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出了上房屋,順長廊左轉,再往後,進了一個小跨院。
小跨院裏清幽已極,有花有草,還有一株株的小松樹,正北,座落着一間精舍,門口站着兩名護衞。
四阿哥、年羹堯、燕翎一進院子,兩名護衞忙迎了上來,打揖見禮。
四阿哥道;“舅爺睡着了嗎?”
“沒有,剛喝完銀耳湯。”
四阿哥“噢!”了一聲。
只聽隆科多的話聲從精舍裏傳了出來:“老四?你,你怎麼來了?”
四阿哥應了一聲道:“還有雙峯跟玉樓。”説着話,三個人進了精舍,過了一個小客廳,進了隆科多的屋,隆科多躺在牀上,兩眼直瞪着四阿哥跟年羹堯。
燕翎上前見禮,隆科多跟沒看見似的,瞪着四阿哥跟年羹堯道:“你,你們倆怎麼好了?”
四阿哥含笑指燕翎:“這就要感謝玉樓了,多虧了他的回春妙手。”
隆科多轉眼瞪向燕翎:“玉樓,你,你也快給我看看。”
燕翎道:“就是來看您的,也許您的病比較麻煩一點兒,因為我到現在還沒發現您的病因在那兒。”
隆科多道:“你這話……你還沒給我看呢不是?”
燕翎轉望四阿哥,道:“四爺,您説吧。”
隆科多忙望向燕翎:“怎麼回事,這是……”
四阿哥當即把年羹堯告訴他的,又説了一遍。
隆科多一聽完就叫了起來:“真的?這種事兒我可聽説過,沒想到今兒個竟讓我們這幾個碰到,不瞞你説,我心裏早就有點兒嘀咕,玉樓,你,你快給我看看,毛病出在那兒?”
燕翎道:“外頭我剛來的時候看過了,沒看出什麼來。”
隆科多道:“那……”
四阿哥道:“玉樓,你是不是再上外頭看看去,也許剛才沒留意……”
燕翎道:“不,四爺,外頭沒有,要是有的話,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年羹堯道:“那,會不會是在屋裏?”
燕翎道:“難説,讓我看看。”他舉目環掃全屋。
四阿哥、年羹堯也緊張地跟着他四下望。
很快地掃視、一匝,燕翎搖了頭:“沒有。”
“沒有?”四阿哥、年羹堯一起詫聲問。
燕翎又説了聲:“沒有。”
四阿哥、年羹堯互望一眼,四阿哥道:“那……”
隆科多匆抬手往外一指:“玉樓,外頭客廳。”
年羹堯忙點頭:“對。”
燕翎邁步走了出去,四阿哥,年羹堯忙跟了出去。
燕翎站在小客廳裏,舉目又把小客廳看了一遍,他皺了眉。
四阿哥一見他皺眉,忙問道:“怎麼樣,玉樓?”
燕翎搖了搖頭:“沒有。”
四阿哥、年羹堯為之一怔。
年羹堯道:“這,這怎麼會……”
燕翎沒説話,沉吟一下,轉身進了隆科多的屋;四阿哥、年羹堯忙又跟了進來。
隆科多急問:“怎麼樣?”
燕翎只顧四下看,沒答理。
四阿哥代燕翎答了話:“還沒找着。”
忽然,燕翎的目光落在了牀對面,臨窗下,隆科多的書桌上。
隆科多的書桌上擺設很整齊,也很乾淨,左上角是幾本書,往右依次是文房四寶、筆架、花瓶,花瓶裏插着幾枝剛開的小黃花,花瓶下卻擺着七顆琉璃珠子,環繞着花瓶,在左邊兩顆珠子中間,橫放着一把裁紙用的小玉刀。
燕翎雙眉陡揚,道:“在這兒了,舅舅好險。”
過去把那把小玉刀拿了起來,往右邊兩顆珠子中間一放,然後由左至右,把珠子一顆一顆地拿了起來,最後又拿起了那把小玉刀,轉過身道:“舅舅起來試試。”
隆科多挺身坐起,神色一喜,接着又下了牀,激動地喜道:“好了,好了,我也好了。”
燕翎目光一凝,望着隆科多道:“幸虧發現得早,再過四個時辰,您就沒救了。”
隆科多機伶一顫,喜色全沒了:“這,這……,為什麼單對我這樣兒?”
燕翎道:“這就不知道了…”
四阿哥突然冰冷道:“能進這間屋,這樣動手腳,應該不是外來的人了。”
燕翎道:“舅舅,這是誰擺的,誰給您收拾的書桌?”
隆科多道:“丫頭翠吟啊。”
燕翎微微一怔:“丫頭翠吟?”
