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柳公子原來竟是蓑衣老人的高足,難怪有這麼一身絕世武學了!”
金嬤嬤驚喜地道:“只不知柳公子是何方人士?”
江雲生道:“在下原是江南人士,昔年隨家父宦遊嶺南。”
金嬤嬤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又問道:“這麼説柳公子還是名宦之後,令尊堂還健在麼?”
她只是在盤問他的身世。
江雲生道:“家父家母託庇平安。”
“柳公子真是福人。”
金嬤嬤又道:“只不知公於今年貴庚多少?”
江雲生道:“在下虛度二十一歲。”
他居然有問必答,金嬤嬤面有喜色,説道:“這麼説柳公子比三姑娘大了兩歲。”
她口氣微頓,接着道:“論柳公子人品、家世真是千萬人中也挑不出一個來,只是……”
江雲生望着她,説道:“金嬤嬤有什麼話,但請明説。”
“是,是,柳公子來了,老婆子自是要和柳公子直説。”
金嬤嬤嚥了一口口水,才賠着笑道:“三姑娘可以説是老婆子一手把她帶大的,老婆子自然希望她有一個好歸宿,柳公子既然和三姑娘一見鍾情,兩情相悦,兩心相眷,這是三生石上有緣,只是……只是咳,咳,老婆子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説?迄也是老婆於今天邀請柳公於來這裏詳談的原因了。”
她居然還有一個好媒婆!
江雲生故意臉上一紅,説道:“金嬤嬤只管請説。”
金嬤嬤朝他乾笑了笑,才道:“事情是這樣的,柳公子也知道,折花門的人,當然不能嫁給外人,柳公子名宦之後,名門公子,這就難了……”
江雲生心中暗笑:原來他想用美人計羈縻自己!”
一面道:“金嬤嬤這話在下聽不懂。”
金嬤嬤道:“老婆子的意思,最好柳公子能加入敝門。”
江雲生面有難色,説道:“這個……”
他剛説到這裏,只聽簾外響起一個使女的嬌脆聲音説道:“三姑娘到!”
話聲甫落,湘簾掀處,像一陣風似的走進一個身穿藕絲衫裙的清麗女子來,正是三姑娘祝杏仙。
金嬤嬤站起身,含笑道:“三姑娘,你看誰來了?”
祝杏仙粉面泛紅,星眸一轉,只瞥了江雲生一眼,就朝金嬤嬤道:“金嬤嬤,你約柳兄到峒晤山莊來,究竟安着什麼心?”
金嬤嬤依然含笑道:“老婆於是約柳公子來談談的,人家可是名宦公子,並不是江湖上人……”
祝杏仙目光一注江雲生身邊茶几上放着的茶盞,冷笑一聲,氣憤地道:“柳公子是我朋友,你居然在他茶中暗放‘迷迭香’這要是傳出江湖,我祝杏仙還能做人?”
金嬤嬤臉色微變,説道:“三娘姑,你這是什麼話?老婆子怎會……”
“你還説沒有?”
祝杏仙眼中滴出珍珠般的淚水,説道:“咱們要在江湖上開山立派,就要正大光明,像這樣用‘迷迭香’迷失神志,來役使武林中人的做法,只是江湖下五門的手段,我們永遠也無法躋身名門正派之中,金嬤嬤,師父她老人家絕不會允許這樣做的……”
金嬤嬤急道:“三姑娘,你怎麼啦!”
祝杏仙也不去理她,回身朝江雲生道:“柳兄,你……是不是喝了這盞茶?”
江雲生心中暗道:“這位三姑娘心地善良,憑她這幾句話,就可知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了!”
一面含笑道:“這盞茶,在下確實喝過了一口,但並無異樣。”
祝杏仙聽他果然喝過了一口,心中不禁大急,跺跺腳道:“你知道什麼?”
一面朝金嬤嬤道:“金嬤嬤你……你解藥呢?”
金嬤嬤賠笑道:“三姑娘,老身是為你好……”
“我不管。”祝杏仙道:“柳兄是我的朋友,他為了我才到峒晤吾山莊來的,你把解藥給我。”
金嬤嬤急道:“三姑娘,你這是……”
只聽有人冷笑一聲道:“真想不到三師妹為了一個外人,居然逼金嬤嬤討解藥,你還是折花門的人麼?”
隨着話聲,走進來的是大姑娘姜風仙,大師兄沈少川。姜鳳仙臉泛怒容,叱道:“三丫頭,你真敢和我動手?”
祝杏仙也一臉嬌紅,盛氣説道:“我從師十年,師父她老人家都沒打我一下,你竟然找我耳光,你……我同門之誼,從此一刀兩斷,我……沒有你這個大師姐。”
“好!”姜風仙怒聲道:“我先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拿下。”
話聲出口,手腕振動之間接連刺出了三劍。
劍劍急如星火,取的都是祝杏仙身前要穴,劍光如閃,好不凌厲。
祝杏仙也橫上了心,説道:“我沒有吃裏扒外,我講的是道理……”
她和姜鳳仙是同門師姐妹,姜鳳仙會的,她也會,因此在旁人看來,記記都是殺着;但祝杏仙長劍迴旋,就輕易化解開去了。
沈少川一見妻子已和祝杏仙動上了手,他自然知道祝杏仙絕非她大師姐的對手,最多也不過百招,就非撤劍不可。
這就長劍一指江雲生,喝道:“姓柳的,沈某向你領教了。”
唰的一劍,斜刺而出。
江雲生心裏早已有了主意,摺扇抬處輕輕一潑,就把他長劍撥開,含笑道:“沈兄是折花門的副門主,又是祝姑娘的師兄,怎麼眼看她們師姐妹動上了兵刃,不去勸架,倒要和在下動手了。”
他這輕輕一撥,肩頭上含藴着一股暗勁,在撥開沈少川長劍之後,從肩頭上傳了過去。
沈少川長劍被他撥開,正待變招,突覺劍勢一沉,朝外蕩了出去。”
他劍勢被撥開,只是刺向江雲生的劍鋒被撥一了尺許而已。但這回卻在被撥出尺許之後,江雲生摺扇已經收了回去,他長劍又突然被震了出去,撥開,只是劍鋒被撥出去,力道並不重,這回的盪開,卻是連手臂一齊向外盪出,力道就顯得奇猛了。
但聽“當’’的一聲,居然擊在他妻子姜鳳仙的劍上,雙劍交擊,飛濺出一串火星,把姜鳳仙的長劍也蕩了開去。
姜鳳仙正在氣頭上,前面三劍,被祝杏仙化解開去接連又是三劍的火速刺出,卻被沈少川的長劍從斜刺裏飛來,蕩將開去,直蕩得她執劍手腕,隱隱發麻,不覺嗔道:“你怎麼攪的?”
