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不大,到處堆著鐵明師兄妹幾人每天在“天橋”應用的東西,都快把院子堆滿了,再多幾樣恐怕就沒下腳的地兒了。鐵明幾個爺兒們住在東西兩廂,上房兩間耳房,姑娘郭鳳喜住一間,另一間是老二季少輝跟柳瑤紅的新房,新房裏還新著,人卻沒有了,鐵明怕柳瑤紅觸景傷情,讓柳瑤紅搬到這邊屋跟姑娘郭鳳喜做伴兒,那間屋就這麼空出來了,空出來是空出來了,鐵明幾個爺兒們誰也沒好往裏搬,就是親兄妹也有顧忌,何況是師兄妹,所以那一間一直空到如今。掀簾進了既是師姐妹,又是姑嫂兩人的屋,女人家的屋畢竟不同,一股子淡淡的香氣就鑽進了鼻子裏。柳瑤紅不好意思地笑著説:“亂得很,白爺別見笑。”“好説。”燕翎抬眼打量了一眼,擺設很簡單,除了兩張牀,幾乎沒有別的什麼,就連梳妝枱也是張破桌子架上的鏡子,對這兩位來説,的確是太委屈了,好在江湖兒女不太講究這些!
“麻煩二嫂,凡是郭姑娘放東西的地方都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柳瑤紅答應一聲走了過去,她先找明地兒,最後找姑娘郭鳳喜的一個小箱子,箱子裏除了衣裳只有雙剛納好的鞋底。“看尺寸,誰都看得出這鞋底不是用在女人家的繡花鞋上的,那麼這是……?”柳瑤紅拿著那雙鞋底轉過了身,口齒啓動,欲言又止!鐵明悚然道:“看來小師妹她已經有……”倏然住口不言。
柳瑤紅道:“大哥,咱們太疏忽鳳喜了。”
鐵明道:“我總認為她還是個孩子,那知道……?她從沒跟你提過麼。”
柳瑤紅道:“要提過我不就知道了,怪我,我從沒問過她,我跟她説話總方便些。”燕翎道:“怎見得這雙鞋底不是為鐵大哥幾位中那一位納的。”
鐵明道:“她從沒給我們納過鞋底,就連縫縫補補也都是瑤紅的事,我們總認為她還小,捨不得讓她做這些個!”柳瑤紅道:“她昨兒晚上告訴我要出去的時候,臉上帶著驚喜,還有幾分不自在,我是過來人,看得出,當時心裏就有幾分猜疑,可是她從沒透過一點口風,我不敢確定,也沒好跟大哥提,那知道她真……”目光落在那鞋底上,道:“沒見鳳喜做過針線活兒,但看她這鞋底,她的針線活兒還真不賴,就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學的。”鐵明一跺腳道:“她也是,這是好事兒,咱們之間有什麼不好説的,她也不跟大家夥提一提,如今好,人下見了,還不知道該找誰,上那兒去找呢。”江漢武道:“要這樣看,小妹似乎不會出什麼事兒。”
鐵明道:“誰知道她認識的這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
燕翎道:“麻煩二嫂再多找找。”
柳瑤紅放下鞋底已找了起來,到處都沒能找到什麼,最後卻在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張小紙條兒。柳瑤紅忙不迭地一看,一怔直了眼,脱口叫道:“白爺,您……?”鐵明過去伸手抓了過來,一看之下他也直了眼,旋即他臉色變了,拾手把紙條兒遞給燕翎,道:“白爺請看看,這怎麼説。”燕翎接過來一看,也為之猛然一怔,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兩眼,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江漢武在他身旁望著條兒念道:“鳳喜姑娘,盼即刻來‘先農壇’後一會,白玉樓。白爺,您……”燕翎定了定神道:“弄了半天郭姑娘昨兒晚上出去是跟我會面去了。”
鐵明的語氣有點兒異樣:“聽白爺的口氣,好像是不知道這檔子事兒。”燕翎道:“希望鐵大哥能相信,這張紙條兒根本不是我的。”
鐵明道:“我不敢説信不過白爺,可是這件事總該有個解。”
燕翎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張紙條兒上,看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睜大了眼道:“鐵大哥,這張紙條兒上的字兒,出自女子手筆。”鐵明道:“出自女子手筆。”他一步跨了過來。
燕翎把那張紙條兒遞了過去,道:“請鐵大哥仔細看看!”
鐵明接過去從頭到尾角用心看,過了一會兒之後,他也點了頭:“嗯,是不像男人家的字。”柳瑤紅要過去看看,一個一個的傳閲,最後大家都説的確像出自女子手筆。鐵明道:
“這麼説這張紙條兒確不是白爺寫的了。”
燕翎道:“不是,白大哥,雖然這字是極力模仿男人家的筆跡,但畢竟還是帶著幾分秀氣。”鐵明道:“那麼這究竟是……”
燕翎道:“鐵大哥,知道我叫白玉樓的人不多,‘先農壇’後也不是等閒人去的地方,而且以白玉樓這三個字哄騙郭姑娘,這裏頭大有蹊蹺,這蹊蹺就是破綻,白玉樓這三個字能跟郭姑娘拉上關係,恐怕只有對付白龍道人那一面了。”鐵明兩眼倏睜,道:“這麼説我並沒有弄錯,還是胤禎老四……”燕翎道:“似乎只有這一種解釋,鐵大哥請把這件事交給我,我總會查他個水落石出的……。”鐵明道:“白爺,整白龍道人的,不是我的師兄妹,胤禎老四為什麼……”燕翎道:“恐怕郭姑娘是遭了池魚之災。”
鐵明道:“那為什麼假您之名……”
柳瑤紅道:“不這樣鳳喜怎麼會出去。”
鐵明一怔,旋即瞪大了眼:“難道説鳳喜是對白爺……”倏地住口下言。燕翎心頭猛然一震,忙道:“也許他們只是利用諸位都認識我這一點上了。”鐵明望向柳瑤紅,投過探詢一瞥。柳瑤紅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燕翎一抱拳道:“諸位,我告辭了,最遲明天這時候我會給諸位個信兒,諸位要是有處可去,最好暫時避一避。”柳瑤紅道:“白爺,您上那兒找鳳喜去。”
燕翎道:“這個諸位就不要管了,郭姑娘要是平安無事,我説什麼也要把她找回來,郭姑娘要是有什麼三長二短,我非把這北京城鬧翻天不可。”他轉身要走。柳瑤紅上前一步道:
“白爺,您慢點走。”轉望鐵明道“大哥,咱們上那兒避去,現在得給白爺個地兒。”鐵明沉吟了一下,道:“一時半會兒……,這樣吧,咱們上老倭瓜那兒暫住幾天。”柳瑤紅轉過臉來道:“白爺,老倭瓜是以前館子裏的掌廚,住在‘白塔寺’後,您到那兒一問就知道了。”燕翎道:“好,明兒個這時候,咱們在那兒見,我走了,諸位也趕快收拾收拾離開這兒吧。”又一抱拳,轉身行了出去,他不願讓鐵明他們送,所以一到院子裏就縱身上了房,從房上走了!鐵明他以為燕翎走了,其實燕翎沒走,他隱身在附近,一直看著鐵明等平平安安的走了他才走!燕翎回到了八阿哥的“貝勒府”他沒跟任何人碰面,也下管八阿哥是不是有事兒找他,他從西邊兒翻牆進入了西跨院。燕翎出去這一陣工夫不小,這當兒已然上燈老久了。
燕翎在那位唐姑娘的屋後窗上輕輕敲了兩下,沒聽見屋裏有動靜,他三不管地弄開後窗翻進了屋!進屋再聽,這回他聽見了,卧室方向傳來一陣陣嘩嘩的水聲,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皺皺眉到前頭坐了下來。沒多大工夫,水聲沒了,過下一會兒,一陣輕盈的步履聲從裏頭傳了出來。燕翎輕咳一聲道:“外頭可有人哪?”
