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又看不見他兩個了,可是燕翎還看得見屋脊上那兩個,只見那兩個也以黑巾蒙了面,抓着風箏翻下了反面,很快地隱進了暗隅中。燕翎毫不耽誤,從這處屋脊上掠上大樹,再看牆根,那兩個人不見了,顯然已摸往裏去了。再看從屋上下來那兩個,也不見了。
燕翎計上心頭,想出了壞主意,摘下一段枯枝,揚手向較近一盞燈打了過去。[噗!]地一聲,那盞燈滅了,燈一滅,馬上引起了[雍郡王府]裏的動靜。只見人影閃動,那盞滅的燈前到了兩個雍郡王府的護衞,只聽一個冷笑道:“好手法。”另一個抬眼往樹上望來,兩眼精芒閃動,大有發現樹上藏人之概。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跟着像有重物落地一般,砰然一聲,那兩個護衞立即旋身往發聲處摸了過去,其快如電。燕翎抓住了這機會,一閃折回屋上,掀起一片瓦,抖手打了出去。[譁喇!]壞事了。雍郡王府燈火齊亮,四條黑影騰身掠起。
可卻遲了,[雍郡王府]裏十幾條人影竄起,叱喝聲中撲向那四條人影。略一接觸,砰然連震,十幾條人影中有的滾翻落了下去,但是那四條人影也落回院中,沒能跑出去。燈光下,看得很清楚,那四個,正是白家的四個,就在他們一落地的當兒,二、三十個雍王府的護衞已把他們圍上了,刀劍齊全,就要撲。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跟打個脆雷似的,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慢着。”一條長廊上緩步走下個人來,欣長的身材,長袍馬褂,英武瀟灑,正是年庚堯。這下有好戲看了,燕翎往屋脊上一伏,唇邊冷起了笑意。
眾護衞讓開一條路,讓年庚堯走近。
年庚堯離白家四個人近丈停下,鋭利目光一打量四人,冷然説道:“你們四個是哪兒來的。”
只聽崔剛道:“來處來的。”
“好話。”
年庚堯道:“夜入[雍郡王府],有什麼事。”
“找個人。”樊鵬天也開了口。
“噢?找誰,[雍郡王府]有你們的朋友。”
“當然有,”崔剛道:“沒有我們就不來了。”
“那好辦,”年庚堯道:“説吧,你們找誰,只要[雍郡王府]確有你們要找的人,我馬上把他叫來。”
“沒想到閣下倒是個快人。”
崔剛道:“我們要找姓甘的。”
甘瘤子!燕翎心裏叫了一聲。難不成下毒的是甘家的人?
只聽年庚堯道:“[雍郡王府]裏,姓甘的不在少數,你們要找哪一個姓甘的?”
樊鵬天道:“剛説你是個快人,你怎麼又不爽快起來了,我們要找甘瘤子。”
果然不錯,是找甘瘤子。
年庚堯笑笑道:“甘瘤子,這個人我聽説過,你們四個人貴姓大名……”
崔剛道:“甘瘤子認識我們。”
年庚堯道:“我要先認識認識你們,把覆面物取下來。”
崔剛哈哈一笑,道:“容易,你幫個忙吧。”
年庚堯道:“既是如此,我幾不客氣了。”邁步逼了過去。
一名護衞搶步上前:“年爺……”
年庚堯抬手一攔道:“退回去。”
那名護衞躬身退後。
年庚堯一步步逼近,他平靜得很,也仍然那麼瀟灑。燕翎看了不住點頭,暗贊年庚堯不愧是個大將,不愧是位高手。白燕民飛起一劍遞了過去,年庚堯揮手一拍,硬把這一劍封了回去。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白家四個人俱皆震動。年庚堯腳下未停,仍然一步步逼過去。只聽白復民冷叱道:“我就不信邪。”他抖手一劍,疾快如風,長劍美蛇也似的,映着燈光發出閃閃光華,疾卷年庚堯胸腹之間要害。任誰都看得出,這一劍是殺着。可是年庚堯卻視若無睹。燕翎知道,白復民這一劍太過狠毒,一定會招惹年庚堯的肝火。