沈少川心知是柳文明使的狡獪,心頭大怒,暴喝一聲:“姓柳的看劍!”
這回他含憤出手,不但招數迅快,而且劍劍狠毒,劍光流動,招中套招,虛實互用,但見銀光吞吐,着着不離要害。
江雲生那會把他放在眼裏,但他摺扇揮動之際故意連退數步,靠近到祝杏仙的身邊,和她聯手對敵,身形有如穿花蝴蝶一般,在沈少川和姜鳳仙的兩支長劍之中,閃來避去,其實卻把姜鳳仙攻向祝杏仙的凌厲劍勢,解去了大半。
沈少川夫婦一雙長劍雖然如狂風驟雨,但始終沾不到他一點衣角。
江雲生以一把摺扇周旋在兩支鋒利長劍之間,眨眼工夫,已經打了十幾個照面,,忽然左手一探,輕輕握住了祝杏仙的右臂,低聲道:“祝姑娘,我們走吧!”
右手摺扇“豁’’的一聲,打了開來,閃電一圈,陡然捲起一股勁風,把沈少川夫婦逼退了一步,朗笑一聲道:“在下少陪了。”
挽着祝杏仙,一個箭步,掠出西花廳!
兩人剛落到中庭,目光一注,不由得一呆。
原來西花廳外一片草坪前,早已伺立着不少人!
左首是矮胖得像冬瓜的總師傅辛長春,邊上還有一個面貌冷肅的老者,他身後站着八名一色黑衣勁裝,手抱金刀的壯漢,看去一個個十分傈悍。
右首是外總管蕭夢谷,率領了外三堂三位副堂主老刺蝟聞朝宗、鐵香爐任天翔和陸少遊,身後也有八名一色青勁裝漢子,手持撲刀,嚴陣以待。
這點陣仗,江雲生當然毫不在乎,但祝杏仙卻不禁一呆,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低低地道:“柳哥哥,你不用管我,能走就趕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江雲生低聲道:“你不用怕,在下和你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永遠也不分開了。”
祝杏仙聽得雙頰飛紅,心裏甜甜的,一面含羞道:“我只能送你出去,我……不能……”
話聲未落、沈少川、姜風仙已經連袂從西花廳追蹤飛出。
金嬤嬤也在金花金燕隨侍下走出西花廳,在階上站停。
沈少川一揮手道:“截住他們。”
辛長春一抱拳道:“副門主放心,他走不脱的。”
金嬤嬤在階上開口了:“三姑娘,還是你勸勸柳公子吧,他只要歸投折花門,老婆子保證不難為他,想要硬闖,你應該明白,今一達份陣勢,他是闖不出去的了。”
祝杏仙氣憤得流淚道:“金嬤嬤,我從小是你帶大的,一直都很相信你,今天你太使我傷心失望了,你説的話,只是騙騙我的,柳文明是你約他來的,人家對摺花門沒有敵意,你卻要在他茶中暗使手腳,現在又要我勸他,這不是我害他麼?我説過,今天我一定要送他出去,就是刀斧架在我頭頸上,我還是這句話,要殺,你們聯手殺我好了,我唯一的要求,是讓柳文明離開峒晤山莊。”
金嬤嬤道:“三姑娘,你是折花門的人,你有沒有想過,擒虎容易縱虎難,今天放過了柳文明,從此咱們折花門就多了一號強敵,這責任誰負?”
“自然由我負責。”
祝杏仙接着道:“柳文明是我送出去,他走了之後,我會去向師父領罪的。”
“住口!’’姜鳳仙叱道:“你口口聲聲提起師父她老人家,今日之事,你觸犯本門規矩,吃裏扒外,勾結外人,反出折花門,你已經沒有資格再叫師父她老人做師父了,折花門的入,人人都可以把你格殺勿論。”
江雲生髮出一聲朗朗大笑,説道:“就憑這點陣仗,留得下我柳文明麼?”
那陸少遊、聞朝宗、任天翔三人,心中兀是狐疑不止,楊文華明明當了他們的門主,怎麼又化身柳文明,來至峒晤山莊?但柳文明沒有“傳音入密”告訴他們,他們心裏雖然甚為狐疑,卻又不敢妄動,只是望雲生出神。
辛長春傲然道:“柳文明,你少冒大氣,昨晚讓你僥倖脱險,今天只怕沒有這麼便宜了。”
江雲生劍眉陡軒,喝道:“老匹夫,昨晚你施展‘毒砂掌’,柳某本待廢去你一條右臂,以示薄懲,但念在折花門和我無仇無怨,不與計較,你還敢在本公子面前出言不遜,激怒了本公子,我就先廢去你一身武功,你信是不信?”
他這一沉下臉來,一雙俊目之中射出兩道比冷電還冷的神光,直把辛長春看得一懍,身不由己後退了一步;但他究是折花門總師傅,給江雲生當面斥責,覺得臉上無光,退後一步之後,右手隨着一揮,口中喝道:“於堂主,你要他們上去幾個。”
他話聲出口,站在他邊上面目冷霜的老者躬身領命,同時也揮了揮左手。
他這一揮左手,他身後八名黑衣剩悍漢子,就有四個走了出來。
祝杏仙看得神色一變,喝道:“于飛鴻,你對我也敢出動金刀殺手麼?”
那面目冷蕭的老者皮笑肉不笑,拱拱手道:“三姑娘,這是總師傅下的命令,屬下不敢不遵,三姑娘最好退下去,免得屬下手下萬一有個誤傷,屬下就擔待不起了。”
祝杏仙道:“我要是不退下去呢?”
金嬤嬤叫道:“三姑娘,你不可再執拗了,快退下來吧!”
