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華一笑道:“在下和陸兄一見如故;就約好了同來江南一遊。”
他們説的雖然不是真話,但卻合得攏來。
青袍人道:“你們在天香酒樓逮住了‘冬’字?”
陸少遊道:“冬字是聞長老逮去的,在下要了他的銅牌和麪具,本來想和柳兄一起去找你們,後來聞長老派人:通知,説你們今晚二更在於墳集會,所以和柳兄一起來了。”
“你説的倒還老實。”
青袍人頷首道:“是你在關帝廟籤櫥中取到的消息。”
陸少遊心中一驚,説道:“你們都知道了?”
青袍人嘿然道:“你們有些什麼行動,如何瞞得過本座?”
説到這裏,一手摸着下巴,沉吟道:“很好,本座也不想難為你們……”
説到這裏,回頭朝茅管事道:“把藥丸取來。”
茅管事躬身應“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雙手呈上。
青袍入伸手取過,放到几上,冷聲道:“裏面有兩顆藥丸,你們各人一顆,把它吞下了。”
陸少遊道:“這是什麼藥丸?”
青袍人道:“無憂丹。”
陸少遊問道:“總管要在下二人服下此丸,那一定是毒藥了?”
青袍人冷聲道:“無憂丹並不是毒藥。”
陸少遊道:“那是什麼?”
青袍人深沉的道:“服下‘無憂丹’,可以無憂無慮,再也沒有什麼煩惱。”
陸少遊道:“同時也失去了武功。”
“絕不會失去武功。”
青袍人臉上有了笑容,但笑得很陰森,接着道:“可能會比現在更高些。”
陸少遊明白了,他説的“無憂丹”,敢情是迷失心智的藥物了,一面望着他道:“那是失心藥物了?”
“不錯!”
青袍人幹嘿了一聲,説道:“只有服下‘無憂丹’,你們才有生路。”
楊文華冷聲道:“閣下認為我們會服藥?”
青袍人道:“不服‘無憂丹’,還有一條路可走,死……”
楊文華劍眉一挑,哼道:“你……”
陸少遊急忙以“傳音入密”説道:“不可和他鬧翻!”
一面朝楊文華道:“柳兄,咱們目前使不出武功來,好死不如惡活……”
青袍人道:“不錯,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年紀還輕。”
陸少遊道:“總管可否容我們二人商量商量?”
青袍人道:“可以。”
陸少遊一拉楊文華,走到門口,低低地道:“柳兄你看如何?”
一面卻以“傳音入密”問道:“賢弟,這‘無憂丹’應該屬於迷藥一類,不知尊師的‘清神丹’是否有效?”
楊文華也故意沉吟道:“陸兄之意呢?”
接着也以“傳音入密”説道:“清神丹可解一切迷藥,應該有效。”
陸少遊道:“兄弟之意,咱們既無力反抗,不如服就服吧!”
一面又以“傳音入密”説道:“果真有效,那就該冒險服了,因為愚兄發現了很大一個隱秘,要查個清楚,只有留在他們裏面,是最好的辦法了。”
楊文華故作猶疑,説道:“這個……”
暗中仍以“傳音入密”道:“大哥既然如此決定那就這麼辦吧!”
陸少遊道:“柳兄……”
青袍人冷冷地道:“你們商量好了麼?”
兩人沒有答話。
青袍人嘿然道:“你們服的是散功入口迷,迷藥雖然,散功未失,沒有六個時辰,是不會恢復武功的,此時妄想運功,也並不能恢復你們武功的,本座要殺你們,易如反掌,只因爾等兩人年紀輕輕,死了未免可惜,所以有成全你們之心,收為已用,你們莫錯過了此一求生機會。”
“好吧!”
陸少遊道:“在下服了。”
他回身走到小几邊,伸手取起紙包,打了開來,裏面是兩顆黑色的藥丸,取了一顆,納入口中。
楊文華也跟了過來,説道:“陸兄既然服了,只也不用選擇了。”
果然也伸手取了一顆藥丸,納入口中。
青袍人眼看兩個服下了“無憂丹”,才頷首道:“很好,服下‘無憂丹’咱們就是自己人了,二位且在這裏稍事休息吧!”
説完,轉身往裏間行去,木門隨着闔上了。茅管事等總管走了,也自轉身退出,把二人留在石室之中。
陸少遊急忙悄聲道:“賢弟,服了‘無憂丹’,應該如何,愚兄雖然並不清楚,但咱們盤膝坐下,大概總是錯不了的了。”
他話聲一落,就和楊文華兩人,一齊在地上盤膝坐下,一面仍以“傳音入密”叮囑道:
“他們可能會在暗處偷視我們,賢弟快閉上眼睛,不可露出絲毫破綻。”
楊文華道:“大哥方才發現了什麼隱秘?”
陸少遊道:“此時不可再以‘傳音入密’交談了,萬一被他們發現,豈不前功盡棄了?
有話待會再談吧。
楊文華不敢再説,就這樣兩人枯坐了約莫一頓飯的工夫。
只聽一陣腳步走了進來,一聽聲音就知是茅管事了。
他走近陸少遊身邊,輕身叫道:“陸少遊。”
陸少遊依然枯坐如故,沒有理他。
他又走到楊文華峯邊,叫道:“柳文明。”
楊文華因陸少遊沒有理他,也只作不聞。
茅管事輕咳一聲,奇道:“這兩人怎麼回事,已經過了一頓飯的進光,怎麼還不醒來?”
只聽裏面傳出青袍人的聲音説道:“你們沒看他們坐着在運功麼?大概他先前只運氣把藥力逼住了,是以發作較慢,此時藥力已經發散,最多不會再超過一盞茶的時光,等他們醒零之後,你帶他們到號房休息。”
“是!”茅管事應了聲“是”,接着遲疑的道:“總管就派他們接替‘元’字和,冬’字麼?”
青袍人聲言道:“這兩個武功不錯,暫且讓他們住到‘元’、‘冬’字號房中去,等本座報準之後,再派工作,他們這一運功,沒有三個時辰,只怕武功還不易完全恢復呢!”
茅管事又應了聲“是”,只是站在邊上等候。
陸少遊發現服了“無憂丹”,對自己果然毫無作用,心頭總算放下了一塊石頭,暗自計算時間差不多了,這就長吁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故意裝作十分疲乏之色,望了茅管事一眼,卻並未説話。
茅管事道:“你覺得如何了?”
陸少遊道:“在下覺得十分疲乏,好像全身骨節都散了一般。”
茅管事冷笑道:“誰要你們逞強運氣的?”
這時的楊文華也緩緩睜眼,他因聽了陸少遊的話,也故意裝作委頓模樣,説道:“陸兄,咱們武功全失了!”
