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飛睡得很踏實,很舒服,天剛亮他就醒了,披衣下牀開門,謝藴如赫然就在院子裏,他微微一怔笑道:“只道我起了五更,卻不料有人搶在了我前頭,謝姑娘早啊。”
謝藴如冷然走了過來。
李志飛笑吟吟地道:“謝姑娘,我六哥、七哥昨兒晚上到了麼,怎沒人叫我?”
謝藴如直逼到他面前,冷然説道:“沒想到昨兒晚上你能睡得這麼踏實,的確是好鎮定功夫,不過你不要得意,我仍然有機會讓你現原形。”
抬手遞過一張紙條兒,道:“算你運氣,你已經正式進了二阿哥這個門了,昨兒晚上這裏有人來,讓你今天一早到這兒報到去。”
李志飛伸手接過了那張紙條兒,看了一眼,含笑説道:“我該謝謝姑娘。”
謝藴如道:“不必謝我,是你自己的運氣好。”
李志飛道:“我所以要謝謝姑娘是有道理的,姑娘既對我的身份起了懷疑,我仍能進入二阿哥這個門那太不容易了!”
謝藴如道:“那是因為我還沒掌握到確切的證據!”
李志飛微微一笑道:“希望姑娘不是別有用心,也希望沒有人像姑娘對我這樣的對姑娘。”他轉身進了屋。
謝藴如突然一驚,臉色也為之一變!
等李志飛穿好衣裳,拾掇完畢,身上背著書囊,一手提著長劍出來,謝藴如已經不見了,院子裏空蕩寂靜沒一個人,李志飛沒驚動任何人,望著後院笑笑走了!
※※※
李志飛又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這座大宅院不比“十二金釵”那座大宅院大,但卻比“十二金釵”那座大宅院有氣勢。
門口兩盞大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斗大的“蕭”字。
兩扇大門緊緊的關閉著,聽聽裏頭,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李志飛沉吟了一下,轉身就走。
他進了大宅院旁一條小衚衕,順著衚衕往裏走,走沒多久就到了這座大宅院後牆外,凝神再聽聽,有動靜了,裏頭跟颳風似的,忽忽的。
他往上一竄,一隻手扒住了牆頭,身子往上一升,探頭往裏一看,他笑了,身子一翻就進了牆裏,點塵未驚。
他落地處是棵大樹,這棵大樹在這後院東,從大樹後往外看,也是狼牙飛檐,也有亭台樓榭,一草一木除了美之外還透著雅,讓人覺得這樣東西在這兒恰到好處,只挪一寸就完全破壞了美感。
這麼大的後院裏只有一個人,是位大姑娘,在練劍的大姑娘。
大姑娘穿一身白,人稍瘦了些,跟謝藴如一樣,但也跟謝藴如一樣,瘦不露骨,看見她會讓人很快地想起一句詞:“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大姑娘跟謝藴如一樣的美,但比謝藴如少了股冷意,眉宇間也沒有謝藴如那很容易感染人的淡淡憂鬱,她有的是一股靈秀之氣,還有那不是人人都有的高雅氣度。
如今,大姑娘玉手裏提把劍,正使得虎虎生風,看她那靈巧輕盈的步法,迅雷奔電,矯若遊龍的劍勢,顯然在劍術上有很深的造詣,當代有數的幾位劍術名家也不過如此。
突然一聲裂帛般異響,寒光閃處,大姑娘收劍凝立,嬌軀聞風不動,簡直就像尊玉雕的女神像。
李志飛從大樹後走出,帶笑道:“起早是件好事,開了眼界了,蕭家的‘大羅劍法’確可當之傲世而無愧。”
這句話剛説完,那把劍帶著一道寒光已遞到了他面前,他借劍側身,那把劍擦著他胸口掠過,他道:“喲,這不是要我的命麼,開開眼界沒這麼大罪,姑娘這麼個美人兒,怎麼生這麼隻手。”寒光懍人,吞吐的劍芒又襲到。
李志飛仰身一翻,身軀平射出兩丈外,他落地剛一笑,大姑娘矯若遊龍,帶著一陣香風追到,劍氣成幕,立即把李志飛罩住。
可是李志飛身軀靈妙一閃,大姑娘這劍又落了空,大姑娘揚了眉,嬌靨上泛起了怒色,掌中長劍往回一收,劍尖上揚,就要斜斜飛出。
李志飛忙道:“‘雷霆萬鈞’要出手了,主人再不出來我可就沒命了。”
大姑娘入耳四字“雷霆萬鈞”為之一怔,手上也不由為之一緩。
就在這時候,一聲朗笑傳了過來:“我説誰這麼大膽敢擅闖蕭家內院,敢情是咱們的貴客到了,快出去迎迎吧,我昨天晚上求了半天才求來的。”
北邊長廊上出現了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昨天晚上在大街上,從馬車上下來截住李志飛的那位英挺俊逸中年人,女的是位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中年婦人,兩個人並肩緩步,宛若神仙中人。
大姑娘叫了一聲:“爹,娘。”纖腰微擰,飛一般的掠了過去。
中年人指著大姑娘笑道:“傻丫頭,昨兒晚上還跟你説今天一早有貴客來,今兒個你怎麼用‘大羅劍法’待客呢?”
大姑娘一雙美目直直地瞪著李志飛,道:“他,他就是翎表哥。”
中年人道:“錯非是你翎表哥,還有誰能躲過咱們蕭家的‘大羅劍法’?”
