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白玉堂一行人行下山坡不見,何九如道:“慕嵐,你不該放他走……”
韋慕嵐-張口,突然噴出一口鮮血。
何九如大驚,忙道:“慕嵐,你怎麼了?”
鳳姑更是嚇白了嬌靨,忙扶住韋慕嵐道:“大哥,你,你這是……”
韋慕嵐臉色微呈蒼白,一搖頭,苦笑説道:“不要緊,我忍了半天了,好難受,這時候把它吐出來就舒服多了……”
何九如忙道:“進洞去,讓我給你看看!”
韋慕嵐搖頭説道:“謝謝您,何伯,我自己知道,不礙事,這口血吐出來就好了,白玉堂的殘掌好厲害……”
何九如神色一轉凝重,道:“慕嵐,這麼説你仍不能剋制他的殘掌……”
“不,何伯。”韋慕嵐搖頭説道:“至少我如今不象頭一次中殘掌時那樣了,僅僅是吐了一口血,別的毫無不適,這該表示他那殘掌已無法奈何我了。”
何九如皺眉説道:“怎麼紫貝葉上武-仍不能完全……”
韋慕嵐道:“何伯,非紫貝葉上武學無功,而是我還沒有完全練成,如今的收穫也只不過七八成。”
何九如埋怨地道:“慕嵐,這是什麼事,你為什麼不……”
韋慕嵐道:“何伯,在剛才那種情形下,我能在洞裏待下去麼?”
何九如搖了搖頭,苦笑不語。
鳳姑這時候温柔地道:“大哥,你進去歇歇吧。”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不礙事,鳳妹妹,真的!”
何九如突然滿面悸色地道:“還好你忍到剛才才把這口血吐出來,沒讓白玉堂知道,要不然咱爺兒三個今夜就糟子……”
鳳姑道:“就因為他不知道,他才故示大方地來個三日之約,以我看他分明是怕了大哥……”
“不錯,丫頭。”何九如點了點頭道:“你説着了,只是如果他也到鷹愁澗去……”
目光一凝,望着韋慕嵐道:“慕嵐,你有把握謝姑娘仍好好地在關外?”
韋慕嵐一點頭道:“何伯,我有把握。”
何九如嘆了口氣道:“他既然不能以謝姑娘脅迫咱們就範,就必有更絕的毒招,慕嵐,咱們可不能不小心!”
韋慕嵐道:“您以為他真會到鷹愁澗去?”
“怎麼不去?”何九如道:“鷸蚌相爭,坐收漁人之利,要是我也會去,他不但想鬥那位修羅法王,而且想伺機除去這位修羅法王,不管修羅法王如今的態度是友是敵,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總讓他不安,當然,對咱們他更不會客氣。”
韋慕嵐道:“這麼説屆時咱們不但要對付修羅法王,還要對付一個粉秀士白玉堂?”
何九如道:“這是必然的,慕嵐。”
韋慕嵐沉默了一下,道:“何伯……”
何九如道:“怎麼,慕嵐?”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沒什麼,天色不早,咱們進去歇歇,天一亮就好走了。”
何九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説得是,你也該把握這最後一刻再練練功。”
話落,他當先往洞裏行去。
鳳姑扶着韋慕嵐走在後頭。
進了洞,點上了火把,韋慕嵐照舊登上石榻,盤坐練功,何九如則讓鳳姑睡會兒,他守護。
鳳姑卻道:“爹,我不累,您歇會兒吧!”
何九如道:“讓你睡你就睡,剛才你守護,如今輪到爹了,離天亮沒多久了,快睡吧!”
鳳姑沒再多説,答應了一聲躺下了。
約摸盞茶工夫,鳳姑應該已經睡着了,韋慕嵐突然睜開了眼,低低喚道:“何伯!”
何九如忙道:“怎麼,慕嵐?”
韋慕嵐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何九如道:“我就知道你有當着你鳳味妹不便説的事,所以我讓她睡了,我也正等着機會問你,你説吧。”
韋慕嵐道:“何伯,明天讓我-個人到中條去!”
何九如微一愕,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慕嵐?”
韋慕嵐道:“我有把握不怕白玉堂的殘掌,卻沒辦法對付修羅法王的神奇功力,此行之兇險可知。”
何九如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當然兇險。”
韋慕嵐道:“所以我請您帶着鳳妹妹往別處去。”
何九如道:“慕嵐,論咱們的關係,你不該説這種話,我這準泰山絕無讓你一人單刀赴會的道理。”
韋慕嵐道:“我知道,何伯,假如只有您一個人的話,我絕不攔您,您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鳳妹妹着想!”