茅管事道:“你們不用發愁,隨我到書房休息去,好好睡上一覺,武功就會恢復了。”
陸少遊問道:“號房在哪呢?在下確實有些想睡。”
兩人緩慢地站起身來。
茅管事道:“你們隨我來。”
舉步往外行去。
這是一條橫的甬道,茅管事走在前面,楊文華急忙以“傳音入密”説道:“大哥,現在我們該如何呢?”
陸少遊道:“本來我以為那青袍人是他們的頭兒,逮住他就成,如今看來,這青袍人上面,另有指使的人,那就要進一步加以調查,他們以為我們已經服下‘無憂丹’,心智已受蒙敝,不會再懷疑我們了,這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必須忍耐,才能一舉把他們破獲……”
剛説到這裏,茅管事已經走到甬道盡頭一間石室門口,腳下一停,説道:“號房到了,裏面牀鋪上,都有號牌,陸少遊,你是:元’字,柳文明,你是‘冬’字,你們記住了,有事,我會來通知你,們的,沒事,不準出號房一步,知道了麼?”
陸少遊道:“咱們知道。”
茅管事冷冷地道:“總管對你們不錯,剛一來就讓你們補了缺,現在可以休息了。”
説完回身就走,但走了兩步,又回過身道:“吃飯也在號房裏面,到時就會開飯。”
陸少遊道:“多謝管事關照。”
茅管事轉身走了。
兩人跨入石室,但覺這是一間長方形石室,入門之後,左右兩邊靠壁處,各有一排木牀,牀上果然釘有木牌,左首一排,從“地”字起,一共十三張,右首從“列”字起,也是十三張。
陸少遊是“元”字,左首第二張牀,楊文華“冬”字,從裏數過來,是第九張,正好是陸少遊斜對面第五張牀,二人很快打到了自己的牀鋪。
牀上被褥俱全,但整座石室之中,除了自己兩人,就不見有人,想來大概全派出去了。
陸少遊仍以“傳音入密”説道:“看來他們組織嚴密,莫要有人暗中窺伺我們行動,此時咱們先睡下來再説。”
楊文華沒有説話,兩人拉開棉被,就脱了鞋,和衣睡下。
楊文華已經迫不及待的以“傳音入密”問道:“大哥,你現在可説了,到底發現了什麼秘密?”
陸少遊道:“你知道青袍總管是誰?”
楊文華問道:“是誰?”
陸少遊道:“他就是第一堡總管陸德高!”
楊文華道:“會是第一堡的總管?”
陸少遊道:“他今晚在墳莊隱身説話,故意改變了聲音,但方才他以為在這石室之中,不須再隱藏身份,是以給我聽出來的。”
楊文華道:“這麼説,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陸少遊道:“方才聽他口氣,只是讓我們暫且在‘元’字和‘冬’字鋪上休息,他要往上面報準了,我們才正式接替‘元,‘冬’兩個字號,由此可見他並不是真正主腦人物,所以我們要忍耐。”
説到這裏,接着又道:“我從他話中,又發現了一件事。”
楊文華道:“大哥又發現了什麼事情?”
陸少遊道:“這是愚兄從賢弟遇難的經過,參酌而來的,他們每一個人,奉到命令,就必須把對方處決而後已,譬如“元”
字,他一直從江南盯到梅嶺,再從梅嶺盯到羅浮山,一再向你施襲,在他沒有完成任務之前,他是無法覆命的。”
楊文華道:“還有呢?”
陸少遊道:“這陸德高雖是總管,但這一組織的內幕,知道得未必很多。”
楊文華道:“何以見得?”
“這是從他們行動上可以看得出來。”
陸少遊道:“因為他率領的二十六個人,只是執行上面命令的殺手,並不是參與秘密的主腦,他所率領的人,全都住在這裏,這自然是為了隱秘行蹤之故,據我推測,這裏並不是他們真正的巢穴所在。”
楊文華道:“那麼他們真正巢穴在哪裏呢”
“這裏只是殺手住的地方,所以要隱蔽。”
陸少遊道:“至於真正主腦人物,在沒有把他們全部破獲以前,只怕都無法知道。
楊文華道:“那麼我們何必再混下去呢?”
“不然!”
陸少遊道:“我們要等的是機會,就算我們制住了總管,制住了二十六個殺手,那只是破獲一個殺手組織,他們仍可另外組成一隊殺手,於事無補,目前我們第一步必須爭取總管的信任,能夠多接近他,再從他身上,去發現比他身份高的人,才能把他們一肉打盡。”
楊文華佩服地道:“大哥足智多謀,小弟一切都聽你的就是了。”
陸少遊笑道:“那就真正的睡一覺,反正不到三個時辰,我們是不會有事的了。”
“哦!”他輕哦一聲道:“我聽養父説過,被迷失神智的人,只知服從,決不要有半點思慮,這點非常重要,不可忽略了。”
楊文華道:“小弟記住了。”
兩人以“傳音入密”交談,説到此時,就各自蒙被而睡。這一覺因心事盡去,地室中靜得萬籟無聲,倒真的呼呼大睡,睡得十分恬適。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楊文華被雜沓的腳步聲驚醒,睜目瞧去,室中回來了七八個青衣黃蠟臉的漢子,大家也沒有誰和誰交談,只是有的靜靜在鋪上坐下,有的躺了下來,好像各不相識,只是各顧各的互不招呼。
過沒多久,只見兩名黑衣漢子提着兩隻大食盒走入,打開食盒,端出飯萊,在一張圓桌上放奸,又取出一把竹筷,也放在桌上,便自退去。
楊文華計算時間,暗自忖道:“自己被他們擒來之時,差不多是三更時分,那麼此時應該是第二天的午餐了。”
室中共有兩張圓桌,可見每一桌有十三個人,他們計算人數,是以只開了一桌。
那或坐或卧的七八個人,看到飯菜開出來了,也就紛紛站起,過去拿碗裝飯,陸少遊楊文華自然也毋須客氣,跟着裝好了飯。
圓桌上羅列着八九盤菜,倒是大魚大肉,十分豐盛,只是沒有凳子,大家只好站着吃飯。
飯後,陸少遊暗以“傳音入密”説道:“賢弟,我們三個時辰,大概差不多了,但茅管事沒有來之前,我們仍然各自睡下去,莫要去管它。”
就這樣,兩人依然倒頭便睡;但這回卻並未睡熟。
其餘七八個人也沒再出去,依然有的坐、有的睡,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鋪上,並沒有交談。
又過了一會兒,茅管事在門口出現了,他並未進來,只是在門口叫道:“元字、冬字出來。”
陸少遊、楊文華不知他叫自己二人何事,趕緊翻身下牀,走了出去。
茅管事道:“你們跟我來。”
轉身往外便走。
茅管事目光一掠兩人,問道:“你們武功大概已經恢復了吧?”
