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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回 淨業山莊羣雄會驚來不速客

    天南逸叟武維揚憤然説道:“羅義等其行可誅,我武維揚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威力?那鮑子威雖沒見他露面,此人定已前來,我武維揚倒要看看他們儘量施為,究竟鹿死誰手!”説到這突然前面的一叢矮樹的枝頭倏的一響,只是並沒見什麼別的形跡,天南逸叟武維揚從鼻孔中吭了一聲,道:“這倒很好,既敢前來和武某尋仇擾亂,還是不走的好!我倒要看這兩個仗一身絕技,作骨肉自殘的匹夫,怎樣出十二連環塢!”説到這忽的向閔胡兩位香主説了聲:“二位賢弟領本主座之命,趕赴千丈屏盤山磴道把守,大約老兒們不會不從這兩處脱身的。歐陽賢弟,我們走。”説話間立刻四條黑影全飛縱起,快似飄風,四人分向三處暗影中縱去。這時下面所有的其餘幫匪全各自向暗影中隱去,燈火全熄。

    鷹爪王等隨向慈雲庵主道:“師友,我們可以好好歇息去吧!今夜的事,總可叫我們高枕無憂,有他們十二連環塢一班領袖人物全力出動,當不致再令我們不得安睡了。”鷹爪王説話間追雲手藍璧急的直搓手,自言自語道:“三陰絕户掌羅義倒真是江湖上好身手,藍老大竟會沒和他盡興較量一下子,真是掃興!”矮金剛藍和一旁冷笑道:“老兒怎樣英雄,只是生了女屠户那麼個現世女兒,任他怎樣英雄,也落個威名掃地。可惜我們把女屠户放出手去,不然的話,我準叫老兒當場抹脖子。”鷹爪王微微一笑,五老和俠尼相繼從屋面上下來。外面鬧了個天翻地覆,屋中的一班同門師友,雖説是奉掌門人的吩咐,可是全是各自戒備着。掌門人走上客廳的石階,屋中已把燈火掌起,還是那中州劍客記着追雲手藍璧的那種冷落情形,一味攔着大家誰也不準出來,這一來大家全不肯出來了。還是後來聽到掌門人已經明着送這一干被擒的匪黨出賓館,金刀叟邱銘悄悄向中州劍客婉言解説不要意氣用事,還是得要出去看看,免得令外人看着笑話。中州劍客聞言冷笑一聲,不再攔阻別人,任憑別人出暗間,自己可是仍然往牀上一躺,任憑着金刀叟邱銘等別人去到外面。柳逢春等把客廳中的燈火重行燃起,兩位掌門人已率領眾人走進廳房,金刀叟邱銘隨即向前説道:“今夜的事倒還順手麼?”鷹爪王點點頭道:“匪黨們毒謀詭計縱然厲害,可是我們自身這裏既已事先預防,他們幫中也是全力張網以待,匪黨們雖是勁敵亦難得逞了。可惜秦中三鳥是敗軍之將,竟自膽大妄為,聽信羅鮑兩香主的誘惑,自己落個一敗塗地,把已往江湖綠林道的威名付於流水,殊為不智!”