何。九如道:“慕嵐,何伯我要説句那個一點的話,我的女兒我知道,萬-你有三長兩短,她不會獨留世上一刻的。”
韋慕嵐一陣激動,道:“我知道,何伯,可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不能……”
何九如截口説道:“慕嵐,撇開你何伯我不談,你以為你鳳妹妹會聽我的,肯跟我到別處去,讓你一人去鷹愁澗?”
韋慕嵐道:“何伯,必要的時候,你可以……”
何九如道:“我可以什麼,別亂出主意,那是害了她,再説我還真怕她一氣之下不要我這個爹呢!”
韋慕嵐道:“何伯……”
何九如一擺手道:“別説了,説得再多也沒有用,我要是早知道你説這個,我就睡了,趕快把握這最後-刻練功吧,你要真想再説,那別對我説,叫醒你鳳妹妹對她説好了。”
兩眼一閉,不再説話。
韋慕嵐叫了一聲:“何伯。”
何九如沒理他,他沒再叫,過了一會兒,他閉上了眼。
夜盡天明,一線曙光透射人洞。
何九如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緊接着,鳳姑也坐了起來。
何九如轉眼投注,道:“醒了?”
鳳姑抬手理着雲發,點了點頭。
這時候,石榻上的韋慕嵐也睜開了眼,他叫道:“何伯,鳳妹何九如轉過臉來道:“怎麼你也醒了?如何?”
韋慕嵐道:“應該已有十成收穫。”
鳳姑道:“要不是昨晚上兩度耽誤,收穫應該還要大些。”
何九如道:“兩度耽誤?”
鳳姑道:“進了洞,該練功的時候説話,這不是二度麼?”
何九如一怔,道:“丫頭,你沒睡着?”
鳳姑道:“不敢睡,我怕有人制我的穴道。”
韋慕嵐紅了臉,道:“鳳妹妹……”
鳳姑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打算跟我商量?告訴你,別枉費口舌,我教你個辦法,乾脆制了爹跟我的穴道走你的,這樣我跟爹就不能跟你去了!”
何九如笑道:“那怎麼行,咱爺兒倆不能動彈,萬一來個人,咱爺兒倆不就得任人宰割了麼?”
韋慕嵐紅着臉道:“鳳妹妹,我實在是……”
鳳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站在你的立場上,不好連累我跟爹,那也行,只要你説句話,我跟爹馬上就走!”
韋慕嵐道:“鳳妹妹要我説什麼?”
鳳姑道:“説何鳳姑跟她爹是外人!”
韋慕嵐眉鋒剛一皺,何九如那裏已然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小兩口兒別一大早就鬥氣好不,瞧得我心裏好不彆扭,慕嵐下地,丫頭起來,都跟我走吧。”
韋慕嵐忙應了一聲下了地。
鳳姑霍地站起,道:“爹,您説,咱們上哪兒去?”
何九如忙道:“自然是上中條去啊。”
鳳姑道:“這還差不多,走吧!”
擰身往外走去。
何九如衝韋慕嵐擠了擠眼,道:“準姑爺,別再惹她了,她是先鋒我殿後,這樣你想跑都跑不掉了,準姑爺,你請吧!”
韋慕嵐搖頭苦笑,邁步往外走去。
今天是個大晴天,晨曦清柔.晨風清涼,灑在身上,吹在臉上好不舒服,何九如伸了個懶腰,道:“這是個出門的天,難得,走吧!”
於是,三個人下了這座不知名的山。
中條山從函谷關一直往北延伸,跟太行山成平行之勢,蜿蜒數百里一直到山西北邊,氣勢甚是雄壯。
中條山不算高,可是它的山區很大,佔地之廣在諸山脈中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
韋慕嵐、何九如跟鳳姑三人,從函谷關過黃河,沒一天工夫就到了中條山下。
中條山是到了,可是鷹愁澗究竟在中條山的哪一方,還得費工夫去找,當然,中條山山區百里,要找鷹愁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快黃昏的時候,三人進了中條山下的一個小鎮。
這小鎮總共不過百來户人家,地處偏僻,熱鬧不起來,看情形這一帶居民的日子也頗難過。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小鎮上的居民,有一半是以打柴為主,山上砍來的柴挑到附近城鎮去賣,換得幾文度日,怎麼不艱苦?另一半是種莊稼的,莊稼人樸實,早出晚歸,也夠辛苦的,本來嘛,靠雙手,憑勞力的事都不甜。
另外幾家,是打獵的獵户,中條山就在眼前,山高壑深,林木茂密,不愁沒有飛禽走獸。
這雖然用之不完,取之不竭,可是奔馳于山林之間,追逐飛禽走獸,難免有時候也會碰上兇險。
總之一句話,吃飯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鎮上只有一家酒肆,酒肆狹小,只有幾張桌子,幾條板凳,聽説是個獵户開的,下酒的全是野味。
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往酒肆裏去。
這時候正是種田的荷鋤回家,賣柴舵扛着扁擔往回走,打獵的槍尖上挑着獵物下山的時候。
所以,韋慕嵐三人是在居民們詫異的目光下進了酒肆的,看樣子這地方很少有過外地人。
進酒肆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點過酒萊後,韋慕嵐攔住那掌櫃兼夥計的中年胖漢子問道:
“我請教-聲,鷹愁澗怎麼個走法?”
