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彤已經轉過身來,冷笑一聲向武維揚道:“武幫主,何必向我死纏不休?我有一點微物算作酬勞。”他説這話時,正是看到陰雲沉合的天空中,從外面飛進來三隻信鴿,武維揚發話時,這三隻信鴿已飛進淨業山莊,不過武維揚是揹着身子,毫未覺察,上官雲彤這個主兒,精明到十分,他無論什麼時候,也能夠照應八方,提防十面。他早看見這三隻信鴿飛了進來,所以説出這種話來。他這“算作酬勞”四個字出口,武維揚也聽到頭上有振羽之聲,這是他常聽到的所用的信鴿,他心中正有着急的事,心中一動,才一抬頭,這時因為天空的陰雲過低,雷聲隱隱,電光也在閃着,一陣陣山風吹得樹葉子亂飛,這種信鴿不能飛得太高,上官雲彤就在這時,猛一揚左手,天空中兩隻信鴿飛翼翻騰墜落下來。上官雲彤微微一笑道:“武幫主,我這窮酸夠大方吧!足夠幫主你下酒的了。”這時武維揚憤怒十分,只是不好翻臉。可是這兩隻鴿子身上全帶着東西,每一隻鴿子背上馱着一隻竹管,一隻是白色,一隻是深綠色,武維揚此時心中頗有些張惶,不過故示鎮定,怕叫人看出神色有異來。
這時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已經不等幫主吩咐,縱身過來,把兩隻信鴿拾去,這兩位香主也不回抱月迴廊,直奔後面如飛而去。這種情形,在淮陽派眼光看來,已知鳳尾幫定然又有重大事故發生,象內三堂兩位香主這種身份,事情要不是那麼緊急,當着外人絕不能那麼失禮。淨業山莊武場中,執役的幫匪全在一旁伺候,只吩咐一聲就可以把這兩隻死鴿子拿走,何至於這麼慌張失措,落在外人眼內呢?那位少林僧慈慧禪師,他是深知鳳尾幫的一切,不容武維揚答話,他竟轉了過來,向武幫主説道:“老衲已讓了一陣,現在請幫主你暫後退,我來和這狂妄之徒較量三合。”少林僧這一口出不遜之言,激怒活報應上官雲彤。他一對子母離魂圈力鬥三雄。
武維揚心裏懸着另一件事,正好藉此下台,把金龍鞭往腰間一圍,恨聲説道:“上官雲彤,我武維揚和你的事,不能就此算完,少時我還要向你一分皂白,現在老禪師要和你較量武功,恕我不陪。”武維揚轉身退了下來,向旁邊站着的沈阿英、沈阿雄兩個孩子招呼,這兩個人連忙來到幫主的身旁伺候着,武維揚向他倆耳邊低聲的囑咐了兩聲。這兩個小弟兄總是年紀小,不能擔當事,聽了龍頭幫主的話,答了一聲,可是兩人的臉色全有些變顏色,轉身如飛而去。這種情形分明是事情緊急到十分,在這十二連環塢中的淮陽派、西嶽派羣俠雖然知道的不詳細,可是從夜來的情形看出,分明是有生心內叛、禍生肘腋的情形。按現在的形勢看來,俠尼慈雲庵主絕不是過慮了,鷹爪王和一班同門師友,已在十分注意着天南逸叟武維揚的舉動。
這時上官雲彤已經向少林僧慈慧禪師答話道:“老禪師,你對我這窮酸絕不肯放手了,也好,咱們也該早做了斷。你看淨業山莊這種情形,叫人多不高興,愁雲慘霧,佈滿了山莊,我看到那裏,心裏全不痛快。早晨這頓酒席,吃在肚裏,實不好消化,我本想着,好歹的再擾武幫主一頓,只是我拼命折騰了半日,就是騰不出地方來,這裏再待下去,我就要還席了。老禪師,你早點把我打發了,倒是一份功德。我打算好了,今天我能活下去,我也立時離開淨業山莊;我要是活不過去,這裏任憑他天翻地覆,我就撒手不管了。老禪師,你這條方便鏟,定要和我窮酸兩隻破鐵圈子比劃比劃。老禪師,你就請出招吧,我豁出這條窮命不要了,陪你走下三招兩式的。”可是他説這話時,他手中的旱煙袋,仍然沒肯放下,依然在他手中拿着,少林僧慈慧禪師雖是被他催動着動手,但是他的子母離魂圈不亮出來,自己哪肯就那麼小家氣?上官雲彤就那麼慢吞吞地把他手中的這杆旱煙袋,往煙荷包裏一插,把繩兜挽起,一撩兩截長衫,往腰中掖着,可是嘴裏不閒着,向慈慧禪師道:“身為武林正宗的少林僧,怎麼這麼不懂面子?我請你發招動手,你竟自和我窮酸怔着,難道你和我一樣遭報的時限沒到,還等着時候嗎?”