李志飛窘然躬身:“姨父,您就別再臊小翎了,小翎這兒給您二位請安了。”
中年美婦人聽得有點激動,抬手一招道:“小翎,過來,讓姨媽看看。”
李志飛走前兩步,道:“姨媽,您怎麼還跟幾年前一樣。”
中年美婦人道:“你這孩子,怎麼一見姨媽就耍貧嘴。”伸手把李志飛拉了過來。
中年人一旁道:“這孩子就是這張嘴不得了,小翎,你瞧瞧我怎麼樣。”
李志飛忙道:“您也一樣。”
“那是。”中年人一點頭道:“不一樣還行,白髮紅顏還像話。”
中年美婦人看了中年人一眼道:“怎麼你也耍起貧嘴來了。”目光又落在了李志飛臉上,一雙美目之中突然湧現淚光:“小翎,姨媽多少年沒看見你了。”
李志飛道:“恐怕有五、六年了。”
中年美婦人點了點頭,道:“可不有五、六年了,這五、六年之中姨媽沒有一天不想你,你呢,想不想姨媽呢?”
“天知道。”李志飛有點激動,道:“小翎恨不得插翅飛到京裏。”
中年美婦人兩串晶瑩熱淚掛了下來,撲簌簌落在襟前。
中年人皺眉道:“你這是幹什麼,孩子來了該高興才對,幹嗎淚眼婆娑的。”
“誰説我不高興了。”中年美婦人帶淚悶笑,掏出塊羅帕一邊擦淚一邊道:“孩子,你爹媽都安好麼?”
李志飛忙道:“謝謝您兩位老人家都安好。”
中年美婦人還待再説。
中年人一旁説道:“我説咱們別在這兒站著聊聊行不!來了既不讓坐也不給碗茶喝,待會兒咱們這位貴客可又要挑眼了,走吧,屋裏去吧。”説完了話,他先走了。
中年美婦人含笑道:“再在這兒站著,你姨父要怪我不會待客了,走吧,小翎。”
她拉著李志飛轉過身,一眼看見了倒提長劍站在一旁,一雙目光正上下打量李志飛的大姑娘,微微一愕,她笑道:“喲,瞧我多糊塗,你們兄妹倆還沒見見呢,湘雲,叫你翎表哥沒有。”
李志飛笑著道:“我還沒聽見。”
大姑娘蕭湘雲看了他一眼,道:“翎表哥可真不客氣啊。”
李志飛道:“自己人嘛,幹嗎客氣,你説是不是,姨媽?”
中年美婦人佯嗔道:“你們兄妹倆跟小時候一樣,一見面就鬥嘴,好了,走吧,走吧,進屋裏去。”
中年美婦人一手拉一個,進了上房,中年人已經把茶沏好了,端過來一杯先給了李志飛,道:“得巴結巴結,要不然咱們這位貴客下回就更過門不入了。”
李志飛雙手接過那杯茶,赧然笑道:“姨父,您幹嗎這麼不饒人。”
中年美婦人笑道:“記住了,你姨父就是這樣兒,心眼兒小得跟個女人家似的。”
就這麼笑著,聊著,大姑娘提著那口劍坐在一旁,一雙目光始終不離開李志飛,也不張羅去換衣裳。
聊著,聊著,中年美婦人一雙目光落在李志飛身旁的書囊跟那口長劍上,臉上的笑容馬上隱沒了:“小翎,聽你姨父説你要到南方去,這趟是從這裏過,今兒個就得走。”
李志飛道:“是的,姨媽,我爹跟個朋友約好了的,不敢耽誤,就因為這趟過於匆忙,來了就走怕你跟姨父見怪,所以我原打算等從南方回來再來給您跟姨父請安的。”
蕭湘雲道:“翎表哥什麼事這麼匆忙啊,多待一天都不行。”
李志飛望過去含笑道:“我巴不得能在京裏多待些日子,姨媽做的菜我好久沒吃著了,想得不得了,可是老人家是那麼交待的,我那敢耽誤。”
中年美婦人美目中淚光又一湧,道:“既然是你爹交待的,我也不便強留你,那就等你從南方回來再説吧,在家裏多待些日子,想吃什麼姨媽給你做什麼。”
中年人道:“吃滿漢全席都行。”大夥兒都笑了。
笑聲中,中年人忽然擺了手,道:“別什麼等小翎回來,他一早就跑來了,準還沒吃午飯,你到廚房去給他弄點吃的先讓他解解饞,雲丫頭也跟去幫個忙去。”
長輩一番好意,李志飛自問也真還沒吃早飯,他沒吭氣,其實中年美婦人跟姑娘蕭湘雲也沒等他説話就站起來一陣風般走了。
那孃兒倆出了上房,中年人凝了目,望著李志飛道:“小翎,你姨媽出了名的快手,趁這難得的機會咱爺兒倆談談。”
李志飛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敢情您是有意支開我姨媽跟雲表妹,我可不領您這頓早飯的情。”
中年人淡然笑道:“別跟我逗了,聽我説,我跟你爹的立場雖然不同,可怎麼説咱們是親的熱的,不管什麼,我希望你能跟我説實話,也好讓我心裏有個準備……”
李志飛訝然道:“姨父,您是指……”
中年人道:“昨兒晚上‘萬福樓’前出了條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李志飛睜大了兩眼,道:“昨兒晚上‘萬福樓’出了人命,我不知道啊,您怎麼突然跟我提這個……”
中年人道:“這麼説殺人的不是你了。”
李志飛道:“我連這件事兒都不知道,怎麼會是我,再説好好兒的我幹嗎跑京裏來惹這個亂子呀。”
中年人道:“我有我的理由,聽他們説殺人的那個人是個很俊逸的年輕人,武功相當高,他殺的是北六省黑道一個巨擘,在座也不乏好手,京裏俊逸的年輕人不少,武功那麼高,能在那麼多好手眼皮下來去自如,尤其是殺一個北六省黑道上的巨擘,這可就不多見了,京裏不多見武功那麼好的俊逸年輕人,殺的又是北六省黑道上的人物,這是我為什麼會想到是你的兩個理由,還有,昨兒晚上我碰見你的時候,你正往‘萬福樓’方向走,可巧時候也差不多,所以……”
李志飛忙搖手説道:“姨父,這事只能説是巧合,這不是別的事兒,天子腳下,京城重地,鬧市殺人,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人家碰上這種事兒往外推都怕來不及,您怎麼反而往自己人頭上扣,往自己人身上攬呢。”
中年人笑笑道:“你可別冤枉我,我沒有往自己人頭上扣,也沒有往自己人身上攬,我只是想起來了隨口問問,不是你那最好不過。”
李志飛道:“姨父……”
中年人抬手一攔,道:“人既不是你殺的,這件事兒就跟咱們沒關係,別再談了,現在我要跟你談第二件事……”目光一凝,接道:“小翎,你這趟真是從京里路過,真是馬上就得走麼?”
