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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極玄功

    成玉麟道:“那就讓開。”昂首舉步朝廊上走去。

    他才一舉步,本來面對面站着的和尚,忽然身形一動,最前面兩人,已經並肩擋在成玉麟面前,仍由左首僧人説道:“施主原諒,施主請留步。”

    成玉麟道:“你們敢對我怎樣?”

    不理兩人,迎着兩人中間走來。

    兩個灰衣僧人動作奇快,禪杖當胸一橫,正好攔住了成玉麟的去路。

    成玉麟兩條眉毛一挑,似想抬手但依然忍了下去哼道:“你們……要待怎樣?”

    左首僧人道:“施主,這是禪房。”

    成玉麟道:“禪房又怎樣?”

    左首僧人道:“禪房乃是僧侶清修之地,遊客應該止步。”

    成玉麟道:“我是找人來的。”

    左首僧人道:“禪房之中,沒有施主要找的人。”

    成玉麟道:“我問你們,我大哥方振玉可住在這裏?”

    左首僧人道:“小憎只知守護禪房,旁的一概不知,施主還是請回吧!”

    成玉麟心中暗道:聽他口氣,方大哥明明就住在這裏了。心中想着,這就説道:“你既然不知道,我只要去看看就出來了。”

    身形忽然一偏,從右首僧人身邊擦身而過,閃了進去,這一下身法輕靈已極,快得如同逆水游魚一般!

    但就在身形閃動之際,另外兩個僧人及時一閃而上,攔住了成玉麟的去路。前面兩個僧人也急忙一個轉身,人影閃動之際,四支禪杖就像井字形把成玉麟圍在中間。

    左首僧人沉聲道:“施主此時退走,還來得及。”

    成玉麟冷笑道:“你們以為就憑這幾支禪杖,可以困得住我了麼?哼……”

    “哼”聲甫出,雙手突發,五指舒展,忽指忽掌,一招之間,竟然變幻極多,分向正面和左首僧人襲去,同時右足飛起,猛向右首一個僧人的腰際踹去。他還説不會武功,這一出手,就把當前三個僧人逼退了一步。

    這真是説時遲,那時快,成玉麟趁這一瞬空隙,身形一晃,朝裏閃去。突然一道掌風迎面劈到,成王麟雖早有準備,注意着為首四個僧人,但這道迎面劈來的掌風,來得十分沉猛,急忙身形一偏,掌風貼着他肩膀掠過。

    就在他身子略一停滯之際,八個僧人忽然同時跨上一步,八支禪杖已從他四面八方,交叉戳到。

    方才四個僧人四支禪杖,是“井”字形把他困在中間,這回八支禪杖上下交叉,宛如織成了一面網罟、頭、手、胸、背,全給交叉的祥杖叉住,分毫動彈不得。

    尤其八個僧人這舉足一跨,也大有文章。本來你手不能動,至少還有兩條腿可用,練過踢腿的人,就是不用雙手,也可以踢上十六八個連環腿;但八個僧人跨上的這一步,就是針對練過踢腿的人而設計,每個人跨出的步子,正好封住了你踢腿的路數,使你雙腿同樣無法抬動。

    成玉麟到了此時,才知道這八個僧人身手極高,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至此全然使不出來,心頭不禁又氣又怒,大聲道:“你們要把我怎樣?”

    左首僧人徐徐説道:“施主請退。”

    成玉麟道:“你們快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左首僧人道:“施主恃技夜闖禪房,貧僧只好把施主送交知客大師了。”

    成玉麟道:“知客大師又能把我怎樣?”

    左首憎人道:“施主請吧!”

    他口中説着:“請吧”但八支禪杖交叉如故,只有站在成玉麟身後的兩個僧人,跨上的右腳,收了回去,可以讓成玉麟退後。不用説,他們是要用八支交叉的禪杖,架着成玉麟走出去了。

    成王麟從未被人這樣折辱過,氣得幾乎要哭,哼道:“你們敢這樣對待我,你們會後悔的。”

    左首僧人依然平靜的道:“施主請吧!”