中年胖漢子似乎沒聽清楚,瞪着眼道:“啥,你説啥?”
韋慕嵐道:“我問去鷹愁澗怎麼個走法?”
中年漢子深深看了韋慕嵐一眼道:“你問鷹愁澗做啥?”
韋慕嵐道:“我想到那兒走走去!”
“想到那兒走走?”中年胖漢子為之一怔,道:“老鄉你可別……你這是跟俺説笑話,鷹愁澗走走,鷹愁澗要是能走,它就不叫鷹愁澗了。”
韋慕嵐道:“怎麼?”
“怎麼?”中年胖漢子往外一指道:“老鄉到外頭去打聽打聽,看看俺們這兒的獵户,誰敢上鷹愁澗去,別説去了,連邊兒都不敢近,那是鬧着玩兒的?我打獵打了幾十年了,一回也沒敢走進鷹愁澗百丈以內。”
韋慕嵐道:“這麼説鷹愁澗很兇險?”
“兇險?”那中年胖漢子直着眼道:“簡直兇險到了家,聽説它深不見底,一年到頭澗裏都是云云霧霧,迷迷濛濛,啥也看不見……”
韋慕嵐道:“掌櫃的是聽説?”
“可不是聽説麼。”中年胖漢子道:“你老鄉當俺去過?媽呀,俺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別説是俺,俺們這地方恐也沒人去過……”
韋慕嵐道:“那麼掌櫃的是聽誰説的?”
中年胖漢子道:“俺爹呀,俺爹是聽俺爺説的,在俺爺那一輩時有人去過,那是三個打獵的人迷了路摸進去的,好不容易又摸了出來,回來就都沒人樣了,一病就好幾個月,聽俺爺説是嚇病了,你老鄉説那地方兇險不兇險?”
韋慕嵐道:“鷹愁澗的兇險應該不假……”
“不假?”中年胖漢子瞪着眼道:“你老鄉當俺是哄你誆你的,你到外頭打聽打聽,一提起鷹愁澗,那比他孃的鬼都嚇人,包管人人打哆嗦搖頭,臉上沒人色。”
何九如插口説道:“掌櫃的,你説當年有人去過鷹愁澗?”
中年胖漢子道:“是啊。”
何九如道:“顧名思義,鷹愁澗澗高水深,飛鳥難渡,人既然進去了,還能不淹死麼。”
中年胖漢子道:“誰説鷹愁澗裏有水?”
何九如道:“怎麼鷹愁澗裏沒有水?”
中年胖漢子道:“原先是有水,可是有一年山裏出了旱魃,一連三年連個兩滴水都積不起來,從那時候起,鷹愁澗就幹了,成了個幹澗,跟一般山谷一樣……”
何九如道,“掌櫃的,這又是誰説的?”
中年胖漢子道:“俺爺啊,俺爺説是三個人回來説的,鷹愁澗裏沒有水,一定是那一年乾的,可是鷹愁澗裏一年到頭雲霧迷濛,裏面住着不少毒物兇物,遍地都是……”
何九如眉揚微微-皺道:“這麼説來,鷹愁澗的確相當兇險,只是……”
頓了頓,接道:“我三個有點事要到鷹愁澗去一趟……”
中年胖漢子道:“老,鄉,去不得,千萬別去。”
何九如道:“掌櫃的你看,他兩個年輕,我則是上了年紀的人,如果能不去,誰願意往這麼一個兇險地跑……”
中年胖漢子道:“老鄉三個究竟有啥事,非到鷹愁澗去不可啊?”
何九如道:“不瞞掌櫃的説,我三個都是江湖上的人,各有一身好本事,有人約我三個到鷹愁澗裏拼命雲……”
中年胖漢子一怔道:“怎麼老鄉三個都是江湖上的人?”
何九如點頭説道:“不錯。”
中年胖漢子轉眼望向鳳姑,道:“這位姑娘也是?”
何九如道:“不錯,她也是。”
中年胖漢子望向何九如道:“老鄉剛才説有人約你三個到鷹愁澗拼命去?”