李志飛道:“是啊,怎麼,您不信……”
“是就好,我信。”中年人一點頭道:“我剛説過,我跟你爹的立場不同,他是一個江湖人,他有理由做他認為該做的事,不管任何人的事,也可以不聽任何人的,我不同,早年我受過當今的什麼恩惠,想必你爹也告訴過你,為了當年那一句諾言,當今在位一天,我得在京裏待一天,我活在這世上一天,也就得為當今盡一天心力,仗掌中三尺青鋒,阻攔甚至格殺每一個圖進大內危及當今的人,憑我蕭紹威這三個字,大內至今平安無事,相信今後也沒人敢到京裏來跟我過不去,當然,我也有我的條件,我不受徵召,不吃皇糧,不拿皇俸,紫禁城以外的事我也不管,所以,當此地那些位皇子明爭暗鬥十分激烈之際,我可以安然置身事外,不聞不問,儘管有不少人利用一切關係,甚至不惜重金拉攏我,我也是一概不理……”
李志飛道:“姨父……”
中年人蕭紹威道:“你可懂我告訴你這些事的意思?”
李志飛道:“小翎愚昧,您明教。”
蕭紹威道:“你出了名的機靈,我不信你不懂。”
李志飛道:“姨父,小翎只是從京里路過。”
蕭紹威兩眼倏現威稜,道:“小翎,你是不是從京里路過你自己清楚,我也明白,咱們是自己人,用不著繞著圈子説話,這是場大是非,將來是個怎麼收場,誰也難以預料,我不希望你捲進去,可是你要非捲進去不可,我也不願過問,因為這是紫禁城以外的事,不過有一句話我不能不説在前頭,我絕不許你進紫禁城一步,你要是不聽,那你就是逼我……”
李志飛忽然站了起來,正色道:“謝謝您,姨父,小翎這兒跟您擔保,我不跑進紫禁城半步,不過姨媽那兒還請您不要提,就讓她老人家當我去了南方……”
蕭紹威道:“機靈人怎麼説這種糊塗話,紙是包不住火的,你姨媽怎麼個性情人,再説你只要在京裏待下去,捲進這場大是非裏,你燕翎這兩個字……”
李志飛道:“姨父,這一點我想到了,我現在叫李志飛!”
蕭紹威一怔道:“怎麼著,你改名換姓……”忽又一怔道:“李志飛,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我記得關外白家。”
李志飛道:“我現在就是關外白家的李志飛。”
蕭紹威兩眼一睜道:“李志飛可是經常會到京裏來啊。”
李志飛道:“我跟他説好了,他永遠不會再到京裏來了!”
蕭紹威臉色一變,猛可裏站了起來,一跺腳道:“糊塗,糊塗,你好糊塗,關外白家跟西南甘家齊名,白閻王甘瘤子,當世之兩大強梁,徒眾難數,實力雄厚,眼下那一個敢正眼看他們一下,你以為他們是好惹的麼?”
李志飛笑笑道:“聽您的口氣,對這兩家您似乎有很大的顧忌。”
蕭紹威雙眉一揚道:“小翎,你用不著這麼説,我還沒把他們兩家放在眼裏,不過平白無故我犯不著招惹他們。”
李志飛道:“小翎跟你一樣,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平白無故也不會招惹他們。”
蕭紹威道:“那麼你……”
李志飛雙眉微揚:“李志飛受聘於胤仍,您可知道他一路所經有多少姑娘投井上吊。”
蕭紹威一怔,旋即兩眼寒芒暴射,道:“那他該死。”
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
蕭紹威稜頓時一斂,道:“別提了,有機會我再跟你談。”他轉身坐了下去。
中年美婦人帶著姑娘蕭湘雲走了進來,孃兒倆都端著吃的,熱氣騰騰,一進來就香滿上房。李志飛忙伸手去接,道:“姨媽讓您受累了。”
中年美婦人笑道:“真正受累的不是我,是你雲表妹,你的面子可是夠大的,往常她從不進廚房門一步,今兒個就見她一人兒忙,我根本插不上手了。”
蕭紹威望著桌上“喝!”地一聲道:“八寶兒大曹糕,御膳房的名點,這東西我平日直央告也不到嘴,今兒個你連聲都沒吭一聲就給你做好端來了,人跟人就是不同啊。”
李志飛目光望了過去,含笑道:“謝謝雲表妹。”
姑娘嬌靨一紅,望著乃父道:“誰説的,這東西得六樣兒面,外帶著紅絲,不好做,可是知道您愛吃,昨兒個特意讓哈叔跑趟街一樣樣兒買了回來,本打算晚上給您做的,可是今兒早上翎表哥來了,人家難得來,這才提早做出來讓他陪您嚐嚐……”
蕭紹威哈哈笑道:“為吃這東西我央告你不止三月了,你早不買,晚不買,偏偏昨兒晚上買,行啦,姑娘,我不敢吃,我怕燙嘴。”
姑娘嬌靨通紅,連嬌嫩的耳根子都紅了,她還待再説,中年美婦人那兒接了口,説道:
“好了,好了,你們爺兒倆別逗了,讓小翎趁熱吃吧。”
説完了話,她就催李志飛快吃,還張羅這張羅那的,李志飛自不好意思一個人吃,讓中年美婦人也吃點兒,中年美婦人卻笑著道:“我不吃,沒聽你姨父説麼,燙嘴。”
姑娘一擰身道:“媽,怎麼您也……”
中年美婦人忙道:“我説著玩兒的,讓你翎表哥快吃吧!”