步履聲停住了,只聽那位唐姑娘驚聲問道:“誰?”
燕翎道:“聽語聲還聽下出來麼。”
唐姑娘輕“哦!”了一聲:“是白爺呀……”
帶著一陣香風,人已到了前頭,一襲輕飄飄的短裝,頭上還套著一條紗巾,此女本就妖豔動人,此刻浴罷更加動人。她帶著香風到了燕翎跟前,目光從門上掠過,落在燕翎的臉上,嬌媚一瞟之後,笑道:“門還關得好好兒的……”燕翎道:“我從後窗進來的。”
唐玉嬌又是嬌媚一瞟:“你拿-時候真準,我在洗澡。”
燕翎道:“放心,我進來就到了這兒,連彎兒都沒拐。”
唐玉嬌吃吃一笑道:“白爺,您會錯了我的意思了,我是巴不得您拐個彎兒。”燕翎道:
“是嗎!”
唐玉嬌道:“你要不看看我的心。”她抬手就要解釦子。
燕翎一招手道:“這兩天我還有正事兒幹呢,別讓我害了眼。”
唐玉嬌吃吃一笑:“喲,您可真是個正人君子啊。”帶著那醉人的香氣坐到了燕翎身旁。
燕翎既沒躲也沒閃,處之泰然道:“要不是正人君子,豈會讓你洗個安穩澡。”唐玉嬌一雙勾魂妙目直直地盯在燕翎臉上,嬌靨上堆滿了媚笑:“説得也是,那麼,您這時候到我這兒來,而且是從後窗進來,有的什麼貴幹哪。”燕翎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後一靠,道:“以唐姑娘你看,我是來幹什麼的?”唐玉嬌吃吃一笑道:“以我看看,準是……”
她把嬌靨湊近燕翎耳邊,低低説了兩句。
燕翎笑了,一搖頭道:“唐姑娘,別害我了,我還不想叫榮桂恨我呢?”
“他呀,呸。”唐玉嬌柳眉一豎,道:“他只是個解悶兒的,你以為我真拿他當個人兒。”燕翎一搖頭,道:“可憐的榮桂。”
唐玉嬌道:“你別可憐他了,可憐可憐我吧。”一擰身,就要有所行動。燕韶一拾手道:
“別,唐姑娘,我讓你洗了個安穩澡,你就該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是個怎麼樣的人。”唐玉嬌吃吃笑道:“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江南白玉樓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又要動。
燕翎又招手攔住了她:“白玉樓如今改邪歸正,只差吃齋唸佛了,姑娘幹什麼非拉我下地獄不可。”唐玉嬌突然一陣激動,道:“我的爺,你就別再逗我了。”一擰身,整個人撲了過來。燕翎伸手抓住了她一雙粉臂説道:“唐姑娘,白玉樓不是以前的白玉樓,現在的白玉樓可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別讓我得罪了你。”唐玉嬌還真怕這位“白玉樓”馬上就坐了回去,道:“喲,您這是幹嘛呀,那你到我這兒來究竟是……”燕翎道:“我來跟唐姑娘你打聽一件事。”
唐玉嬌瞪大了妙目:“你是來跟我打聽事兒的,什麼事兒?”
“我有個朋友,是白回回的小徒弟,白回回你可知道。”
“知道。”唐玉嬌點了點頭:“前些日子白龍道人……”住口不言。
“你既知道這件事,那就用不著我多費唇舌了,白回回的小徒弟昨兒晚上失了蹤,是有人冒我白玉樓的名把她騙出去的,我想知道是誰冒我的名騙走了白回回這個小徒弟!”唐玉嬌瞪圓了妙目:“有這種事兒,你問我是誰……?這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麼?”