少林僧慈慧禪師怒喝道:“上官雲彤,你滿口胡言!老衲是按禮節的,淨業山莊要叫你這狂夫死得瞑目。你不亮出子母離魂圈來,想叫老衲動手,在江湖的習慣裏,我先讓你一步,老衲還不上你這個當,就是讓你無面目再出這淨業山莊,羞見武林同道。想要尋死,老衲也不便成全你,我要成全你,我要見識見識你這江湖成名的利器。”慈慧禪師話還沒落聲,上官雲彤一聲狂笑,這次他的笑聲頗為刺耳,好象是子夜梟鳴,笑聲甫出,竟向地上唾了口道:“和尚!你太把我上官老師看輕了,誰要誰的命,這時還不能保準,比劃下來看,子母離魂圈你未必準成。告訴你,我方才所説不過和人取笑,我上官雲彤這一雙肉掌,你全未必準成,用子母離魂圈來較量,你這杆化小緣的方便鏟恐怕也未必是對手,不信你試試看。動上手,你就明白了。和尚,這是你的造化,你開開眼吧!”
少林僧慈慧禪師聽上官雲彤口角越發輕薄,並且竟管自己直呼和尚,可惡已極,“譁啷啷”把方便鏟一擺,怒叱一聲:“狂夫辱我,老衲可要渡脱你了!”身形一縱,已到了上官雲彤的面前,這杆方便鏟摟頭蓋頂砸下來。這種式子兇猛異常,上官雲彤此時右手尚在長衫底襟下藏着,不知他是摸索煙袋還是做什麼,少林僧來勢甚急,方便薩猛然砸到,上官雲彤口中説一聲:“這還象個少林僧。”人隨身走,身軀“唰”然往左往右一個盤旋,他那兩截的長衫隨着他盤旋,全飛揚起來。就在這一轉身間,見上官雲彤往長衫下一探,猛然雙手一張,兩手中“噹啷啷”一聲響,一對子母離魂圈,已分握在雙掌內。這對兵刃每一隻是兩個鋼圈子,形如一對婦女帶的鐲子,不過圈口可大,圈身可重。第一個圈子直徑有六寸,是用十八寸長的純鋼做成;第二節略小,直徑五寸,是十五寸的鋼條圈起來,兩隻鋼環連在一起,略小的圈子手中握着它,這鋼圈子有胡桃粗,稍一震動,發出一片聲音。
上官雲彤在身軀轉過來,子母離魂圈從衣衫內掣出來,左腳一點地,右足一提,這對子母離魂圈往一處一合,“當”的一聲,子母圈碰在一處,這種聲音,比鏟聲並不小,尾音還長。這時他右手的子母離魂圈往上一舉,左手的子母圈往胸前一橫,少林僧慈慧禪師雖説是多經多見,武功上有絕好的根基,可是自己猛然襲過來動手,依然是上了他的當,總算上官雲彤改亮兵刃,自己先動了手,他並不是真用赤手空拳來和自己較量,偏讓自己先輸他一步,這才動手。少林僧羞惱之下,更因自己也是頭一次見到有使用這種奇形兵器的,也覺驚心動魄。兵器厲害不在其次,他這四個鋼圈子,所發出來的聲音十分厲害,即足以擾亂人的心靈,更給他這對兵器加上十分的威力。這時少林僧已決定和他一拼生死,遂把方便鏟的把用左手一帶,右腳一上步,左手的前把橫着往左一推,半轉身向上官雲彤的左脅刪來。
上官雲彤此時是蓄勢以待,子母圈已然看着門户,少林僧的方便鏟一到,上官雲彤的右腳往下一落,身軀往前一傾,右腳尖點地,左腳尖一掃,他這對子母離魂圈右手的往上一甩,左手的也同時跟着掄起,雙圈自己一碰,從他自己的頭頂上向左翻來,往少林僧的方便鏟上砸到。這種兵器正是方便鏟的對頭,一照面,子母離魂圈硬接硬架,硬截硬砸,動上手是毫不留情。