了一聲,忖道:“看來獨臂婆婆今天忽然要大家介紹自己,原來就是為了許雲鵬這個人有問題,哦,他莫非就是那個黑布蒙臉的黑影人不成?”

    獨臂婆婆轉過身來,狹長臉已經沉了下來,喝道:“許雲鵬,你説,你究竟是何入門下?”

    許雲鵬躬身道:“屬下確是松陽道長記名弟子。”

    獨臂婆婆怒哼一聲逭:“許雲鵬,事到如今,你還不實話實説?你假冒點蒼門下,混入埋恨谷,究竟是奉何人之命來的?”

    許雲鵬身軀陡然一震,抬目道:“總管明察,屬下並沒有混入埋恨谷來,屬下是在漢陽附近,被古婆婆招招來的。”

    獨臂婆婆呷呷厲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沒有喝‘不貳湯’,這裏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是被古婆婆招來的,只有你對自己的來龍去脈,還清清楚楚,你還有何説?老實告訴你,你在漢陽藉故結識古婆婆起,古婆婆不是三歲孩子,早就對你的動機,起了懷疑,她把你引到埋恨谷來,就是要看看你有些什麼舉動?”

    小青,小紅聽得都面露驚奇,敢情連她們也並不知情。

    許雲鵬急得連連躬身道:“總管明察,這些話,屬下真是冤枉之至……”

    “你還不承認?”

    獨臂婆婆怒聲道:“小紅,要他們把兩個同黨押進來。”

    小紅答應一聲,舉手朝北面花林招了招。

    只見青衣漢子押着兩人,從花林中走出。

    君簫一眼就認出那被押的兩人,正是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

    那兩人被押到案前,就同聲説道:“總管,小的不知犯了什麼罪?”

    獨臂婆婆一指許雲鵬,問道:“你們認不認識他?”

    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同時搖着頭道:“不認識。”

    獨臂婆婆冷笑道:“你們既然不認識他,為什麼要替他傳遞消息?”

    兩人又同時呼冤道:“總管,這是冤枉的,小的兩人,連認都不認識他,怎會替他傳遞消息?”

    獨臂婆婆冷厲地道:“你們兩人,在谷中有些什麼動靜,難道還瞞得過我?你們密柬往返,哪一封我沒有看過?你們上面派了人來,老婆子先前還當是君簫,直到昨晚,許雲鵬交給你們送出去的刀陣步法,才算全案大白,你們狡辯又有何用?”

    君簫聽説她先前懷疑自己,暗暗叫了聲:“僥倖!敢情她是要小青在暗中監視自己的行動,才沒有向她報告,如果換了別人,只怕自己的行藏也早已泄露了。”

    想到這裏,不由的抬目朝小青望去。

    正好小青也向他看來,四目相投,她臉上微露笑意,移開了目光。

    許雲鵬眼看機密盡泄,不覺橫上了心,倏地後退一步,朗笑一聲道:“總管果然厲害,在下身份既泄,那也不用再隱瞞了。”

    獨臂婆婆呷呷笑道:“説得是,看來你還有點骨氣……”

    話聲未落,突然怒喝道:“好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使詐。”

    原來許雲鵬趁獨臂婆婆説話時,暗中打出了兩支飛芒,分向北字十三,十五號兩人當胸襲去。

    他使的飛芒,細如髮絲,打出之時,只不過烏光一閃,肉眼幾乎不易發現。

    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兩條臂膀,分別被兩個青衣漢子左右挾持,別説躲閃,就是連聲音都沒有吭,一顆頭就垂了下去。

    獨臂婆婆喝聲出口,許雲鵬大笑一聲道:“總管面前,在下豈敢賣弄,只是他們兩人,活着已是多餘的了,總管有什麼話,只管和在下説就是了。”

    口中説着,雙手一翻,從腰間取下了一對判官筆。

    獨臂婆婆一頭花白頭髮無風飛揚,厲聲道:“很好,老婆子今天非把你親手拿下不可。”

    一面朝四個青衣漢子沉聲喝道:“你們還不把兩具屍體拖下去?還站在這裏作甚?”

    那四個青衣漢子根本不知道北字十三號、十五號二人已經死去,聞言不覺一驚,急忙拖着兩人屍體,匆匆退去。

    流雲劍孫景陽卻在此時站起來,稽首道:“此子假冒敝師兄門下,還是由貧道擒他,何勞總管出手?”

    獨臂婆婆左手一擺,説道:“孫道友只管請坐,他混入埋恨谷,前來卧底,這是埋恨谷的事兒,老婆子責無旁貸,豈能袖手?”

    説到這裏,目光直注許雲鵬,冷然喝道:“小子你亮出兵刃,那是想負隅一拼了?”