四阿哥道:“剛買來的個丫頭,雙峯,你去一趟,把她帶到這兒來。”
年羹堯答應一聲行了出去。
燕翎看了隆科多一眼,道:“您可別見怪,您是不是佔過這個翠吟的便宜了。”
隆科多老臉猛一紅,乾咳道:“這個,咳,咳”
四阿哥道:“舅舅,玉樓也叫您一聲舅舅,又不是外人!”
隆科多窘迫地看着燕翎道:“你怎麼知道。”這不啻承認了。
燕翎揚了揚手中小玉刀,道:“要不然她怎麼會獨對您這麼心狠手辣。”
隆科多老臉上掠過一絲悸色道:“挺俊、挺善體人意個丫頭,怎麼會是……”住口不言。
四阿哥道:“您也是的,要什麼樣的沒有?偏對個丫頭……”
燕翎道:“不,四爺,舅舅好眼光,這翠吟原本不是個丫頭。”
四阿哥一怔道:“這倒是。”
隆科多道:“行了,不管她是誰,下次殺了我我也不敢了。”
年羹堯走了進來,道:“翠吟不見了。”
四阿哥臉色一變道:“各院都找過了。”
年羹堯道:“不用找了,有個護衞看見她剛出去,他説那個翠吟看見您屋前的石頭堆讓人動過了,問過是誰動的之後,二話沒説,扭頭就往外去了。”
燕翎道:“她倒挺機警的啊。”
四阿哥咬牙道:“好個賤東西,我非把她抓回來不可,雙峯,派人……”
燕翎道:“遲了,四爺,這種人既已知道事敗,既已逃出了‘雍郡王府’,還能讓您抓得着。”
隆科多道:“問問是誰買進府的?”
四阿哥道:“對……”
燕翎搖頭道:“買她進府的人未必知道,問可以問,不過最好別動氣,也別太逼,這種事不宜聲張。”
年羹堯道:“這倒是,用不着急,買她進府的人要是跟她有勾結,這時候也早跑了,要是還沒跑,那就是沒勾結,等會兒再找來問也不遲。”
四阿哥右拳在左掌上猛擊一下:“便宜那個賤東西了。”
燕翎道:“未必,您三位好好的,她該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偷雞不着蝕把米。”
隆科多窘迫地乾笑了,四阿哥、年羹堯也笑了。
年羹堯道:“不管怎麼説,是玉樓救了咱們,得好奸謝謝玉樓。”
四阿哥道:“對,當然要謝,玉樓……”
燕翎道:“怎麼?”
四阿哥道:“要什麼,你自己説!”
“您真要賞?”
“不是賞,是謝。”
“這我怎麼當得起。”
年羹堯道:“好了,兄弟,你就快説吧。”
燕翎道:“年爺,您也認為四爺該賞?”
“當然,不只是四爺,舅舅跟我都該謝謝你。”
燕翎一點頭道:“好,既是這樣,那我就斗膽來個獅子大開口……”
四阿哥道:“説吧,你什麼大開口我也不怕。”
燕翎道:“我跟您三位要兩個字。”
“兩個字?”四阿哥、隆科多、年羹堯幾乎同時一怔。
燕翎道:“信任?”
四阿哥、隆科多、年羹堯又一怔,面面相覷,一時沒説出話來。
燕翎掃了三人一眼,笑笑道:“捨得給麼?三位?”
年羹堯道:“兄弟,你怎麼説這話……”
燕翎道:“在三位面前,我用不着辯吧?三位也都不是那不認理的人,是不?”
年羹堯、隆科多,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搖頭道:“什麼都不要再説了……”目光一凝,望着燕翎,滿面誠摯,還帶着點歉疚:“玉樓,你也什麼都不要再説了,咱們打頭兒來,行不?”
燕翎微一欠身道:“謝謝您的恩典。”
四阿哥苦笑搖手:“別這麼得理不饒人了,談正經的吧,眼前這件事兒……”
燕翎道:“恐怕跟那個什麼‘日月令旗’的掌令有關。”
四阿哥、隆科多、年羹堯一怔,四阿哥道:“會是他麼?”
年羹堯帶着懷疑神色望燕翎:“不會吧,要是他的話,我們三個豈會這麼輕?”
燕翎道:“年爺,您知道不知道,過了七天以後,是個什麼樣子?”
年羹堯道:“這……”
隆科多道:“玉樓,七天以後會怎麼樣?”
燕翎道:“會不住的喀血,您想會是個怎麼樣的後果。”
隆科多相信一顫,沒説話。
四阿哥皺着眉道:“這麼個些呢,他怎麼早就找這,來麼這麼一手兒,敢是要取我們三個人的性命呢?”