慈慧禪師可不敢稍有疏忽,見他雙圈一到,鏟頭往地下一沉,卸他雙圈的力量,跟着右腳往後一滑,雙手一帶方便鏟,身軀從右往後一轉,身軀如同風車一般的快,方便鏟也隨着他轉身之式,鏟頭倒甩過來,帶着一股勁風,反向上官雲彤的後胯上砸來。上官雲彤此時,把他的身形圈術施展開,左腳往左一滑地,反向少林僧的背後欺身。可是這個時候,兵器卻到的快,方便鏟已砸到。上官雲彤這對子母離魂圈往兩下一分,“譁啷啷”的一聲清脆的響聲,“飢鷹震羽”式,右手的子母圈往右展出,往方便鏟頭下撩去,可是左手的子母離魂圈,在同時也往少林僧的右耳後撩去。
這手“飢鷹振羽”,可和“大鵬展翼”、“白鶴亮翅”不一樣。“大鵬展翼”雙臂往開一展,不是平着,是左掌向上翻去,右掌向右切去;“白鶴亮翅”是雙掌平分,是分掌橫打。上官雲彤子母離魂圈所用“飢鷹振羽”這一式,雙拳往左右一分,能叫你顧此失彼,兵刃能躲開,身軀躲不開,這對子母離魂圈,同時發,同時到。少林僧四十多年的功夫,在這種一發之危,猝然的右臂往下一沉,左腳往左一探,整個的身軀向左斜倒下去,頭上這一子母離魂圈沒掃上,可是方便鏟的鏟頭下已被子母圈撩上鏟頭向上翻去,少林僧此時是“犀牛望月”式,右手中已按着了力量,把方便剷下半截牢牢握住。容得方便鏟已被震得直立起來,猛然少林僧發出內功真力,吐氣開聲,“嘿”的一聲,他的鏟頭往起一長,仍然是單掌握鏟身,在他口中一出聲時,暗中掌心一用力,方便鏟往裏一擰鏟頭,轉了一個圈兒,這方便鏟猛然往上官雲彤的後腦海砸來。
這種敗中取勝,絕處求生,也錯非少林僧有這般本領,換在他人,也施展不出這種招術來。可是上官雲彤這對子母離魂圈,是成名的兵器,招術是撤換真快。慈慧禪師這種方便鏟的絕技,不同凡俗,鏟頭已經快如閃電的砸到,上官雲彤已然把雙圈往裏一合,猛然往上一抖,這回的力量也用得真足、真猛!唯獨他接這一招,連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全驚得目瞪神呆。
因為少林僧這一變式,他運用這方便薩,全憑內力氣功,所以變招快,情形是沒容活報應上官雲彤的子母離魂圈換招變式,他的雙圈想往起翻,必須撩過頭頂才可以把方便鏟搪出去。只是他雙圈往當中合攏時,少林僧的方便鏟已然離着頭頂還有少許,試想任憑你怎樣快,雙圈也翻不上去。可是在這種情形下,上官雲彤竟自身軀先往前一俯,猛然的左腳點地,右腳往外一探,“金鯉翻波”式,全身往上一擰,這時子母離魂圈隨着這種擰身姿勢翻上來,正好迎上他的方便鏟,“噹啷”一聲,雙圈震在鏟杆上。這次力量用的十足,兩下里全不肯示弱,少林僧方便鏟被震起來往上飛去。只是在這種情勢下,少林僧慈慧禪師已然是輸在這對子母離魂圈上。可是他悔恨之下,趁着方便鏟往起飛去,身軀藉式往外一翻,他仍然要在這已然戰敗之下,要還敬一招。趕到用左手一接鏟杆,這種地方也就是少林僧筋骨肢體沒有下過功夫的地方,這鏟杆已然完全被震熱,左手一接,掌心燙得幾乎撒手。可是他忍着這種疼痛,左手一帶鏟杆,把鏟頭從自己左側往身後甩起,鏟勢帶得尤其勁猛十分,腳下也隨着一轉,僧衣全被甩起來,右手依然握着鏟尾,擰身轉過來時,右腳猛然一上步,右臂往外一抖,這種力是單臂往外一探,提身把鏟送出去。