    這時大家已相率落坐,俠尼慈雲庵主向追雲手藍璧和矮金剛藍和道:“藍老師,今夜沒得與敵人痛快動手,定引為憾事吧!”矮金剛藍和正在低聲和續命神醫萬柳堂講説什麼,只向俠尼點點頭,仍然是説着他們所説的話。追雲手藍璧卻向俠尼慈雲庵主翻了翻眼皮,冷笑一聲道:“誠如庵主所説,沒能和三陰絕户掌羅義,要命郎中鮑子威兩個老兒一決雌雄,引為憾事。這隻為有王師弟一再攔阻,更沒能出賓館與他們這班狐羣狗黨攪和一下子,尤其令我藍老大掃興。這次也算滅我們磁州藍氏弟兄的威名,倒叫庵主見笑了!”俠尼慈雲庵主先向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看了看,見他正和金刀叟邱銘談着拒敵的經過,隨又回過頭來,莊容向追雲手藍璧説道:“藍老師,我們此次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同舟共濟,榮辱與共。何況我們全是道義之交,貧尼哪能稍存旁敲側擊之念、坐山觀虎鬥之心。貧尼雖是皈依佛門尚不能斷絕貪嗔痴愛,何敢厚責他人?寄身江湖道,不論行俠仗義,和我佛門弟子積修善功,全不易擺脱名利二字,不為名就為利,不是恩就是怨。豹死留皮,人死留名,遇到重要關頭,更不應只顧快意一時,不顧過去未來的一切,秦中三鳥可為前車之鑑。貧尼這些年來,在佛祖座下沒有別的修為,可是蒙佛祖的慈悲,已得到靈府空明的初步,每次遇大難臨頭,貧尼倒還能默運玄機,一察未來過去。貧尼從昨日已感到這次十二連環塢的事不會那麼容易的就能招呼下來,只怕阻難叢生,要十分辣手了。藍老師,你看內三堂的三位香主的武功造詣以及心術智謀如何?”追雲手藍璧依然是滿面帶着不屑的神氣説道:“要叫我藍老大看來,象歐陽尚毅尚還稱得起是個勁敵,若象胡玉笙、閔智之輩,藍老大尚還沒把他們看在眼內。”慈雲庵主微微一笑道:“今夜的事是我們親眼得見,以內三堂香主在他們當家老頭子督率之下,僅把那已然負傷的秦中三鳥留下,所進來擾亂圖謀的還不止鮑羅兩人,可是在他們最後發動全力之下,依然一個沒有撈着。我們暗中觀察,雖然羅義等未能立時脱出羅網,看情形也未必能夠把他本幫的逆黨立時清理了,鮑、羅的威力已見一斑。我們用冷眼觀察,十二連環塢在天南逸叟武維揚的指揮下,似乎還不僅是我們眼見這點力量。在十二連環塢這裏,是以天鳳堂和淨業山莊為中樞主要之地,今夜賓館外龍頭主座領袖人物全數出動應敵,未免可疑。因為這種舉動若是用來防範應付我們,尚還説的下去。因為我們是客,他是主;我們是明,他是暗;我們是勞,他是逸;我們道路虛實不明,他再嚴密設伏,我們不容易窺視他的中樞主幹。可是鮑子威、羅義全是本幫中主要人物,十二連環塢瞭如指掌,內中的虛實動靜,洞悉無遺,而天南逸叟武維揚竟敢這麼大意,置中樞重地於不顧,這是絕不合情理的。貧尼猜淨業山莊,天鳳堂一帶,定然還有比他自身應付還要把牢的人物隱藏着,或者連那要命郎中鮑子威、三陰絕户掌羅義全意料不到也未可知。從這種地方看來,十二連環塢的力量還未可輕視,那麼明晨淨業山莊之會也就許有出我們意料的勁敵出現。貧尼總想着得蓄全力來應付淨業山莊之會,藍老師還可惜什麼不能與鮑、羅等暢意周旋呢?”追雲手藍璧被俠尼慈雲庵主這番話説得有些略斂鋒芒,不過口角仍含着一絲輕笑向俠尼道:“庵主請不要多疑,我藍老大在江湖中闖蕩了半生,哪會那麼不識輕重?以庵主的大智慧,定來洞察隱微,言必有中。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藍老大曆來就是這種倔強性情,這幾年來自己還學着遷就了許多,可是到處依然與人難合。庵主的推測十分近情,我也覺得武維揚這種措置,十分失計,照庵主所説,定是另有高人了。”説到這略一沉吟,追雲手隨向俠尼道:“我藍老大倒深願多見識幾位高人,也算不虛此行了。”俠尼微微一笑,不再説什麼。

    大家忽的看到窗紙下一片火光,照得十分明徹。續命神醫萬柳堂把廳門推開向外看時,只見賓館的西南空中火焰沖天,金蛇亂竄,蘆笛和胡哨的聲音四下裏合攏來,十分凌亂。這種情形足見他們生心內叛的敵黨,尚未全數退出十二連環塢。萬柳堂回頭向鷹爪王等道:“師兄們,羅義等果然不易對付,到現在他們依然在雙方對抗中,這把火不知燒了什麼所在,火勢還不小呢!”鷹爪王等全到門首仔細看了看,相與嗟嘆了一番。這時已經四更過後,鷹爪王仍然請大家早早歇息歇息,距天明只有一個多時辰。天明後,武維揚不知是否能夠言行一致,淨業山莊之會能否不再生別的變化,尚未可知,我們總要養精蓄鋭以待明朝為是。金刀叟邱銘道:“我們早早歇息了吧!看外面的情形,今夜絕不至再有人敢到賓館來窺視了吧!”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已快五更,有什麼圖謀,只好改日再施為吧!”俠尼也隨着站起向鷹爪王道:“師兄,貧尼看看小徒們就來,大家隨便歇息吧!”鷹爪王也點點頭道:“小弟也得看看他們,免得多生枝節。”説着話徑出廳房,走向對面。

    這時外面的火光未熄,四處的蘆笛斷續的響着,在身處龍潭虎穴中,遇到這種局面,不由你不驚心動魄。院中此時靜悄悄的,只有賓館門外不時有那守護伺候服役的人影閃動,可是也謹守在賓館門外,不敢妄越雷池一步。鷹爪王遂來到對面屋中,看了看大家都在謹遵掌門人的訓示,全在歇息着,沒有隨便多言多事的。鷹爪王又到東廂房裏看了看,隨即出來。俠尼慈雲庵主也從對面出來,走到院當中。俠尼向鷹爪王身邊趕了一步道:“貧尼有一言,王師兄千萬要留意!”鷹爪王歷來就沒見俠尼這麼説過話,一向是當着大家講話,此時聽她語氣中似乎很重大,遂忙止步低聲道:“庵主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俠尼遂往廳房中一指道:“藍大俠的鋒芒過露,來到十二連環塢已非所宜,可是貧尼看他的面色,印堂透出黯色,只怕他眼前要有一步難關。這次十二連環塢中隱含着無限危機,他還是疏狂的目無餘子。只是燕趙雙俠在淮陽派中也算有數的人物,江湖道中已經創出萬來,真要是在淨業山莊有個失閃,不僅他弟兄的威名掃地,我們兩派掌門人的顏面何在。適才貧尼略用話試着勸了勸,叫他不要輕敵太甚,只是藍大俠那種盛氣凌人,叫貧尼無法進言。王師兄對於藍大俠身上多多留意,明日淨業山莊赴會時,但凡能夠阻攔他,還是別叫他任意而行才好。”鷹爪王對於俠尼倒是十分信仰敬服,知道她對於一切事全是謹慎小心,從沒有輕舉妄動的,遂點頭答道:“藍氏雙俠的賦性過剛,為同道所知。庵主能夠從大體上着想,對於他弟兄的口角上的過於機鋒,不但不惱他,反倒這麼關心他未來的隱患,令人可感。這種情形倒叫我好生礙難,明日當着羣雄面前,我若過分阻攔他,他們若是仍然一味的象平日那樣強項,只怕於事無補,反倒徒惹許多無趣。”俠尼道:“貧尼深知未必挽救的過來,這種事關係着劫運,但是人定勝天,未嘗作不到的。我們心存主見,到時候,盡全力去挽救一下子,能否有補於當前,只好由他了。”