沒奈何,李志飛只有一個人吃了,他這兒剛咬一口,蕭紹威那裏立即問道:“小翎,你雲表妹這‘八寶大曹糕’怎麼樣?”
李志飛忙道:“真好,真甜。”
蕭紹威一點頭道:“沒錯,真能甜到人心裏去。”
李志飛為之一怔。
姑娘嬌靨猛又一紅,上房待不住了,擰身就往外走!
※※
※
一陣好大的風,上房門口來了個人,雄偉,健壯,都快把門堵住了,是昨兒晚上那車把式老哈。他進屋剛叫一聲“爺”,陡地兩眼發了直,脱口叫道:“翎少爺。”
一個箭步竄了進來,伸出兩隻毛茸茸蒲扇般大巴掌抓住了李志飛,睜圓了兩眼,叫道: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老哈一聲。”
李志飛一口糕還沒嚥下去,讓老哈這麼一抓一抖差點兒沒噎著,他忙往下一咽,咳嗽了一聲才道:“哈叔,我剛來,來了就沒得空,你瞧,姨媽這兒正逼著我吃呢。”
老哈咧著嘴道:“昨兒晚上我一眼就認出是你來了,告訴爺,爺還不信,翎少爺,多少年不見了,你可想死老哈了,爺同夫人都安好吧。”
這份真誠,這種熱絡在別處是見不著的,李志飛著實感動,忙道:“謝謝你,兩位老人家都安好,你老安好。”
老哈忙道:“哎喲,翎少爺,你這是折殺老哈。”
蕭紹威道:“老哈,讓小翎吃了再説行麼。”
老哈一怔,旋即一巴掌拍上自己後腦勺,咧嘴笑道:“瞧我多糊塗,淨顧著跟你親熱了,忘了你在吃飯,翎少爺,你吃你的,我一邊兒等著你去。”
他收手退後,李志飛讓了讓他,自己又坐下吃了,好在蕭紹威那兒已經跟老哈説了話了。
只聽蕭紹威道:“你匆匆忙忙跑進來幹什麼,有事兒麼。”
老哈兩眼一直道:“哎,我怎麼給忘了,唉,一見著翎少爺什麼都給忘了,趙夫人跟趙姑娘來了……”
蕭紹威忙站了起來,道:“唉,你真要命,人呢。”
老哈還沒説話,只聽一個帶著笑的清脆話聲傳了進來:“人在這兒呢,我們孃兒倆等不及了,自己進來了。”
中年美婦人忙迎了出去。
李志飛站起來要回避,蕭紹威抬手一攔道:“用不著,你姨媽的熟朋友。”
就這一句話工夫,如珠的笑語已到了上房門口,中年美婦人陪著一位中年婦人,一位年輕姑娘走了進來。
這位中年婦人長得也很美,幾乎跟女主人難分軒輊,而且也有一種富貴的氣度!
那位年輕姑娘,卻讓李志飛看直了眼,沒別的,那位姑娘赫然是“西山”打獵,一箭差點兒沒射著他的那位。那位美姑娘也圓睜美目怔在那兒!
蕭紹威拱手迎客,含笑寒喧,主客之間談了幾句之後,那位美婦人一雙清澈目光掃上李志飛,臉上馬上浮現驚訝神色:“嫂子,這位俊哥兒是……”
蕭夫人含笑拉過了李志飛道:“這是我的外甥燕翎,小翎,見見趙姨。”
李志飛躬了躬身,叫了趙夫人一聲。
趙夫人一雙鳳目微睜,把燕翎從頭看到腳,道:“哎呀,我還不知道嫂子你有這麼個俊外甥,瞧瞧,簡直是臨風玉樹,潘安宋玉也不過如此,北京城裏那見過呀。”
蕭夫人疼的是這個外甥,愛的是這個外甥,有人誇她這個外甥,那能不高興。
事實上趙夫人説得不為過,燕翎他雖有這麼俊,可是在口頭上蕭夫人不能不謙虛兩句,“誇獎”聲中她望向那位姑娘,姑娘她現在不是一身獵裝,看上去柔多了,只聽蕭夫人道:
“小翎,見見這位,你趙姨的掌珠,君秋,我看你就叫聲秋妹妹吧。”
燕翎他暗暗叫苦,奈何當著這麼些位長輩他又不便説,望著姑娘趙君秋不自在的笑了笑,剛要説話,誰知姑娘趙君秋已搶了先,望著蕭夫人淺淺笑了笑道:“蕭姨,君秋不敢當,這位燕少爺人橫得很呢。”
蕭夫人微微一怔道:“君秋,你這話……”
姑娘趙君秋轉望乃母道:“您記得我告訴過您‘西山’打獵的事兒麼,您告訴我蕭姨吧。”
趙夫人“哦!”地一聲笑了,她把乃女“西山”打獵巧遇燕翎的事説了一遍。
聽完趙夫人的敍述,大夥兒都笑了,蕭夫人望著燕翎問道:“小翎,怎麼沒聽你提起。”
蕭紹威一旁道:“當姑娘家面發威算不得英雄,有什麼好提的。”
“可不是麼。”趙夫人道:“我們君秋回家以後直哭了一天一夜,既不吃又不喝,心疼死我了。”
姑娘趙君秋道:“蕭姨,君秋髮誓有一天非痛揍他一頓不可,沒怎想到他就是這位燕少爺,您看怎辦。”
蕭夫人笑著説道:“君秋,別不依不饒的,我讓你翎大哥給你陪個不是,看蕭姨的面子,算了,行不行?”