陸少遊故意裝作運功模樣,檢查了一回,欣然點頭道:“是恢復了。”
“那很好。”
茅管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説道:“方才總管傳下來的命令,要你們立即出去。”
陸少道:“不知總管有什麼吩咐?”
茅管事嘉許的點點頭道:“總管交代你,回到你義父身邊去,今晚你義父會有慶功宴,你把這包藥粉,放入他們酒壺之中,你自己不可喝酒,記住了。”
陸少遊心頭暗暗一凜,但卻點着頭道:“在下知道了。”
伸手接過紙包,揣入懷中。
楊文華道:“在下做什麼呢?”
茅管事道:“你們原是在一起的,只要和元字在一起就好。”
一面接着道:“你們隨我來。”
説完,領着兩人跨出石室,走到對面一間石室門口,伸手推開一道鐵門,一指桌上,説道:“桌上放着千里火筒,你們拾級而上,就是三天竺寺後的一口枯井,那裏雖是遊人不至,從無人跡,你們此時出去,也須特別小心才不至被人發現。”
陸少遊道:“我們回來呢?”
茅管事道:“你們的任務,多在外面,不再回來,就是要回來,也會有人接應的,好了,你們去吧!”
陸少遊遲疑了下,説道:“在下想見見總管。”
這句話聽得茅管事不由一怔,沉着臉道:“你們只須遵照命令行事,不必再見總管,何況總管已經不在這裏了。”
陸少遊笑道:“在下知道總管不在這裏了,他一定是回第一堡去了。”
茅管事悚然一驚,瞪着雙目,腳下不覺後退了一步,雙掌當胸,沉喝道:“你神志沒有被迷?”
陸少遊道:“神志被迷的應該是你,若非神志被迷,怎會做出禍害武林的勾當來?”
楊文華已經聽出陸少遊的口氣,似乎已經改變了原先的計劃,因此在陸少遊話聲出口之時,他已經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茅管事右肩“肩井穴”冷聲道:“茅管事,暫時只好委屈你了。”
茅管事做夢也想不到服了“無憂丹”的人,居然會並未迷失神志,更想不到楊文華站得離自己並不近,根本伸手也抓不到自己的,卻被他一把抓住了“肩井穴”。
“肩井穴”雖非死穴,卻是要穴之一,(因此處神經密佈,一被拿住,全身即如着着,肢體綿軟無力)茅管事立時張口結舌,木立不動。
陸少游回頭笑道:“賢弟這一手漂亮得很。”
楊文華一鬆手,問道:“大哥不是説要將計就計的麼,怎麼一下改變主意了呢?”
陸少遊道:“他給我的這包毒藥,是要我放在酒中,去毒死義父和敝幫四位長老,這事發然無法假得下去,過了今晚,義父等人不死,我們的身份一樣也揭穿了倒不如把這裏破去算了。”
楊文華道:“現在我們如何行動呢?”
陸少遊道:“我們行動要快,先去把號房的八個殺手製住了,再去看看入口處幾間石室中關的是什麼人?”
楊文華道:“我們只有兩個人,就算把他們全部制住了,又怎麼辦?”
陸少遊笑道:“我想到了一點,昨晚聞長老他們搜遍全山毫無結果,必然會留下一些暗樁,今天一早,必然又來搜索,何況我們兩人突然無故失蹤,自然更引起聞長老的疑心,説不定敝幫已經全體出動,把三天竺這一帶,都封鎖了,我們出去,只要招呼一聲,就有人手了。”
楊文華點頭道:“大哥説的極是,那就快回進去了。”
陸少遊把茅管事剛才打開的那道鐵門關上,在裏面加上了閂,説道:“我們先去對面石室看看,總管住的那間石室,還有沒有人?”
兩人迅速轉身,走入總管方才問話的那間石室,楊文華掠到裏首一間門口,飛起一腳,踢開木門,當先衝了進去,這裏間地方不大,佈置得相當講究,中間是一張卧榻,和兩把椅子,一張半桌,上面還放着一盞茗碗,卻不見人影,想來總管真的走了。
兩人匆匆退出,朝號房奔去,因為號房中有八個殺手,必須把他們制住。
陸少遊道:“賢站,他閃神志被迷,只要出其不意,就可以把他們制住,我們一進去就分頭出手,但不可喪了他們性命。”
楊文華道:“小弟明白。”
甬道並不長,兩句話的工夫,便又奔到號房門口。
前面説過,號房裏面,一共有二十六張牀鋪,分為兩排,每排十三張。字號是按幹字文排列的,左首由“地”字起,至“宿”
字止,(“天”字是總管)右首由“列”字起至“成”字止。
兩人這一奔入號房,楊文華搶入左首,直向“宇”字鋪位欺去。(二十六個鋪位,只有八個人回來,留在號房之中待命)陸少遊一轉身,搶到右首第三張牀鋪“寒”字面前。
要知這些殺手神志雖然被迷,但武功絲毫未失,反應自然極快,兩人堪堪欺近,“宇”
字和“寒”字也立即警覺,如晌欺應,一躍而起!
這話就得分開來寫了,先説楊文華,他為了速戰速決,人還未欺到“宇”字鋪前,右腕一振,一縷指風,早巳先入而至,朝“宇”字左肩“肩井穴”上射去。
哪知“宇”字竟然武功極高,他本來和身躺着的人,發現指風襲到,上身忽然右移數寸,避開了楊文華一指,人還沒有站起,右腳抬處,一記“懷心腿”,踢向堪堪欺到鋪前的楊文華胸口,人也隨着翻起,左足落到地上,左手同時發出一記劈空掌,—道強猛的掌風,有如開山巨斧,迎面劈到,右手五指如鈎,也跟着朝楊文華頭頂抓落。
此人出手之快,動作如風,一腿、一掌、一爪,幾乎呵成一氣,發有先後,卻像同時攻到一般!
楊文華沒想到他反應和出手竟有如此這凌厲,上身往後一抑,雙手同發,才化解了對方攻勢。
“宇”似乎也沒想到這年輕人武功會有如此高強,他一連三招凌厲攻勢,雖被楊文華避開,但在優勢上,他還是先佔着了,因此沒待楊文華有還手的機會,右拳左掌,勁風呼嘯,逼攻而上。
這回他攻勢雖猛,但楊文華已有了準備,雙手開合,以攻還攻,和對方搶攻。
石室兩排牀鋪中間空間並不大,兩人在進退不過三步空地上,作回施搏擊,幾乎也只有短打可以適應,雙方見招拆招,忽掌忽指,忽拳忽肘,全以快速取勝,這一番近身搏鬥,當真是驚險面出!