    這回他活聲出口,八個僧人同時舉步往外跨出。

    八個僧人這一走動、八支交叉的禪杖自然同時向外移動,成玉麟頭、手、胸、背,全被禪杖架住,他們走了,自然逼得你非走不可,而且是隻能往後退走。

    成玉麟身不由己,一面後退,一面恨恨的道:“你們這些臭和尚,終有一天,要你們知道厲害,我要一個個把你們倒掛起來,剝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

    八個僧人沒有開口,只是一步步的架着成玉麟往外行去。

    方振玉雖然沒有開門出去,但走廊上發生的事情,他都聽到了,成玉麟是來找自己的,自己能不出去麼?同時他也想到了自己住的這間禪房,乃是棲霞寺特別留給每一代無極門傳人住的,也可以説是無極門的一個秘密,自己怎能把成玉麟引到禪房中來?但若是自己此刻出去的話,成玉麟就會跟進來了。

    這條長廊上,除了居中一間,是自己住的這間禪房,兩邊各自有四間禪房,平日房門緊閉,不聞聲息,自己還以為是空着沒人住的,原來還住着八個僧人。

    任何寺廟,都有一個規定,禪房遊客止步,即使成玉麟闖進來,也用不着一下閃出八個人去,更用不着每人懷抱禪杖,如臨大敵。

    這隻有一個解釋,這八個僧人是專門負責守護此處禪房的。

    這裏為什麼要特地安排八間禪房,住了八個僧人來守護呢?不用説,他們守護的是自己住的這間禪房了。

    因為這裏是每一代無極門傳人練功的地方,這個秘密不能讓外人知道。因為自己正在裏面練功,不能有人驚擾。

    由此看來,這八個僧人是專門替自己護法來的了。他們既阻攔了成玉麟,自己就更不應該出去了。

    哦!成玉麟還會武功,他不是告訴我是應試來的,不會武功,還説要自己教他麼?他既會武功,何以要隱瞞着我呢?

    他想到今晚老禪師説過的兩句活:“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自己奉爺爺之命,到棲霞寺來,都沒和人打過交道,只結交了一個成玉麟,老禪師和自己説的話並不多,句句都隱含玄機,忽然説出這兩句話來,自然必有所指,莫非指成玉麟而言。

    想到這裏,不禁仔細琢磨自己和成玉麟的結交經過,和成玉麟初次見面是千佛巖,當時因為他是一位讀書相公,談吐不俗,頗為投契,他就提議和自己結為口盟兄弟,隨着就搬到寺裏來住,他明明會武,卻故意隱瞞自己……

    這一想,頓覺成玉麟和自己結交,以至結為兄弟,都是他主動的,大有藉故和自己親近,也因為和自己結了口盟兄弟,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闖到禪房裏來找自己,莫非他真是有所為而來……

    爺爺臨行時,也曾一再叮囑自己,此行關係自己一生成敗,務必謹慎行事,不可疏忽,爺爺當時雖沒和自己明説,到棲霞寺是練功來的,但一再暗示自己,江湖人心叵測,自己此行另有一個極大隱秘,要用自己的智慧去發掘,他老人家指的自然是祖師遺訓了!

    方振玉愈想愈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自然不敢開門出去了。

    成玉麟萬般委屈的被八個僧人,八支禪杖硬架着走上大殿。

    大殿神案上,點燃着一對蠟燭,燭光熊熊,知客大師廣慧好像早得到了消息,此刻臉色凝重,合掌當胸,獨自站在香案前面,在等候着一般。

    八名僧人把成玉麟架上大殿,立即禪杖一收,各自退開。

    八人為首的一個趨前一步,朝廣慧合掌一禮,説道:“啓稟知客大師,這位少施主恃技擅闖禪房,已為小僧等帶到,請大師發落。”

    成玉麟氣得兩頰通紅,理直氣壯的道:“哼,知客大師,你們棲霞寺的和尚,持技欺人,我是去找人的,這有什麼不對?你們把我押到這裏來,這算什麼?想私設刑堂,拷打我不成?”