姑娘趙君秋揚了揚眉道:“恐怕這位燕大英雄不肯對女兒家低頭吧。”
蕭夫人拉了燕翎一下道:“小翎,快給你秋妹妹陪個不是吧,要不然我這屋頂就要掀下來了。”
理曲的不是燕翎,他自然滿心不願意,可是姨媽的話不能不聽,而且昂藏鬚眉七尺軀,氣度也不能不放大點兒,當即淡然一笑説了話:“趙姑娘,那天的事不怪你怪我,怪我騎馬下山不是時候……”
趙君秋叫道:“媽,蕭姨,你們聽。”
蕭紹威哈哈大笑,蕭夫人跟趙夫人也笑了。
天大的事就怕笑,一笑就什麼事也沒了。
笑聲中蕭夫人張羅客人入座,燕翎道:“姨媽,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這一句話連客人都聽怔了,蕭夫人要説話,燕翎轉眼望向蕭紹威,蕭紹威那裏開了口:
“讓他走吧,別耽誤他的正事兒,反正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等他回來之後留他多住兩天還不是一樣。”
趙夫人問燕翎上那兒去,蕭夫人告訴了趙夫人。
趙夫人一聽也表示別耽誤燕翎的正事,再加上蕭紹威一邊幫腔,蕭夫人再捨不得也只有忍痛了。
燕翎走,蕭夫人要送,蕭紹威又説了話,他讓姑娘湘雲送。
蕭夫人何許人,還能不懂自己夫婿的心意?當即就把愛女推了出去。
老哈要跟著湊熱鬧,卻被蕭紹威抓住了,蕭紹威讓他收拾碗盤給客人沏茶去,還衝他遞了個眼色,這回老哈明白了,樂得直笑,忙他的去了。
姑娘湘雲送表哥往外走,客人不説話,做主人的也悶聲不響,要讓蕭紹威夫婦自己非急煞不可。
姑娘湘雲她冰雪聰明,焉會不知道這是兩位老人家的故意安排,惱人的是她這個表哥像塊木頭,她都明白了,他卻看不透,眼看就要到前院了,姑娘湘雲忍不住了,突然揚起螓首道:“表哥,你沒吃好吧?”
燕翎“哦!”地一聲忙道:“我還沒謝謝表妹親自下廚!”
姑娘湘雲道:“自己人用不著客氣,只要表哥別認為難以下嚥就行了。”
兩個人畢竟説了話,説的卻全是不關痛癢的話。其實也難怪,畢竟是剛見面,儘管是親的熱的,儘管早年見過,那時候兩小無猜又懂什麼。
眼看又到大門口了,姑娘湘雲繞著圈子説了話:“表哥,去趟南方恐怕得好些日子吧。”
燕翎看了她一眼:“要不了多久,只要不多耽擱,很快就會回來的。”
姑娘湘雲道:“今兒個你沒吃好,等你回來我再給你好好做一個,多熬點兒冰糖水,再滲點蜜。”
燕翎道:“夠甜了,表妹!”
姑娘湘雲頭一低道:“甜一點兒不好麼?”
燕翎神情一震道:“謝謝表妹,我等著吃了,早走早回來,我走了,表妹請回吧。”他走了,沒再多説什麼,也沒再多待一會兒。
姑娘湘雲抬起了手,香唇微動,卻欲言又止把皓腕又垂了下來,剎那間,那對清澈晶瑩的眸子裏像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難道那個情字來得這麼快!
是小時候種下的,還是那兩字緣份!這恐怕就要問姑娘湘雲了!
燕翎背著他的書囊,提著李志飛的劍,照著謝藴如給他的地址,找到了他報到的地方。
這地方緊挨東城根兒,是座陳舊殘破的小廟,斷壁危垣,看樣子難禁一陣強一點兒的風!
要不是謝藴如給他的那張紙條兒上寫得很清楚,燕翎他簡直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紙條兒明明白白的寫著東城根兒一座小破廟,而眼前這東城根兒的小破廟只有這麼一座。
難道説這就是他報到的地方?難道説他要長久住在這兒?
他好生納悶的走了進去。
廟裏很靜,聽不見一點聲息,看不見人影,這種地方本不適宜住人。
可是剛到那小院子裏,燕翎就臉色一變停了步,他看見了人。
那個人在半空中,兩頭不著地。
兩腳離地有幾尺高,脖子上拴根繩,吊在那小廟的正殿屋檐上,是個穿的很破爛的瘦老頭兒!任何人都看得出,這老兒不是自己上吊。
燕翎馬上提高了警覺,凝神,手臂聚功走了過去。
他到了正殿門中石階下,抬眼再看,瘦老頭兒混身上下沒有一點傷,臉上已經變了色,可是舌頭還沒伸出來,眼見死沒多久。這是誰下的毒手?