    鷹爪王點點頭隨即同俠尼走進廳房,見大家已經各自坐在那裏調息養神,追雲手藍璧、矮金剛藍和老弟兄兩人,已經全是心安神安、氣靜神寧的盤膝坐在那裏如老僧入定一般。萬柳堂和金刀叟邱銘尚在低聲談着話,其他的人也有伏几假寐的,也有走到裏間歇息的。俠尼把背土背的鎮海伏波劍解下來,把僧衣舒展了舒展,重又收拾了一番,和淮陽派掌門人各自坐在迎面的椅子上閉目調神的歇息着。兩位掌門人全是各懷着心事,鷹爪王盤算着淨業山莊赴會的事。俠尼慈雲庵主只是擔心着泗水船幫,為多指大師法座下慘淡經營的一點力量,雖是派泗水漁家簡雲彤統帶着,可是自己既然掌着西嶽派門户,出入十二連環塢就得由自己負責,倘若一旦變生不測,試問自己還怎樣再見多指大師?當時這位庵主看了看屋中人,又看了看身邊的鎮海伏波劍,不禁暗打主張,屆時真要是事情棘手,自己要憑掌中這柄鎮海伏波劍與沙門七寶珠舍死相拼,也要保全泗水船幫出險了。俠尼是這樣默想着,這時鷹爪王也是在默然忖量着明日淨業山莊之會。轉瞬間紙窗上已作灰白色,外面的火光已熄,蘆笛的聲音也略略的少了,不過還沒有完全安靜下來。但是鷹爪王和一班同門師友,無論白天多麼勞累,只要一到天明,立刻振衣而起。一班小師兄弟們也因為今日是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判生死榮辱的關頭,全早早的起來,立刻賓館伺候的匪黨也全到裏來伺應。

    鷹爪王等見進來統率執役匪黨的頭目,仍是那個叫陳勇的,仍和昨日一樣的神色,只是面色顯着灰白,足見是徹夜疲勞。可是對於伺應賓館中人,依然是處處周到,禮貌十分恭謹。這裏才進了早茶,外面有匪黨傳報進來,內三堂香主特來恭迎淮陽、西嶽兩派至淨業山莊赴會。鷹爪王和西嶽俠尼為赴會領袖,立刻相率出廳房迎接。這時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全是一身整潔的衣衫,滿面春風的向前抱拳躬身道:“王老師,庵主,本堂率武幫主之命恭迎二位掌門人到淨業山莊一會,不恭之處,還望二位掌門人格外原諒。”説到這又復一躬身,禮貌較昨日愈加恭謹。兩位掌門人立刻各自施禮道:“香主不要客氣,我們來到貴塢,過分招擾,實覺不安,香主們先請吧!”歐陽尚毅等隨即向二位速駕,這時燕,趙雙俠等全是和三堂香主略打招呼,不發一言。鷹爪王隨向歐陽尚毅等説道:“此次敝幫赴會的人數過多,小弟想只要由我們幾位師兄到山莊瞻仰瞻仰,別的人可以不必去了。”天罡手閔智一旁答道:“王老師説哪裏話來?貴幫兩派的一班師友,全是敝幫所景仰的人,淨業山莊已經有敝塢的一干同道在恭候俠駕光臨,不論是貴幫兩派哪一位也不許缺席,王老師快快請大家一同起身吧!”俠尼慈雲庵主隨向鷹瓜王道:“既然是武幫主和香主們這麼垂青,我們只好過卻盛情,那麼武幫主既在山莊等候,我們傳集他們趕緊起身吧!”