姜鳳仙冷然道:“我早已説過了,折花門叛徒,人人可以格殺勿論。”
現在很明顯的可以看得出來,名義上姜鳳仙只是折花門內三堂中第一堂的堂主,金嬤嬤是內總管,職位在她之上,但論實權,姜鳳仙是大姑娘,幕後主持折花門那人的門下大弟子,身分似乎高過金嬤嬤了。
江雲生輕搖着摺扇,朗聲道:“祝姑娘,看來你這位大師姐果然心如蛇蠍,對你沒有半點同門情誼了,你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姜鳳仙切齒道:“于飛鴻,你給我先剁了這姓柳的。”
江雲生心中暗道:“聽他們口氣,這姓於的手下八名‘金刀殺手’一定是十分厲害了!
于飛鴻躬身道:“屑下遵命。”
左手再次揮起,那四名捧金背朴刀的漢子突然四散開來,把江開生、祝杏仙兩人圍在中間。
他們這一散開,就列成了“四象陣”勢,只聽四人口中同時發出“呀”的一聲吆喝,;四柄金背朴刀立時捲起了四道刀風,像浪濤一般朝中間席捲而來!
他們號稱“金刀殺手”,果然是折花門久經訓練的精鋭殺手,雖然只有四個人,但一出手,就可看出刀法凌厲,縱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也不過如此!
這一剎那,但見金芒電閃,冷鋒飛揚,四道刀光,縱橫交織,這中間一丈光圓,只要有人,一定會被剁成“東坡肉”一樣,方方正正的一塊塊的了。
陸少遊知道這柳文明不用説就是楊文華,這下陷入四人刀陣之中,明知楊文華武功絕高,絕不致發生危險,心頭也不禁為之大急!
老刺蝟聞朝宗和楊文華感情較深,看到刀勢如此凌厲,也不由得睜大雙目,暗暗替楊文華擔起心來!
因為他看出這四人手中金背撲刀,沉重鋒利,就是普通刀劍,也可以一砍立斷,楊文華手中只有一柄竹骨扇,並不是江湖上人用作兵刃的鐵骨扇(一般江湖人用作兵刃的鐵骨折扇,有的有兩尺五六寸長,最短也有一尺八寸;但江雲生手上只是一柄普通的竹骨紙扇,長不過盈尺),如何能和勢道沉猛,鋒利無比的金背朴刀相敵?自然要為楊文華捏一把冷汗了(他們不知道這個柳文明卻是江雲生扮的)!
江雲生一手挽着祝杏仙右臂,他是有意不讓祝杏仙出手的(祝杏仙手中執着長劍),身形輕輕一旋,祝杏仙但覺他身邊颳起一陣風,自己一個身子好像給風吹了起來,跟着他輕旋!
説也奇怪,一片金芒,縱橫交織,只是擦着身子掠過,刀光不住在身外來去如電,柳文明只是帶着她不住的輕旋,卻一點也劈不到身上,心中雖覺驚奇,卻又看不清楚!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是什麼人在這裏動手?”
大家聞聲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天藍衣衫,丰神俊朗的少年,緩步走來。
他身後緊隨着一個俏生生明眸皓齒,體態輕盈的青衣使女!
金嬤嬤看得暗暗攢了下眉。
她只是攢眉,還不打緊,但陸少遊、聞朝宗、任天翔三人,卻看得心頭猛然一凜?這藍衫少年不就是折藥門主楊文華,和隨侍他的金萍嗎?那麼這陷身在四個金刀殺手聯手布成的“金刀陣”中的柳文明又會是誰呢?楊文華剛一現身,開口説了話,站在左右兩邊的總師傅辛長春、外總管蕭夢谷等人首先一起躬下身去,口中説道:“屬下參見門主。”
楊文華從外面進來,他們自然最先碰上了。
楊文華只朝他們點了下頭;就回身朝金萍問道:“金萍,他們是在和誰動手,怎麼把祝姑娘也困在裏面?你快去叫他們住手呀!”
金萍應了聲“是”,卻低低地道:“還是先去問問金嬤嬤吧!”
楊文華道:“不用去問:“你先要他們停手,我是門主,我的命令,他們都不聽麼?”
金萍只得嬌聲叫道:“門主要你們住手,還不快快停手?”
姜鳳仙道:“金萍,你快請門主回去,這裏……”
楊文華聽得不悦道:“姜鳳仙,你説什麼?要本座回去?你……你是堂主,本座是門主。”
金嬤嬤心知楊文華是迷失神態的人,犯了執拗,一樣會不聽勸告,急忙喝道:“大姑娘,不可上對門主無禮。”
一面朝辛長春使了個眼色。
辛長春暗暗點了下頭,就朝于飛鴻道:“你們快要他們停下來。”
于飛鴻連忙朝四名金刀殺手喝道:“住手!”
四名金刀殺手果然立時停手,但並未退下。
楊文華朝于飛鴻看了一眼,問道:“這人是誰?”
辛長春急忙躬身道:“他是屬下手下金刀堂堂主于飛鴻。”
于飛鴻也急忙躬身道:“屬下於飛鴻叩見門主。”
楊文華朝金萍問道:“他比我大麼?”
金萍道:“門主是一門之主,他是總師傅手下的一個堂主,自然是門主大了。”
楊文華道:“那怎麼我要他們停手,他們不肯停,他叫他們停手,他就停了呢?”
辛長春賠笑道:“他們金刀殺手,是金刀堂主的手下,門主要告訴屬下,屬下轉告金刀堂主,於堂主才能喝住他們。”
楊文華道:“有這麼麻煩嗎?”
辛長春道:“這是隸屬關係。”
楊文華一指江雲生,問道:“這人又是誰呢?”
辛長春道:“他叫柳文明。”
“柳文明這名字本座好像聽誰説過。”
楊文華回頭問道:“金萍,你有沒有聽人説過?”
金萍悄聲道:“門主是昨晚聽金嬤嬤説的;”
“對,對!”楊文華一指江雲生,説道:“本座聽説你昨晚潛入本莊,怎麼到現在還沒走呢?”
江雲生朗笑一聲拱拱手道:“閣下就是折花門的門主了?哈哈,幸會,幸會!”
楊文華也朝他拱拱手道:“柳兄好説。”
江雲生道:“祝姑娘,這裏你已無法再留了,還是隨我走吧!”