“我真不知道,難不成你以為是我……,我敢跟你賭咒。”
“我沒有以為是你,老實説你還沒這個膽,據我推測,這是你們的人乾的好事,要報復就找我白玉樓,幹嗎跟人家一個不相干的姑娘家過不去……”“姑娘家,您説的這位是個妞兒。”
“不錯。”
“噢,那就怪不得了,您跟白回回這個女弟子有什麼……”
“唐姑娘,我是跟你談正經事。”
“喲,您這是幹嗎呀,我不是説您,我是説她,白爺,我是個女人家,女人家最瞭解女人家,像您,那個女人家見了能不動心呀。”“唐姑娘,答我一句,你是不知。……”
“您別問了,我真不知道。”
“唐姑娘,我可是拿你當朋友在看待,我留你跟榮桂在這……”
“白爺,別老拿這個嚇唬人好不,我們不也沒把您的事兒抖露出來麼。”“那好。”燕翎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既是咱們誰都不欠誰的,那就好辦了,咱們走著瞧吧。”他要走。
唐玉嬌伸手拉住了他,嬌笑道:“喲,幹嘛呀,白爺,説著説著話兒您怎麼認了真,昂藏鬚眉七尺軀,您連個玩笑都開下起麼。”燕翎回過了身,冷冷道:“唐姑娘……”
唐玉嬌道:“您坐下來説行不行,站得人心慌。”
燕翎坐了下去。
唐玉嬌瞟了他一眼:“還想不想知道是誰冒您的名了。”
“當然想。”
“我有個條件,這麼説吧,咱們來個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
“您可憐可憐我,我把您想知道的告訴您。”
“唐姑娘可真厲害啊。”
好説,您鐵石心腸嘛,我不得下這樣。
“唐姑娘,你不覺得這是作賤自己。”
“誰説的?”
“我説的。”
“我可不這麼想。”唐玉嬌吃吃笑著搖了頭。
“唐姑娘……”
“別叫了,肯不肯您説一句。”
燕翎目光一凝,望著唐玉嬌半天才道:“唐姑娘,你要知道,我不吃虧。”唐玉嬌秋波一轉:“我認為我是佔便宜,您就別操心了!”
“你真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信不信在您,您要是不信那好辦,咱們作罷。”
燕翎淡然一笑:“唐姑娘,你好説話,我白玉樓可沒那麼好説話,我姓白的就是這麼個脾氣,向來不吃這一套,送上門來的我看都懶得看一眼,你不告訴我我也有地兒要人!”他站起來就走。唐玉嬌跟著站起,伸手攔住了他:“您上那兒要人去?”
燕翎道:“我找你的主子要人去。”
唐玉嬌笑道:“這就不對了,白爺,沒證沒據,你憑什麼找我的主子要人哪。”燕翎抬手一指,差一點沒點著唐玉嬌那粉妝玉琢的小瑤鼻:“你就是人證。”“我。”唐玉嬌格格嬌笑道:“哎喲,白爺,這麼一頂壓死人的帽子,您怎麼往我頭上掃啊,我可沒説什麼,大家都是江湖上打了多少滾兒的,難道説您不知道空口無憑,就算我説了什麼,我可沒指明是我們主子呀。”燕翎冷然一笑道:“唐玉嬌,你這一套少在我白某人面前耍,我只要找上你的主子一句話,看看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抬手一推唐玉嬌的手,要走。唐玉嬌身子忙往前一迎,強笑説道:“喲,我的爺,跟您開玩笑您怎麼認了真。”燕翎寒著臉道:“我沒那好心情跟你開玩笑,也沒那閒工夫,你要想自保,就老老實實的把好所知道的告訴我,要不然抓破了臉對你可沒什麼好處。”唐玉嬌咬了咬下嘴唇兒,道:“白爺,我説句話您一定不信。”
燕翎冷冷道:“那要看是什麼話了。”
唐玉嬌遲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騙騙您,其實我並不知道……”
燕翎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不要緊,我並不一定非讓你告訴我不可,我有地兒問,有地兒要人。”他要走。唐玉嬌伸手抓住了一條胳膊,仰著臉,滿臉的哀求神色:“白爺,求您相信我,我是真不知道,您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燕翎翻腕而起,反抓住唐玉嬌一隻皓腕,目中威稜相逼過去。
唐玉嬌顫聲道:“白爺,您連痴情都不懂。”
燕翎目中威稜欽去,緩緩鬆了唐玉嬌的手,半晌才道:“唐姑娘,你也是名門出身,何苦這麼作踐自己。”唐玉嬌忙一搖頭道:“不!白爺,我對您跟對別的人不一樣,我願意把心挖出來……”燕翎道:“唐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白爺,我不瞞您。”唐玉嬌道:“我對您,起先跟對別的男人沒什麼兩樣,可是自那天晚上碰都沒碰您就讓我回來之後,我心裏就覺得……,我説不上來為什麼,也許您是這麼多年來,我頭一個碰上的唯一不佔便宜的人,您不知道,白爺,這麼多年來我接觸過的男人不少,他們沒有一個不想佔便宜,沒有一個不打我的主意,連身份不如我的榮桂都不放過我,可是隻您……”燕翎淡然一笑道:“姑娘錯了,我也是男人,我並不比誰清高,我也不是柳下惠,白玉樓在江南的名聲恐怕你還不知道,但是我有個怪脾氣,越是難弄的,我怎麼著也要弄到手不可,可是一旦弄到了手,我卻又棄若敞履,不肖再顧,那自願送上門的,我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就拿姑娘來説吧,姑娘要是掉頭而去不理我,説不定過一兩天我會來找姑娘,求姑娘……”唐玉嬌嬌軀泛起顫抖,低下了頭:“白爺,你不用再説了,我知道我不配。”
燕翎搖搖頭道:“姑娘錯了,不是配不配的事,白玉樓在江湖上是個邪道兒上的人物,在這脂粉裏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唐玉嬌一陣激動猛抬頭:“那麼你為什麼對我不悄一顧,是我那一點不如江南那些”燕翎神情一肅,道:“姑娘要不要聽真正的理由。”
唐玉嬌一點頭道:“你説吧,既然到了這地步,什麼我都不怕聽。”
燕翎道:“我曾説過,姑娘也是名門出身,我不忍看姑娘這麼作踐自己。”唐玉嬌道:
“這麼説你並不是瞧下起我。”
燕翎道:“絕下是。”