    這時外面又走進一位執堂師,帶着四名幫匪,把赴會人所有的兵刃全送上來。歐陽尚毅起來向兩位掌門人道:“貴兩派同門師友的隨手兵刃,奉敝幫主諭,全叫隨便攜帶,我們不便作虛偽的客氣。這次淨業山莊之會,或許是以武會友,恐怕臨時誤事。”鷹爪王和俠尼方要答話,始終不發一言的追雲手藍璧一聲冷笑道:“武幫主倒是始終對得起朋友,怕我們所來的人吃了虧,先把兵刃賞發下來,為是叫我們在十二連環塢盡興施為,我們應該怎樣感謝哩!”藍大俠這幾句話説得三堂香主面上十分訕訕的。鷹爪王立刻含笑説道:“我們這位藍老師慣説笑話的,香主們不要介意。”歐陽尚毅正色説道:“敝塢中一切事為幫規壇戒所限,此時已無法解説,我們也不便再説什麼抱歉的話了。”

    這時由這裏的武師們把大家的兵刃全送了出去,一班人對於這種舉動,認為武維揚這是分明向大家挑戰,明示淨業山莊絕不會和平解決的。遂各自把個人應用的兵刃暗器全佩帶好了,立刻全按着長幼同門的次序在院中排班站好了。鷹爪王和西嶽俠尼也請大家起身,隨三堂香主到淨業山莊,歐陽尚毅和天罡手閔智、八步凌波胡玉笙,復向大家拱手道:“眾位老師傅們勞步吧!”鷹爪王復向隨來仗義助拳的一班武師客氣了一番,遂即隨着三堂香主向外走來。來到賓館外,只見賓館外已有內三堂所統轄的刑堂、執堂、禮堂的師傅們排班站立,沿着往後面去的道路兩旁,每隔一步,有一隊幫匪駐守着。淮陽西嶽掌門人經過時,兩旁相率敬禮。由浮沙陣的甬道過去,轉進了天鳳堂的松徑,每隔一步就有兩名匪黨駐守鵠立。可是從前面起所有的幫匪,沒有一個帶兵刃的。趕到了天鳳堂,卻從天鳳堂的西面轉過去,眼前的情形又復一變。這一帶,全是竹籬茅舍,碧草花畦,古柏蒼松,全是參天的古木,濃蔭匝地,時光又早,朝曦甫上,有遠處的巒影蔽着晨曦,更顯着景物清幽。哪還看的出是多少江湖俠義道出生入死之地?

    從天鳳堂過去,經過了半里多路,遠遠望見一片濃蔭,看那樹木的形勢,全是最少百餘年的古木,就知道他這淨業山莊是特選了這麼片形勢險要之地開闢的。因為重建鳳尾幫不過十幾年的工夫,哪會培植起這麼片古老的林本來。漸漸的走近了,穿着這片樹林進去一箭地,道路雖寬,但是兩旁林木過盛,地勢又曠,松柏不時被晨風搖撼着,發出一片濤聲。趕到過了這片松柏徑,眼前的形勢又復一變,地勢開展出去,跟前是一片山田和菜畦,有數十畝地。來路和左右被古老的叢林圍繞着,形如一片碧城。迎面過去這片山田,是一片青竹栽的籬笆竹子,滿是青翠,在竹籬後才是山莊。這裏沒有前面所見到三堂主壇那種建築,完全是農家山莊的情形,一處處掩映着茅屋竹窗,所與平常的農村田家不同處,就是那房舍的整潔高大,佈置的別具匠心,沒有桃林勝境,卻有一種樸雅不俗的氣象。離着那竹籬還有半箭地,只聽身後來路上“噹噹”的連響了一陣雲板,跟着從山莊走出一行人,已看出是福壽堂的八位退隱香主和天南逸叟武維揚,全迎了過來。鷹爪王等忙緊行了幾步,迎上前去,兩下相離切近,天南逸叟武維揚立刻抱拳拱手説道:“老師傅們紆尊賜教,武某欣幸如何?武某簡慢不恭,老師傅們還要多多原諒。”鷹爪王忙答道:“武幫主不要客氣,我們來到貴塢過分招擾,已覺抱歉不安,又蒙寵召,使我們這班與會的人,更覺榮幸了。”

    迎出來的福壽堂香主們也全恭謹執禮,這時內三堂香主們也全率領所屬肅立在一旁。天南逸叟武維揚往旁一側身,拱手往裏讓,俠尼慈雲庵主含笑説道:“武幫主,你是最豪放的人,今日怎麼倒這麼拘謹客氣起來?武幫主你就給我們做個接引,使我們早早瞻仰瞻仰山莊的勝境吧!”武維揚點頭道:“庵主豪爽的指教,武某敢不領命?只是武某已覺失禮之處太多,老師傅們先行一步,淨業山莊不過彈丸之地,老師傅們自管請吧!”武維揚的意思,是赴會的一班武師全是順序隨在他們掌門人的後面,自己若是真個立刻陪着鷹爪王、西嶽俠尼往裏走,對於後面的人未免顯得過分的傲慢,尤其是燕趙雙俠這兩個活鋒犀利、對人絲毫不講情面的性格,自己得留些神,不要再容他説出刻薄的話來,所以外貌故示恭謹,側身往裏相讓。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哪肯那麼不客氣的徑往裏走,與西嶽俠尼往兩旁一側身道:“幫主不要這麼多禮,敝同門師友全是久歷江湖,疏狂成性,不慣拘謹,武幫主還是不要客氣了。”天南逸叟武維揚這才肅然向後面隨行的一班武師一揖道:“眾位老師傅們,恕武某不恭了。”説到這仍然令福壽堂香主們分立兩旁道側,拱手相讓。