祝杏仙飛紅雙頰,説道:“我只是送你出去,我……我不走。”
楊文華道:“祝姑娘要送柳兄出去麼?那好,你就代本座送送他好了。”
江雲生一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辭。”
回頭朝金嬤嬤含笑道:“貴門主已經同意在下走了,金嬤嬤還有什麼指教麼?”
金嬤嬤哼了一聲,説道:“門主同意,老婆子自無話説。”
江雲生一手搖着摺扇,含笑道:“門主後會有期!”
楊文華拱手道:“在下不送。”
江雲生一手挽着祝杏仙,祝杏仙一手還握着長劍,粉臉飛紅,跟他大步朝外行去。
門主答應他走的,自然沒人敢阻攔。
出了峒晤山莊木寨大門,江雲生還是挽着祝杏仙的右臂沒放,依然朝前行去。
祝杏仙羞急得含着淚道:“柳哥哥,你快放手,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
江雲生含笑道:“不成,你不能回去了,不然,你大師姐肯放過你麼?”
祝杏仙急道:“我……我一定要回去,我是折花門的人,我不能跟你走,柳哥哥,我們……緣盡於此……”
兩行淚珠,像斷線珍珠般從臉頰旁掛了下來。
“這不是我害了你麼?不成。”
江雲生突然摺扇輕敲,一下點了她的穴道,挾起軟綿綿的嬌軀,雙足一點,一道人影有如天馬行雲,飛掠而去!
沈少川、姜鳳仙等人,因礙着“門主”的面子,跟蹤兩人出來,稍稍遲了一步,這時追出木寨,江雲生一道人影,已經去得老遠。
姜鳳仙跺跺腳道:“這人如何能當門主?沈郎,我們找金嬤嬤去。”
金嬤嬤已經回到她的起居室裏。
金燕捧着一盞茗茶,送到她面前,輕聲道:“嬤嬤,你老喝茶了。”
“唉!”金嬤嬤嘆了口氣,才道:“放着。”
她是因三姑娘祝杏仙堅持要送柳文明出去,心裏感到氣悶!
她,總是從她小一手帶大的,如今長大了,女生外嚮,怎不教她又氣又惱?三姑娘年紀最小,也是金嬤嬤最疼愛的,本來嘛,她和柳文明真是天生的一對,如果生長在普通人家,他們自然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但他們卻生長在江湖。尤是普通江湖人也好,但三姑娘生長在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家……金花嬌聲道:“嬤嬤,大姑娘,副門主來了。
金嬤嬤含笑道:“大姑娘,副門主請坐,找老身有事?”
姜鳳仙一臉俱是氣憤之色,人還沒有坐下,就憤然地道:“金嬤嬤,像楊文華這樣渾渾噩噩的人,怎能當折花門的門主呢?”
沈少川接着道:“是啊,這太莫名其妙了,咱們目前還沒有正式創立門派,真到了創立門派,面對江湖各大門派,由這樣一個人擔任門主,不把折花門的臉都丟光了?”
金嬤嬤含笑看了他們一眼,徐徐説道:“大姑娘,你最清楚了,要他擔任門主,不但是老主人的意思,而且也是她老人家多年的心願……”
姜風仙道:“這為什麼呢?”
金嬤嬤含笑道:“這個老婆子也不大清楚,老主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她決定了的事,咱們只有遵照辦理,不準多問……”
姜鳳仙道:“但咱們也不能叫一個白痴當門主呀!”
“這也是老主人吩咐的。”
金嬤嬤接着道:“楊文華本來也並不是白痴,這樣也只是為了使他聽話而已!”
她沒待姜鳳仙開口,又道:“據老婆子猜測,這也不過是暫時性的,等他習慣了,可能會讓他慢慢恢復神智。”
姜鳳仙道:“楊文華又不是師父的門下,由一個外人來擔任本門門主,我真想不通。”
她是師父門下的大弟子,她丈夫也是師父門下,如今要一個外人擔任門主,她丈夫卻屈居副門主,她心裏自然不服氣了。
金嬤嬤含笑道:“大姑娘,老主人決定的事,老婆子可不敢批評,也許老主人這樣決定,另有緣故,你就忍耐些吧!”
姜風仙道:“我會跟師父老人家去説的。”
金嬤嬤臉色微變,連連搖手道:“大姑娘,你千萬不可在老主人的面前有什麼表示,這使不得。”
姜鳳仙道:“為什麼?”
金嬤嬤苦笑道:“你日後自會知道。”
剛説到這裏,只聽金花又在門口叫道:“金嬤嬤,總師傅來了。”
金嬤嬤道:“請他進來。”
辛長春搴簾走入,看到姜鳳仙夫婦在坐,不覺行了一禮道:“副門主大姑娘也在這裏。”
金嬤嬤問道:“總師傅有事?”
辛長春在邊上一張椅子落坐,才道:“稟報金嬤嬤,三姑娘送那柳文明出寨,柳文明乘三姑娘不備,點了她穴道,劫持而去。”
金嬤嬤坐着的人,突然站了起來,憤然道:“有人追下去麼?”
辛長春道:“柳文明一身輕功,十分了得,卻勢快得幾乎像流星一般,咱們之中,只怕無人能追得上他……”
金嬤嬤手掌猛力在坐椅靠手上拍了一下,怒聲道:“咱們就算追不上他,也總要知道他的落腳之處,折花門還沒創立,三姑娘就被人劫持了去,咱們這人可丟不起,教老身如何向老主人交代?”
辛長春臉上一直賠着笑,直等金嬤嬤把話説完,才道:“金嬤嬤請息怒,兄弟已要無妄師父跟下去了,大概最遲不出半個時辰,必有消息。”
金嬤嬤點頭道:“如此就好。”
祝杏仙但覺身軀一震,穴道解了,睜開眼來,自己躺在一間茅舍的木牀上,急忙翻身坐起,朝四周打量了一眼。
這是一間佈置相當雅潔的房間,牀前有一張橫桌,桌上放一張七絃古琴和一疊古書,還有一面拭拂得一塵不染,光亮如同新月的銅鏡。
桌旁是一張藤椅,收拾得十分乾淨,敢情住在這裏的主人,一定不是俗人。
祝杏仙一愣,自己怎會躺在這裏的呢?這問題不想還好,一想,她不禁心頭猛跳,急紅了臉!