唐玉嬌道:“那麼我對你動了情也是作踐自己麼,難道情愛也是罪惡。”燕翎道:“唐姑娘,情愛不是罪惡,反之情愛是極其神聖的,可是情愛是雙方面的,不是單方面的,而且情愛是要男女雙方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才能產生的。”唐玉嬌嬌軀再泛輕頭,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也有男女雙方經過很長一段日相處,卻無法產生情愛的,是不?”燕翎一點頭道:“這是實情,我不能否認,那是他們倆沒緣份,強求不得。”唐玉嬌微一點頭道:“你的話已經夠明白了,好吧,好吧,我就等你一段時日。”
燕翎目光一凝道:“唐姑娘……”
“你不用説了,我知道。”唐玉嬌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的,等到過了一段時日之後,你仍然無法對我產生情愛,那就是咱們倆沒緣,我不再強求,也不會怨你。”燕翎絕沒想到像唐玉嬌這種女兒家會有這種改變,很明顯地,唐玉嬌是為個“情”字,也就是為了他,道:
“這…”在燕翎他心裏著實起了一陣激盪。一個謝藴如,一個蕭湘雲,一個郭鳳喜,一個唐玉嬌!謝藴如是他自己找的!跟蕭湘雲的感情是起自兒時。這都是雙方面的。
這卻是單方面的,至少這暫時卻是單方面的,可是將來又是個怎麼樣的後果,他不敢説,誰也難以預料,也怎麼辦,他該怎麼辦。萬一到了將來他説聲“不”,這對後兩位一定是個大打擊,唐玉嬌也許不理他,郭鳳喜那麼一個女兒家未必受得了。那麼萬一將來到了該説“不”的時候,他能為一念不忍不説“不”麼?什麼事都不能勉強,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他怎麼辦,他該怎麼辦。這些恐怕都是他來京之當初所想不到的。
蕭湘雲跟謝藴如,都是知道他是誰,這還有得説。郭鳳喜、唐玉嬌明知道這白玉樓是怎麼樣一個人,卻也對“他”動了情,女兒家的心裏不是太以微妙。燕翎猛然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請安歇吧,我不打擾了。”他邁步往外走,這回唐玉嬌沒攔他,可是他剛走兩步,唐玉嬌卻又叫住了他。燕翎停步回了身,唐玉嬌悽惋地望著他道:“希望你能相信我,白回回那個女徒弟被人弄走的事,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燕翎看了她一眼道:“我相信。”
唐玉嬌道:“謝謝你。”
燕翎沒説話,轉身要走,忽然心裏一動,他又轉了回來:“姑娘能不能告訴我,四阿哥府裏也好,像姑娘這樣出身江湖的女子還有多少。”唐玉嬌呆了一呆道:“你問這……”
燕翎道:“姑娘看看這個。”他探懷取出從郭鳳喜枕頭下找到的那張紙兒遞了過去。”
唐玉嬌接過一看,馬上瞪圓了妙目,道:“這不是你……?”
燕翎道:“有人冒我的名,這筆字兒不是我的。”
唐玉嬌道:“那麼你剛才問……”
燕翎道:“姑娘沒看出來麼,這筆字出自女子手筆。”
唐玉嬌忙拿起紙條兒仔細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道:“嗯,經你這麼一説,我倒也覺得這筆字兒有幾分像女人的字兒,只是怎麼見得這非是四阿哥門裏的人……”燕翎道:“我想不出還有別人,別人也沒有理由去擄這位郭姑娘。”
唐玉嬌道:“你是指毀白龍道人的事。”
燕翎道:“不錯。”
唐玉嬌道:“毀白龍道人的是你,又不是白回的這位女徒弟。”
燕翎道:“劫擄這位郭姑娘的人並不是要對付這位郭姑娘本人,可能是想挑起白回回眾高足跟我之間的火併,要不就是為對付我,既然冒用我的名,那就是讓白回回的眾高足找我,他料準了我不會不管……”唐玉嬌看了他一眼緩緩説道:“我沒有料錯,白回回這位女徒弟真對你有了意思,要不然她不可能這麼一叫就走,而且是偷偷的溜出去私會心上人,把她的幾個師兄都矇在鼓裏,照這麼看,那冒用你名的人一定知道白回回這位女徒弟偷偷動情的事,要不然他不可能用這麼個法子,可是話又説回來了,她連她幾個師兄、師姐都瞞得死死的,別人誰又會知道她的心事。”燕翎皺著眉沒説話,可是他心裏明白,唐玉嬌分析得一點都不錯,一定是知道郭鳳喜心事的人才用得上這法子,可是事實上鐵明、柳瑤紅他們都不知道郭鳳喜的心事,別人誰又會知道,郭鳳喜又會告訴誰呢。唐玉嬌把紙條兒遞了回來,道:“查這件事看似容易,其實卻無處著手……”燕翎接過那張紙條兒,目光一凝道:“姑娘有沒有見過這種字跡。”
唐玉嬌搖了搖頭,道:“我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就是你到四阿哥府裏去,恐怕也難查出什麼來,這字跡已經有所改變了,足見冒用你名的人想到了這一點,這件事真要是四阿哥派人乾的,你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也不會承認。”燕翎的眉鋒皺深了三分,他明白,唐玉嬌説的句句是理,這件事的確棘手。他走了,默默地走了,從那兒進來,還從那兒出去。
離開了唐玉嬌的香閨,翻出了牆,他站在牆外想了好一陣,他急,心裏真著急。郭鳳喜是個姑娘家,落在人手裏,隨時都可能出大事,他答應過鐵明幾個,明天晚上給他們消息,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尤其郭鳳喜是去會“他”而失蹤的,萬一她有個什麼長短,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在道義上,他脱不了關連,這份內疚,他受不了。想著,想著,他突然橫心咬了牙,長身而起,直上夜空,半空裏疾射,天馬行空般沒入了茫茫的夜色裏。“雍郡王府”夠大,夠氣派,單看那座落在夜色裏的氣勢,就是八阿哥那“貝勒府”所難及。
“雍郡王府”裏還真有些好手,燕翎破空而至,剛落在牆頭上,夜色裏便傳來一聲沉-:
“什麼人夜闖雍郡王府,下去!”一股風破空之聲傳到,疾襲他咽喉要害。
燕翎聽風辨物,一聽就知道是枚“子午問心釘”,這玩意兒十九淬毒,而且專破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等外門功夫,霸道而歹毒。可是燕翎沒把這枚“子午問心釘”放在眼裏,抬手就把它抄了下來。