    許雲鵬道:“不錯,要在下束手就擒,在下實在心有未甘,但總管若要倚多為勝,在下也只好認了。”

    原來小紅,小青眼看許雲鵬竟敢公然反抗,掣出兵刃,她們不待吩咐,各自抽出長劍,逼了過來。

    獨臂婆婆目光一撇,揮揮手,道:“你們退開,老婆子面前,諒他也跑不了。”

    接着朝許雲鵬喝道:“小子,你應該明白,今日之局,你除了拼將一死,決難生離埋恨谷一步。”

    許雲鵬道:“不錯,總管不説,在下也知道生離無望,所以在下也不打算活着出去。”

    獨臂婆婆道:“但老婆子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賭賭運氣。”

    許雲鵬道:“總管要如何賭法?”

    獨臂婆婆道:“老婆子做事,一向公平交易,你可以使用兵刃、暗器,只要接得下老婆子三掌,埋恨谷由你離去,決沒有人再阻攔於你,如果你接不下老婆子三掌,那就得棄兵投降,聽候發落。”

    許雲鵬明知自己毫無勝算,但獨臂婆婆説出來的條件,不失公允,自己也只好賭賭運氣了,因此心念一轉,很快就應道:“在下賭了。”

    獨臂婆婆道:“很好,那你就小心了。”

    喝聲出口,左手揚處,一招“直破天門”,迎面擊去。

    她內外兼修,一向以掌力沉猛著稱,這一掌出手,凌厲強猛的潛力,隨掌而出,罡風激盪,挾着呼嘯之聲,如驚濤拍岸一般直撞過去,掌風擴展的範圍,幾乎有四五尺寬。

    許雲鵬懷抱雙筆,心裏暗暗驚駭,忖道:“看不出這老虔婆掌上功力,竟有這等深厚,如若被她擊中一掌,只怕當場就得斃命。”

    他不待掌風撞到,立即一提真氣,身子飄飛而起,橫向一側閃去,讓開了獨臂婆婆的一掌。

    獨臂婆婆一擊未中,口中嘿笑道:“好!”

    她“好”字出口,人已隨着許雲鵬轉了過來,左掌一收再發,隨着轉身之際,橫臂掃出。

    這一招“移山填海”,威勢之盛,較之剛才尤為猛惡,強猛潛力,浪湧如潮,因為是橫掃而出,因此掌力就像一道波瀾,橫掠之勢,擴及數丈。

    許雲鵬雙目凝視,神情肅然,像這樣的掌力,他幾乎沒還手的機會,只好雙臂一振,身軀直往上拔起。

    他雖然凌空而起,避開了獨臂婆婆一掌,但覺雙腳下面有如一陣狂流捲過,自己幾乎吃那一股力道把身子帶走,心頭更是凜駭不止。

    就在這一瞬,他身子在半空打了一個斛鬥,突然雙筆一分,使了一記“雷公劈妖”,一道人影,趁着下落之勢,朝獨臂婆婆當頭撲落。

    “雷公劈妖”,使的如是雙筆,就須右前左後,向同一目標連貫擊下,但許雲鵬看出獨臂婆婆—身功力修為,已達爐火純青,自己這一招“雷公劈妖”,未必能傷得了對方,因此他在身子撲落之際,拇指輕輕一按,判官筆還未劈落,已有十幾縷如髮絲的白芒,像電光般一閃,向獨臂婆婆當頭襲到。

    獨臂婆婆第二招被他閃開,神色就顯得有些獰厲,白髮飄飛,口中發出一陣懾人的厲笑,笑聲中,右手忽然舉了起來,衣袖滑落,露出一隻瘦烏黑的手掌,原來她右腕雖斷,卻裝了一支鐵手。

    鐵手甫一出現,十幾縷白芒朝她手中一閃而沒,同時許雲鵬下撲的身子,也垂直跌落地上,踣地不起。

    大家誰都沒有看清,獨臂婆婆是如何出手,制住了許雲鵬?

    這一招甚至連目力過人的君簫,都沒有看得清楚。

    獨臂婆婆一陣呷呷尖笑,説道:“小子,現在你總該認輸了吧?好,老婆子也不難為你……”

    左手往袖中一探,摸出一顆黑色的藥丸,説道:“你把這顆藥丸吞下去。”

    不由分説,一把捏開許雲鵬的下巴,把藥丸投入他口中,就再也不理他,回過身道:

    “小紅、小青,今天不用再介紹自己了,還是要他們練步法吧!”

    小紅、小青躬身應是,回過身,朝左、右兩隊的人揮了揮手,就練起刀陣的步法來了。

    獨臂婆婆話聲一落,也沒看大家操練步法,轉過身去,左手在許雲鵬幾處大穴上,起下了幾支如髮絲的銀針。

    原來她右腕裝的一雙鐵手,也能施放飛針,(鐵手手指,裝有射針的機篁)但鐵手掌心,卻裝着一塊磁鐵,專收敵人的暗器,方才鐵手一現,就收了許雲鵬從判官筆中打出的十幾支飛芒,同時也射出銀針,制住許雲鵬的穴道,許雲鵬穴道一解,就像睡夢初醒,長長吁了口氣,睜開雙目——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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