楊文華在瞬息之間,已和他連拆了將近二十餘招,發現對方拳勢沉猛,功力極為精純,心頭不禁暗暗駭異,忖道:“這人不知是誰,拳掌功夫,竟然會有如此造詣,若非自己在羅浮一年勤練,只怕連他十招都接不下來!”
再回頭一看,陸少遊和“寒”字也對上了手!
不!陸少遊在“寒”字掌影之下已屈居下風,被逼得縛手縛腳,敗象已露!
心頭不由大急,忖道:“差幸對方八人,都已神志被迷,只要你不去犯他,他不會主動向你出手,也因為沒有人指揮下令,否則八人聯起手來,自己兩人難免要吃大虧了,眼前情形只有速戰速決了,才對自己兩人有利!”
心念這一動,立即手法一變,左手化掌,貼着對方拳勢,向外引出,右手食、中、無名三指,迅疾彈出。
這是蓑衣老人得自羅浮極頂的曠世絕學“三極指”。
三縷無形指風,無聲無息擊中了“宇”字三處穴道,他雙手還作出撲擊模樣,但人卻頓時靜止下來。
楊文華彈出三指,連看也沒看,急忙一個轉身,朝陸少遊身邊搶了過去。
和陸少遊動手的“寒”字,武功之高,居然不在“宇”字之下,雙手似爪非爪,勢道蒼勁,使的竟然是五龍門的“龍爪手”。
陸少遊在他手下,幾乎已還手乏力,仗着身法,左右閃避,形勢十分危急!
楊文華身形一閃而上,右手再次彈出“三極指”,一下就制住了“寒”字,口中叫道:
“大哥可以住手了。”
陸少遊但覺身邊風聲一颯,連楊文華如何出手的,都沒有看清,“寒”字雙手作出拿雲之勢,人卻已被制住,心頭暗暗感到驚異,自己這位義弟,一年不見,果然身手不同凡俗,一面拭了把汗,吁氣道:“真沒想到這些人武功竟有如此高強,若非賢弟出手,愚兄幾乎傷在,‘龍爪手’之下了。”
楊文華低聲道:“看來這些殺手,個個都非易與,大哥且休息一回,還是小弟來對付他們吧!”
陸少遊道:“賢弟一個人成麼?”
楊文華道:“且讓小弟試試,看來只宜智取,不可力敵。”
説完,舉步走了過去。
八個殺手,除了“宇”“寒”二人已被制住,其餘六個為“洪”、“荒”、“昃”、“縮”、“秋”、“閏”,他們終究是神志被迷之人,方才眼看四人在室中交手,搏鬥激烈,似乎絲毫無動於衷,六人依然坐者自坐,卧者自卧,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楊文華走了幾步,看他們依然毫無動靜,心知這些人只要自己不出手,他們是不會主動羣起攻擊的了。
這就雙手抱拳,朝他們拱拱手道:“諸位老哥,在下是奉總管之命,擒拿‘宇’字和‘寒’字來的,驚擾諸位了。”
他在説話之際,右手三指,依次朝“洪”字、“秋”字彈出:“三極指”無聲無息也絲毫不帶風聲,不着人身,是毫無感覺的。
他制住兩人之後,又往前走了兩步,再次抱拳拱手朝“荒”、“閏”二人説了聲:“驚擾!驚擾!”
再走兩步,又朝“昃”、“宿”二人拱着手,也説道:“驚擾!驚擾!”
“三極指”隨着“驚擾”二字依次出手,轉眼之間,已不動聲色,把六人全制住了。
陸少遊看大家(六人)都沒理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怔怔地望着楊文華跟他們找拱作揖。
這時楊文華已從裏首回身走來,含笑道:“好了大哥,我們可以走了。”
陸少遊愕然道:“賢弟已經把他們全制住了麼?”
楊文華笑道:“小弟總算幸不辱命。”
陸少遊越聽越奇,問道:“這是使的什麼手法,愚兄怎麼沒有看你出手呢?”
楊文華道:“小弟逼於形勢,只好施展家師所授的‘三極指功’,是在袖中彈出,所以大哥沒看到小弟出手了。”
“真是神乎其技!”
陸少遊欣喜地道:“賢弟一年不見,學成曠世神功,真使愚兄羨慕不已!”
接着道:“這裏八人全已制住,我們快去入口處那幾間石室瞧瞧,不知被他們囚禁的是些什麼人呢?”
兩人匆匆退出號房,走到甬道盡頭,(這是一條橫的甬道)已是鐵柵門了。(鐵柵門外是一條直的甬道。)門外站立着兩個持刀漢子,楊文華也沒和他們説話,雙手向外齊拂,就已制住了兩人穴道。
這條甬道之中,一共有七間石室,除了先前兩人進來之時,曾被囚禁過的一間之外,還有六間石室。
楊文華、陸少遊依次打開鐵門,這六間石室中,除了有一間開門之時,聞到一股濃重觸鼻的藥味和血腥氣,令人慾嘔,中間放着一張大案,案上有刀圭和許多藥瓶,木桶之外,其餘五間都空無一人。
兩人因時間匆促,來不及細看,也就隨手關上了鐵門。
再過去,就是石壁了,茅管事押着自己兩人進來的時候,石壁中間,緩緩推開,現在兩人仔細找尋了一遍,卻找不到開啓的方法,無法把它打開。
好在這道石壁外面,已只有兩個持刀的黑衣漢子,守在入口滑道邊上,已無足輕重。
陸少遊道:“打不開算了,反正我們另有出路,這裏的後事,讓聞長老來處理好了,我們快些走吧!”
兩人循着原路,退出甬道鐵欄,回到茅管事指點的出口石室門口。茅管事穴道被制,依然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陸少遊拍拍他肩頭,含笑道:“茅管事真是委屈你了,馬上就會有人來接你的,你再耐心等一會吧!”
茅管事“肩井穴”被制,除了肢體綿軟無力,手足無法動彈,神志卻極為清醒,眨動着一雙眼睛,望着兩人,幾乎要噴出火來。
陸少遊朝他笑笑,跨入鐵門,果見一張方桌上,放着七八隻千里火筒,黃銅為管,製作十分精巧,這就伸手取了一隻,一面回頭道:“賢弟,這千里火筒製作相當精巧,你也取一隻吧!”
隨着話聲,當先往裏行去。
楊文華依言也取了一隻,笑道:“大哥説的是,也許以後我們還有走地道的機會呢!”