燕翎道:“這太容易明白了,四爺,您是最有希望的一位,而且也是雄才大略的一位,您要是立予正大光明殿上的那張椅子,對他們那些所謂反清復明的志士來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這話四阿哥當然愛聽,而且聽得很舒服。
四阿哥點了點頭道:“要是這樣的話,他不等於幫了別個人忙了麼。”
燕翎道:“獲益最大的,當然還是那些所謂反清復明的志士。”
四阿哥沉吟等沒説話。
隆科多、年羹堯望着四阿哥,欲言又止。
燕翎道:“四爺,您的大事,該進行得積極一點兒了。”
四阿哥凝望燕翎:“難道我還不夠積極麼?”
隆科多道:“玉樓,給老四出點兒主意。”
燕翎道:“要是我沒料錯的話,這一兩天,宮裏可能有什麼大變化。”
隆科多忙道:“何以見得?”
燕翎道:“那對付您三位的人,七天之內,不讓您三位動,可能為的是不讓您三位往宮裏跑,這麼一來,宮裏有任何風吹草動,雍郡王府也不會知道……”
隆科多道:“那倒不一定。”
“您的意思我懂,您的宮裏安置的有人,那麼就算您知道,試問:您又能怎麼樣,打探消息歸打探消息,辦事兒歸辦事兒,這可不一樣,也不是説一種人都能辦的啊,舅舅!”
隆科多皺了眉,沒説話。
燕翎接着説道:“一旦宮裏的大事有了決定,您二位的性命也差不多,有迴天之心,無回天之力,到那時候,還有誰能去爭,誰能去等。”
四阿哥道:“要是這樣的話,乾脆馬上要了我們三個的命多好。”
燕翎一搖頭道:“不好。”
“怎麼?”
“您想啊,四爺,有老大對付老二的這個例子在,您這兒出了事兒,宮裏會怎麼想,追問不追問,一旦查究起來,定不把正在醖釀的事兒給耽誤了,事情大部份這樣,一經耽誤下來,就夜長夢多,難免其間不發生變化啊。”
四阿哥點了頭,直説:“思,有道理,有道理!”
年羹堯道:“兄弟,以你看,宮裏會有什麼大事呢?”
“除了立儲還會有什麼大事。”
四阿哥道:“老大東窗事發,老二也已霍然痊癒,這儲位當然還是他的。”
燕翎搖頭道:“只怕未必。”
四阿哥、隆科多、年羹堯猛一驚,隆科多急道:“怎麼,玉樓,難道……”
燕翎道:“別的我不知道,老八已經買通關勇、關維內大道阿靈阿、散秩大醫鄂倫岱等人,積極進行活動了,由老八可以想到,別個也不會閒着,真正是不出户的,恐怕只有您了。”
四阿哥急了,霍地轉望隆科多:“舅舅,這……”
隆科多也急了,頭上都見了汗,道:“我怎麼知道他們會……,唉,要命,要命,都是這個該死的什麼‘日月令旗的掌令’!”
燕翎道:“您兩位用着不急,老八他成不了,花錢是白費力。”
隆科多忙道:“老八他成不了,你怎麼知道。”
燕翎道:“很簡單,老八貌醜,皇上一向不喜歡他。”
隆科多一怔。
燕翎道:“最主要的,還是老八的出身,這,您三位該比我清楚。”
四阿哥道:“對,老八不是嫡嗣,他母親出身微賤,他怎麼成得了!”
四阿哥的神情鬆了,隆科多呼了一口氣:“嚇得我出了一身汗。”
燕翎道:“舅舅,老八是成不了,別個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隆科多一點頭道:“對,我這就進宮去。”他可是真意,説完話就忙着穿衣裳,匆匆忙忙地穿好了衣裳,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四阿哥吁了一口氣,道:“唉,真不容易啊。”
燕翎道:“四爺,什麼事兒容易?”
四阿哥道:“玉樓,你看眼前這件事兒……”
燕翎道:“用不着擔心,這事兒可以交給年爺,雍郡王府只小心防守,滴水也滲不進來,這種玩藝兒不進府來是難施展的。”
四阿哥轉望年羹堯。
年羹堯馬上點了頭:“行,我來。”
燕翎道:“府裏暫時別再用新人了。”
四阿哥道:“説什麼也不用了,雙峯,讓他們把買進翠吟的人給我找來。”
年羹堯答應一聲行了出去。
四阿哥在桌上捶一拳,道:“我倒要看看翠吟是誰買進府來的,這個賤東西究竟是什麼來路!”