他這裏抄住那枚“子午問心釘”,夜色裏又傳來一聲冷哼,一條黑影帶著勁風從雍郡王府夜色裏升起,迎面撲到。燕翎一聲“留神”,抖手把手裏那枚“子午問心釘”打了出去,燕翎的腕力足,那枚“子午問心釘”帶著鋭嘯,疾若浪星,向著撲來黑影迎了過去。燕翎沒打算傷人,打的是那黑影的頭頂,“噗!”地一聲,那枚“子午問心釘”擦著頭皮穿發而過,那人一驚氣泄,直直地落了下去。燕翎帶著一聲輕笑從他頭頂上空掠過,進了“雍郡王府”。
“有刺客。”驀地裏一聲驚叫劃破了“雍郡王府”的寧靜夜色!雍郡王府四下裏燈亮起,都是單向聚射的“氣死風”,一道道光柱到處掃射,很快地一道掃中了燕翎,因為燕翎根本沒打算躲,人往那廣大的庭院裏一落,就沒再動,等上它了。一道光柱掃中了燕翎,其他的很快都跟了過來,先後都落在了燕翎身上,燕翎成了這一道道光柱交叉聚射的一點。
剎時,四周圍上了雍郡王府的便衣護衞,服裝整齊的戈什哈,還有提燈奔來,端槍握刀的親兵。雍郡王府的戒備夠森嚴,應變也能算得上神速,的確不是八阿哥的“貝勒府”所能及其他府邸能比得上的恐怕也不多!“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雍郡王府行剌,給我拿下。”
燕翎正對面一名陰沉臉瘦高個兒,望著燕翔陰森森的冷笑發了話!有他這一句話,兩名便衣護衞掄刀撲了過來。
燕翎沒帶兵刃,閃了兩閃避過兩刀,雙掌並出,一邊一下便把那兩個便衣護衞逼了回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陰沉臉瘦高個兒臉色一變就待再下令。燕翎又開了口:“你們太冒失了,我是來見四阿哥的。”
“胡説。”陰沉臉瘦高個兒道:“既是來見我們王爺的,為什麼不走大門,卻翻牆進來往裏硬闖?”燕翎道:“我要是在大門報了姓名來處,你們的人一定不肯讓我進來,而且一定會翻臉動手,以武相向,夜這麼深了,我何必在大街上造這麼大的亂子。”陰沉臉瘦高個兒“哦!”地一聲,上下打量了燕翎一眼,道:“那麼你姓什麼,叫什麼,從那兒來的?”
燕翎倏然一笑搖搖頭道:“我還是不説的好,四阿哥認識我,等我見著四阿哥,你們就知道我是誰了。”陰沉臉瘦高個兒冷哼一聲道:“一派胡説,我們王爺豈是任何人見的,你這一套少在這兒耍,拿下。”這一回四名便衣護衞掄刀撲向燕翎。燕翎道:“我赤手空拳,寸鐵未帶,那像行剌,這可是你們逼我動手。”説話之間,四名便衣護衞丟刀的丟刀,躺下的躺下,燕翎卻跟個沒事人兒一樣。陰沉臉瘦高個兒臉色發了白,一擺手-道:“給我一塊兒上。”
圍著燕翎的這些便衣護衞,戈什哈剛要動,忽聽一個洪鐘般話聲傳了過來,震得人氣血浮動,耳鼓嗡嗡作響:“只這麼一個人要這麼多人一塊兒上,沒用的東西,都給我閃開,看佛爺來拿他。”燕翎從話聲中已聽出來人內功深厚,中氣十足,再入耳兩字“佛爺”,馬上就知道説話的是何許人了。果然不錯,圍著他的便衣護衞,戈什哈馬上像變了一個人,一個個躬身哈腰讓開了一條路。紅影一閃,燕翎對面多了一個身軀高大,獅鼻海口的紅衣喇嘛,一雙銅鈴般環眼開合之間精芒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密宗高手。陰沉臉不陰沉了,陪上笑臉哈了腰:“大喇嘛……”
紅衣喇嘛看也沒看他一眼,一抬手,洪聲道:“你也給佛爺一邊兒去。”陰沉臉剛才挺神的,如今卻連聲唯唯,陪著笑往後退去。
紅衣喇嘛轉過來指向燕翎:“就憑你想夜闖雍郡王府行剌?”
燕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來了這麼一句:“就憑你想拿我。”
紅衣喇嘛臉色一變,環眼中精芒暴射,跨步欺身,抖手一掌拍向燕翎。
燕翎笑了:“咱們一無怨,二無仇,怎麼一上來就是‘密宗’大手印?”他飛起一指,直往那紅衣喇嘛掌心點去。紅衣喇嘛一怔,沉腕撤招,兩眼瞪得老圓,望著燕翎道:“你能認出‘密宗’大手印?”燕翎笑道:“密宗絕學之中,我又何止認得出這‘大手印’?對於‘密宗’裏的那幾套,我瞭若指掌,説起來如數家珍,你信不信?”紅衣喇嘛道:“佛爺不信。”並兩指疾點而出。
燕翎一笑道:“你會的真不少,這是‘密宗’五大絕學之一的‘震天指’。”身軀一旋已到了紅衣喇嘛身側,五指一拂,襲向紅衣喇嘛腕脈。
紅衣喇嘛一驚,高大身軀突然橫-三尺,避開了燕翎這疾快的一拂,驚怒-道:“你再試試佛爺這一套掌法。”身隨掌動,雙掌齊出,上下飄飛,狂風驟雨,驚濤駭浪般連綿不斷,一氣呵成。燕翎笑道:“這是‘密宗’‘火羅掌’,我來給你數招‘天羅乍現’,‘雷動天驚’……”他口説手不閒,也雙掌並出,封架,破解之間不但從容,而且瀟酒,一招一式無不恰到好處,雙掌渾如一體,任憑紅衣喇嘛的攻勢威猛凌厲,但燕翎的守勢卻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滴水難進。十招一過,燕翎突然招式一變,易守為攻,他的掌勢較紅衣喇嘛快上一倍有餘,嘴數招的速度也跟著轉快,“神驚鬼愁”,“風雲變色”。“留神!”燕翎突地道。左掌一搖,手掌竟然不見了,等它再出現時卻已拍在了紅衣喇嘛右肩之上。砰然一聲,紅衣喇嘛踉嗆暴退,要不是撞在戈什哈身上,他非來個屁股著地,四腳朝天不可。燕韶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含笑説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就佔了這麼一點便宜,喇嘛,承讓了。”
燕翎這一手震住了那些便衣護衞、戈什哈跟親兵,大喇嘛都不是他的對手,誰還敢動。紅衣喇嘛一張臉成了醬色,但剎那間轉為一片煞白,雙臂一抖,挾著他的兩名戈什哈跌跌撞撞後退,各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紅衣喇嘛可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抬手剛探入腰裏。
“都給我閃開。”一聲沉-傳了過來,連燕翎都覺得心神一震。
眾便衣護衞、戈什哈、親兵恭謹躬下身去。
燈光下緩步走進一個人來,頎長的身材,一襲青衫,英挺俊逸,威煞逼人,赫然竟是年羹堯。他看見燕翎了,一怔道:“玉樓,怎麼是你?”他快步走了過來。
燕翎含笑抱拳:“年爺,又是幾天不見了,您安好。”
年羹堯近前伸手握住了燕翎的胳膊:“你這是幹什麼?”