果然不錯,只見年庚堯臉色一寒,右掌疾翻,迎着白復民腕脈抓了過去。
關外白家的武學,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但是年庚堯會者不怕,硬以一雙肉掌冒險。冒險歸冒險,可是年庚堯出手捏的分寸恰好,而且靈活急速,一閃就到。
任何人都明白,白復民的腕脈只讓年庚堯那鋼鈎般五指沾上一點,白復民那探劍腕脈非廢不可。可是燕翎知道,年庚堯這一招只是虛着,為的只是逼白復民劍鋒走偏,真正的實招還在後頭。
燕翎沒看錯,白復民當然不敢讓年庚堯的五指碰着,一沉腕,劍鋒走偏,就待變招。然而他遲了,年庚堯右掌一翻,變抓為拍,閃電般一掌正中白復民右胸。
只聽砰然一聲,白復民閃哼聲起,一口鮮血噴出,踉蹌退向後去。崔剛急忙竄過去扶住了白復民,運指如飛,連點白復民胸前三處重穴。樊鵬天跨步擋在了白復民崔剛身前,目中精芒直逼年庚堯:“姓年的,你出手好狠。”
年庚堯淡然道:“這已是便宜,年某力加三分,他就沒命了,你們現在退出去。”
樊鵬天冷笑道:“退出去,姓年的,別以為你這一手能唬住誰,你且試試老夫的。”雙掌一翻,猛劈而出。顯然,他是有意跟年庚堯拼一拼內功掌力。
燕翎心想,樊鵬天又打錯算盤了。事實如此,年庚堯挺掌迎了上去,砰然一聲大震。年庚堯的身軀一動沒動,連衣角也沒飄動一下;樊鵬天卻身軀晃動,只是不穩,踉蹌一連退了兩步。崔剛正在照顧白復民,騰不出手;白燕民大驚,就要過去扶。樊鵬天鬢髮俱站,大吼一聲撲了過去,雙掌翻飛,立即罩住了年庚堯。
年庚堯朗笑一聲:“看來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只見他身軀疾閃,在場的人沒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只有燕翎看見了,年庚堯閃電般點出兩指,點中了樊鵬天的掌心,而後又一拳正中樊鵬天的左肋。
關外白家武學懾人,關外白家的人,行走在外,也一向鮮有敵手,而今天,關外白家的人碰上了當代的柱石虎將,馬上馬下,萬人難敵年庚堯,竟然顯得這麼不濟。
樊鵬天一口鮮血噴出老遠,退了十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白得像張白紙,沒有一點兒血色。白燕民心膽欲裂,一個箭步竄過,就要伸手去扶。
崔剛大喝道:“不要動他,過來幫把手。”
白燕民忙過去扶住了白復民。
崔剛竄過去閉住了樊鵬天幾處穴道,然後才扶起樊鵬天,目注年庚堯,惡狠狠的道:
“沒想到姓年的你會伸手架,好吧,姓年的,我們自怪學藝不精,今夜之賜,我們記下了。”
他轉臉招呼白燕民,要走。
只聽年庚堯冰冷道:“怎麼,現在想走了。”
崔剛道:“姓年的,我們認栽……”
年庚堯道:“來不及了。”
崔剛怒喝道:“姓年的,你還要怎麼樣。”
年庚堯臉色一沉,道:“[雍郡王府]豈是讓人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的,這次給了便宜,會慣了你們的下次,説吧,你們是束手就縛,還是要我動手?”
崔剛兩眼暴睜:“姓年的,你可別逼我們拼命。”
年庚堯道:“年某説一句算一句,剛才你們走,我絕不攔你們,至於如今,遲了,你們要是認為能拼,你們就拼吧。”邁步逼向崔剛。
關外白家的人,幾曾受過這個!