何九如道:“掌櫃的該知道,江湖上到處是廝殺……”
中年胖漢子道:“這我知道,當年俺爺也走過江湖,俺小時候聽俺爺説了不少,不是這個殺那個,就是那個殺這個,誰的本事大誰就能多活幾年,只是,老鄉,你可別上了人的當,被人誆進鷹愁澗去,進去就難再出來了……”
何九如道:“不是有人進去過又出來了麼?”
中年胖漢子道:“那是那三個上輩子燒了好香,要不然就是會飛也出不來,老鄉,以我看還是別去的好……”
何九如道:“要是不去,今後就別在江湖上走了。”
中年胖漢子道:“俺知道,人家會恥笑,可是那總比沒有命……”
何九如道:“謝謝掌櫃的好意,我三個不是請掌櫃的你帶路……”
“帶路?”中年胖漢子道:“殺了我我也不敢去。”
何九如道:“我三個只是請掌櫃的告訴個走法……”
中年胖漢子搖頭説道:“不行,老鄉,那是俺指點你三個往絕路上走,也就象俺把你三個往死地推,讓你三個去送命,這種缺德事俺不幹……”
何九如道:“掌櫃的……”
中年胖漢子道:“別找我,你三個要打聽找別人打聽去。”
説完了話,他扭頭轉身走了。何九如皺着眉望向韋慕嵐。韋慕嵐苦笑不語。
鳳姑道:“真不行咱們只有自己進山裏找了。”
“丫頭,”何九如道:“中條山山區好幾百裏,你上哪兒找去?要知道咱們沒有多少工夫了。”
鳳姑道:“那您説怎麼辦?”
何九如沉默了一下道:“讓我再試試……”
轉臉叫道:“掌櫃的,請過來一下。”
中年胖漢子走了過來,道:“老鄉,什麼事,可別再問俺……”
何九如道:“我不再向掌櫃的打聽,我只是想請掌櫃的幫個忙……”
中年胖漢子道:“幫什麼忙,老鄉説吧,只要俺能幫上忙,那是一句話。”
何九如道:“請掌櫃的幫我到各處問問,誰願意告訴我鷹愁澗的走法,我願意以五十兩銀子酬謝。”
中年胖漢子有點不高興,道:“老鄉,沒有人敢要這種銀子……”
何九如道:“只請掌櫃的幫我問問看。”
中年胖漢子道:“老鄉,不是俺説你,你三個,為什麼偏要把命往鷹愁澗裏送不可……”
何九如道:“我要説,只怕你掌櫃的不肯信,我有朋友被人綁了票,人家指定我到鷹愁澗裏去贖人,掌櫃的,你説,我能不去?”
中年胖漢子道:“你剛才不是説有人約你三個去拼命的?怎麼一下子又變成要去贖人了?”
何九如道:“我三個一旦贖回了人,拼他一場是難免的。”
中年胖漢子道:“怕只怕你三個這一去.是多賠上三條命。”
何九如道:“我總不能不救朋友,再説那些綁人的賊既能去,我三個為什麼不能去?”
中年胖漢子道:“俺怎麼沒聽説鷹愁澗裏有賊。”
何九如道;“江湖人行事向來神秘,要讓人知道了還行?”
中年胖漢子抬頭説道:“俺不信鷹愁澗裏會有人……”
何九如道:“信不信全憑掌櫃的了,只誚幫我問問看……”
只聽門外有人接口説道:“何老要他幫你問什麼?”
何九如聞聲知人,臉色一變,鳳姑就要站起來,何九如忙遞眼色攔住了她,轉臉向外道:
“沒想到你真來了。”
白玉堂灑脱異常地揹着手走了進來,-外站着十幾廿個佩着刀蒙漢兩族官家好手。
白玉堂笑道:“我約了人家,自己怎好不來,再説我也渴望一會修羅法王,怎會輕易放棄這機會。”
説話間他已走近,韋慕嵐站了起來。
白玉堂一抬手,道:“閣下,別緊張,咱們之間的事要等進了鷹愁澗後才開始,再説到時候咱們是敵是友還未可知……”
鳳姑冷冷説道:“只怕永不可能成為朋友。”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小姑娘,那可很難説,修羅法王高深莫.測,到時候也許我用得着幫手,也許三位也用得着幫手……”
鳳姑道:“我三個寧死也不會跟你聯手……”
白玉堂笑道:“小姑娘,到時候看吧……”
轉眼望向何九如道:“天快黑-了,三位莫非要在這兒過一宿,明天一早再進山裏去?”
何九如道:“告訴你也無妨,我三個不知道鷹愁澗的走法。”
白玉堂呆了一呆道:“怎麼,修羅法王的手下沒告訴三位麼?”