自己是送柳文明出來的,當時,到了木寨門前,自己要回進去,柳文明突點了自己睡穴……自己……莫非他……她在這一瞬間,當真是心亂如麻,急急檢查身上,衣衫、腰帶還是束得好好的,沒有動過,才稍稍放下了心,舉足跨下木牀。
只聽門外有了細碎的腳步聲,接着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綠衣小鬟,手上捧着一盞茗茶,含笑走入。
看到祝杏仙,笑盈盈地道:“祝姑娘醒了。”
祝杏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柳文明呢?”
“祝姑娘請用茶。”綠衣小鬟把茶盞放到橫桌上,朝她笑了笑,説道:“柳公子把姑娘送來這裏,他就走了。”
祝杏仙問道:“這裏是他的家?”
“不是。”綠衣小鬟笑着道:“這裏是我家姑娘住的地方。”
祝杏仙滿腹懷疑,問道:“你家姑娘是什麼人呢?”
綠衣小鬟道:“我家姑娘就在前面,這裏是她的卧房,方才姑娘吩咐,祝姑娘快醒來了,就要小婢送茶進來,順便來看看祝姑娘醒了沒有?祝姑娘如果醒來了,就要小婢去通知她,我家姑娘説,有許多話要和祝姑娘談呢!”
祝杏仙道:“你家姑娘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綠衣小鬟道:“我家姑娘叫江潔雲,小婢叫翠兒。”
祝杏仙又道:“你家姑娘和柳文明是朋友麼?”
翠兒道:“不是,我家公子和柳公子是好朋友。”
祝杏仙心中不覺一動,問道:“你家公子叫什麼名字?”
翠兒道:“我家公子叫江雲生。”
祝杏仙暗暗“哦”了一聲,説道:“翠兒姑娘,你領我去見見你家姑娘吧!”
翠兒含笑道:“不用,祝姑娘請坐一回,我去請我家姑娘來。”
説完,翩然朝房外行去。
接着只聽一個清脆嬌柔的的聲音説道:“祝姑娘來了,你怎不早説?”
接着一個面蒙紫紗,身穿淺紫衣裙的長髮少女緩步走了進來!
她身後緊隨着翠兒。
紫衫少女跨進門,就喜盈盈地道:“祝姑娘,委屈你了,你不會怪柳大哥吧?”
她臉上雖然蒙着一層紫紗,但從她説話的聲音,卻可以聽得出來,她對祝杏仙有着十分喜悦的歡迎。
紫衫少女道:“我叫江潔雲,祝姑娘就叫我潔雲好了。家兄和柳大哥是好朋友,方才柳大哥把祝姑娘送到這裏來,也把姑娘脱離折花門的經過,大概和我説了,祝姑娘出污泥而不染,真教小妹欽佩極了。”
祝杏仙一怔,心想:“自己幾時説過脱離折花門了?”但這話她沒有説出口來。
江潔雲看她沒有做聲,又道:“柳大哥因我住在這裏,外人無法進來,最是安全不過,所以才能祝姑娘送到這裏來,他還説希望小妹和祝姑娘能做個好朋友,小妹只有一個人住在這裏,祝姑娘來了,小妹真是高興得很。”
祝杏仙道:“令兄不住在這裏麼?”
江潔雲道:“家兄生性不羈,時常東奔西走,很少到這裏來。”
祝杏仙道:“江姐姐這般熱心,令人感動,只是……只是小妹還要回去……”
江潔雲聽得一怔説道:“祝姑娘還要回去?回峒晤山莊?”
祝杏仙點頭道:“是的。”
江潔雲道:“小妹聽柳大哥説,祝姑娘為了柳大哥,和令師姐鬧翻了,你如何還能回去呢?”
祝杏仙粉臉一紅,含羞道:“江姐姐已經知道,小妹也不想瞞你了,小妹蒙柳大哥不棄,彼此情投意合……”
她説到這裏,覺得有些礙口,就説不下去了。
江潔雲伸手捉住了祝杏仙的手,誠懇地道:“這不是很好麼?祝姐姐,你是女中丈夫,慧眼識英雄,咱們江湖兒女,也用不着扭扭捏捏,老實説,像柳大哥這樣的人品、武功,江湖上很難找得着的,你們既然彼此相愛,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
祝杏仙微微搖頭,忽然從眼中綻出晶瑩的淚水,幽幽説道:“江姐姐,我……我把你當親姐姐一樣,我才説出來的,我第一次和柳大哥見面,就已經説過,我是折花門的人,我從小受恩師扶養,永遠也不會背叛折花門的,我們……我們雖然……雖然相……愛……那只是鏡花水月,像春夢一般,了無痕跡,我們不會……不會……”
江潔雲覆着她的手,柔聲道:“祝姐姐,你快別這樣説了,你們既然相愛,武林兒女,敢作敢為,師恩浩蕩,我當然不能勸你背叛,但這是你個人一生的幸福,你有權自主,有權選擇,這不算背叛師門。”
祝杏仙道:“但柳大哥和折花門是敵對的……”
江潔雲笑道:“柳大哥也不是和折花門作對,武林中人,第一要明辨是非,他只是為武林正義而奮鬥,如果折花門是正大光明的門派,柳大哥豈會和折花門作對?折花門如果是武林害羣之馬,即使柳大哥不和折花門作對,天下人也會羣起而攻之,所以這點不成問題,你和柳大哥好,是你們兩人之事,柳大哥和折花門作對,只要你心裏不背叛折花門也就是了,何況……”
她忽然住口了。
祝杏仙望了她一眼,問道:“江姐姐有什麼話,只管直説,小妹決不會見怪的。”
江潔雲道:“依小妹相勸,祝姐姐還是不回去的好。”
祝杏仙面有為難之色,搖搖頭道:“小妹如果不回去,豈不是真的背叛折花門了?”
江潔雲道:“至少你目前不能回去。”
祝杏仙道:“為什麼?江姐姐這話,必有所指?”
江潔雲笑了笑道:“只怕令師姐不會放過你的。”
祝杏仙道:“小妹會去謁見家師,請家師作主。”
“沒用。”江潔雲道:“他們都把你祝姐姐視作吃裏扒外,跟柳大哥私奔了,因此……
折花門已經通令所屬,對柳大哥和你,只要遇上了,一律格殺勿論,你回去豈非自投羅網?”