這種式子在一丈內的人全走不開,施展的好厲害!上官雲彤雙圈兜上方便鏟,身軀往左一翻,左腳撤回來,往地上一點,他的身軀是在“金鯉翻波”的式子上,整個的形如仰面朝天。一個大翻身,子母離魂圈也帶着往下垂下來。可是上官雲彤雖然是那麼看不起少林僧,心裏可不敢輕視他,深知他是一個武林能手。雙圈帶着往左往下圈過來,已瞥見少林僧用左手去接鏟杆,已明白他惡念未消,不肯罷手。自己也在同時,氣貫到下盤,左腳尖點地,右腳往後一個盤旋,身軀也隨着往後旋轉,他可不是隻一轉身,身軀一甩過去,左腳往左邊出去一步遠,腳尖一點地,身軀依然往左翻去,又是一個轉身。這兩個盤旋,已出去六尺,少林僧的方便鏟也隨着點到,鏟頭直奔上官雲彤的胸膛左肩背,橫鏟過來,任憑被他鏟頭划着哪一處,全是致命的所在,全得不死必傷。可是上官雲彤這次絕不容他再閃避開,鏟頭已到,口中喝道:“死纏不休,咱們一塊在這埋吧!”左手的子母離魂圈沒用多大力往外一翻,雙圈上下,左手的兜着方便鏟輕輕的一裹,沒往上崩,頭裏這個圈子往裏一合,這得用巧力,完全是手上功夫,右手的子母離魂圈已用了十二成的力量,猛然往方便鏟上一砸!聲音非常大,如同鐵匠用極大的鐵錘震到鋼鐵上的聲音,“轟”的一聲,星子全爆起。
少林僧任憑怎樣有功夫,但是他終是血肉身軀,鏟頭要不被搭着,力量還有緩和的餘地;這一來,右手的子母離魂圈這一震上,少林僧再不撒手,右手的五指全要被震折,方便鏟“譁啷啷”震落塵埃,這麼重大的兵器落在地上,激得土沙一飛揚,四處泥濺。少林僧慈慧禪師,面如金紙,試想他哪還有面目在這裏停留,一轉身,口唸:“阿彌陀佛,老衲四十年江湖道上未遇敵手,今夜敗在上官雲彤你的手中,老衲要在三年之內和上官老師你重會江湖,再領教你子母離魂圈的厲害,你我後會有期。”説到這句,雙掌一合十,向上官雲彤一作禮,翻身向天南逸叟武維揚説:“老衲此來,本想為武幫主略盡綿薄,不想反為鳳尾幫丟盡顏面,老衲縱然厚顏,也不能再留此地,武幫主要恕過老衲一切,十二連環塢,老衲看來,武幫主也不能留戀,你我江湖道上再會,相見不遠,來日方長,老衲不忘你盛情就是了。”説着話一翻身就往外走。
武維揚忙高聲説:“勝敗乃兵家常事,老禪師何必這麼認真?請給我武維揚亮陣,我武維揚再會會他子母圈的威力。”少林僧已走出數步去,半偏着身子,向武維揚一擺手道:“武幫主,老衲去志已決,不必強留。”歐陽尚毅也在這時趕緊了幾步,向少林僧説道:“老師父暫留一時,弟子尚要會會子母離魂圈,老師父何妨少留片時,弟子願意和老師父共決去留。”
少林僧答了聲:“不要牽纏,我要留我這三寸氣,和他好踐三年之約。事機已迫,好自為之,將來再會。”説完這話往外縱身時,活報應上官雲彤得理不讓人的向少林僧招呼道:“和尚要走走個乾淨,何必拖泥帶水?三年之約,我還等得及,要是三十年我怕你活不了呢!化小緣的傢伙,你不拿走等什麼?”少林僧身軀已然往外作勢縱出,聽到上官雲彤這種尖酸刻薄的話,倏然翻身,用右手一指活報應上官雲彤,喝聲:“孽障,你曉得什麼!老衲這杆方便鏟,既敗在你子母離魂圈下,我少林門户中人,焉能和你等一般無恥?只有把它留在淨業山莊。三年內,老衲和你江湖上再會時,自有叫你另開眼界的兵器和你重決生死,再判存亡!上官雲彤現時任你張狂,老衲不與你一般見識,再和你相見,也就是你出生入死之時。”説完這話,不再等待上官雲彤答話,一轉身,左手一提僧袍,腳下一點地,縱越如飛。他竟依然施展少林寺的行功,身手輕靈,那麼龐大的身軀往花棚上一-落,花棚不過微微一顫,他的身軀又復騰起,十丈多長的花棚,只起落之間,已失去他的蹤跡。