    武維揚這才陪着兩位掌門人往裏走來。趕到進了這片天然的竹籬,只見裏面翠柳舞風,青松夾道,山花吐豔,鳥語啾啁,一處處的茅屋,建築在松林柳蔭間,如一片山居勝境。一入山莊,使人感到一種幽閒的意念,俗慮全消,不是當前就有一場生死關頭的爭執,幾乎要認為武維揚真是個逸叟高人、逃名避世之徒了。往裏走了十幾處山田農屋,迎面陡現一道清溪,上架竹橋,過了這道小橋,另是一片竹籬。進門來是迎頭一座堆砌的假山,上面有茅亭高聳。雖是人工堆砌的假山,已經佔地十幾畝,玲瓏剔透,頗具匠心。這座假山把裏面的形勢全遮蔽住,兩旁開着兩個山洞。武幫主隨即引導着眾人,穿着左邊的山洞進來。一出山洞,只見打那假山後起,是一片碧綠的廣場,一行行的柳林,夾着細沙和五色小石子鋪的路。往前有半箭地,是一座七間長的敞廳,所有門窗全是原色的木材,沒有一點油飾,窗和格扇的形勢全是各別古樸不俗,只是格扇全緊閉着。武維揚等引領着一班赴會的俠義道,繞着這座敞廳過來。只見後面又是一片廣大的地勢,地勢是長方形,長有二十餘丈,寬也有十四五丈,完全是細沙子鋪地。迎面是一片長廊,並沒有屋室,作扇面形,有十二丈長,裏面沿着牆設擺着一色的青竹几椅,足設了數十座。在走廊石階下,左右各排着四架兵器架子,長短兵刃,以及許多武林中不常見的奇形兵刃全有。兩旁也沒有房舍,卻有兩座花棚,全是用大竹竿子支架的。上面全用藤蘿蔓草爬滿了。長有十餘丈,寬有兩三丈,正是極好消夏納涼的所在。在兩邊角落裏單有兩架巨形杉槁的刁斗,可是上面只是一個沒有遮攔的刁斗架子。從下面起到上頭足有五六丈高,也沒有軟梯和攀援的地方。這種設備是特別的扎眼,這時大家對於這種地方特別注了意。沿着花棚的兩旁最令人注目的是,左邊地上竟在石沙子上插着一行行的細竹竿,竹竿只有核桃粗細,有三尺多長露在外面,頂端竹竿梢是削成了斜碴,鋒利異常。

    淮陽西嶽派中全是有超人的本領,內中尤其是燕趙雙俠看着齒冷,心説:“武維揚你好小家子氣了,你們自以為軟硬輕三功有過人的絕技,故意又擺出這片青竹樁來,露露你十二連環塢有總攬武術家絕技的威力。你也太以的小看我們了,我藍氏兄弟今日非叫你嚐嚐手段不可!”往前走過這片青竹樁,隔開有四五丈遠,只見是一片青磚,俠尼和鷹爪王相視一笑。這地上的青磚按這八八六十四卦擺好了的,可是磚滿是淨立在石沙上,並且全是豎着,這兩處全沒什麼介意。文走過四五丈,見地上石沙地上,全扎着茶杯大的穴眼。在花棚前放着八張竹凳,每個竹凳上有一隻方形朱漆木盤,每盤裏全是裝着整捆的旃檀素香,紙封全已剝去。這八盤香放在這,不由得不叫鷹爪王和西嶽俠尼暗自吃驚,已認出這是福建少林寺的絕技“羅漢束香樁”。這種輕功倒還不足為奇,要在上面施展少林寺的嫡傳武功“十八羅漢手”,能在這上運用三盤的功夫,差不多江湖上沒有敢上去和他對手拆招的。只是天南逸叟武維揚全知他不是少林派,何況他又掌着鳳尾幫的龍頭主座,這種幫會和總攬武術大成的少林派是水火不同爐,今日他竟安排下這種絕技,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了。此時不僅鷹爪王和西嶽俠尼驚心,連追雲手藍璧、矮金剛藍和也全暗暗詫異。

    再往右首花棚那邊察看,雖沒有設備什麼武林中絕技的器械,只是靠前半段花棚裏從頂子上垂下來八根絨繩,在對着羅漢束香樁這邊卻垂下來四根巨繩。以鷹爪王等一班人的多經多見,竟看不出這是做什麼用的。在貼近了走廊西首的花棚下又放着一張矮腳幾,上面放着五盞古銅油燈,燈裏是滿注着油,並未燃起。這幾樣設備全知道是另有文章。此時已令這一班赴會的人生了戒心,天南逸叟武維揚卻沒往這抱月式的迴廊下讓一班俠義道,徑引領着羣雄從西南角繞過去。這裏已經沿着迴廊轉角處安置下人前來迎接,肅立道旁的全是主壇上各舵主。從這回廊後過來,往後是處寬敞的院落,院內花木扶疏,迎面是一幢七間長的客堂,全是用巨石修築的牆壁,屋頂依然用茅草鋪的。除了樑架之外,在外形上看不見一點磚木,連這客堂的窗子全是石頭開的,形似廟堂。在檐下左右各侍立着四名幫匪,全是衣冠整潔,肅然侍立着。這裏武維揚往旁一側身道:“有勞老師傅這麼辛苦,武某很抱不安,請到淨業堂小坐吧!”