祝杏仙粉臉微變,説道:“這……”
江潔雲道:“祝姐姐不信,你隨我來。”
祝杏仙問道:“江姐姐……”
江潔雲清脆地笑道:“我在竹林裏逮住了一個人,他是令師邀約來替折花門撐腰的三位最高護法的一個門下,他方已經全招供出來了,姐姐不信,且聽他怎麼説吧!”
她已經站起身,拉着祝杏仙走出房間,來至堂屋後面,低聲道:“祝姐姐莫要出聲,你只管聽着,不可露面。”
説完,輕盈舉步,走出堂屋,在一張藤椅上坐下,嬌聲道:“翠兒,你帶無妄進來,我要親自問問他。”
翠兒答應一聲,悄然往外行去。
一會功夫,押着一箇中年和尚走了進來,口中叱道:“無妄和尚,你聽清楚了,我家小姐脾氣不大好,你要是有半句虛言,那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你琢磨着辦吧!”
這幾句話,已經走到堂屋門口,叱道:“快些進去。”
無妄和尚本來只是“淮水龍王廟”的副當家,(當家是蕭夢谷的師弟)但這次押解楊文華到峒晤山莊來,遇上折花門三位最高護法中的本空和尚,因為同是少林逐徒的關係,就把無妄收到了門下,同時也一躍而為蕭夢谷的副手,外總管的副總管了。
這次奉派跟蹤江雲生而來,如何瞞得過江雲生,一直把他引入竹林,就點了他穴道,讓他站在竹林之中,由翠兒給他吃了一些苦頭,再一盤問,他便一五一十説了出來。
翠兒就稟告了江潔雲,那時祝杏仙還沒醒來,江潔雲授意翠兒,教了他一番話,要無妄待會小姐問話之時,照她教的説一遍,並且警告他如果不依照教她的話説,那就可能會沒命。
無妄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自然沒命地答應。
現在翠兒押着他走入,又鄭重的提出了警告。
無妄跨進堂屋,翠兒就嬌聲叱道:“還不快去見過我家小姐?”
無妄趕緊朝江潔雲合掌一禮,説道:“貧僧見過女菩薩。”
翠兒喝道:“什麼女菩薩?小姐。”
“是,是。”無妄忙道:“貧僧見過小姐。”
江潔雲從蒙面紫紗中射出兩道霜刃般懾人的寒光,直注在無妄的臉上,冷聲道:“你叫無妄?”
無妄和他目光一對,心頭上不住猛地打了個機伶,連忙合十道:“是。”
江潔雲道:“你在折花門擔任什麼名義?”
無妄道:“貧僧擔任外總管手下的副總管。”
江潔雲又道:“聽説你是他們最高護法本空的門下?”
無妄又應了聲“是。”
江潔雲問道:“你跟蹤柳大哥到這裏來,是什麼人指使的?”
無妄道:“是大姑娘。”
江潔雲問道:“姜鳳仙?”
無妄又應了聲:“是。”
江潔雲問道:“目的何在?”
無妄道:“那是因為三姑娘吃裏扒外,背叛折花門,跟隨柳文明私奔……”
站在堂屋後面的祝杏仙聽得粉臉飛紅,心頭十分氣惱。
江潔雲又道:“姜鳳仙要你暗中跟蹤柳大哥,她可有什麼指示?”
無妄道:“大姑娘交代貧僧,是要知道柳文明落腳之處就好,就要趕快回去稟報,大姑娘已經以飛鴿傳書,稟報老主人,稟明三姑娘叛離經過,逐出門牆,等貧僧回去,有了柳文明的住所,就請三位最高護法親自出馬,務必把柳文明、三姑娘生擒回去,如敢違抗,一律格殺勿論。”
祝杏仙聽到這裏,不覺流下淚來,大師姐竟是如此對待自己,那裏還有同門之誼?自己對大師姐一向尊敬,並無得罪她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説有,那是大師姐一向愛着大師兄(沈少川),但大師兄喜歡自己,憑良心説,自己對大師兄只是大師兄而已,並無絲毫愛意,大師姐從那時起就把自己視如眼中釘,後來師父作主,給他們成了親,自己認為已經事過境遷了,那知大師姐依然懷恨在心,藉機報復……只聽江潔雲道:“你説的句句是真話麼?”
無妄道:“貧僧説的是句句實話;”
江潔雲道:“好,翠兒,你帶他下去。”
無妄道:“貧僧已經實話實説了,小姐還不能釋放貧僧麼?翠兒道:“出去,羅嗦什麼?小姐不殺你,已經算你命大了。”
説着,押了無妄退出堂屋而去。
江潔雲站起身,回入堂後,祝杏仙只是流淚。
江潔雲拉起她的手,説道:“祝姐姐,無妄説的話,你都聽到了麼?”
祝杏仙點着頭流淚道:“我真想不到大師姐竟然這般對我。”
江潔雲安慰道:“祝姐姐,老實説,折花門也不是什麼正派的門派,你只是為了師恩深厚而已,要報師恩,也並不是非替折花門賣命不可,我這裏很清靜,你先住下來,安心靜上幾天再説。”
説話之時,兩人又回到了房中。
祝杏仙拭着淚道:“江姐姐,我如今已經是一個被逐出師門的人了,我能安得下心嗎?”
江潔雲柔聲道:“祝姐姐,你又來了,你離開了他們,這是新的開始,你有你的前途,只要你把握住了,那就是美好的。”
祝杏仙道:“我有什麼前途?”
“咦”!江潔雲輕笑一聲道:“柳大哥不是和你情投意合麼?你們……美好在後頭呢!”
祝杏仙被她説得粉臉飛紅,幽幽地道:“江姐姐是在取笑我了。”
“我説的是真話!”
江潔雲含笑道:“柳大哥人品俊逸,和你真是天生一對!”
祝杏仙羞澀地岔了開去,抬頭問道:“江姐姐,你今年多大了,我們認個姐妹好麼?”
“好呀!”江潔雲喜道:“我早就有這個心了,我今年二十,你呢?”
“那你是姐姐了。”
祝杏仙道:“我十九,還是十二月生的。”
江潔雲高興地道:“那我就叫你妹子了,我有一個小師妹,淘氣得很,我一直想有一個文靜的妹子呢!”