石室裏首,另有一道鐵門,陸少遊撥開鐵閂,開啓鐵門,迎面就是一道石級,看去十分黝黑。
陸少遊打着火筒,當先循極而上。
石級狹窄而陡逼,只能容得一個人通行,一路盤曲往上。
陸少遊道:“這條石級,不像是人工載鑿的。”
楊文華道:“難道還會是天然的不成?”
陸少遊道:“這也許是山腹中的水道,不知什麼時候,水乾了,被人發現,就在山石上鑿了石級,不然怎會如此陡逼?”
楊文華道:“那麼那些石室呢?”
陸少遊笑道:“你沒注意這地底石室,只有一橫一直兩條甬道麼,自然也是原來的山腹水道了,那幾間石室,卻是人工間隔的,那人發現了山腹中的空道,才鳩工築成的了。”
楊文華點頭道:大哥説的也是,要在山腹中間闢這一座地底石室,工程何等浩大,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小弟方才就在想,這個殺手組合,哪來這許多人力財力?”
陸少遊笑道:“何況這是西湖,每一在都有遊人來往,就算他有此人力財力,也無法做到隱秘二字,這座山腹石室,大概由來已久,他們之中有人知道內情,才加以利用罷了。”
兩人邊説邊走,也足足走了一盞熱茶的工夫,石有盡頭,是一條曲折小徑,又走了一箭來路,眼前已經透進天光,腳下踩到的是高低不平的卵石。
陸少遊抬目看去,上面已是井欄,相距約有四五丈高,這就低聲道:“你在這裏等着,愚兄先上去看看!”
説着,微一提氣,使了一式“旱地拔葱”,一個人往上拔起三丈來高,這一注目,才看到井壁上釘着一枚四五寸長的鐵釘,當下伸手攀住,再往上騰起,伸手攀住了井欄,身子一弓,就躍出井外。
舉目四顧,這口枯井,是在三天竺寺後一處山崖之下,四周雜草叢生,亂石成堆,果然是遊人不至,寺僧不到的荒涼山陬。
這就回身朝井下的楊文華打了個手勢。
楊文華跟着縱身而上。
陸少遊一指右邊一排密林,説道:“賢弟,你到林中隱蔽身形,監督着這口枯井,不論何人,只要走近枯井,你務必出手把、他制住,愚兄這就下去看看,附近可有敝幫兄弟?”
楊文華點頭道:“小弟明白了。”
陸少遊匆匆往山下走去。
楊文華也隨着掠起,一下投入一片密林之中,縱身躍上一棵大樹,隱住了身形。
不到頓飯工夫,只見陸少遊引着老刺蝟聞朝宗、降龍手何老篤,率同二十來名丐幫弟子,忽忽行來。
楊文華急忙一躍下樹,迎了出去。
陸少遊問道:“賢弟,可有人出入麼?”
“沒有。”
楊文華道”“大哥和二位長老,這麼快就趕來了?”
陸少遊笑道:“我料的沒錯,聞長老因我們二人昨晚無故失蹤,今天出動了敝幫百餘名弟兄,已把三天竺,於墳一帶,全封鎖了,正在全力搜索,只是從早晨到現在,依然找不到一絲線索,愚兄忽然出現,使得二位長老萬分驚奇,現在由任、宋二位長老守在下面,這一帶,已全在敝幫掌握中了。”
聞朝宗朝楊文華頷首笑道:“楊少兄,若非你們兩個,老化子、小化子就是再搜上十天,也找不到賊巢呢!”
陸少遊道:“聞長老,時間緊迫,你老發令吧!”
“別忙!”
老刺猥摸着連鬢胡,笑了笑道:“你們先把經過情形,詳細地説上一遍,我老化子才能出主意,方才你語焉不詳,只説你和楊少兄佯裝迷昏,被綁到一處地底石窟,已把所有的人全制住了,要老化子快來,這沒頭沒腦的,教老化子如何能有周詳的安排呢?”
楊文華從他口氣之中,已可聽出他是丐幫六位長老中的首席長老了,一面説道:“大哥,聞長老説的是,大哥你來説吧!”
陸少遊這就從昨晚發現茶中有人下迷藥説起,如何被茅管事手下兩個黑衣漢子塞入石崖下一處滑道,如何服下“無憂丹”
撥到號房之中,茅管事如何遞給一包毒藥,要自己在慶功宴上下毒……老刺蝟聽得臉色一變,哼道:“好毒辣的手段,他們怎知今晚敝幫宴客?”
陸少遊問道:“聞長老,咱們今晚真的有慶功宴嗎?”
“慶功宴,只是這狗娘賊説的。”
老刺蝟道:“今晚幫主宴客,倒是不假,那是幫主宴請參加會議的各派人士,真要下了毒,這還得了?奇怪……”
他雙目圓瞪、望望何老篤,説道:“這是幫主今午口頭邀請了與會的人,他們消息怎麼如此靈通?”
陸少遊心中暗道:“有第一堡總管陸德高在場,消息哪得不靈通?”
接着就繼續把自己考慮的結果,就當場擒住了茅管事,再去號房制住了八個殺手,搜索七間石室,再經地道由枯井出來,詳詳細細説了一遍。
老刺蝟問道:“那個總管呢,也制住了?”
陸少遊道:“那總管已經離去了。”
老刺蝟目射奇光,説道:“這一帶,從早迄今,各處通路,均已由本幫予以封鎖,他如何出去的?”
何老篤一楞道:“今天早晨三天竺有幾個僧人,下山採購柴米,莫非就是他們喬裝的了?”
“唔!”老刺蝟怒哼道:“這狗孃養的,果然狡猾,咱們居然會着了他的道!”
陸少遊低聲道:“聞長老,你當那總管是誰嗎?”
老刺蝟瞪目問道:“是誰?”
陸少遊悄聲道:“是第一堡總管陸德高。”
“你説是誰?”
老刺蝟聽得身軀一震,大聲道:“你再説一遍。”
陸少遊道:“那總管就是第一堡總管陸德高所喬裝。”
老刺蝟道:“你沒聽錯?”
陸少遊道:“弟子怎麼會聽錯呢?”
何老篤神色凝重,沉吟道:“這有可能麼”
“怎麼會沒有可能?”
老刺蝟道:“此人平日對人總是一副笑臉,凡是笑臉迎人的人內心一定奸詐!”
説到這裏朝陸少遊道:“少遊你領路,老化子要親自進去看看。”
—面回頭朝楊文華道:“楊少兄和何長老就在此地稍候了。”
陸少遊道:“聞長老,裏面有十幾個被制,要多去幾個人才能把他們運出來。”
老刺蝟道:“老化子知道,你只管在前面領路。”
陸少遊應了聲“是”,領着老刺蝟朝着寺後枯井行去。
老刺蝟舉手一揮,要二十名丐幫弟子一起跟了過去。
這回老刺蝟和陸少游下去了足足有半個時辰,才一同上來。
二十名丐幫弟子共背了十一個麻袋,相斷跟着走出,麻袋中裝的,不用説就是地窖被制的人了。
老刺蝟神色十分凝重,走在前面,朝何老篤、楊文華揮揮手道:“何長老,楊少兄,咱們走!”