    “阿彌陀佛。”

    廣慧合十一禮,徐徐説道:“小施主請歇怒,天下名剎叢林,都是十方佈施,本寺僧侶怎敢冒犯少施主?”

    成王麟怒聲道:“你們用八支鐵禪杖,架着我到這裏來,難道你沒有看見?這還不算冒犯?難道要他們殺了我才算冒犯麼?”

    “阿彌陀佛。”

    廣慧又低喧了一聲佛號,説道:“少施主是本寺香客,僧侶斗膽也不敢冒犯,但少施主是犯了本寺的禁律。”

    “禁律?”

    成玉麟冷笑道:“你是指我闖到禪房裏去?我已經説過,我是找義兄方振玉去的,難道這也犯法?你們棲霞寺的禪房,是皇帝的紫禁城不成?”

    廣慧合掌道:“天下任何廟宇,禪房是遊客止步的地方。”

    成玉麟盛氣的道:“這就是你們的禁律?”

    廣慧看了成玉麟一眼,説道:“少施主身手不凡,應該是武林中人吧?”

    成玉麟道:“我是武林中人又怎樣?”

    廣慧微微一笑,合十道:“本寺禁律,是不準武林中人進入禪房,少施主不聽勸告,恃技擅闖禪房,才為本寺僧侶所制。”

    成玉麟冷笑道:”就算我恃技擅闖禪房,犯了你們的禁律,你們又能把我怎樣?”

    廣慧依然合十當胸,説道:“貧僧早知少施主是有來歷的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中,不問江湖事,只希望武林中人,不可擾及本寺,少施主既然自承是武林中人,貧僧只好請少施主自行離去了。”

    成玉麟神情一冷,望望廣慧,哼道:“廣慧,你可知道後果麼?”

    廣慧合掌道:“有因必有果,本寺僧侶不惹是非,也並不怕事,不入江湖,也不準江湖人到本寺來滋事,少施主像是讀書明理之人,就應明辨是非,是非只在一線之差,善惡存乎一念之間,好了,貧僧話到這裏為止,少施主請回房收拾行裝,即刻下山。”

    成玉麟鐵青着臉,重重哼了一聲,切齒道:“我用不着收拾,廣慧,你給我記住了,這是你們惹我的,可怨不得我。”跺跺腳,往寺外就走。

    廣慧一直跟到山門,合十躬身道:“少施主好走,貧僧不送了。”

    成玉麟連頭也沒回,急步下山,轉瞬工夫,人影已在夜色中消失。

    方振玉坐功醒轉,天色才現黎明,他因昨晚領悟了“依三無極”,即是諧音“一三五七”,急於要去證實一件事,因此匆匆洗了把臉,就獨自往後山千佛巖而來。

    這時晨光初透,山嶺間晨霧未清,方振玉登上紫峯閣,眼看半山上只有自己一人,成玉麟並未找來。

    (他還不知道成玉麟已在昨晚,就被知客大師廣慧逼着離開了)

    心中暗道:此刻趁他還沒找來,自己該仔細找找看才是。心念轉動,這就抬首凝目,朝千佛巖上的佛像看去,腦際同時想着昨晚那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説的話:“一者,依三無極,三者,依三無極,五者,依三無極,七者,依三無極。”

    目光不覺注視到第一排由右至左,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四個佛像。這四個佛像,果然都是坐姿,看去並無多大差異;但方振玉畢竟從小就跟爺爺練武,尤其修練吐納內功方面,練的原是無極門的基本功夫,此時看到四尊佛像中的第一尊,竟然和自己修習的內功,完全一樣,幾乎十分熟悉。

    至於第三、第五、第七三尊佛像的坐姿,在外人看來,根本毫無異處,方振玉是練過無極門基本內功的人,經他這一仔細研究,就可發現三尊佛像,神態各有不同。而這種不同,是從第一尊而第三尊,而第五尊,而第七尊,逐個演變而來,這也正是修習內功的備個不同的境界!