這瘦老頭兒要是個拾破爛的,他不該跟任何人結有仇怨。
這瘦老頭兒要是燕翎他來見的人,那內情可就不簡單了。
燕翎這兒正心念轉動,一陣破空之聲起自腦後,燕翎暗暗一聲冷笑,揮起長劍往後掃去。
燕翎腦後像長了眼,“叭!”地一聲,來勢被他一劍擊個正著,可是這一聲聲響不大,似乎也不如意料中那麼硬。
燕翎腦際靈光一閃,矮身橫竄出去。
他剛才站立處像下雨似的落下一蓬焦黑的汁液,落地吱吱亂響,地上都變了色,一點一滴的焦黃。
好厲害的毒液。不知道是什麼毒液,反正是毒液是不會錯的,要不是毒液,能把地上“燒成”一點一滴的焦黃?
燕翎着實吃了一驚,他身軀橫竄平射,躲是躲開了這陰毒的暗襲,但是他竄出去腳剛著地,一蓬烏芒又灑了過來,滿天花雨般罩向了他。
燕翎料到這一著了,他腳一著地馬上倒地翻滾,他躲過了這蓬烏芒,同時身軀騰起,閃電一般撲向左邊一根油漆剝落的巨柱,長劍遞出,凝力掃了過去。
那根油漆剝落的巨柱後也閃出一條人影,衝向了燕翎,兩條人影甫接,一聲悶哼響起,燕翎落地,手握帶鞘長劍卓立。
一名黑衣蒙面人蹌踉著倒退出去,砰然一聲摔倒在地上。
一陣衣袂飄風聲響動,兩名仗劍黑衣蒙面人落在摔倒在地那黑衣蒙面人身上,攔住了燕翎。五名黑衣蒙面人同時落在燕翎身邊,圍住了燕翎。
燕翎視若無睹,一動未動。
只聽身左一名黑衣蒙面人冰冷説道:“你的命真大啊。”
燕翎緩緩轉過身,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去,道:“廟裏這個人是你們殺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笑道:“不錯,是我們殺的。”
燕翎道:“説個理由我聽聽。”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簡單,像他這種人都該殺。”
燕翎道:“我不懂你的意思,給我説明白點兒。”
另一名黑衣蒙面人怒笑説道:“你好大的口氣。”
先前説話那黑衣蒙面人抬手攔住了他的同伴,道:“你要明白,是麼,好,我就給你個明白,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句話你可懂。”
燕翎忽然笑了,道:“不俗,可見你讀過幾天書,我再問你,這個人是亂臣呢,還是賊子?”
那黑衣蒙面人道:“亂臣他還不夠格,只能説他是賊子!”
燕翎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我現在全明白了,這麼説,你們是夥叛逆!”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在你們這些棄祖忘宗,賣身投靠的東西眼裏,我們確是叛逆。”
燕翎道:“朋友,造反謀叛可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啊。”
那黑衣蒙面人仰頭大笑道:“爺們還怕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給爺們納命來吧。”話落,出劍,斗大的一朵劍花襲向燕翎心窩。
這一劍奇快,而且極具威力,劍沒到逼人的劍氣已然上了身,要是換個別人絕難逃過他這一劍,奈何他碰到的是燕翎。
燕翎笑笑道:“不差,只是火候還差些。”
他掌中帶鞘長劍遞了出去,看上去還不及黑衣蒙面人那一劍快,但是他那把帶鞘長劍卻正敲在黑衣蒙面人的腕脈上,而且這一下還不輕。
那黑衣蒙面人大叫收腕,“當!”地一聲,一把百鏈精鋼掉在了地上。
金刃破風之聲大作,四面八方的黑衣蒙面人一起舉兵刃攻向燕翎。
燕翎突然欺進一步,一把帶鞘長劍正點在那丟了長劍,抱著右腕的黑衣蒙面人的心窩上,道:“都給我退回去。”
這一著鎮住了另六名黑衣蒙面人,他們忙收勢停住,硬是沒敢動。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厲喝道:“別管我,剁這個狗腿子。”
燕翎長劍往前微微一送,他悶哼一聲,身子為之一弓!
另六名黑衣蒙面人嚇得往前欺了一步,但手上卻沒敢動。
燕翎道:“管不管你都是一樣,一旦動起手來,他六個照樣兒得躺下三對兒,想殺我嘛也該派幾個好樣兒的來,你要是不信,待會兒我讓你睜眼看著,現在我想跟你聊聊,我很納悶兒,為什麼你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天趕早一步到這兒來把我要找的人給殺了,你能給我解釋解釋麼?”