楊文華眼看聞長老神色凝重,對石室中的事,幾乎連一句話也沒説,心中暗暗感到奇怪,忍不住向陸少遊悄聲問道:“大哥,聞長老神色好像不對,莫非石窟中發生了什麼事嗎?”
陸少遊低聲道:“聞長老認為此事十分嚴重,路上不好多説,賢弟到時自知。”
楊文華道:“我們現在到哪裏去呢?”
“錢王祠。”陸少遊道:“義父今晚宴請參加會議的各派人士,席設錢王祠,咱們必須及早趕去,稍作佈置。
楊文華道:“那麼那座地底石室呢,該怎麼辦?”
陸少遊道:“聞長老已有安排了。”
錢王祠,就在“柳浪聞鶯”的左首。
今晚錢王祠附近,丐幫出動了數十名經過挑選,武功較高的弟子擔任敬戒,外表雖然平靜,暗中卻戒備極為森嚴。
大殿上,一共設了晶字形三席。
酒菜,是由菜館派夥計到祠後廚房現燒的,丐幫特地派了八名弟子,在場監視,而且每一道菜,均有丐幫監製藥劑的藥師於長老親自試過,才送去前廳。
傍晚時分,客人少林羅漢堂住持大智大師,武當清華子,八封門掌門人封一瓢,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九宮門代理掌門徐明經、向繼先(前掌門人向寒松之子)和第一堡總管陸德高,由主人丐幫幫主萬開山陪同,由靈隱寺會後一同趕來。
錢王祠門口老刺蝟早就率同陸少遊、楊文華二人在等候,看到眾人,立即迎了上去。
大智大師看到老刺蝟,合十一禮道:“聞長老久違了。”
老刺蝟連忙答禮道:“大師好,諸位道長,請裏面坐。”
萬開山問道:“聞兄,菜餚都準備好丁麼?”
老刺蝟道:“回幫主,都已準備好了,可以請大家入席了。”
陸少遊、楊文華眼看陸德高一路滿臉春風,笑容可掬,看到自己二人,還頷首為禮。
楊文華心中暗想:“敢情他還不知道地室被破之事,只當自己兩人是奉命來的了。”
丐幫幫主萬開山陪同大家進入大殿,大家先向錢武肅王神像行禮,然後互相謙讓了一回,就依次入席。
中間一席,是特別給八卦門掌門人封道長和少林大智禪師、武當清華子一僧二道準備的素齋。
第二席是形意門蕭夢谷、九宮門徐明徑、向繼先、第一堡總管陸德高。
第三席是主人丐幫幫主、老刺蝟聞朝宗、陸少遊和楊文華。
丐幫幫主宴客,丐幫六位長老自然該是理所當然的陪客,但如今卻只有老刺蝟聞朝宗一個。
丐幫幫主萬開山目光一掠,忍不住問道:“聞長老,還有五位長老呢,怎麼不來?”
老刺蝟賠笑道:“回幫主,任兄、何兄他們都有事出去了。”
萬開山微怔道:“他們不知道兄弟今晚宴客麼?”
老刺蝟低低地道:“知是都知道,但他們去辦的事,比宴客重要多了。”
萬開山聽得更為驚奇,要丐幫五個長老同時出去辦事,這件事可見非同等閒了!
他神色微動,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故麼?”
老刺蝟笑道:“幫主只管當主人,喝酒吃菜,旁的事,自有咱們會料理的。”
萬開山點頭笑道:“好,好,兄弟不問就是了。”
老刺蝟一指楊文華,説道:“幫主,這位柳少兄,是少遊的結拜兄弟,幫主沒有見過吧,他是羅浮派的傳人。”
一面朝楊文華道:“柳少兄,這位就是敝幫萬幫主。”
楊文華慌忙行禮道:“晚輩見過萬幫主。”
萬開山早就看出楊文華英華內斂,是一位少年高手,但聽老刺蝟説他是羅浮派傳人,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江湖上幾時又出了一個羅浮派來?一面含笑道:“柳少兄請坐。”
老刺蝟道:“幫主請為柳少兄引見座上的諸位道長。”
萬開山見老刺蝟説了,自然不好不作引介,這就站起身道:“諸位道兄,兄弟給大家引見一位武林中的新秀,他就是羅浮派的傳人,柳文明柳少兄。”
接着又給楊文華一一引介了在座諸人,楊文華一一拱手為禮。
老刺蝟才站起身來拱手道:“老化子特別請敝幫幫主替這位柳少兄給諸位道長引見,一來這位柳少兄是羅浮山奇人蓑衣老人的唯一傳人,二來,是這位柳少兄替天下武林,建立了一件莫大奇功……”
這“莫大奇功”四字,聽得萬開山和在座之人深感奇怪!
奇功,已是很稀有的功勞了,老刺蝟居然在“奇功”上面,還要加上“莫大”二字,自然使人更感驚異!
萬開山洪笑道:“聞長老,你不可賣關子了,這位柳少兄建了什麼奇功,你還是爽爽快快的説出來吧!”
“好!”老刺蝟也嘿笑一聲道:“這位柳少兄和敝幫陸少遊,投入折花賊黨,今晚就是賊黨派他們前來酒中下毒的。”
這話,聽得在座之人不覺又是一怔!
折花傷人,轟動整個江湖,為時已有二年,黑白兩道出動了多少高手,迄今依然找不到一點眉目,如今,這位羅浮傳人柳文明和丐幫弟子陸少遊居然投入對方,而且還是對方派來下毒之人!
老刺蝟這一宣佈,委實是驚人消息!
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問道:“聞兄是説這位柳少兄和貴幫陸少兄,投入折花黨,是折花黨派他們今晚到這裏來下毒的?”
老刺蝟道:“正是如此。”
第一堡總陸德高道:“這麼説,二位少兄一定知道賊黨為首之人是誰,賊巢在哪裏了?”
楊文華聽他説話,心中暗道:“此人果然狡猾,明明就是你了還意詢問呢!”
老刺蝟大笑道:“他們既然混進去了,當然都知道了。”
他口氣一頓,接着道:“他們兩個不但是折花賊黨派來下毒之人,而且還一舉把折花賊黨的巢穴都破了。”
接着又向幫主拱拱手道:“幫主方才問屬下,還有五位長老去了哪裏,現在屬下可以向幫主報告,五位長老都在任務去了,任長老、宋長老、嚴長老率領丐幫弟子,封鎖賊巢附近,現在差不多快把巢賊填平了,何長老押來了十一名賊黨,於長老是屬下要他作廚房監督,怕賊黨餘孽在酒菜中下毒。”
“原來如此?哈哈,聞長老,你怎不早説?”