崔剛鬢髮暴張,放下樊鵬天,厲喝一聲,瘋狂般撲向了年庚堯。
年庚堯突然側身滑步,崔剛擦着年庚堯身側衝過,年庚堯右掌疾遞,在崔剛後心上印上了一下,崔剛大叫一聲趴了下去,掙扎欲起,但卻沒能起來,又趴了下去。
只聽年庚堯沉喝道:“來人,拿下。”
護衞如森雷般一聲答應,過來就拿人,白燕民這時候竟然一聲不響,轉身就跑,誰都不管了。其實這是白燕民機靈,都陷在這兒怎麼行,總得有個人回去報信兒!
他機靈,他主意好,奈何年庚堯不讓他走,年庚堯伸手拔出一名護衞的佩刀,隨手丟了出去。
年庚堯手下留情,這一刀擲的是白燕民的左大腿,只聽白燕民大叫一聲,佩刀穿透了他的大腿,他一個跟頭又栽了下來。兩名護衞不管他死活,過去按住了他。
年庚堯微一擺手:“帶下去,問他們的口供,讓他們留押。”
燕翎難得心頭一跳,年庚堯這一着厲害,只要白家這幾個人畫了押,二阿哥就有得瞧的。
護衞們押走了白家的幾個人。
長廊上,暗巷裏並肩走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一個身材魁偉,一個身材欣長。身材魁偉那位,穿一件黑袍,環目亂髯,威猛懾人,額上長個肉瘤,添了幾分兇惡像。身材欣長那位,穿一件雪白長衫,長眉鳳目,白而無須,帶幾分俊逸灑脱。身材魁偉,穿黑袍,額上長個肉瘤的,年紀約模四十五六。身材欣長,穿白衫的,看樣子三十剛出頭。前者是西南黑道巨擎,威震一方的甘瘤子。後者,是[江南八俠]裏的老七白泰官。燕翎看得心裏為之一陣猛跳。
甘瘤子,白泰官終於露面了,而且是終於他四阿哥的雍郡王府露面了!
只聽甘瘤子道:“年爺,知道是那一路的人物麼!”
年庚堯道:“不用問,準是老二的人。”
甘瘤子道:“老二的人,找我幹什麼。”
年庚堯道:“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準是因為那回事兒。”
甘瘤子道:“那回事兒又不是我乾的。”
年庚堯道:“老二他們那兒知道。”
白泰官笑道:“沒想到讓甘老為我背了黑鍋,真不好意思。”
敢情是白泰官下的毒,燕翎心裏又一跳。
年庚堯道:“沒想到老二那兒還真有幾個能人,居然能知道毛病出在雍郡王府,真不簡單。”
甘瘤子道:“他們不該來這一趟,要來嘛,也該派些箇中用的,這下好,老二這跟頭是栽定了。”
年庚堯道:“甘老,別小看了這幾個,要是我沒看錯,這幾個準是關外白家的人。”
甘瘤子一怔:“不會吧,白家的武功哪這麼不濟。”
白泰官道:“不是他們不濟,是他們碰上了年爺這種對手。”
年庚堯道:“見笑了,兩位都是武學大家,我這兩下子有礙兩位法眼。”
白泰管道:“年爺恁謙,我四哥甘鳳池他有江南第一俠之譽,真要跟年爺對上手,恐怕也討不了好去。”
年庚堯笑道:“高抬了,高抬了,甘四俠是個少有的好手,可惜的是他的脾氣太剛了,恐怕也就這麼在江湖呆一輩子了。”
白泰官道:“年爺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們都搶到四阿哥身邊來的。”
年庚堯搖頭道:“人各有志,過於勉強,反為不美,只他們幾位別跟朝廷作對,也就行了。”
白泰官徒然揚起雙眉,道:“您放心,他們真是一個個頑固不順,白泰官只有大義滅祖。”
燕翎心頭猛地一震,看來白泰官已經把祖宗忘乾淨了。
年庚堯道:“白老弟真能那麼做,那可是替朝廷立了大功勞了,你怕沒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白泰官一欠身道:“還要年爺多提拔。”
年庚堯道:“好説,好説,只要是良才,絕不會埋沒在雍郡王府,不過,縱然是良才,也得讓我在四阿哥面前強往開了才行。”
這話燕翎懂。
白泰官是個聰明人,也一點就透,當即肅容躬身,恭謹説道:“蒙四阿哥跟年爺後愛,敢不竭智殫忠,粉身碎骨以報。”白泰官好軟的一付骨頭。
年庚堯抬了抬手,算是答禮:“驚擾二位了,時候不早,請歇息去吧。”
甘瘤子跟白泰官都沒再説話,一躬身,轉身行去。
燕翎正打算跟蹤白泰官去,一眼瞥見年庚堯身後不遠處暗隅中,又走出個人來。
此人年紀四十多近五十,凹眼突晴,顴骨老聳,鷹鼻帶勾,天青色的長袍,團花黑馬褂,很氣派,很體面,可惜只可惜一臉詭詐陰狠像。
燕翎一眼就看出此人是個人物,但卻不認識是誰,一時好奇,想留下來看個究竟,所以又伏下身去沒動。
只見年庚堯轉過身去,拱手笑道:“舅舅怎麼也出來了!”