何九如道:“沒有。”
白玉堂眉鋒微皺道:“那麻煩了,我緊趕慢趕為的是趕上三位,跟在三位之後進鷹愁澗去,卻不料三位也不知道鷹愁澗的走法,我遲去早去不要緊,三位要是不能如期進鷹愁澗去,那就救不了人了……”
一頓接道;“對了,何老何不在此地打聽打聽……”
何九如道:“我打聽過了,人家不肯説。”
“不肯説?”白玉堂訝然説道,“為什麼?”
何九如道:“人家説鷹愁澗太以兇險,怕我三個送了命。”
白玉堂倏然一笑道;“這倒也是,足見此地的人心地善良……”
鳳姑道:“是比別處的人心地好得多。”
白玉堂笑道:“姑娘好厲害的一張嘴……”
頓了頓,接道:“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嗯,在這時候我要能幫三位這個忙,既可略盡心意,又可傳為一段佳話……”
轉眼望向中年胖漢子,道:“你是這酒肆的掌櫃?”
中年胖漢子道:“是的,怎麼?”
白玉堂道;“麻煩你去叫你們的地保到這兒來一趟。”
中年胖漢子道:“你找我們的地保幹啥?”
白玉堂道;“你就説總管大人到了,要見他。”
中年胖漢子一怔,道:“你是”
只聽門外有人喝道:“大膽,大人叫你去,你還不快去。”
中年胖漢子嚇了一跳,再看看門外那十幾廿個有蒙古人,也有漢人,他立即明白過來,臉色一白,忙道:“是,是,是,俺這就去,這就去。”
匆匆忙忙地奔了出去。
鳳姑冷冷一笑道:“一個官家的確佔很大的便宜!”
白玉堂道;“姑娘不能否認,有時候是方便些。”
鳳姑道:“百姓畏官如虎,也的確不錯。”
白玉堂道:“百姓要是不怕官人的話,天下就要大亂了。”
鳳姑道:“秦始皇的暴政更怕人,結果如何?”
白玉堂臉色一變,笑道:“好譬喻,姑娘也想揭竿而起麼?”
鳳姑道:“那可難説,大漢民族有的是人,不一定非我不可。”
白玉堂縱聲長笑,震得酒肆四壁直晃:“何老,有女若此,你可以……”
忽見那中年胖漢子帶着一個瘦老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隨聽門外有人説道:“稟大人,地保到。”
白玉堂倏地住口斂笑,轉臉向外。
中年胖漢子當先奔了進來,往外一指喘着道:“大,大人,地,地保來了……”
瘦老頭跟着進了門,進門便跪了下來,爬在地上道:“小人叩見大人。”
中年胖漢子忙也跪了下去。
白玉堂微一抬手,道:“起來説話,都起來。”
瘦老頭一聲:“謝大人。”
顫巍巍地爬了起來,哈着腰不敢抬頭。中年胖漢子也謝了一聲,爬了起來。
白玉堂道:“你就是此地的地保?”
瘦老頭忙道:“回大人,小人正是。”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好,我找你來幫個忙……”
瘦老頭忙道:“請大人吩咐。”
白玉堂道:“這兒有人知道去鷹愁澗的走法?”
瘦老頭倏然抬頭道:“大人問這個是……”
白玉堂道:“告訴我有沒有人知道。”
瘦老頭忙道:“回大人,有,知道鷹愁澗走法的人很多,本地向每個打獵的都知道。”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那好,你給我找個人帶路……”
瘦老頭一驚忙道:“大人要到鷹愁澗去?”
白玉堂道:“是的,我預備到鷹愁澗去-趟。”
瘦老頭忙道:“大人,小人斗膽,這鷹愁澗萬萬去不得……”
白玉堂截口説道:“顧名思義,我知道鷹愁澗很是兇險,可是我要到鷹愁澗去肅清-班匪類,你找個人給我帶路就是,他不必進鷹愁澗去,到了地方他就可以回來了。”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稟大人,小人願意給大人帶路。”
白玉堂一擺手道:“你是個上了年紀的人,給我找個年輕力壯的去。”
瘦老頭道:“那麼小人叫小人的兒子去……”
白玉堂道:“你的兒子知道鷹愁澗的走法?”
瘦老頭道:“回大人,他也是個打獵的。”
白玉堂道:“為什麼你不肯找別人去?”
瘦老頭囁嚅説道:“回大人,本地的人都怕近鷹愁澗,沒人敢去……”
白玉堂道:“你的兒子敢麼”
瘦老頭道:“回大人,他也不敢,可是那總是小人自己的兒子!”
白玉堂微微動容,一點頭道:“難得,我有賞,也擔保你的兒子平安回來。”
瘦老頭忙道:“謝大人,大人預備幾時啓程?”
白玉堂轉臉問何九如道:“何老打算什麼時候進山裏去?”
何九如想了想,問那瘦老頭道:“請問,從這兒到鷹愁澗要走多久?”