萬開山大笑道:“此中經過如何,想必十分精彩,柳少兄,你快説出來讓在座諸位道兄聽聽?”
楊文華臉上一張,站起身道:“晚輩只怕説不清楚,還是由聞長老來説吧!”
“對!”老刺蝟接着站起身道:“這件事是屬下親自去料理,還是屬下來報告吧!”
他從昨天陸、楊兩人在天香樓發現青衣人和酒保向徐明經、向繼先二人下毒説起,兩人如何混入於墳莊,丐幫四長老如何包圍於墳,但卻教賊黨全數溜走,以及兩人假裝被迷,進入地底石窟,把一千人全數制住,詳細説了一遍。
接着呵呵一笑道:“諸位道兄,柳少兄這不是建了一件莫大奇功麼?”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口誦佛號,合掌道:“柳、陸二位小施主奮勇進入虎穴,以兩人之力,立此殊功,貧衲感佩之至!”
清華子也道:“英雄出少年,二位小施主英勇破賊,實在是武林中一件莫大奇功。”
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綻起了一臉的笑容,關切問道:“柳少兄、陸少兄擒住的人呢?不知現在何處?他們是否供出什麼來?”
老刺蝟道:“人已全數押回來了。”
萬開山道:“聞長老,這是一件大事,先把他們押上來問問。”
“是!”老刺蝟道:“幫主説的是。”
説到這裏,回過身去,舉手擊了兩掌,高聲道:“何長老,你先把折花黨的殺手請出來吧!”
他不説“押”出來,而説“請”字,對賊人未免太客氣了!
只聽左廂何老篤應道:“好,來了來了。”
接着説道:“諸位請吧!”
於是只聽“篤”“篤”之聲,何老篤領着黃蠟臉的青衣人魚貫走上大殿,面向品字形三席站停下來。
何老篤朝幫主萬開山拱手一禮,説道:“賊黨殺手,以千字文為號,除他們總管‘天’字號,手下共有殺手二十六人,從‘地’字起,至‘成’字止,均被賊黨以‘無憂丹’迷失心志,武功極為高強,今天留在地窟中,被柳少兄和陸少兄所制住的共有八名,即宇、洪、荒、昃、宿、寒、秋、閏八個字號,悉在這裏了。”
形意門蕭夢谷滿臉俱是激憤之色,厲聲道:“折花賊黨,殘殺武林同道,都是這些為虎作倀的殺手所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兩手血腥,殺孽滔天,就把他們宰了,也不足以謝武林中被殘殺的同道,留之何益,一起處決了就好。”
九宮門向繼先因父親慘遭毒手,更是仇怒填膺,虎地站了起來,大聲道:“蕭掌門人説的極是,這些惡賊,殺了就好,在下這就動手。”
徐明經急忙一擺手道:“賢侄不可造次,此事自會由諸位道長作主,你先坐下來。”
向繼先不敢違拗,只得悻悻坐下。
老刺蝟徐徐説道:“這八位原先被賊人‘無憂丹’迷失神志,但差幸柳少兄的尊師羅浮蓑衣老人練制的‘清神丹’,專解天下迷藥,方才柳少兄已經喂他們服下解藥,此刻神志已完全恢復了,諸位道兄如有什麼疑惑之處,不妨問問這八位就知道了。”
他居然一直對八個折花黨的殺手説話極為客氣!
八卦門掌門人封一瓢點頭道:“聞長老説的極是,他們神志恢復清明,這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二年來咱們一直查不到折花黨一點線索,連這:折花黨’三字也只是咱們替他們取的名詞,咱們對他們可説一無所知,現在八位如肯合作,從他們口中説出來的,自然是最可靠的了。”
老刺蝟道:“這八位面貌相同,那是他們戴了面具之故,在諸位道長問話之前,似乎該請他們八位先取下面具來為是。”
第一堡總管陸德高點頭道:“聞長老説的是,應該先請他們取下面具來。”
何老篤朝“宇”字等八人拱拱手,含笑道:“八位現在請除面具下來吧!”
八個黃蠟臉青衣人聞言果然各自從臉頰上徐徐揭下了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此時天色雖然已經暗了下來,但大殿上高懸着八盞氣死風燈,照耀得如同白晝,八人這一揭下面具,在座眾人不由得全都驚“咦”出聲,也不約而同從座位上霍地站了起來。
不!全都驚詫得相顧失色,各個人瞪大雙目,有似夢似幻之感!
有的人還咬了自己一下手指,看看痛是不痛?原來這八個人揭下面具宋之後,幾乎都是死在花枝之下,屍骨已寒的江湖同道!
不是大殿上燈光輝煌,大家全都在場,若是隻有一個人遇上的話,幾乎只當自己見到了鬼!
“宇”字,是少林南派俗家掌門一掌開天羅起嶽。
“洪”字,是九宮門掌門人向寒松。(徐明經的大師兄,向繼先之父)“荒”字,是昨天在“柳浪聞鶯”遇害的六合掌門人齊古愚。
“昃”字,是太湖漁隱王明輝,三月前遇害的。
“宿”字,是西川唐門老二唐傳賢。
“寒”字,是是第一堡堡主鄧錫候,遇害已有兩年。
“秋”字,是是山西快刀門解宗良,人稱霹靂刀。
“閏”字,是鷹爪門許維源,遇害已有一年。
“阿彌陀佛!”
大智禪師低喧一聲佛號,徐徐説道廣聞長老、何長老,這幾位老旋主,真還活着麼?”
這句話,正是每個人心中想問的話!
其中當然以向繼先最為激動,他面對着自己父親;但江湖譎詭,他不敢喊出“爹”來,因為爹遇害身故,他親視含殮,那還會錯?如今卻有一個和爹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他面前。
其餘兩人則是徐明經和第一堡總管陸德高,一個面對着大師兄,一個面對堡主,都是將信將疑,不敢置信。
一掌開天羅起嶽洪笑一聲道:“師兄懷疑小弟等人是假扮的麼?”
大智禪師聽他口音,明明是羅師弟並沒有錯,一時為難地道:“師弟聲音面貌,絲毫無錯,但羅師弟明明在兩年前已經遇害了,這總該有個解釋吧?”
向寒松接口道:“師弟,你是不是也有懷疑呢?”
徐明經道:“兄弟和大師的心意一樣,大師兄遇害已有兩年,含殮之日,是兄弟和向賢侄,還有許多親友在場,眾目所睹,絲毫不會有假,如今大師兄忽然在此出現,不論是真是假,該如何解釋呢?”