燕翎道:“恐怕不容易。”
“不容易!為什麼?”
“這種人做事,都會考慮到以後,不會留下蛛絲馬跡,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
“照這麼説,這件事就算了。”
“説句話您別不愛聽,恐怕是隻有算了。”
四阿哥咬牙切齒地道:“玉樓,你要知道,舅舅跟我,還有雙峯,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道,只是,四爺,根據我這個江湖人的經驗,對付這種人只有兩個辦法”
“那兩個辦法。”
“第一是事先嚴密防範,第二是發現他以後馬上加以擒捕,要是事先沒有嚴密的防範,發現他以後又讓他跑了,那就絕不會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循,絕難再找到他。”
“是這樣麼,玉樓。”
“不信您可以看。”
步履聲傳了過來,年羹堯走了進來,道:“我已經交待下去了,人馬上帶到。”
四阿哥忙間:“是誰。”
年羹堯道:“還不知道,他們查去了。”
話剛説完,步履聲又傳了過來,是陣輕盈的步履聲。
燕翎、年羹堯、四阿哥都聽出來來的是個女子。
四阿哥忙道:“雙峯,看看是不是你嫂子來了。”
燕翎一聽就明白了,這“嫂子”二字指的是雍郡王的福晉,四阿哥跟年羹堯處得就跟兄弟一樣,他的福晉,當然就是年羹堯的嫂子。
年羹堯答應一聲,就要迎出去。
來人卻已進來了,燕翎看得微一怔,赫然是燕翎在年羹堯房裏碰見的那位女人。
只聽四阿哥道:“麗容。”
年羹堯接着問道:“你來幹什麼。”
那位麗人道:“四爺跟你不是找我麼,總管讓我到這兒來的!”
年羹堯臉色微一變,道:“翠吟是你買進來的!”
那位麗人的臉動了一下美目,道:“是啊,怎麼!”
年羹堯道:“好好兒的你買進個丫頭來幹什麼?”
“咦!不是你讓我買的麼,記得那天我跟你説要要個丫頭,你説內院的丫頭抽不出人來,讓我攪看自己買一個,你都忘了。”
年羹堯跺腳道:“你,你真是,誰知道你會買進個翠吟來!”
“買進翠吟來怎麼了,買錯了?翠吟有什麼不好!”
年羹堯又一跺腳轉過了身:“四爺,您告訴她吧!”
那位麗人轉望四阿哥,道:“四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四阿哥可真沉得住氣,含笑招手,道:“來,麗容,咱們坐下談。”
四阿哥招呼那位麗人落了座,然後把翠吟所做的事説了一遍。
這一聽,聽得的人花容失色,瞪圓了一雙美目,她忙離座而起,跪了下去:“四爺,麗容該死,麗容該死。”
“起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四阿哥忙離座伸手扶起了那位麗人。
麗人她抬頭了看,仰起嬌靨,流淚説道:“四爺,麗容怎麼也沒想到翠吟她會……”
“沒人怪你,沒人怪你。”四阿哥手撫着肩,慰勸道:“你先別哭,沒人怪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會怪你呢,你止住淚,告訴我翠吟是怎麼買進來的!”
麗容擦擦淚,點點頭,道:“是這樣的,四爺,有一天我出城燒香還願去,在路上看見個姑娘跪在路邊兒,願意賣身葬父,我看她可憐,當時就把她買了下來,誰知道她竟會……”
話説到這兒,她突然低下頭來又哭了起來。
四阿哥忙又慰勸:“好了,麗容,好了……”
年羹堯突然轉過身來道:“翠吟既然是你買的丫頭,怎會跑到舅舅那兒去?”
麗人哭着道:“舅舅、四爺跟你都病了,她一番好意要去侍候舅舅,我能説個不字兒麼!”
四阿哥拾眼看了看燕翎,燕翎明白四阿哥的意思,可是他沒作任何表示。
四阿哥又撫上了麗人的香肩,輕拍道:“好了,好了,不提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提了,你回屋去吧?”
麗人又盈盈跪了下去:“多謝四爺的恩典!”
“怎麼又來了,這是幹什麼?”四阿哥忙起扶了麗人。
四阿哥這裏剛把她扶起,那知她又對燕翎跪了下去:“謝謝您,要不是您,麗容的罪就大了。”
燕翎不便去扶,忙閃身躲向一旁:“姑娘這是折我,我怎麼敢當。”
麗人拜畢站起,轉身要出去,可是她又停住了,轉望四阿哥道:“四爺,翠吟如今……”
“她夠機靈,早就跑了!”
“您派人去抓她沒有?”