這裏天南逸叟武維揚趕緊傳下話去,令後面立刻用信鴿傳遞竹符,水路各卡子對少林僧經過不得失禮。這裏歐陽尚毅他本和少林僧慈慧禪師有師徒之義,如今少林僧一場慘敗,無面目留在淨業山莊,自己和他有師徒之情,不過因為礙着門户的禁戒,不敢過甚的表示出來,可是這種情況下,自己哪能不為師門一爭長短?在少林僧走後,這位天鳳堂主歐陽尚毅,轉身來向活報應上官雲彤道:“上官老師,你這對成名的兵刃,果然是名不虛傳。我歐陽尚毅要在你子母離魂圈下領教三合。”
上官雲彤看了看歐陽尚毅,冷笑的説道:“歐陽香主我這窮酸作出事來,不順人事,不合天理,不懂得交情,不認識朋友。我是因人而施,我是一路上道賣一路貨,絕不會錯了的。久仰你歐陽香主,在江湖道中是天字第一號的好朋友,我這窮酸絕不輕看了你,身掌鳳尾幫內三堂的首座,你別跟我裝糊塗,自家的事自家明白,現在你這十二連環塢大禍隱伏,你不會不知道?淮陽派、西嶽派,和你鳳尾幫沒有不共戴天之仇,沒有不可開交的事,何必弄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同歸於盡?我這窮酸江湖行道不下四十年,你別聽我滿口裏胡言亂語,仁義道德的事我一樣會説,一樣會辦。救人之急,成人之美的事,我辦過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我這窮酸有生以來不肯那麼做,因為損人利己的事我也不敢做,我怕遭天報。現在你以內三堂香主的身分,我這窮酸雖窮,只憑一對子母離魂圈,倒還有人肯聽我的話,我們何不作些與人有益、與己無傷的事?鳳尾幫、淮陽派,按現在的情形,誰也沒佔着什麼上風去,何不就此罷手,我們趕緊退出十二連環塢,你們也好放手辦理你自己的家務事,一舉兩得,我們何妨這麼了結了,不要還等待禍延眉睫,那時已是噬臍無及,悔之已晚。歐陽香主尊意如何,但憑你一言,至於你想和我這對破鐵圈子,拆過那三招兩式的,那是最現成不過,我一定奉陪,絕不會和你歐陽香主多作麻煩。”上官雲彤説出這番話來,淮陽派一般武師們,全是十分奇怪他這個為人,莫明他的真意。
歐陽尚毅聽了上官雲彤這番話,也覺着動手中,已然聽出上官雲彤絕不是故意和自己多費口舌,眼前這種情形也看出來,十二連環塢恐怕就有重大的變化發生,情勢十分險惡,不過他所説的辦法,任憑他説得怎樣有理,此時和他們已如騎虎之勢,欲罷不能。漫説龍頭幫主不肯認頭,就是自己身為三堂首座,淨業山莊已到了最後關頭,從自己口中露出講和的話風來,那分明是因為受外人的威脅,甘心認敗服輸的表示,自己何以對本幫壇下弟子?何況現在的情形是非莫辨,真相莫明,十二連環塢內從分水關起,已發現不少可疑的事,所以警號連連的報進來,是不是他淮陽派和西嶽老尼故意弄出來的手段,使我鳳尾幫屈服他的威脅下?