老刺蝟聞朝宗道:“大師所説,兄弟也有同感,因為兄弟率同敝幫弟子,進入地窖,去搬運這八位之時,曾揭下他們面具,發現了他們幾位,竟是各派喪在花枝下的已故道兄之後,心頭也確不定他們真假,因此只好請柳少兄以特殊手法仍然封閉了他們幾位的武功,只使他們清醒過來,不僅貽笑武林,也將會替各大門派帶來災禍,自非小心將事不可,如果這八位道兄是真的話,也應該諒解丐幫這一點苦衷的了。”
聽他説到這裏,舉手朝階前一招。
一名丐幫弟子立即捧着一個包裹,走了進來,雙手把包裹放到桌上。
老刺蝟把包裹打了開來,説道:“兄弟還要向諸位報告一件事,那就是兄弟進入地下石窟之時,在一間石室中,發現了大小不同的刀剪和許多不知用途的藥瓶,以及十幾張浸泡在藥水中的人皮等等,從這許多東西之中,就可以證實了一件事……”
包裹中果然有着許多把大小不同的刀剪和許多藥瓶!
這正是陸少遊、楊文會看到放長案的那間石室中放着的東西,但兩人都忽略了過去,可見江湖經驗該是何等重要了。
大家因他這一報告,可以證實一件事,故而誰也沒有做聲。
老刺猥接着道:“咱們兩年來,一直找不到賊人的真實證據,無以名之,就因他們以花枝殺人,就稱他們為‘折花黨’,現在在他們地底石窟中搜到的這些東西,就可證明一點,那就是他們這一夥人,乃是十八前曾經猖獗一時的千面教餘孽了。”
形意人掌門人蕭夢谷身軀一震,吃驚道:“會是千面教?”
“一點沒錯!”
老刺蝟一指包裹,説道:“從這些用具和製造人皮面具的方法看來,江湖上無如此精密的技巧,只有昔年千面教的人,才有此獨門技術。”
他口氣一頓,又伸手指指一掌開天羅起嶽等八人,續道:“而且也可以從這些東西,和製造面具這兩點上,連帶有關的一件事,就是這八位了……”
大智禪師聽得不住點頭,説道:“聞長老必有高見,那就請直説吧!”
他是少林寺羅漢堂住持,少林寺羅漢堂是專門負責對江湖事務的,這位老禪師江湖閲歷,自然十分老到,他聽出了老刺蝟言外之意,是以要他儘管直説。
老刺蝟起兩根指頭,然後説道:“咱們確定了折花黨就是昔年千面教的餘孽,千面教製作的人皮面具和易容術,無可諱言是江湖一絕,他要假冒一個人,即使親如子女,也絲毫不容易看得出破綻來,因此咱們對這件事,可以分作兩面來説……”
接着又補道:“兄弟所説的這件事,就是這八位道兄的真假問題……”
大家想聽他分析這八人的真與假,是以誰也沒有插口説話。
老刺蝟接着道:“首先,咱們假定這八位道兄是真的,那就是千面教賊人因為各大門派高手輩出,聲勢極盛,他們教中人手不足,無法東山再起,倡亂江湖,惟有使用迷藥,把各大門派和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暗使手腳。予以迷翻劫持;但江湖上如果連續有人失蹤,也會引起大家找尋,故而事先製造一個替身,使他被折花手法害死,把大家引入歧途,只顧到追究折花手法上去,不會再去追查失蹤的人,然後他們利用“無憂丹“迷失這些人的神志,就成為他們可靠的心腹了。”
“不錯!”
武當清華子道:“看來就是如此了。”
老刺蝟接着道:“其次,就是相反的一面,千面教賊人害死了本人,再以身材相似之人,化裝成他模樣,再迷失其本性,使他執行千面教的命令,成為他們的殺手,萬一一旦被擒,揭開面具,認出他是某某人之後譬如……”
他目光一掠羅起嶽如向寒松二人,又道:“兄弟只是假設,羅老哥,向老哥幸勿誤會。”
羅起嶽、向寒松二同聲道:“聞長老請只管説。”
老刺蝟又道:“就像羅老哥,向老哥,如果一旦被人發現,自然會立即通知他們的門人或家屬,把他護送回去,又看他神志被迷,自然會千方百計地找取解藥,但他本是假的,又因神志被迷。隨時都可以聽命於賊黨,不論留在那裏,這一門派,必然會連續出事,貽患無窮……”
他不待眾人開口,接道:“以上兩點,兄弟只是提供大家作為參考,究竟是真是偽,兄弟就不敢斷言了。”
他這番話聽得在座之人,個個點頭不止,大家心中暗自稱許;丐幫被稱為天下第一大幫,人才輩出,果然名不虛傳,像老刺蝟聞朝宗,江湖經驗豐碩,這正反兩面,都分析得入情入理;但大家誰也不敢説眼前八人,孰真孰假?老刺蝟—抬手道:“來人,再添上一張桌子,給這八位一起入席。”
殿下丐幫弟子答應一聲,立即在左首又添設了一張桌子,四桌長凳。
羅起嶽道:“多謝貴幫招待。”
一面朝其餘七人拱手道:“諸位道兄,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咱們坐下來先喝上一杯再説了。”
向寒松頷首道:“羅兄説的極是。”
人人也不謙讓,就各自坐了下來。
老刺蝟又朝大智禪師等人拱拱手道:“諸位道兄也請暫且把這件事擱下,放杯飲上幾杯了。”
一面朝殿外弟子一揮手道:“可以上菜了。”
説完。就坐下來,何老篤也走到老刺蝟的下首坐下。
丐幫弟子一色青布長衫,陸續送上酒菜,另有八名弟子,每席兩人,手執錫壺,替大家斟酒。
形意門蕭夢谷望望徐明經,説道:“徐兄有何高見?”
徐明經蹙着雙眉,説道:“兄弟方寸已亂,還望諸位道兄有以教之。”
八卦門封一瓢道:“貧道倒是想到了—點,只是未便説出來罷了。”
陸德高道:“封掌門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好説的?你只管説出來,也好給大家多一點思考。”
“既然如此貧道就只好説了。”
封一瓢目光一掠眾人,説道:“貧道覺得有不少道兄,是在兩年前遇害的,屍骨已寒,就無法加以證實,但六合門齊掌門人,是前天遇害的,目前只是小殮,停柩靈隱寺,屍骨尚未腐爛,是真是假,尚可檢驗,不知諸位道兄意下如何?”
開棺驗屍,這可不是尋常之事,六合門的人尚未趕到,自然沒有人敢擅作主張了,大家互相觀望。誰也沒有做聲——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