燕翎道:“有點私事來見四阿哥,不敢走前頭讓門衞通報,只有從牆上進來了,那知道弄巧成拙,惡虎類犬,怎麼説四阿哥這些護衞爺們都不信,逼於無奈,我只有出手自衞了。”
年羹堯轉眼朝向那陰沉臉瘦高個兒。
那陰沉臉瘦高個兒忙一躬身道:“稟您,卑職問過這位的姓名,這位不肯説。”年羹堯轉回了臉。
燕翎道:“年爺,我這白玉樓三個字能説麼?要能説我不就走前頭了。”“白玉樓”三字一出,周圍的人裏響起幾聲驚奇,馬上起了一陣騷動。
年羹堯深深看了燕翎一眼,笑笑道:“你是欺《雍郡王府》沒人,存心來顯顯威風……”
燕翎道:“年爺您明鑑!”
“得了吧。”年羹堯截口道:“對你,四爺有極大的雅量,主人都不計較,我幹嗎非逞強出頭不可,犯不著,走吧,到我那兒坐坐去。”他拉著燕翎走了。周圍的人都乾瞪眼,那紅衣喇嘛兩眼瞪得更大,但都沒敢吭一聲。
年羹堯拉著燕翎進了一間精舍,進門就是個豪華但不失雅緻的小客廳,幾盞八角琉璃燈,燈光柔和,又給這小客廳添了幾分美感。小客廳裏頭還套著一間,垂著簾兒,兩個人剛進門兒。
“什麼事呀!雙峯。”
套著的那一間裏響起個嬌慵無力的甜美話聲,垂簾兒一掀,裏頭出來個穿一身雪白晚裝,少把幾個釦子,烏雲有點蓬鬆的美人兒,年可三十上下,天香國色,嬌媚無倫,肌膚脂般,嬌嫩不不遜十八、九的年輕大姑娘。她剛出來就停了步:“喲,你有客人。”
年羹堯道:“不是外人,出來吧,給倒杯茶。”
美婦人一雙秋波從燕翎臉上掠過,抬手扣上了釦子,嫋嫋婷婷行了出來,到几旁倒了杯茶走了過來。年羹堯伸手接過了那杯茶,衝燕翎道:“願意嘛就先叫一聲嫂子……”
燕翎微一躬身道:“嫂夫人。”
美婦人嬌靨一紅,含嗔地白了年羹堯一眼:“別聽他瞎扯。”
“瞎扯?”年羹堯笑道:“這時候你從我屋裏出來,叫我怎麼給你按頭銜。”美婦人嬌靨又一紅,又白了年羹堯一眼,可沒再説話!燕翎何等聰明個人,一聽這話還能悟不出年羹堯跟這位美婦人是什麼關係,可是他也看得出,這位美婦人在“雍郡王府”絕不是等閒角色,這從她的風度氣質上可以看得出,而且等閒一點的,年羹堯絕不會讓她叫他“雙峯”!只聽年羹堯道:“這位就是這兩天四爺老掛在嘴上的白玉樓。”
美婦人“哎喲!”一聲瞪大了一雙美目:“弄了半天敢情是玉樓兄弟,你怎麼早不説,我説這塊地上除了咱們玉樓兄弟,誰會長得這麼俊俏,都老是誇班子裏那個唱武生的楊殿英扮起子都來最迷人,比起咱們玉樓兄弟來可又差了半截……”帶著一陣香風,扭動著水蛇似的腰肢到了燕翎身邊,一雙秋水似的眼睛緊緊盯在燕翎臉上,道:“兄弟,我可是聞名已久,早想一見,咱們坐下來聊。”燕翎微微一欠身道:“嫂夫人請坐。”
“哎喲,兄弟。”美婦人伸手拉住了燕翎的胳膊,瞟了他一眼道:“這又不是到了別處,坐,咱倆一塊兒坐。”她拉著燕翎坐下,緊挨著燕翎身邊兒。年羹堯帶笑説道:“別這樣兒好不,再這樣兒我可要吃醋了。”
美婦人含嗔的眼波掃了過去:“老太婆了,人家玉樓兄弟還瞧不上我呢。”年羹堯道:
“但願如此。”
燕翎道:“嫂夫人可聽説過,成熟風韻最醉人,嫂夫人神仙中人,怎麼説老。”“哎喲。”美婦人那水葱般一根玉指差點兒沒點著燕翎的臉,眉峯皺著,眉梢兒卻挑著無限喜意:
“瞧瞧你這張小嘴兒,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年羹堯搖搖頭道:“玉樓,你這是害我擔心,雲卿,你可要小心,江南白玉樓是出了名的風流情種。”燕翎笑道:“年爺抬舉我了。”
美婦人云卿白了年羹堯一眼,道:“我小心什麼,該小心的是你,我是個女人我清楚,女人最見不得玉樓兄弟這種人!”一頓轉望燕翎:“兄弟,到京裏來多久了?有沒有個知心的,要是沒有,趕明兒我給你物色一個。”年羹堯道:“你這真是多管閒事,人家玉樓還用得著你物色,只要點個頭,要那樣兒的沒有,只怕八阿哥的門都給撞破。”“要你管。”美婦人云卿嗔道:“你知道我給玉樓兄弟找的是誰,你這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呢。”年羹堯“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不管,我不管,行了吧。”看了看燕翎,點點頭接道:“要説咱們那位姑娘,跟玉樓可是天造的一對兒,地設的一雙,嗯,好主意,好主意,功德無量,功德無量,看來你要造上一座七級浮屠了。”這一對兒全沒把燕翎當仇敵,簡直就把燕翎當成一家人,既親切又熱絡,的確夠讓人感動的。美婦人云卿沒理年羹堯,轉過臉望著燕翎道:“兄弟,你怎麼説?”燕翎笑笑道:“嫂夫人的好意讓我感激,只是……”
“只是什麼?”美婦人云卿忙問。
燕翎道:“嫂夫人知道我的處境,怕不大方便。”
美婦人云卿忙道:“那有什麼關係,公是公,私是私,兩碼事兒怎麼能混為一談。難道説人跟了八阿哥,就不能有私底下的兒女情。”燕翎道:“那倒不是,只是……”