瘦老頭只當何九如也是個官兒,忙道:“回大人,要以普通人的腳程算,大約要走上半日工夫,打獵的走慣了山路,兩三個時辰就夠了。”
何九如抬眼望着白玉堂道:“要是這時候去,到了鷹愁澗恰好是深夜……”
白玉堂笑了笑道;“夜裏山路不好走,敵暗我明也是兵家大忌,對麼?”
何九如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玉堂微微一笑,轉問瘦老頭道:“我明天一早動身,本地可有客棧?”
瘦老頭道:“回大人,本地在中條山下,地處偏僻,民生艱苦,很少有外人來,所以沒有客棧。”
白玉堂眉鋒微微一皺,道:“能不能替我們這些人安排個住處,別驚動太多的人,只要有個地方將就一夜就行了。”
瘦老頭忙道:“回大人,大人若不嫌髒陋,請到小人家裏去……”
白玉堂道:“那不是太打擾了?”
瘦老頭道:“回大人,那是小人的無上榮寵,足以光耀門楣。”
白玉堂道:“那我就打擾了!”
瘦老頭忙道:“謝大人恩典。”
白玉堂道:“你讀過書麼?”
瘦老頭道:“回大人,小人讀過幾年。”
白玉堂道:“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瘦老頭道:“回大人,小人姓張,草字行健。”
白玉堂道:“張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好名字!”
瘦老頭道:“謝大人誇獎。”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看來這地保一職太以委屈了你,我會替你留意的,一有空缺,我會盡早地提拔你,”
瘦老頭道:“謝大人,小人生性懶散,無意功名仕途,情願有生之年但為鄉梓貢獻一己之力,求大人開恩,少徵本地些賦税,小人便感同身受,本地百姓也感恩頌德…”
何九如三人跟白玉堂俱皆動容,白玉堂嘆道:“淡泊高人,更難得愛護鄉梓,我免本地賦税十年。”
瘦老頭砰然一聲跪倒在地道:“謝大。人恩典,謝大人恩典……”
韋慕嵐道:“白玉堂,對你,我當刮目相看。”
鳳姑道:“我也是。”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謝謝二位……”當即轉望瘦老頭張行健道:“帶我們到府上去吧。”
張行健道:“大人可否稍等片刻?”
白玉堂道:“怎麼?你還有事?”
張行健道:“容小人先回去收拾收拾……”
白玉堂道:“要這麼打擾,我就不到府上去了,對我,你最好跟待一般的客人一樣……”
張行健道:“小人不敢。”
白玉堂一擺手,道:“別客氣,帶路吧。”
張行健只好答應一聲,爬起來一躬身道:“容小人帶路。”
轉身行了出去。
白玉堂轉望何九如道:“何老,願意一起將就-夜?”
何九如毫不遲疑地站了起來,道:“能跟總管大人共宿-處,該是何九如的榮幸。”
白玉堂笑了笑道:“我認為何老這是損我,請。”
他灑脱地擺了手。
何九如沒有謙讓,留下了酒錢,偕同韋慕嵐跟鳳姑當先行了出去。
瘦老頭張行健在前帶路,行行等等,沒一會兒已來到小鎮東邊一座大院落前,這座大院落從外面看很是廣大深沉,牆裏還種着樹,濃廕庇天。
大門兩旁貼着一副褪了色的春聯,寫的是:“瑞日芝蘭光世澤。
春風棠棣振家聲。”
詞佳,筆力鐵劃銀鈎,更雄渾有力。
看得白玉堂不住點頭,連聲贊好。
張行健連忙謙遜不迭,説完了話,他轉身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健壯中年漢子,一身利落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長年跟野獸搏鬥的獵人。
張行健忙道:“總管大人到,快上前見過。”
健壯中年漢子也不問誰是總管大人,上前便施下大禮,張行健在一旁恭謹説道:“稟大人,這就是犬子張繼承。”
白玉堂含笑點點頭道:“帶我們進山的就是他?”
張行健連忙點頭應是,張繼承爬起來想問,張行健卻已然擺手説道:“去,快去告訴你娘,叫她出來迎接總管大人。”
張繼承應了一聲,飛步奔了進去。
白玉堂道:“你夫婦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怎好……”
張行健躬身截口道:“應該的,大人請裏面坐。”
張行健把白玉堂、何九如等讓進了前廳,張家這院子實在大,還分了前後院,單這前院的庭院就夠瞧了。
白玉堂一邊登階人廳,-邊點頭説道:“你這個家挺不錯嘛。”
張行健忙道:“回大人,這是小人的祖產,傳了十幾代了。”
進廳剛坐定,張繼承跟一位年輕大姑娘攙着一位瘦削、衣着樸實的老婦人急急忙忙地行了進來。
白玉堂忙站了起來,道:“老人家,不必多禮。”
老婦人忙道:“民婦攜子女,叩見大人。”
一老二少一起跪了下去。
白玉堂轉望張行健,道:“張老人家,快快替我攙扶。”
張行健應了一聲,腳下微動,老婦人孃兒三個,已然爬了起長,張行健指着那位年輕大姑娘道:“稟大人,這是小女。”
白玉堂“哦”地一聲,道:“張老好福氣,姑娘多大了?”