江湖上各大門派,都已接到折花門六月十五日創門立派的請柬。
現在距離六月十五,已經只有三天了。
峒晤山莊的人,正在為創門立派忙碌着!
木寨大門前,卻來了一個拐着左腳,走起路來發出沉重的“篤”“篤”這聲的老化子。
只要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都會知道這是大名鼎鼎的丐幫長老降龍手何老篤。
木寨前面,正有十幾個工人在廣場上扎着牌樓。
何老篤剛越過牌樓,走近木寨,就有兩個漢子迎上上來,一抱拳道:“這位老哥找誰?”
何老篤鐵腳一停,就含笑道:“煩請老哥進去報一聲,丐幫何老篤,奉敝幫幫主之命,特來求見貴門主的。”
左首漢予一點頭道:“尊駕稍待,咱們這就進去稟報。”
右首漢子立即轉身往內奔去。
不多一回,管事桂茂急步走出,朝何老篤連連拱拱手道:“何老哥駕臨,在下失迎得很。”
何老篤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問道:“這位老哥是……”
桂藏連忙賠笑道:“在下桂茂,忝為敝門管事。”
“哦,原來是桂管事。”
何老篤拱着手説:“何某是奉敝幫幫主之命,求見貴門主來的,桂管事可曾給兄弟通報了麼?”
桂茂賠笑道:“何老哥請到裏面奉茶。”
他把何老篤引到二門左側一間客室落坐,一面賠笑道:“敝門定在近日正式創立,敝門主正在忙着,老哥有什麼事和兄弟説也是一樣。”
何老篤臉色微沉,嘿然笑道:“桂管事,兄弟奉敝幫幫主之命前來,是代敝幫幫主來的,貴門新創門派,雖未正式成立,但總是江湖上的一個門派了,桂管事不應把兄弟看作是私人求見,由貴門主接見,才是江湖禮數,這點,不知桂管事懂不懂?”
桂茂給他搶白得臉上一紅,賠笑道:“何老哥説的是,兄弟方才稟報過總管,這是總管交代的,既然何老哥非見敝門主不可,容在下再去稟報總管,請老哥稍坐。”
何老篤道:“貴門總管是那一位,兄弟想見見他。”
折花門外總管是形意門的掌門人,自然不好接見何老篤了。
桂茂道:“容在下去向總管面報。”
話聲一落,急步退出。過沒多久,才回身進來,賠笑道:“何老哥請擔待,敝總管入內去稟報敝門主了。”
“稟報敝門主”也者,就是外總管向金嬤嬤請示去了。
這樣足足又過了一頓飯的時光,才見一名青衣使女走了出來,叫道:“桂管事,門主請丐幫長老到書房進去吧!”
何老篤站起身,吟月已娉娉婷婷地轉身進入二門,往長廊行去。
出了左首月洞門,來至書房門口,吟月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搴簾回身道:“何長老請進。”
何老篤跨進書房,不由得一呆,這坐在書房錦披椅子,剛剛站起身來的竟會是楊文華!
書房裏除了楊文華,只有青衣使女!
難道折花門主竟會是他?不是他,還會有誰?原來一直和丐幫、和各大門派作對的,竟然就是丐幫把他當知心朋友的楊文華!
一時不由朝楊文華呵呵大笑起來,笑聲之中,自然充滿極度的憤慨!
楊文明他拱拱手,含笑道:“何長老蒞臨,在下失迎,快請坐下好談。”
話聲一落,一面立即以“傳音入密”説道:“何長老不可誤會了,此地盡是對方耳目,你老哥説話時可得小心!”
何老篤脾氣雖然剛直,但總究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聽到楊文華“傳音入密”的聲音,心頭猛然一楞,暗道:“莫非此中另有隱情,自己差點笑出紕漏來了!”
笑聲中抱抱拳道:“兄弟何老篤,奉敝幫萬幫主之命,前來求見門主,不想要見門主,竟有這般困難?”
這幾句話總算把他憤慨的聲音掩飾過去了。丐幫中人,都是草莽人物,自然也是心直口快的了。
楊文華含笑道:“何長老責備的極是,敝門草創伊始,大家在忙着,對何長老失禮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何老篤道:“門主好説。”
楊文華讓他落了坐,吟風送上茶來。
楊文華才拱手道:“貴幫萬幫主要何長老遠來,必有見教,何長老請説。”
何老篤道:“月前敝幫聞長老、任長老均失陷貴門,如今貴門創門立派,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了,貴門如果認為是江湖同道,就應該和平相處,希望貴門在開派立門之前,將敝幫兩位長老釋放了,以重同道之誼;但貴門如不同意,那就不用提了,兄弟此來,是向門主親聆教言,是友是敵,悉憑門主一言可決。”
“這個……”楊文華略作沉吟,含笑道:“敝門和貴幫一樣,和少林、武當等門派有別,這就是説,敝門並不是武術宗派,而是集合武林同道,共同創立的,所以敝門可以容納任何門派的人士,只要志同道合,就可加入敝門,貴幫聞長老、任長老,都是志願加入敝門,如今已擔任了敝門外三堂的副堂主,貴幫要敝門釋放,兄弟就很難答覆丁。”
何老篤聽得又是一怔,暗道:“折花門慣以迷藥迷人神智,聞、任長老莫非被他們迷失了神智?”