    方振玉有了這個發現,心中不禁大喜過望,同時也信心大增,付着:“一者,依三無極”這句話,應該是:“第一排的一、三、五、七”,那麼由此類推,“三者,依三無極”,就該是“第三排的一、三、五、七”了。

    想到這裏,目光就數到第三排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個佛像上去,果然四個佛像,也同樣是四個坐像,但姿態各異,和第一徘的四個坐像有了很大的差別。

    方振玉知道內功是循序漸進的,自己沒有練過前面(第一排)四個坐像以前,對這(第三徘)四個坐像,是無法領會的,於是繼續朝第五排的一、三、五、七,四尊佛像數去,這四個佛像,雖然也是坐像,但卻已經不是靜態,雙手上下揮舞,各不相同。

    再看第七排的四個佛像,又自不同,其中三、五兩像,盤膝坐着的人,似乎全身凌空,離開了蒲團,到第四個(七)佛像,卻又恢復為盤膝跌坐,作者憎入定狀。

    方振玉看完這十六尊佛像,心中突然想起那天毒華佗郝壽臣説過:“老朽聽説無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無極玄功’,凡是練成‘無極玄功’的,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損,百毒不侵……”難道這十六式坐像,就是本門‘無極玄功’麼?”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從身後傳來。

    方振玉轉過身去,只見老方丈慈雲禪師白眉低垂,一手撥着一十八顆檀木念珠,不知何時來的,巍然站在自己身後,這就急忙作了個揖,説道:“老禪師早。”

    慈雲禪師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着方振玉頷首道:“小施主天資穎慧,對祖師遺訓,大概已經全盤領悟了。”

    方振玉心頭暗暗驚異,忖道:“老禪師好像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的呢?”一面連忙虔敬的拱手答道:“弟子愚魯,全仗老禪師指點迷津,方才稍有領悟。”

    “那就很好。”

    慈雲禪師仰首向天,徐徐説道:“大劫將與,山雨欲來,小施主行藏已泄,只怕無法在這裏完成學業了,你悟性甚強,盡這半日工夫,能把你看到的全數記下,自是最好不過,否則能記多少,就算多少,今日午後,可以下山去了。”

    方振王聽得一奇,問道:“弟子今日午後就要下山麼?”

    “不錯,小施主初入江湖,老僧不願你多招是非,所以要你提前下山。”

    慈雲禪師接着道:”其實令祖對本門‘無極玄功’,已有十二成火候,他所以不肯親自傳授於你,是因格於歷代祖訓,無極門傳人,必須親來棲霞寺,自己去領悟。這辦法原也不錯,但江湖上覬覦本門神功的魔頭,不在少數,尤以近來為甚,老衲久有把此十六式佛像予以毀去之心,免遭魔障,但終不忍祖師遺留的手跡,從老衲的手中毀去,後來小施主來了,老衲就決定等小施主學業完成,再把它毀去,但目前情勢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老衲為了不讓本門玄功,淪入邪魔之手,只好提前予以毀去了。”

    方振玉吃驚道:“老禪師真要毀去佛像嗎?”

    慈雲禪師神色微黯,説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小施主回去,老衲有兩句話,煩請小施主轉告令祖。”

    方振玉道:“老禪師請説。”

    慈雲禪師道:“老衲是出世之人,令祖卻不是出世之人,就這兩句話,小施主告訴令祖,令祖自然會懂。”

    方振玉道:“弟子記下了。”

    慈雲禪師道:“好了,小施主是本門最後看到十六尊佛像的人了,希望你多多珍惜,多多記下了!”

    隨着話聲,飄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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