舅舅,年庚堯管此人叫舅舅,年庚堯何來舅舅?燕翎聽得一怔。
只聽那人道:“我聽見動靜,出來看看,你那兩手露的這是時候,[雍郡王府]不是沒有高人,白泰官跟甘瘤子今後絕不敢有二心了。”
年庚堯道:“就知道逃不過您的高明法眼。”
那人笑道:“行了,別捧我了,捧的高,摔的重。”
年庚堯笑笑改口道:”四爺還沒有安歇吧。“那人道:”夜貓子,那會睡這麼早,在書房等着你呢,他要聽聽詳情。“年庚堯道:”我這就去,以我看,該作了姓鮑的了,您看怎麼樣。”
那人道:“噢?為什麼?”
年庚堯道:“;老二那兒有人要到這兒來,他連個信兒都沒送,白玉樓話可以信。姓鮑的還是老二的人。”
燕翎現在才聽出來,姓鮑的是指鮑師爺,心頭不由跳了一跳。
只聽那人道:“要只為這個理由,我認為該留着他,他對咱們還有大用,只要好好利用他幾回,給他些假消息,包管老二潰不成軍,”
年庚堯呆了一呆道:“您高明,這一點我沒想到,您不愧是四爺的首席智囊。”
那人笑笑道:“説什麼首席智囊,我是老四的舅舅,不幫他幫誰。”
弄了半天是雍郡王的舅舅。
燕翎馬上知道他是誰了,隆科多,詭詐陰狠出了名的隆科多。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只聽年庚堯笑道:“對,將來四爺一旦身登大寶,也少不了您這位舅舅的好處。”
隆科多道:“少了我的好處,我也得依他?”
兩個人大笑。
笑了一半,隆科多忽然停住,道:“雙峯,你恐怕碰上了麻煩了。”
年庚堯道:“什麼麻煩?”
隆科多道:“你扣住白家這些個人呢,這就是麻煩。”
年庚堯道:“這怎麼會是麻煩,只要他們招了供,留了押……”
隆科多道:“只要他們招了供,留了押,把口供往裏一送,整了老二是沒錯,可是你別忘了,白玉樓是白家的李志飛。”
年庚堯為之一怔,一時沒説出話來。
隆科多道:“你説這是不是麻煩。”
年庚堯忽然一揚雙眉道:“也沒什麼麻煩,大不了連李志飛一塊兒作了。”
燕翎心頭一跳。
隆科多道:“雙峯,我雖還沒見過這個李志飛,可是根據你們的説法,這李志飛可不好鬥啊。”
年庚堯淡然一笑道:“舅舅,殺人的辦法多得很,呂四娘真要殺李志飛,我擔保他絕逃不出手去。”
隆科多微一搖頭道:“聰明人怎麼幹糊塗事,這麼一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年庚堯道:“那麼,您説該怎麼辦。”
隆科多道:“順水人情你怎麼都不會做。”
年庚堯道:“您明教。”
隆科多道:“取得口供之後,先別忙往宮裏送,白家這幾個人明天一早還不回去,老二那兒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他們一定會通知李志飛,李志飛一聽説這消息,一定會到這着來找老四,求老四放人,到那時候,可以賣他個面子,馬上放白家這幾個人……”
年庚堯忙道:“放他們。”
隆科多道:“聽我説,這時候把口供送進宮裏去,宮裏只一找上老二,你説老二會不會饒了他們幾個?”