“現在什麼都別説,兄弟。”美婦人云卿道:“見見再説,等約個日子你到這兒來,雙方見見面,到那時候兄弟你要是再搖頭,咱們就全當沒這回事兒,行麼。”燕翎遲疑了一下道:“嫂夫人既是這麼説,我還有什麼好説的,我要是再説不,那豈不是太不識抬舉。”美婦人云卿“叭!”地一聲拍了一下手,笑道:“好,兄弟,咱們就這麼説定了,擇日不如撞日,就是明兒個,你看怎麼樣?”燕翎忙道:“日子是不是能往後挪挪,我這兩天忙,等我把事兒忙完了再説。”美婦人云卿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你忙得連一天工夫都抽不出。”
“這個事兒麼?”燕翎的目光掃向年羹堯,道:“我今兒晚上來見四阿哥,為的就是這件事兒。”年羹堯身子往前一探,道:“什麼事兒,玉樓?”
燕翎當即把姑娘郭鳳喜失蹤的經過説了一遍,最後把那張紙條兒遞了過去。年羹堯一直在靜靜的聽,起初一臉訝異色,後來漸漸地恢復了平靜,等到燕翎把話説完,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紙條兒之後才抬眼説道:“我原就料到你不會這麼容易到四阿哥身邊來,那麼你今兒晚上來見四阿哥是……”燕翎道:“年爺不明白我的來意?”
年羹堯微一搖頭道:“我不明白。”
燕翎道:“那我就直説了,要是這位姑娘郭鳳喜在四阿哥手裏,我希望四阿哥能把人交給我,我就感激不盡。”年羹堯吁了一口氣道:“這麼説你今兒晚上是來找四阿哥要人的。”
燕翎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説。”
年羹堯道:“玉樓,你怎麼會想到人是落在了四阿哥手裏呢?”
燕翎道:“年爺,鐵明説的,這是為對付我,而不是為對付白回回的眾徒弟的,我來京之後,除了毀過白龍道人,挑過四阿哥一處秘密機關之外,沒得罪過別人……”年羹堯搖一搖頭截口道:“兄弟,這個誤會太大了……”
燕翎道:“年爺認為是個誤會。”
年羹堯道:“我可以告訴你,玉樓,我與四阿哥的機密,四阿哥的一靜一動事兒也都會徵詢我的意見,也就是説四阿哥的事我最清楚,據我所知,四阿哥沒擄這個人,這件事絕不是四阿哥這個門裏的人乾的……”燕翎道:“年爺……”
年羹堯道:“玉樓,別説除了毀白龍道人,不過我請你相信我,四阿哥不同於任何一位阿哥,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我不是良禽,但我懂得擇木,我不敢自言良駒,但我懂得擇主,四阿哥雄才大略,眼光、胸襟、氣度,抱負都是其他的阿哥所難望項背的,四阿哥不是這種人,這種雞鳴狗盜的事他不悄為,他愛才如痴,求才若渴,碰上人才他會不惜代價的極力爭取是實,但卻只有在最後絕望時才下手對付,他得不到的也不許別人得到,這是對的,他不能讓任何人成為他的威脅,其實,在角逐場上任何人都會這樣……”
燕翎道:“這麼説四阿哥並沒有劫擄郭鳳喜。”
年羹堯正色道:“玉樓,要不要年羹堯拿這顆腦袋擔保?”
燕翎道:“年爺言重了,這我怎麼敢,既是四阿哥沒劫擄郭鳳喜,那是我莽撞冒失了……”他忽然站了起來,一抱拳道:“我這兒先給年爺陪個罪,四阿哥處容我來日再負荊……”年羹堯忙跟著站起,道:“你要幹什麼,玉樓,要走?”
燕翎倏然一笑道:“夜來擾人,已是罪過……”
“沒這一説。”年羹堯一擺手道:“我又不是過了今天沒明天了,好歹你見過四阿哥再走。”燕翎道:“人既不是四阿哥劫擄的,我怎麼敢再勞動四阿哥……”
“你已經驚動了。”年羹堯道:“早就有人稟報四阿哥了。這麼一會工夫了,怕已經往我這兒來了。”話剛説完,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
“瞧。”年羹堯笑道:“是不是,説曹操,曹操就到了。”
隨聽門外畫廊上一人接口道:“你貶我了,曹阿瞞是奸雄,我是英雄。”四阿哥帶笑走了進來,身後緊跟著四名貼身護衞。
四阿哥迴轉身一擺手道:“你們跟進來幹什麼?出去,出去。”
哄走了四名貼身護衞,他轉過來笑道:“真是,玉樓要是想殺我,豈是他們攔得了的。”
美婦人云卿衝四阿哥請了個安。
燕翎一抱拳道:“四爺。”
“坐,坐,你可真是稀客,難得是難得,可就有點兒不是時候。”
四阿哥打著哈哈,卻帶著熱絡抬手讓客,燕翎只得又坐了回去。
美婦人云卿端過來一杯茶。
四阿哥接過茶來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來,玉樓,咱們先喝口茶再聊。”喝過了一口茶,四阿哥看看旁坐的年羹堯,笑問道:“這位爺不是帶著行李來的吧。”年羹堯笑笑道:
“沒見行李,腰裏倒藏著兇器。”
四阿哥瞟了燕翎一眼,搖頭道:“我不信,他要有那意思,那天就不會讓我出老八的門!”年羹堯道:“你把保駕的將軍瞧扁了。”笑笑把燕翎的來意説了一遍。
四阿哥靜聽之際兩眼瞪得好大,等到年羹堯把話説完,他衝著燕翎搖頭笑了:“我的天,好險,幸虧我沒幹這事兒,要不然我們這位爺今兒晚上非流血五步不可。玉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雙峯剛才對你説過,我不想再……”燕翎欠身抱拳道:“四爺,我負荊請罪,行麼?”