一念及此,不覺冷笑道:“聞長老、任長老會自願投入貴門?兄弟倒是不敢相信,門主可否讓兄弟見見他們兩人,真若自願加入貴門,兄弟也可向敝幫主有個交代了。”
他在説話之時,突聽楊文華以“傳音入密”説道:“何長老,請相信在下,我這門主,也是被迷失了神智才得來的,如今在這裏的,除了聞、任二位長老,還有陸少遊陸大哥,他們也是被迷失了神智,才擔任了外三堂的三個副堂主,不過何長老可以歸告萬幫主,陸大哥和聞、任二位長老,在下都已經給他們服過解藥,神智業已恢復清明,但暫時最好留在這裏,可以助在下一臂之力,才能查究出折花門的幕後主持人來。”
何老篤聽到這裏才明白過來,原來楊文華擔任折花門主,也只是對方的傀儡而已,自己差點對他誤會了。
楊文華聽了他的話,含笑道:“何長老,這個在下抱歉得很,聞、任二位副堂主,奉派外出未歸,不過在下可以向何長老保證,他們真是志願加入本門,絕無半點勉強,本門當然希望和貴幫和平相處,成為友派,貴幫有兩位長老在敝門任職,正是敦睦友派之道,貴幫主自可放心的了。”
何老篤聞言站起身道:“門主既然這麼説了,兄弟那就告辭。”
楊文華也站起身,抱抱拳道:“何長老代在下問候萬幫主,敝門成立大典,務請萬幫主蒞臨指教。”
何老篤略一抱拳,説了聲:“門主留步。”
就大步往外走去。
楊文華一直送到書房門口,才道:“何長老好走,恕我下不送了。”
六月十五日,是折花門開創門派的大日子。
峒晤山莊前面木寨門敞開着,門上張燈結綵,好像辦喜事一般。
木寨前面左右兩旁,像雁翅般站着八個身穿青布勁裝,腰跨單刀的漢子,顯得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木寨前面是一片廣場,中間樹立着一座三丈高的牌樓,正面紅綢金字,寫着“歡迎各大門派武林同道光臨”字樣。
牌樓左右站着八名身穿青綢長衫的漢子,胸佩“迎賓”紅綢條,那是接待來賓的人員,一個人臉露笑容。
峒晤山莊大門上,也紮了彩牌,上面也有一方紅綢金字的橫額,上書“折花門創立大典。”
兩扇失漆大門卻緊緊閉着,門口一左一右,站立着兩個青綢衣裙的少女,秀髮披肩,風姿綽約!
緊閉的大門上,橫結着一條大紅綵帶,和兩個綵球。
已牌時光,兩名“迎賓”漢於引着二十幾個“來賓”,從峒晤山莊右首來至大門前面,在右首站定。
折花門此次創立門派,發出了數百張請柬,各大門派和江湖同道知名人士,差不多都邀請了;但到此為止,應邀前來觀禮的“來賓”,卻只有這麼二十幾個人,不但各大門派的人一個沒來,連稍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也沒一個光臨的,這二十幾個人,只是附近幾個城鎮的土豪、武館中人而已。
這也難怪,折花門是新成立門派,總要有江湖聲望的人物出面,才會使人刮目相看。
但折花門主楊文華是個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人,大家既不明瞭折花門究竟是什麼門派?
宗旨如何?稍有聲望的人,自然不願貿然而來,意存觀望,是以觀禮的人就不茂盛了。
這時從峒晤山莊左首,也有一行人走了過來,那是折花門的人了!
由門主楊文華領先,接着是副門主沈少川、總師傅辛長春、內總管金嬤嬤、內三堂二位堂主姜鳳仙、許梅仙(祝杏仙叛離了),外總管蕭夢谷因為是形意門掌門人,暫時不好露面、副總管無妄失了蹤,只有外三堂三位副堂主老刺蝟聞朝宗、陸少遊、和鐵香爐任天翔三人。
一行人剛走到大門前,木寨前面立時燃放一串丈許長的“帶子入朝”(鞭炮),一陣震耳欲聾的煙硝“劈拍”聲中,也響起了“來賓”的鼓掌之聲。
楊文華由金萍陪同,當先步上石階,站在門口的兩名青衣少女託紅綢木盤,送到楊文華面前。
楊文華伸手在盤中取出金剪,剪斷了綵帶,兩名青衣少女推啓大門。
楊文華當先舉步,跨入大門,副門主沈少川等人跟在他身後魚貫而入。
多面手由兩名“迎賓”人員,陪同二十幾名“來賓”,一齊從正門而入。
穿過大天井,廳上早巳佈置得煥然一新。
上首於共放着五張錦披高背椅,左二右三,如今楊文華沈少川就坐到左首兩張椅上。右首還空着三張椅子,不知是給什麼人留的?下首左面是“來賓席”。
總師傅辛長春率同折花門的人依次坐到了右首。(在折花門公開的名次上,除了門主、副門主,就是總師傅,內外兩位總管,還在總師傅之下;但實際上,金嬤嬤的權力卻在門主之上了。)大家坐定之後,管事桂茂站在邊上,高聲説道:“門主、副門主恭請三位最高護法蒞臨。”
他話聲甫落,楊文華、沈少川同時站起身來,走向屏後。
不多一回,兩人陪同三個黃衣老僧緩步走出,恭請他們在右首三張錦披高背椅上落坐,正副門主才回到左首椅上坐下。
這三個黃衣老僧,自然就是巴顏喀喇山的三尊者摩提、無塵和本空了。
折花門的人,在三位最高護法出場之時,紛紛鼓起掌來,來賓當然也跟着鼓掌歡迎。
這一陣工夫,來賓席上的二十幾位“來賓”,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折花門正副門主,竟然會是兩個如此年輕的人。
但來賓雖然不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人物,也總是久走江湖的人,對昔年人稱“矮腳虎”
的總師傅辛長春,總有個耳聞。
尤其丐幫兩位長老老刺蝟聞朝宗、鐵香爐任天翔,也自然認得,不知他們何以會脱離丐幫,參加丁折花門,心中已經暗暗嘀咕。
如今又見這三個黃衣老僧,折花門尊之為最高護法,正副門主對他們如此恭敬,不知又是什麼路數,大家雖然沒有説話,也互以眼光相詢問。
這時管事桂茂,又在高聲説道:“請門主給來賓引見本門三位最高護法本門執事,和來賓相見。”
楊文華站起身,朝大家拱手為禮,朗聲説道:“本門創立大典,承蒙江湖同道先進,惠然光降,本人深感榮寵,現在先給大家引見本門三位最高護法……”
他口氣微微一頓,朝三個黃衣老僧抬抬手又道:“這三位最高護法來自西域,號稱巴顏喀喇山三尊者,乃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神僧,第一位是摩提尊者……”
大家紛紛鼓掌。
摩提尊者只是略為頷首,算是答禮。
楊文華接着又道:“第二位是無塵尊者……第三位是本空尊者……”
無塵、本空也略略向大家頷首,大家也一起鼓掌如儀。楊文華接着道:“本門創立伊始,所以執事人員,江湖同道也許並不熟識,本人趁此機會,給江湖同道引見相識,以後在江湖上見了面,就不致不認識了。”——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