誰也全知道避死求生,趨吉避凶,但是事情到這種地步,絕不能再打一二條主意,只有任憑天命,福禍榮辱,現在全不能計較了,哪好和他講和?歐陽尚毅遂向活報應上官雲彤説道:“上官老師,你不必這麼當面誇獎我,你把我抬到雲端裏,我不過還是一名幫匪。上官老師,可惜你話説晚了,你要是在初下場子,才動手時,沒比較到三陣決最後輸贏時,你這種好心,我們不能辜負了你,無論吃着多少的委屈也得給你上官老師個面子,認頭了結,兩家的事再作商量。只是現在你已經連鬥兩陣,子母離魂圈也抖盡了威風,戰敗了少林僧慈慧禪師,你的威風完全是抖足了。在這種情況下,上官老師你也想想,我們還能聽憑了結麼?現在請你把這份好心收起,我們較量下來再談。我歐陽尚毅要領教你幾合,請你趕緊賜招,我歐陽尚毅要在你面前領教領教。”
可是歐陽尚毅説這種話時,他手中沒有兵刃,扭頭向伺候練武場的幫匪一點首,把他們叫過來,歐陽尚毅叫他們到兵器架子上取那對判官雙筆。活報應上官雲彤久聞他劍術得有絕傳,此時一見他取這種兵刃,微然一笑,明白他是用小巧的功夫克自己這對子母離魂圈。使用判官雙筆,平常的武師不算,只要得武術真傳的,這種兵器可兼用打穴術,這對判官雙筆能打三十六穴,並且還能用重手。跟着這對判官雙筆送到,歐陽尚毅接了過來,往左手中一合,抱在左臂上。這種兵器極短,淨業山莊這對判官雙筆,還是按舊法打造,尺寸略長了些,有一尺八長,若是近時所造的兵器,不過一尺五長,他這對判官雙筆分量重,完全是純鋼打造。
上官雲彤好似沒作理會,向歐陽尚毅道:“歐陽香主,你的劍術已到了爐火純青,挾一身絕技,如今又用這種兵器來和我這窮酸動手過招,我猜着如若不錯,歐陽香主你定然用三十六的打穴術來成全我這窮酸。這也很好,那位大和尚他空發了一派狂言,仍然是言行相背,未能把我這窮酸未了之年,剩餘的歲月,替我交待了,我怎會不恨他,哪還有好話打點他?歐陽香主儘管撒招,我要成全在你的手內,也算沒白來,不過我和你這種成名人物動手,我總覺得不講好了價,不大相宜。歐陽香主,我若毀在你的手中,我活報應到今日今時,算是到了最後的時限,總然還留着我這三寸氣,我也就算就此了結了我一切,我活報應呢也可以就此算完,因為我已經報應我自己,我哪能再報應別人?你判官雙筆一買去我這三個字,總不算吃虧了。可是我若僥倖勝了歐陽香主,你又該如何?”
歐陽尚毅聽到上官雲彤的話,暗道:“你好厲害?竟用話來逼迫我,和你説有決斷的話,我歐陽尚毅還不會上你這種當!”遂説道:“上官老師,你這成名的俠義道,竟説出這種話來,也過嫌小家氣了,武林中較量功夫,若全得講起價來,那真是開武林所未有的奇聞。我們現在絕不能談到其他的事,因為有那位慈慧禪師,替我鳳尾幫幫主定下最後的方法,三陣賭輸贏,現在已到了最後一陣,我歐陽尚毅掌這天鳳堂,但是我也不能夠獨斷獨行,一切事我還得秉承幫主之命。我與上官老師較量下來,無論我鳳尾幫這方面,或是淮陽派、西嶽派兩下的門户中有認為不肯就此算完的,哪能阻擋不叫人下場子?這第三陣是較量兵刃器械,凡是拿得起兵刃的就許可人家下場子較量。上官老師,你就是對我歐陽尚毅操着必勝之券,我縱然敗在當場,想這麼就算完,那還由不得你我。上官老師,就請你賜招吧!”