“用不著。”四阿哥一擺手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就不該有這一説,這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不提了,現在談談咱們之間……”燕翎道:“四爺,您看見了,我沒帶行李來。”
四阿哥道:“我不談這個,談下回。”
“四爺,下回遙遙無期。”燕翎説。
“玉樓,你何必這麼殘酷,縱不為我,你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四阿哥微微皺了皺眉。
“四爺。”燕翎整了整臉色:“八阿哥對我不錯,我不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背棄他,您也未必願意要一個朝秦暮楚的人。”“我……”四阿哥一個“我”字出口,話鋒忽轉:“這樣好麼,我幫你找回白回回的那個女徒弟……”燕翎道:“不敢勞動您的大駕,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四阿哥道:“我無意讓你欠我,你要知道,這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事,很明顯的,這是有人栽贓嫁禍,因為你毀了白龍道人,挑過我一處秘密機關,只有一回對付你的行動,尤其是抵上白回回的這些徒弟,你馬上就會想到我這一方面是對付你,一方面是想借你這把刀殺了我,嫁禍、借刀,一石兩鳥,你能叫我不聞不問。”四阿哥的確是個聰明人!燕翎聽得心項連震,他只以為這是對付他的,嫁禍、借刀這方向他可是真沒想到,因為他一直以為姑娘郭鳳喜是這位四阿哥派人劫擄去的,如今既知道人不是這位四阿哥擄的,再經四阿哥這麼一提,他馬上也明白了,不但明白,而且相信,這位四阿哥分析得一點不錯,確實不能讓他置身事外,他沉默了一下道:“這樣吧,四爺,您幹您的,我幹我的。”現在他相信人不是這位四阿哥劫擄的,至少這位四阿哥不知情,他相信年羹堯的説法,年羹堯是個英雄,不會騙他,胤禎是個梟雄,遇不至於做這種事。四阿哥倏然一笑道:“你還是怕欠我的,那麼人要是讓我先找著了,那怎麼辦?”燕翎道:“四爺應該馬上派人送她回去,我敢説九泉之下的白回回絕不會再記恨四爺。”四阿哥道:“你説,是不是免不了欠我的。”
燕翎淡然一笑道:“四爺,我是為八阿哥做事,欠您人情的是他不是我。”四阿哥望著他笑笑搖了搖頭:“玉樓,你可真會説話,好吧,咱們就這麼辦,你幹你的,我幹我的。”
燕翎站了起來,抱拳欠身:“告辭。”
四阿哥忙站起抬手:“慢著,我可沒送客的意思。”
燕翎道:“四爺,我不敢多事打擾。”
四阿哥道:“我還沒説讓你走呢。”
燕翎道:“我知道,是我該走了。”
四阿哥望著他倏然一笑道:“玉樓,我這雍郡王府可不是任人來去的啊。”燕翎雙眉微揚道:“四爺,何妨讓玉樓闖闖試試。”
四阿哥道:“本領再高,不過是血肉之軀,火槍你也闖得過麼?”
燕翎面不改色,道:“有四爺您陪著我,就是火炮也應該是康莊大道。”四阿哥仰臉哈哈大笑,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走,我送你出去。”燕翎道:“何敢勞四爺您的大駕,您留步吧。”轉身就往外走。
四阿哥道:“你要碰碰火槍試試?”
燕翎停步回身,道:“四爺要是要個死玉樓,能死在雍郡王府,那應該是我的榮寵,我不相信四爺求才是這麼個求法,四爺您縱有殺我之心,但那是絕望後的將來,絕不是現在。”
轉身行了出去。四阿哥再度仰臉大笑。
只聽美婦人云卿道:“兄弟,我不送了,別忘了咱們談的事。”
燕翎已經出了屋,沒聽見他答話,不知道他聽見沒有!四阿哥的笑收住了,一臉的異樣神色:“這個人何止武功好,連心智也是眼下這些人所難及的,簡直是個奇才,我非把他弄到手不可。”燕翎走的時候年羹堯沒動也沒説話,這時候他突然開了口:“不容易。”“我知道不容易。”
“他固執得讓人惋惜。”
“你放心。”四阿哥笑了:“對他這種人,我絕不會輕易動殺機,要不了多久,他一定會投到我們這個門裏來。”“這麼説是我看錯了。”年羹堯説。
四阿哥搖了搖頭:“你沒有看錯,確實不容易。”
年羹堯道:“那麼你剛才説……”
四阿哥道:“要是老八是塊材料,我永遠別想得到他,可惜老八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而且老八不是嫡出,永遠進不了東宮,他在老八那兒難展所長,英雄最苦的就是無用武之地,就憑這,他遲早會投到我門裏來。”年羹堯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説道:“但願你説著了。”
四阿哥道:“我不會失算的。”忽然轉望美婦人云卿:“你剛才跟他談什麼?”美婦人云卿還沒説話,年羹堯那裏已先開了口:“她想把她妹妹雪卿給他。”四阿哥兩眼猛一睜:
“不容易……”
美婦人云卿嬌美一笑道:“四爺,英雄難過美人關,只要他陷了進去,我包他百鏈鋼也會化為繞指柔。”四阿哥兩眼進射出異采,道:“那就試試,只要能成,你們姐妹倆我都有重賞。”美婦人云卿恭應一聲施下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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