那黑衣蒙面人沒吭氣兒。
燕翎倏然一笑道:“沒想到你口風挺緊,骨頭挺硬的,想讓我再在你心窩上戮一下麼。”
那黑衣蒙面人説了話,厲聲道:“休説是在心口戮一下,要殺要剮也任你。”
燕翎笑道:“好一付硬骨頭,不愧是造反謀叛的,行,就衝你這付硬骨頭,我交你這個朋友,讓我看看你的臉,下回見面好認識。”他可是真夠快的,劍隨話動,帶鞘的長劍往上一揚,立即把黑衣蒙面人頭上那個黑布罩挑了起來。
濃眉大眼的一張臉,還有一把發青的鬍子根兒,那張臉勃然色變,閃身要動。
燕翎掌中帶鞘長劍落下,又抵住了他心窩上,笑道:“別這麼急,我話還沒説完呢,咱們是一回生,兩回熟,不打不相識,下回再見著我做東,來順樓上喝兩盅兒去,現在請告訴我,我上那兒報到去,我馬上走。”
濃眉大眼大漢道:“森羅地府報到去……”
燕翎劍尖往上一揚,正敲在濃眉大眼大漢下巴上,濃眉大眼大漢一疼開嘴,差點沒咬著舌頭,燕翎道:“你怎麼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説正經的。”
濃眉大眼大漢眼都快瞪裂了,但卻拿燕翎無可奈何,只聽他怒聲説道:“那是你們那幫狗……”
“叭!”地一聲,左臉上捱了一下,立即紅腫一道,順著嘴角流下血來。
燕翎道:“別再有第三回了,給我説正經的。”
濃眉大眼大漢厲喝一聲,閃身要撲。
燕翎雙眉一揚道:“怎麼,豁出去了,我不答應你想死都不行。”
只見他一抖腕,“叭”,“叭”,“叭”連着三聲,濃眉大眼大漢的兩肩、小肚子上各捱了一下,疼得蹲了下去,但一雙手卻因肩疼舉不起來,沒辦法抱肚子。
他真夠硬的,抬眼厲喝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兒,告訴你們別管我,你們都聾了麼,落在他手裏還想活著回去,給我剁啊。”
六名黑衣蒙面人互望一眼,厲喝聲中兵刃高舉,從四面攻向燕翎。
燕翎微微一怔道:“沒想到你們真豁出去了,好吧。”
他突然身軀疾旋,只聽一連串的驚叫響起,只見一把把的長劍騰飛,六名黑衣蒙面人抱腕疾退,六把長劍一把連一把地掉在了地上,有兩把直挺挺地插在地上,劍身還在顫。六名黑衣蒙面人,那蒙面黑布罩眼洞射出了十二道驚駭目光。
濃眉大眼大漢兩眼瞪得更大。
燕翎跟個沒事人兒似的,笑哈哈地望著他道:“他們六個都還站著是不是?你看著好了,只要有誰再敢動一動,我馬上讓他們躺下。”
濃眉大眼大漢道:“你,你能殺我們,為什麼不殺我們?”
燕翎笑笑道:“我到京裏來是來找飯吃的,那位阿哥賞我碗飯吃,我盡心盡力,竭智殫忠讓他搬進東宮,我吃的是這裏飯,乾的是這裏事兒,別的一概不關我的痛癢,我為什麼要殺你們,寬寬你的心,給我説正經的吧,這口飯剛扒一口進嘴,我不能讓你們砸了我的飯碗,懂麼。”
那濃眉大眼大漢道:“你要是純為找飯吃,這‘北京城’裏有飯吃的地方多得很……”
燕翎道:“你意思我懂,好意我也很感激,奈何二阿哥賞我的這碗飯,我已經扒一口進了嘴,再説我這個人胃口奇大,也素不得,我不但要吃好,而且每頓少不了雞鴨魚肉,甚至酒足飯飽之後還有人陪著樂樂,尤其有那麼一天我要穿紅戴紫,這,別處供得起麼?”
那濃眉大眼大漢口齒啓動,還待再説。
燕翎已然又道:“行了,朋友,你不用再説什麼了,人各有志,相強不得,告訴我另外一個報到的地兒吧?”
那濃眉大眼大漢道:“那是你們的事兒,我怎麼知道。”
燕翎道:“沒人告訴你麼?”
那濃眉大眼大漢道:“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的人誰會告訴我這個。”
燕翎微一搖頭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既有人告訴你這個地兒,就有人告訴你另外的地兒,砸人飯碗跟斷人財路一樣是大忌諱,我已經一忍再忍,泥人也有個土性,我只是不願傷人,可不是不能傷人,有這麼個能全身離開這兒的機會,我希望你們別放過。”
那濃眉大眼大漢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訴你,這兒只是箇中途站,到了這兒之後,這兒這個人自會告訴你該往那兒去,我知道胤仍的每一處秘密機關,卻不知道你該往那一個秘密機關去,怎麼辦?”
燕翎道:“這恐怕是實話,説不得我只有踏上回頭路……慢著,説不定我用不著踏上回頭路,你説,我到這兒來,這個人事先知道不知道?”他像是跟朋友閒話家常!
那濃眉大眼大漢為之怔了一怔道:“恐怕知道!”
燕翎道:“那就可以碰碰運氣了。”
他竟然舍了濃眉大眼大漢,轉身走向正殿,他根本沒防任何一個,但六名黑衣蒙面人連同那濃眉大眼大漢卻也沒一個敢輕舉妄動的!
燕翎上台階斬斷繩子放下了那衣著破爛的瘦老頭兒的屍身,伸手在他身上一陣摸索,最後他在瘦老頭兒懷裏找到了一張紙條兒,打開紙條兒看了看,他把紙條兒往懷裏一放又走了下來,邊走邊笑道:“我的運氣不錯,現在我知道該上那兒去了!”
到了那濃眉大眼大漢跟前道:“我仍是那句話,我吃那裏飯幹那裏事,別的一概不關我的痛癢,你給我帶句話給那位姑娘,以後別再找我的麻煩了,讓她還是多留心自己的身邊吧,言盡於此,諸位可以走了。”
那濃眉大眼大漢瞪大了一雙眼站了起來,道:“你知道?”
燕翎笑笑道:“她是個聰明人,我也不傻。”
那濃眉大眼大漢二話沒説,示意他的同伴拾起兵刃,帶著他們騰身翻牆而去。
他們走了,燕翎笑了:“我也要走了,閣下是不是打算見我一面?”
只聽一個冰冷女子話聲在他身後響起:“見如何,不見又如何。”
燕翎緩緩轉過了身,他面前不遠處站著一身勁裝的謝藴如,他笑笑説道:“姑娘何忍?”
謝藴如嬌靨上罩著一層濃濃寒霜,目光如刃,冰冷説道:“你明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有什麼忍不忍的。”
燕翎道:“謝姑娘,二阿哥待你不薄啊!”