年庚堯一怔。
隆科多接着説道:“這麼一來,人情做了,手不沾血的也除了白家這幾個,不但讓李志飛恨上了老二,老二羞氣之下,病情一定加重,一舉數得,你何樂而不為?”
隆科多真不愧詭詐陰很,燕翎為之心神震撼。
只聽年庚堯道:“這主意好是好,只是白家這幾個,都上人證……”
隆科多一笑道:“雙峯,你今兒怎麼這麼糊塗,讓老二去殺他們這不正式畏罪滅口麼?”
年庚堯怔了一怔,猛舉一蓬,道:“舅舅,我算是服了您了。”
“行了。”
隆科多笑道:“我剛説過,捧的高,摔的重,走吧,咱們給他報個信兒去。”轉身行去。
年庚堯邁步跟了上去,隆科多、年庚堯一走,眾護衞馬上也散了,轉眼工夫,院子裏又是一片黑,跟沒發生什麼事兒一樣。燕翎吸了一口氣,貼着屋脊掠了出去,他舍了隆科多、年庚堯,往甘瘤子、白泰官適才所去方向撲去。甘瘤子跟白泰官是慢步走,燕翎是施展輕功疾掠,按理説,他該趕得上這兩個人。誰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燕翎一路只見站班的護衞方上站,刀出鞘,卻沒看見甘瘤子跟白泰官的蹤影。燕翎心裏嘀咕,腳下未停,他猜測這兩個人出不了這一帶,是以他竭盡目力,四下找尋。突然,他瞥見前面不遠處光一閃,一扇窗户裏透出了燈光,再一細看,那間相當雅緻的小屋子,坐落在一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裏。
莫不是甘瘤子或是白泰官剛回屋。燕翎心中一動,飛身掠了過去。
剛掠進小院子,只聽一個詫異話聲從那間精舍裏傳了出來:“小妹,好,好……”
燕翎一聽就聽出來了,是白泰官的話聲,而且屋裏還不只白泰官一個人。燕翎心頭一陣跳,急急掠了過去。
有心挨近去,點破窗户紙看個究竟,可是燕翎知道,白泰官一身武功相當了得,他沒敢那麼做,前頭門窗都關着,只有繞到後頭去碰碰運氣。到了後頭一看,燕翎不由一喜,後窗正開着,正對着後窗有棵大樹,正好藏身。
燕翎小心翼翼的掠上大樹,藏好身凝目往屋裏一看,燕翎猛地一怔。白泰官站着,他對面一張椅子上坐着個人,是位姑娘,一身夜行衣裝,不上別人,赫然竟會是呂四娘。
只聽呂四娘冷冷説道:“怎麼,七哥,我不能來麼。”
白泰官忙道:“不,不,小妹,我只是沒想到小妹會到京裏來。”
呂四娘道:“不只我一個人來的,大哥也來了。”
白泰官臉色一變,驚聲道:“怎麼説,大哥也來了。”
呂四娘[恩]了一聲。
白泰官勉強一笑道:“沒想到,真沒想到。”
呂四娘幽幽説道:“七哥,我原不相信會在這兒找到你,也極不希望在這兒找的你,沒想到……”
白泰官道:“小妹,這樣好不,咱們改天約個地方見面再詳談……”
“怎麼,七哥不願意見我。”
白泰官急道:“小妹明知道不是,我日夜想的都是小妹一個人,怎麼會不願意見小妹,我上説這兒危險……”
呂四娘道:“七哥該知道,我是怕危險的人嗎?要怕我也就不來了,其實,只要能證實七哥是不上確實在這兒,就是冒再大的險也值得。”
白泰官苦臉道:“小妹,別這樣,我不能讓你身入險地……”
呂四娘道:“我承認這兒是險地,可是憑我跟七哥的淵源,他們不會不賣七哥面子吧。”
白泰官道:“這個……”
呂四娘道:“就算他們不賣這個面子,我是七哥的小妹,七哥總不至於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拿住我,要了我的命吧!”