上官雲彤笑嘻嘻説道:“歐陽香主,你倒真是慷慨的英雄、坦白的俠義道,這麼説,我上官雲彤倒得和歐陽香主你各盡所學彼此印證一下,輸贏勝負,與他們兩家的事無干,不過我有些糊塗的地方,我與歐陽香主無仇無怨,我們這麼以死相拼,為的是什麼呢?”
歐陽尚毅道:“上官老師,你要問這種原因,我現在無法答覆你,這對判宮雙筆和你的子母離魂圈較量到最後關頭,也就是答覆你上官老師之時。上官老師,風雨就在眼前,趁着有限的時光,辦我們未了之事,上官老師,你趕緊賜招,我們不必多費言辭了,請。”
這個“請”字出口,歐陽尚毅把左腳微往上一探,雙臂一圈,右手往左手背上一搭,跟着雙筆已在兩掌中分開,右手的判官筆往胸前一橫,左手的判官筆往上一舉,過了左手際。歐陽尚毅這一個開招,活報應上官雲彤真就不敢耽擱,也隨着把這對子母離魂圈往一處一搭,向歐陽尚毅微然一拱手,“噹啷”的雙圈一錯,左手的子母圈往上甩去,右手的子母圈橫在小腹下,左腳一提,“金雞獨立”式,説了聲:“歐陽香主,現在用不着假慈悲,儘管發招,我這窮酸要看看你的雙筆是怎樣厲害?”説着話突然間右手的子母圈往下一落,左手的子母圈反往左往上翻出去,雙圈又是一碰,這次的聲音尤其大,隨着子母圈相震之聲,上官雲彤往左一斜身,左腳尖向左點地,身軀隨着往左一擰,斜身跨步,向左邊盤旋下來,步履輕靈,身形矯捷。
歐陽尚毅在上官雲彤業已開招之下,也往左一擰身,也向左盤旋下來,沉實輕快,腳底下所走的步眼,卻用“連枝步”,往前只走出七步來猛然間身形往右一擰,腳尖一點地,騰身躥了過去,已離上官雲彤不及五尺。歐陽尚毅左腳往前一點,口中卻喝了聲:“上官老師恕我無禮。”雙筆往外一遞,向上官雲彤的右太陽穴便點。歐陽尚毅的身形是真快,遞招也疾,上官雲彤的身形尚在偏着,歐陽尚毅的話到、人到、兵器到!上官雲彤猛然一甩肩頭,反把身軀轉正了,歐陽尚毅右手的判官筆本是奔他太陽穴的,這時經他一擰身,已經點到他面門,這面門上在判官雙筆下只要點上,全是致命傷。眼看着判官雙筆離着上官雲彤的面門只有數分,上官雲彤猛然往後一仰頭,可是他右手的子母離魂圈已由下往上翻,往外撩判官筆,他一招分兩式,“橫架金梁”,變為“金雞點頭”,子母離魂圈反向歐陽香主華蓋穴砸來。歐陽尚毅左手筆點空,右手筆又被他子母離魂圈這一解救,歐陽尚毅只可轉攻為守,猛然雙筆一撤,往左一甩,身軀也隨這判官雙筆之力往左一傾,上官雲彤的子母圈,已經砸空。往下一沉的工夫,歐陽尚毅也不容上官雲彤再還招,雙筆從左往右,用十足的力量翻回來,向上官雲彤就砸,上官雲彤身形展動,往右一個“繞步盤旋”,子母離魂圈往一處一合,可是一聲暴響,隨着子母圈這種震耳的聲音,他的雙圈向左橫掃過來,反往歐陽尚毅的左肋上打去。
歐陽尚毅見他雙圈來勢過疾,暗暗咬牙,自己氣貫丹田,雙臂貫足了力,這對判官雙筆從下往上,兜着子母離魂圈“當”的一聲,四支兵刃合在一處,這時子母圈竟被他的雙筆震得向上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