謝藴如道:“你也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十二金釵’都是幹什麼的你也應該明白,這些日子以來,‘十二金釵’用身子為他羅致了不少好手,他對‘十二金釵’該優厚。”
燕翎道:“‘十二金釵’之中,我獨為姑娘惋惜。”
謝藴如道:“那倒用不著,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跟我那十一個妹妹不同。”
燕翎道:“那還好。”
謝藴如道:“你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獨為我惋惜。”
燕翎道:“很簡單,因為姑娘跟他們不同。”
謝藴如道:“你這個人不該説這種話。”
燕翎笑笑道:“我都能以不同的眼光看姑娘跟她們,姑娘獨不能!”
謝藴如道:“你做的事讓我沒辦法認為你跟旁人不同。”
燕翎道:“姑娘你做的又是什麼事。”
謝藴如美目一睜道:“這麼説你也是!”
燕翎一搖頭道:“姑娘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説人各有志!”
謝藴如冷笑一聲道:“人各有志怎麼樣?”
燕翎道:“在姑娘眼裏,我乾的這種事不怎麼樣,可是姑娘要知道,在官家眼裏姑娘你們這些人是謀叛造反,那是因為彼此的道不同……”
謝藴如怒笑道:“你説這種話,你還算是人麼,你且自問,你的列祖列宗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
燕翎聳聳肩道:“姑娘要這麼説我就沒辦法了。”轉身要走。
只聽謝藴如冷喝道:“站住!”
燕翎停步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謝藴如道:“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混進胤仍的門裏目的何在?”
燕翎道:“關外白家的李志飛,至於我的目的,剛才我跟姑娘的同夥們説得已經很清楚了。”
謝藴如冷笑道:“我不信你是李志飛。”
燕翎道:“信與不信那還在姑娘。”
謝藴如道:“你要知道,我能讓你進胤仍的門,也能讓你出胤仍的門。”
燕翎道:“我相信姑娘有這個能力,姑娘請放手去做。”
謝藴如道:“你以為我不敢?”
燕翎道:“我沒這麼説,姑娘連謀叛造反都敢,別的還有什麼不敢的。”
謝藴如冷笑道:“你不用拿這個要脅我,胤仍的人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的。”
燕翎道:“那麼姑娘請啊,還等什麼?”
謝藴如怒笑道:“你不要得意,我有十成把握,你要是李志飛,你絕不會放過我,你絕不會放過這麼一個立功晉身的好機會。”
燕翎笑笑道:“姑娘別忘了,李志飛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他怎麼忍心把姑娘這麼個人兒往刀口下送,為了姑娘你,休説是區區立功晉身,就是黃袍加身恐怕他也捨不得。”
謝藴如眉梢兒一剔道:“你敢口齒輕薄。”她飛身掠了過來,抖手就是一掌。
燕翎仰身飄退,輕易躲過了這一掌,道:“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姑娘何忍以輕薄見責。”
“住嘴!”謝藴如一聲冷叱,飛身又到,一雙玉手翻飛,立即把燕翎罩在掌下。
眼看著燕翎已被謝藴如罩在掌下,但只見他身子閃了兩閃,卻又美妙從容而瀟灑地脱出了謝藴如的掌影之外。
謝藴如好不羞惱,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燕翎道:“我的心沒姑娘那麼硬,我要一還手還能叫有憐香惜玉之心。”
謝藴如羞惱成怒,玉手探腰,錚然一聲龍吟,只見寒芒暴閃,一把軟劍已握在掌中,厲叱一聲,抖劍欺上,兩朵劍花疾刺燕翎胸腹,出手便是殺著。
燕翎卓立不動,眼看劍芒沾衣,他身軀突然半旋疾閃,謝藴如一把軟劍擦胸而過,招式用老,謝藴如一個嬌軀也跟著衝到燕翎跟前。
燕翎左掌疾轉,一把扣住了謝藴如持劍右腕,道:“李志飛既有憐香惜玉之心,姑娘何必苦苦相逼?”
謝藴如大驚,揚左掌劈向燕翎心口,同時用右肘撞向燕翎左肘,應變奇快。
她應變快,可是燕翎也不比她慢,五指微一用力,謝藴如立即動彈不得,她嬌靨一紅轉白,冰冷道:“你殺了我,要不就趕快放開我。”
燕翎道:“我要是不殺也不放呢?”
謝藴如道:“我就咬舌自絕。”
燕翎道:“喲,怪嚇人的,只是,值得麼,姑娘?”
謝藴如厲叱道:“你無恥……”
燕翎忽然鬆了她的左腕,攔腰抱起了她,轉身往正殿裏掠去。
謝藴如驚得花容失色,急忙掙扎道:“你要幹什麼?”
就這一句話功夫,燕翎已掠進正殿暗影裏,他在謝藴如耳邊低低道:“別出聲,往外看。”
謝藴如轉眼往外看去,只見院子裏已多了四個穿褲褂兒的中年人,她一怔急道:“老四胤禎的人,他們怎麼會跑到這兒……”
只見四名中年漢子瞪著台階上那具屍體,一名麻臉漢子叫道:“乖乖,出了人命了。”
一名獨眼漢子道:“準是那娘們兒乾的。”
麻臉漢子轉臉望著他道:“單瞪,你真瞧見有個娘們兒跑這兒來了?”
“錯不了的。”那獨眼漢子道:“難道説我這一隻照子有人還看不清。”
麻臉漢子沉吟道:“一個娘們兒跑來弄倒這麼個人兒,這裏頭有文章……”
燕翎聽到這兒低低説道:“待在這兒別動。”説完了話,他邁步行了出去——
Wavelet掃描lionkingCO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