年輕大姑娘落落大方,道:“有勞大人動問,民女今年廿二了。”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果然書香門第,張老,我也有個女兒,比令嬡略小一些。”
張行健道:“村隅民女,庸脂釵裙,怎敢上比大人的……”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張老這説法我不敢苟同,民間女子,布良釵裙自有官家兒女難及之處,那種淡雅是官宦門中人所沒有的。”
張行健忙道:“謝大人誇獎。”
當即轉望妻女道:“快去給大人預備吃喝……”
白玉堂-一抬手,道:“張老,到府上來打擾我已經很感不安,我不許再多事張羅。為我忙碌,否則我寧可露宿野外。”
張行健道:“稟大人,粗陋飲食不敢説款待孝敬,但飯總是要吃的。”
白玉堂道:“我們來時吃過了,不必再為我們費事,只須明早為我們預備些吃喝就行了,來人。”
只聽外面一聲答應,一名蒙佔大漢飛步進廳,近前躬下身去:“大人請吩咐。”
白玉堂道:“傳話下去,今夜咱們就在這張府大廳將就-宿,明天一早動身人山,任何人不許到處亂走.違今者斬。”
好重的罰。那蒙古大漢應聲施禮而去。
張行健忙道:“難道人人也……”
白玉堂道:“我跟他們-樣,也在這大廳裏將就一夜。”
張行健忙道:“大人萬金之軀怎好……”
“張老。”白玉堂道:“我也是人,再説為上者應該以身作則,跟部屬甘苦與共,這樣才能帶人,張老以為然否?”
張行健連聲唯唯,並且投過感佩目光,又談了幾句,他告退退着出廳而去,如今,這-
座大廳裏,就剩了何九如三個,還有白玉堂,跟他所帶的人。
何九如這時候望了白玉堂一眼,道:“總管大人不但會做官,而且會做人!”
白玉堂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多謝何老誇獎,做人嘛,還不就是這回事,表面上總不能讓人厭惡,何老以為然否?”
鳳姑冷哼説道:“可惜這位老人家不是武林人!”
白玉堂目光一掃鳳姑道:“姑娘的意思,是説他不瞭解我的為人?”
鳳姑道:“不錯!”
白玉堂笑道:“姑娘可以告訴他去,把我的當年一直到如今,可以和盤託給他,誇大一點也無所謂,我不在乎!”
鳳姑道:“那當然,你貴為總管,他就是知道又能把你怎麼-?”
白玉堂笑了,道:“這不就是了麼?”
鳳姑氣得跺了腳,戟指罵道:“白玉堂,你不是人!”
閃身就要衝過去,何九如忙喝道:“丫頭,站住,這是什麼地方,總管大人都不願擾人,你想擾人,總管大人都能等進了鷹愁-後再言武,難道你不能,也不怕人家笑話?往後站!”
鳳姑頭一低,迅向後走。
這時候白玉堂帶的人擁過來好幾個,個個手搭刀柄,虎視眈耽,白玉堂冷冷掃了他們-
眼,道:“你們想幹什麼,打架?我叫你門了!”
那幾個忙一躬身退了回去。
白玉堂抬眼望向何九如,笑道:“何老好家教!”
何九如道:“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
白玉堂聳肩一笑説道:“何老奈何這般不能信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也罷,我要睡了,養養精神明天還有一段路走,進了鷹愁-之後,還有一番好拼呢!”
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去,剛坐定,他忽又説道:“對了,我忘了還有一位了……”
向着韋慕嵐目光一凝,笑哈哈地問道:“韋慕嵐,你可願跟我淡談!”
韋慕嵐冷冷説道:“你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白玉堂道:“年紀輕輕的,怎麼學得這般小氣,你看我,年紀比你大,我都能跟你談談,你為什麼不能?年輕人,現在咱們同居一處,來日也要同仇敵愾,至少算得上是朋友,別這麼小氣,胸襟開闊些,否則不象個大英雄,真豪傑!”
這番話聽得韋慕嵐臉上發燙,他雙眉一揚,當即説道:“謝謝指教,要談什麼,你説吧!”
白玉堂搖頭道:“好勉強,年輕人,你自己看看,這哪象聊天!”