    鷹爪王等暗中又把這裏的形勢細打量了一番,見這裏除了這七間淨業堂之外,兩邊是有兩行果木樹,在果木樹後隱約的有兩排房屋,也全是石牆石壁,但和迎面的淨業堂相隔很遠,按形式不是正方向,是斜八字形。可是偌大的一片山莊除了隨着龍頭主座迎請赴會的人以外,沒有多少人露面。鷹爪王和俠尼一面謙遜着隨着走上淨業堂的石階,這時兩旁又是“叮咚”的二聲雲板,從淨業堂中走出四位老少不一的武師,躬身肅立兩旁。天南逸叟武維揚和歐陽尚毅、天罡手閔智、八步凌波胡玉笙,全隨着龍頭幫主的身旁,往淨業堂門旁下垂首一站。鷹爪王和俠尼略示謙遜,率領一班人走進了淨業堂,所有赴會的人全進來之後,龍頭幫主和三堂香主才隨了進來,跟着那八位福壽堂的香主也相隨而入。眾人進得淨業堂,裏面的地境較天鳳堂宏敞,只是沒有天鳳堂那麼高爽。裏面有五丈深的地方,只是四面沒有紙窗,只是就石牆開成的百古窗洞,全是洞敞着。這座淨業堂中頓顯着一片陰森森的,步履稍重,四壁全作回聲。進門丈許兩邊已排列好酒筵,一共列了十二席。在前邊的席面排列的整整齊齊,後面臨西牆,排列着幾十個座位;正如前面那片練武場迴廊上所設的座次是一樣,全是每一副座頭是兩把椅子一張小几。天南逸叟武維揚往裏讓着,兩位掌門人隨即率領着一班俠義道走到裏面。武維揚清大家落座,一班弟子們仍然侍立在掌門人身後。執役的匪黨獻茶之後,武維揚立刻含笑説道:“王老師,庵主,昨夜武某對於老師傅們保護不周,致使老師傅們不能安枕,這太叫武某抱慚無地了!”

    這種話兩位掌門人倒有些不好答,因為若僅是秦中三鳥尚沒有什麼,只是其中多是他本幫生心內叛的人,武維揚活既説的含糊,遂由鷹爪王答應道:“幫主不要客氣,些許小事不值介意。”天南逸叟武維揚復説道:“敝塢此次蒙淮陽、西嶽兩派老師傅們惠臨,武某因為我們兩家的事片言可以解決,不願再驚動江湖道上一班好友,只是在昨夜今晨有幾位同道趕到敝塢。武某因為昨夜天鳳堂之會,敝幫變生肘腋,老師傅們全是久歷江湖,明察秋毫,諒也瞞不過老師傅們。武某也不用再自暴自醜,所以又挽留老師傅們在敝塢多耽擱一夜。只是適逢其會的竟有同道前來,這正應了藍大俠猜武某另有圖謀。所以這幾位朋友雖是趕到,想借機一瞻老師傅的丰采,武某可沒敢那麼冒昧,故此先向老師傅們面前請教,可否和武某這幾位朋友一會?”鷹爪王不禁呵呵一笑道:“武幫主你以為我王道隆是何如人?竟會這麼不近人情。我們此次偕同庵主到十二連環塢的來意,一來是為解決我們兩下里的事,二來也為十二連環塢乃是藏龍卧虎之地,乘機多見識幾位江湖異人、風塵奇士,武幫主怎麼説出這樣的話來?叫江湖道上朋友聽了去,我王道隆何以為人。何況我們這次到十二連環塢來的,也並非全是我淮上清風堡和西嶽碧竹庵的門下,也有許多位武林同道在內。那要象武幫主那麼説,豈不叫敝友們置身無地麼?”天南逸叟武維揚冷笑一聲道:“那麼老師傅們既然沒有猜疑武某之心,那麼武某就請他們過來一會吧。”

    這時追雲手藍璧聽天南逸叟武維揚竟自找補昨天的話,自己哪容得他這樣的用話陰損,自己立刻站起,方要發話,忽的聽得外面天空中驀的出現信鴿遞報,跟着從外面進來一名執堂師,向武幫主面前報道:“報!港口現在有淮陽派的兩位好友前來要參與本幫的盛會,因為未得三堂的旗令和幫主的壇諭,各香主全在港口候令。”天南逸叟武維揚聽了一怔,向鷹爪王看了一眼,臉上立刻呈現一種不自然的微笑道:“好得很!既是有淮陽派的好友前來,趕緊用信鴿傳出去往裏請。”那位執堂師立刻答應了聲,轉身出去。武維揚又傳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出去給自己迎接來人。天罡手閔智領命出去,鷹爪王心中暗暗稱奇:這是什麼人竟會對於我這樣關心,仗義幫忙?單身還要入虎穴,和我淮陽派定有極深的淵源。只是來者何人,叫人好生難猜想。並且從分水關到內港是多遠的路程,即是我淮陽派的好友,他們絕不肯從十二連環塢的秘徑走,那麼這來人是從什麼時候來的?這位武幫主還叫天罡手閔智迎了出去,以我們現在雙方已在會面?是不是能夠等待他,這時鷹爪王十分懷疑,就是萬柳堂也在詫異着。鷹爪王等這裏一轉念之間,驀的想起武維揚已然説出他尚有一班好友,忙向武維揚道:“武幫主,令友們現在哪裏?趕快請出來,也好叫我們早瞻丰采,多見識幾位高人。”天南逸叟武維揚含笑道:“王老師不要忙,既然有好朋友到了,武某這裏靜待佳賓,好在這位朋友已進內港,武某這裏邊竟先用信鴿傳令出去,不用等閔香主迎到就可以入內三堂,大約沒有什麼耽擱了。”鷹爪王聽武維揚的話風中,似對於來人早有所聞,現在他還是非先見於自己這邊的來人,才肯令他所約的朋友相見,遂也不再過形客氣。果然事出意外,這裏才説了些閒話,換了一盞茶時,外面的雲板又連擊了三聲,武維揚站起道:“如何?我説沒有什麼耽擱,果然已經到了!老師傅少坐,武某要先認識認識這位武林同道。”説着隨即向大家微一拱手,復向歐陽尚毅等説了聲:“你們陪老師傅們話着。”立刻匆匆走出淨業堂。鷹爪王等見他這種情形,分明是對於來人十分注意,自己索性倒沉住了氣,和歐陽尚毅談着話,工夫不大,只見從淨業堂外走進三人。左邊是天罡手閔智,當中這人一露面,鷹爪王不禁愕然,心中一動,先疑心是暗入十二連環塢的那位丐俠崔平,一細看又不對,這人年歲比鐵笛丐俠輕的多,和西川雙煞鬼影子李玄通差不多,可是身材又比較着矮,這人也就在四十上下。