白泰官苦笑道:“小妹,你……”
呂四娘截口道:“難道我説錯了麼,七哥。”
“不,不。”白泰官忙道:“我不是這意思,小妹不知道,[雍郡王府]藏龍卧虎,高手眾多,尤其還有密宗高手,我怕到時候萬一護衞不了小妹……”
“那也不要緊。”呂四娘道:“能跟七哥死在一起,我認為值得。”
白泰官皺眉道:“小妹,你……”
呂四娘冰冷道:“七哥是不是怕我壞了七哥的事。”
白泰官苦笑道:“小妹,我,我怎麼會那樣。”
呂四娘語氣忽轉激動:“七哥,你太傷我的心了,你太傷我的心了……”她緩緩低下頭去。
白泰官急過來,伸手撫上呂四孃的香肩:“小妹,你誤會我了,你完全誤會我了。”
呂四娘猛抬頭:“我誤會你了,四哥知道你已經來京,現在又是我親眼看見的……”
白泰官道:“小妹,親眼看見的並不完全正確,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
呂四娘道:“我所看到的只是表面?”
白泰官道:“小妹,我本不願意告訴你,可是為免你對我誤會加深,我不得不告訴你,我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
呂四娘一怔:“七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
白泰官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小妹對我怎麼樣,我心裏明白,小妹人間奇女子,當世之中,也只有這麼一個,我怎麼敢以一襲布衣委屈小妹……”
呂四娘道:“我明白了,七哥是看準了胤禎有作為,現在為他效力,俾使將來以輔佐只功博取一官半職,用以對我?”
“正是,小妹。”
“你錯了,七哥,你完全錯了,你知道我呂家是個什麼樣的家,你知道小妹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不能違背家訓,也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與意志,我求的不是衣朱紫,食金玉,榮華富貴,我只求與七哥並肩江湖鏟奸除惡,終日歸諸山野,草茅疏淡,平平凡凡的恬恬靜靜度過餘年!”
白泰官道:“可是小妹……”
呂四娘道:“七哥,你要知道,你這麼做是棄祖忘宗,你這麼做是害我族類,讓天下人唾罵,世上忠義所難容,你就是要給我這些麼,七哥?”
白泰官道:“小妹,我……”
呂四娘道:“七哥,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大哥已到了京裏,你知道這不是鬧着玩兒的,大哥顧念這段情分,等你一句話。”
白泰官道:“小妹,我……”住口不言。
呂四娘站了起來:“七哥,你當真連我都不顧了。”
白泰官道:“我這就是顧你……”
呂四娘道:“七哥,我不要你這樣顧我。”
白泰官低下了頭,黯然不語。
呂四娘道:“七哥,事到如今,我也萬般無奈,你説一句,你是要我,還是要榮華富貴?”
白泰官抬起了頭:“小妹,我求榮華富貴,不是為了我!”
呂四娘道:“要是為了我,就別讓我滿面羞慚,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白泰官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小妹,我知道我做錯了,可是你也要體諒我,一時半會兒我不能離開這兒。”
呂四娘道:“為什麼?”
白泰官道:“一腳踩進泥沼,那麼容易拔出來麼?”
呂四娘道:“這不是挾泰山以超北海,願不願只在七哥一念之間。”
白泰官痛苦搖頭:“不,小妹,你不知道這[雍郡王府]的實際情形,你不知道胤禎的心性為人,只要我踏出這間屋一步,我的一舉一動,隨時在他監視之下……”
呂四娘道:“我就不信,我跟七哥一塊兒闖出去。”
白泰官搖頭道:“闖不出去的,小妹。”
呂四娘冷笑道:“七哥,你太小看[江南八俠]了。”
白泰官道:“不是我小看[江南八俠],實在是,小妹,關外白家你是知道的,他們比咱們[江南八俠]如何?”