四阿哥搖下頭:“這種人,既然已經跑出了‘雍郡王府’,再找她就難了,我不願意張揚,好在府裏也沒什麼大損失,算了。”
麗人沒再説話,頭一低,轉身行了出去。
聽不見步履聲了,年羹堯道:“四爺,您看……”
四阿哥道:“我正要問你。”話是對年羹堯説的,兩眼卻望着燕翎。
燕翎明白,人是年羹堯的,四阿哥不便當着年羹堯問他,所以他馬上接口道:“四爺,我看這位姑娘不知情。”
四阿哥馬上點了頭:“我也這麼想。”
年羹堯卻問道:“何以見得?”
燕翎道:“翠吟沒通知這位姑娘,自己跑了,是不是,年爺?”
年羹堯呆了一呆,沒説話。
四阿哥微微點了點頭:“玉樓沒説錯,真是無蛛絲馬跡可循了。”
燕翎道:“其實,四爺,我説過了,到頭來算算,只佔便宜沒吃虧,您又何必再計較!”
四阿哥忍不住笑了:“佔便宜的只是舅舅一個人,我跟雙峯可沒佔着便宜。”
燕翎道:“不能那麼算,這跟打仗計算戰果一樣,不能單看一處。”
年羹堯點頭道:“這倒也是。”
只聽一陣快速步履聲傳了過來,四阿哥忙道:“又怎麼了?”
步履聲很快地到了門口,一名護衞走了進來,打個揖恭聲説道:“稟王爺,陳閣老來了。”
四阿哥一怔道:“他來幹什麼?”
“説是來看您來了,陳夫人也來了。”
四阿哥道:“噢!人在那兒?”
“在前廳。”
四阿哥沉吟一下:“請他夫婦到這兒來吧,另外找人稟報福晉一聲去!”
“喳!”護衞打揖退了出去。
燕翎道:“四爺,我該走了。”
四阿哥道:“怎麼,不打算見見陳閣老?”
燕翎搖頭道:“不了,我怕這種場合。”
四阿哥笑道:“真是啊,居然也有讓玉樓怕的,我不勉強你,不送你了。”
年羹堯道:“我代您送送玉樓吧!”
燕翎前腳走,陳閣老夫婦抱着他們那剛滿月沒多久的兒子就進來了。
陳閣老原是胤禎的死黨,他夫婦這趙來是來探病請安的,沒想到四阿哥的病已經好了,賓主相見,言談甚歡,雍郡王的福晉由於剛生個女兒,沒有兒子,對陳閣老夫婦的兒子喜愛得不得了,抱過去就不肯放手了。
探病歸探病,請安歸請安,陳閣老見了四阿哥,免不了有一番機密要談,於是,雍王福晉跟陳閣老的夫人,帶着老媽子、丫頭去了內院。
陳閣老的確很受四阿哥器重,一直留他到天黑才讓他走。
結果,陳閣老夫婦回到家裏以後,發現自己的兒子竟變成了女兒,夫婦倆誰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十個月懷胎,陳夫人那捨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陳閣老卻不敢聲張,只有連忙慰勸,陳夫人既哭又鬧,尋死尋活,陳閣老卻説這樣也好,兒子到了雍郡王家,搖身一變成了皇族,四阿哥是角逐儲君最具實力的一個,將來不管能否達成心願,他夫婦這份榮華富貴總是少不了的。
有了陳閣老這番話,陳夫人才算收淚住聲。
雍郡王府,女兒變成了兒子,取名紅靨,就是後來的乾隆皇帝。
這件事一直到後來,乾隆每次遊江南,必先到陳閣老家,引起人的猜測與懷疑,才逐漸揭了開來。究竟這只是傳説,沒有歷史記載,可信與否,就不得而知了。
燕翎離開了雍郡王府,順着大街剛拐彎兒,一輛單套黑蓬馬車,從一條衚衕裏馳出,到面前攔住了去路。趕車的車把式,是個精壯黑衣漢子,高坐車轅,衝燕翎一抱拳,道:“閣下,請上車。”
燕翎竟然笑了:“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遭兒,可沒想到這麼快,上那兒去!”
那車把式道:“龍潭虎穴,敢去麼?”
燕翎道:“我還沒見過龍潭虎穴究竟是個什麼樣兒,倒真想見識見識。”躍上馬車鑽進車蓬。一聲皮鞭脆響,馬車馳動,由緩而疾。
車把式似不怕燕翎認路,毫無異動地專心趕他的車。
燕翎卻是連看都懶得看,索性來個閉目養神。
馬車東彎西拐了一陣,燕翎雖沒看,卻知道車子沒出內城。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忽然筆直往西,燕翎知道,要出內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