    但見他瘦削的一張青白色麪皮,兩道長眉,眉梢往下垂着;一雙細目,不撩眼皮時,只象沒睡醒似的;鼻樑微塌,兩耳往前推着,有多日沒剃頭梳洗,頭上的短髮蓬鬆;身上穿着件兩截長衫,上半截的夏布已經成香灰色,下截的羅已經燒穿了許多處洞;下面一雙高腰襪子已經是滿布油泥,腳下尚穿雙青絨挖雲厚底的夫子履,所有上面青絨的雲宇頭全翻起來。這雙鞋和他身上穿的至少有十幾年沒下身,右手中擎着一杆旱煙袋,一隻皮煙荷包還拴着火鐮火石。這分形相,看着灑脱的一個遊學乞食的窮酸。鷹爪王一絲也想不起哪裏見過這人,遂向自己下首座的一干同門以目示意,意思是想問問大家誰認識此人。續命神醫萬柳堂和金刀叟邱銘,以及淮陽派中的輩分長的,全是暗示不認識來人。這種情形,令鷹爪王十分難堪。人是為自己來的,並且是單獨趕到,若是見了面來個彼此現引見,這也太叫鳳尾幫中人笑話齒冷人。只是鷹爪王向自己人一瞬間,一眼望到燕趙雙俠全是向門首一顧之後,嘴皮微動了動,似乎要説話沒説出來,又復把頭低下。鷹爪王因為當着武維揚,沒敢追問他們是否和此人相識。這時來人已跨進了淨業堂,一邊往裏走着,卻毫無顧忌的向武維揚説道:“武幫主你倒真夠豪爽大方!我們這班人不是戳竿立場子的,就是走江湖保鏢護院的,甚至於把一身所學擱在土地換飯吃,沒有多大來頭。所以這次武幫主你把口風一放出去,准許我們入十二連環塢來開開眼界,真叫我們這班扛着練武蒙飯吃的江湖道多見點世面。就憑你這點排場,十二連環塢這點佈置,不用武幫主你再露別的傢俬,就夠我們見識的了!臨完你再要是破費個千八百兩的,往桌子面上一坐,你説我們這班人還能不講交情麼?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天雲霧滿散。我上官雲彤不是不開眼,我未入十二連環塢總還疑心這鳳尾幫何致就要獨霸江湖,這位武幫主究竟是何如人也?趕到一進了十二連環塢,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名不虛傳,不是這裏的一班弟兄們給我賞個面子,我幾乎是寸步難行。”

    這人明是和武維揚説話,可是絕沒理會身旁的武幫主,眼光一閃一閃的只往一干幫匪和這淨業山莊四周打量。説到這句,一抬頭竟向鷹爪王招呼道:“王老師,你説是不是?哦!怎麼這位西嶽碧竹庵主也和武幫主有交道,可見武幫主的威名遠震了。”慈雲庵主是何等方正嚴肅的人,就連燕趙雙俠那麼語言無忌,到處詼諧的人,對於庵主面前全不敢那麼放肆。今日這來人一照面就這麼毫無禮貌的説出這種活來,俠尼身後的五個女弟子全怒了,一個個怒目相視的,要發話叱問來人何得這麼無禮?只是往庵主臉上看時,只見師傅毫無愠色的,並且腮邊現出微笑。天罡手閔智和龍頭幫主是一左一右的讓着來人,此時聽到來人一道出上官雲彤四個字,不由得相顧卻步。裏面陪着赴會羣雄的歐陽尚毅,及天罡手閔智也為來人的姓名一震,只是細看了看來人這種情形,神色上又復淡然了。不過內中有知道來人來歷的,莫不暗暗吃驚。

    且説鷹爪王在先本是對於來人猜不出是怎麼個來頭,乃至來人這一自道姓名,並且暗中更形示意不認識自己的人,不要露出形跡來。只是鷹爪王雖是暗中欣幸此人出頭相助,自己這方面有十分的把握,不過此人一出頭,可説不定就許比燕趙雙俠鬧的亂子大。

