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小姐,盧醫生有事耽擱了,他説你可以先聽聽桌上的這些錄音帶,他正趕過來。”
私人心理診所的護士小姐都比公立醫院的要温柔許多,也許是工作量不同的緣故。曾經那個被工作壓力壓垮的何蔓不也總是對周圍人惡聲惡氣嗎?
她到底還是找到了這家診所。車禍出院後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何蔓並非想追尋什麼離婚的真相。知道與不知道都不重要,謝宇不會回到她身邊了。
只是這段日子以來,鋪天蓋地的孤獨感讓她很難承受。
何蔓倒也不再記恨那個奪走了自己的青春、朋友和愛人的“何蔓”,對方也只是個可憐蟲罷了。在她什麼都不再擁有的現在,如果有個機會能和曾經的自己聊一聊,也不是一件壞事。
只是想要找一個知情者,聊一聊。反正她週末都沒什麼事做。
何蔓沒有再聯絡過謝宇,她不希望謝宇覺得自己是藉着找心理診所的名義糾纏他。她也有尊嚴。但她還是給小環發了一封郵件,沒想到,對方很快就回復了。心理醫生叫盧之行,小環給出了他的辦公電話、手機號碼和地址。何蔓打了診所的辦公電話,與前台的護士預約了今天的這次會面,在等待盧醫生回到診所的時間裏,護士把她引入盧醫生的辦公室,在他的電腦上調出了整整一個文件夾的音頻資料,是何蔓每次來做心理諮詢的錄音記錄。
何蔓朝護士道謝,護士便離開房間並帶上了房門。
屏幕上的每份文件都標明瞭錄製的時間。何蔓戴上耳機,隨手點開一個圖標。
耳邊傳來的女人聲音十分怪異,熟悉又陌生,焦躁不安,語速很快。
“他無論去哪裏都會帶着手機,每次電話響他就躲進洗手間,今天他洗完澡後,把手機留在洗手間。我拿起他的手機看,看到有一個叫Cookie的人傳了一條很曖昧的短信給他。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了,你明白嗎,耳朵裏聽得到心跳聲,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盧醫生的聲音聽上去温和而充滿磁性﹕“那短信寫些什麼?”
何蔓﹕“那個叫Cookie的人,問他何時能再見面。”
盧醫生﹕“這其實很平常,並不代表他在外面有人。有時候人的情緒和心態會左右自己看問題的角度,你心裏不信任他,所以覺得這條信息有問題。我是個旁觀者,我就覺得這很正常,也許只是商務夥伴。”
何蔓﹕“一定有問題,我心裏感覺得到!你不是女人,否則你就能明白,不用什麼證據,兩個人之間有問題,是感覺得到的,一個眼神都能察覺出不對勁兒。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錄音帶中,何蔓的聲音從高昂變得低沉,像下墜的雲霄飛車,情緒一下落到谷底。
這是自己嗎?電腦前的何蔓有點兒聽不下去了。
音頻裏的何蔓繼續説道:“他現在回家越來越晚,我每天都想跟他説‘有種滾出去再也不用回來了’,但是又怕他真的就這麼走了。我不怕他走,真的,一點兒都不怕。我現在沒那麼愛他了,真的。我就是覺得憑什麼錯的是他,不過就是因為沒被我抓到而已,我憑什麼成全他,憑什麼?”
音頻裏的何蔓已經神經質地啜泣起來。何蔓入神地聽着錄音帶中自己情緒崩潰的聲音,沒察覺此刻有人進了房間。
忽然一雙手從背後輕輕地摟住了她。
何蔓驚得站起身,一轉身掙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