呂四娘道:“七哥問這……”
白泰官道:“小妹請先答我問話。”
呂四娘道:“我不諱言,論實力之雄厚,[江南八俠]略遜他白家一籌,可是彼此真要碰上,他們也不見得討得了好去。”
白泰官道:“小妹這話是持平之論,關外白家今夜來了四個人,俱是一流高手,可是年庚堯舉手投足就使他們全部滅擒,一個也沒走脱,小妹,眼下就你我二人,闖得出去麼。”
呂四娘黯然未語,半晌道:“那麼以七哥字畫見……”
白泰官道“容我徐圖之,小妹。”
呂四娘沉默了一下,緩緩説道:“我好辦,怕只怕大哥……”
白泰官道:“小妹,請代我求求大哥,給我些脱身的時間,大哥一向最疼愛你,他一定會答應。”
呂四娘遲疑着沒説話。
白泰官臉上掠過一絲悽楚之色,道:“我一步走錯,身陷泥沼,大哥要是連個脱身的時間都不給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條了。”他翻腕掣出一把雪亮匕首,分心就刺。
呂四娘睹狀大驚,急忙探索抓住白泰官持刀右腕:“七哥,你這是幹什麼?”
白泰官悲笑道:“小妹,我只有以死來表明我的心志!”
呂四娘忙道:“七哥,我相信你,我代你去求大哥。”
白泰官一陣激動,反腕抓住呂四孃的柔荑:“謝謝你,小妹。”
呂四娘道:“我該走了,我出來的時候,大哥不知道,早點兒趕回去,免得他到處找我。”
白泰官沒鬆手,凝目望呂四娘,流露着一片深情:“小妹,剛才我催你走,現在我又捨不得你走了。”
呂四娘微微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七哥,來日方長,離少會多,小妹這一生已託付給七哥,七哥還怕什麼。”
白泰官道:“那,我只好放小妹走了,小妹跟大哥住在什麼地方,讓我知道一下,等我離開這兒後,好馬上去找大哥跟小妹。”
呂四娘道:“我跟大哥暫時住在[白塔寺]後院,對了,桂武跟甘聯珠夫妻也在那兒住着。”
白泰官一怔:“桂武跟甘聯珠……”
呂四娘道:“是來找甘瘤子的,甘姑娘不能不盡人女規勸之責。”
白泰官定了定神道:“小妹,甘瘤子跟我可不一樣。”
呂四娘道:“我知道,那是他甘家的事,他甘家自會處理,跟咱們[江南八俠]沒關係,我不多説了,我走了。”呂四娘從白泰官手裏輕輕抽出手,要走。
白泰官叫道:“小妹……”
呂四娘深情款款:“七哥,一兩天我會再來看你。”頭一低,走兩步穿窗而出,翻上屋脊,一閃而沒。
白泰官緩步走到窗口,唇邊掀起一絲笑意,笑得森冷。
燕翎心頭猛地一跳,他現在明白當初甘鳳池為什麼幫他隱瞞身份了。他現在也明白,剛才白泰官是一番偽作俱佳的虛假了!
白泰官的確是作俱佳,連燕翎都幾乎相信他知過,再改,要回頭,幸虧他多呆了一會兒,沒馬上走。而呂四娘並不知道!
忽然,白泰官回身揚手,桌上燈倏然而滅,白泰官一長身,人也出了後窗,像貓也似的,輕捷異常。燕翎的心往上一提,他以為白泰官喲啊跟蹤呂四娘。豈料,白泰官貼在後窗外牆壁往東行去,拐個彎,出了小院子,這是幹什麼去?
燕翎貼瓦向平飛,追了過去。白泰官進了另一個小院子,剛踏進小院子,一條黑影自一處暗隙中疾掠而出,落在白泰官面前,是個身着勁裝的黑衣人。白泰官跟那黑衣人低低説了幾句話,那黑衣人向着白泰官一抱拳,帶着白泰官向北邊一間精舍走了過去。到了精舍門口,黑衣人舉手叩門,輕輕敲了三下。精舍門開了,另一黑衣人當門而立,門外黑衣人跟門裏黑衣人低聲説了幾句話,門裏黑衣人側身讓路,門外黑衣人欠身擺手,讓白泰官入內。
白泰官一抱拳,邁步行了進去!
門又關上了,門外黑衣人一躍而去,引隱入了暗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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