    原來這位突如其來的怪客,是武林中一個怪傑,名叫上官雲彤,專在東北各處行道。掌中一對雙環,專打金鐘罩,善破鐵布衫。練就一雙夜眼,能破各種暗器,尤擅輕功提縱術,機警絕倫,只是嫉惡如仇,手黑心狠,江湖道喪命在他手中的,不知有多少了,江湖道中全稱他為“活報應”。這位江湖怪傑是最難招惹,他是隻要認為你是個對手,他非和你見出個生死來不算完。因為這個,綠林道中人沒有不懼他三分的。只是如今竟然在浙南出現,更來到十二連環塢中現身相助,更出於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只是知道有這麼個江湖怪傑,並沒會過面,此時見到這位江湖怪傑哪得不驚異?只是這位上官雲彤好似和淮陽、西嶽兩派全十分廝熟,自己也不肯再説不認識,遂也拱手招呼道:“上官老師,怎麼這麼巧,竟會這時趕到?王某不才,竟令一班好友這麼不辭風塵勞苦,遠道幫忙,王道隆於心太不安了。”這時活報應上官雲彤已走到裏面,對於鷹爪王的話只是微笑了笑:“王老師不要這麼客氣,咱們用不着這些場面過節兒。我這人是向來放浪形骸慣了的,咱們別把咱們江湖道本來面目忘了……”説到這又復一扭頭向夭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你説是不是?”武維揚這時已微含怒意,冷然笑道:“上官老師,你從闖入分水關,連衝十二連環塢的各處伏樁,武某已猜出多半是上官老師。我武維揚對於入十二連環塢的好朋友是竭誠相迎,真要是安心擾亂我主壇重地,諒還不至那麼容易的就許他進來。何況我武維揚出身也是江湖道,現在執掌鳳尾幫龍頭主座,我哪能忘了江湖上一班同道呢?上官老師,快快請坐,有你老師傅到場參與我們這次的聚會,我們的事更好講了。”活報應上官雲彤只微向歐陽尚毅等一拱手道:“香主們請坐,恕我不客氣了。”説罷竟自往客位一坐,對於天南逸叟武維揚的話似乎沒聽見,只向慈雲庵主這邊看了一眼,遂向燕趙雙俠道:“藍老師,咱們在遼東道上分手之後,我也是緊自趕着往浙南來,敢情我還是沒有你們的驢快,竟自依然走到我頭裏來。可是我這兩條腿可也沒誤了事。我們居然在這裏會上了,這倒是快事。”這裏追雲手藍璧兩眼一翻,嘻嘻一笑道:“上官老師,我看我們現在先不必談這些閒活,我們和武幫主的事還沒有講下來,武幫主這裏還有幾位江湖同道正要請出來和我們一會哩!”上官雲彤把大旱煙袋鍋兒往鞋底子上磕了磕,隨即扭頭向天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既有好朋友來到,我很願意見識見識,武幫主趕緊請出來一會吧!”武維揚率然答道:“武某是敬遵台命。”説到這扭頭向執堂師彭壽山道:“到後面把四位老師傅請過來。”執堂師彭壽山應聲出去。

    工夫不大,從外面走進四人。頭一個走進淨業堂的,又令鷹爪王等愕異,出於意料的竟是一個年過六旬左右的僧人,形神瀟灑。灰布的肥大僧袍,青護領,黃絲絛,白襪僧鞋,禿頭頂,面色紅潤,眉疏目朗,頂上掛着一串念珠。進門來雙手合十,向淨業堂中所有的人施了一禮。雙手從肥大的僧袍一露出來,雙手的指甲全有二三寸長,這是武林中不常見的。因為不論使拳術使器械,指甲最不宜有,這和尚一施禮,在座的人全拱手答禮。在這和尚後面魚貫而入的三人,頭一個是身量高大,面如鍋鐵,燒頰濃髯,穿着打扮一望而知是江湖綠林道。後面二人,一個約四旬上下,瘦若枯柴,黃焦焦的臉色,細眉鼠目,目光流轉不定。後面一個年約三旬上下,長得倒是五官端正,氣宇昂藏,身穿藍綢長衫,白襪履,形如富家子弟。走進淨業堂,天南逸叟武維揚和三堂香主,以及八位福壽堂香主全離位向前迎接,執禮之恭,足以見出來人定是非常人。天南逸叟武維揚單向那和尚躬身施禮道:“有勞老禪師久候,武某抱歉良深,老禪師裏請!”隨又向和尚身後的三位江湖道説道:“老師們請裏邊坐,今日不僅是淮陽、西嶽兩派的高人全可以一會,並且還有一位名震江湖的老師傅,此人大約請位全有個耳聞,這就是以雙環踏遍江湖,威鎮遼東三省活報應上官雲彤,凡是江湖上人大約沒有不知道這位老英雄吧!”這時這位挾絕技遊戲江湖的異人,雙環鎮遼東活報應上官雲彤連眼皮也不撩,大馬金刀的依然向鷹爪王敍着江湖道上的話。直到這位和尚口唸:“阿彌陀佛!上官施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十年前遼東道上一別,雖説是我們不易再相逢,哪料到今日竟在浙南重聚首,叫老衲好生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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