韋慕嵐道:“要怎麼樣才象聊天!”
白玉堂抬手一指,道:“椅子多得很,搬一張過來坐下,別站着!”
韋慕嵐伸手就要去拉椅子,鳳姑突然説道:“大哥,你怎麼跟他……”
何九如一搖頭,道:“丫頭,你少管!總管大人説得對,為人別那麼小氣,尤其是象韋慕嵐這麼一個男人家,胸襟更應該開闊些!”
白玉堂道:“謝謝何老捧場,如果有興趣的話,何妨一起坐下來聊聊,在咱們,這是很難得的事,以後有沒有這機會,還很難説,也許明天我就要躺在鷹愁澗裏也説不定呢!”
鳳姑道:“那最好!”
白玉堂一笑説道:“姑娘似乎是恨定了我!”
鳳姑道:“那當然,冤枉?”
“不!”白玉堂搖頭説道:“我沒這麼説,姑娘恨我,理所應鳳姑還想再説,何九如已拿眼色止住了她,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後向韋慕嵐招手説道:“慕嵐,你也坐!”
韋慕嵐答應了一聲,拉過椅子坐了下去。
容得韋慕嵐坐定,白玉堂才開口説道:“年輕人,容我先問-聲,我那韋大哥安好?”
韋慕嵐道:“謝謝你,家義父已經過世了!”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年輕人,這要是我那韋大哥交待的還好,要是你自作主張,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啊!”
韋慕嵐心頭震動,雙眉一揚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白玉堂道:“年輕人,你知道,我也明白,我那韋兄猶健在。”
何九如一旁插嘴説道:“這麼説,你是不相信玉書生……”
白玉堂笑道:“何老,玉書生的福緣遠較粉秀土深厚,如今白玉堂活得好好的,玉書生他怎會先我而去!”
何九如搖頭説道:“白玉堂,你錯了……”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何老身為前輩,怎也教唆後輩騙人?”
何九如老臉一紅,-時無言以對。
韋慕嵐接過話頭説道:“有時候,對某些人是不能説實話的!”
白玉堂道:“譬如對我,可對?”
韋慕嵐一點頭道:“不錯!”
白玉堂笑道:“年輕人,畢竟你承認説的不是真話了!”
韋慕嵐道:“那是因為我不想再瞞人了;”
白玉堂道:“那麼請告訴我,我那韋兄安好?”
韋慕嵐道:“謝謝你,他老人家安好!”
白玉堂道:“我那韋兄想必也老了吧!”
韋慕嵐道:“歲月何曾饒過人,家義父不是神仙!”白玉堂嘆道:“一晃這多年了.故人如何,無時不在唸中,如今玉書生粉秀士雖仍並稱宇內,但卻已不象當年那般……唉,時過境遷,當年事不提也罷!”
何九如道:“你是怕提。”
白玉堂微微點頭説道:“不瞞何老説,還真有點!”
何九如哈哈笑道:“這才是奇事奇聞,你白玉堂居然也會……”
白玉堂截口説道:“何老,歲月不饒人,咱們都老了,人一上了年紀,那想法,那意念,就跟年輕時候截然不同了!”
何九如道:“你怕什麼?”
白玉堂道:“怕提當年事!”
何九如道:“你良心有愧?”
白玉堂一臉愁苦,點頭嘆道:“我的確愧對知友!”
何九如道:“是真的?”
鳳姑冷笑接口道:“天知道!”
白玉堂雙眉一聳,倏又斂去威態,道:“是真是假,只有我自己知道,諸位看不見,是不會相信的。”
鳳姑冷冷説道:“這才是實話,你頗有自知之明!”
何九如瞪了她一眼,回目説道:“我有點相信,無他,年紀使然!”
白玉堂吁了-口氣,道:“謝謝何老,何老説的一點也不差,人一上了年紀,想法就跟年輕人完全不同了!……”
轉眼望向韋慕嵐,道:“年輕人,假如我要問韋兄的居處,你一定不肯説,對麼?”
韋慕嵐道:“你沒有説錯!”
白玉堂道:“那就算了,有緣的話,以後總會跟他再見一面的,要是無緣,也強求不得,任何事都一樣!”
韋慕嵐道:“你要見家義父幹什麼?”
白玉堂道:“求他原諒,給我一個心安理得!”
韋慕嵐道:“那你大可不必見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根本就未説恨誰,他只恨自己福薄緣淺……”
白玉堂“哦”地一聲凝目説道:“真的麼,年輕人。”
韋慕嵐道:“我沒有欺騙你的必要!”
白玉堂點了點頭道:“真要這樣的話,我就……”
鳳姑突然冷冷插了一句:“你應該羞愧欲絕!”
白玉堂臉色一變,旋即搖頭笑道:“女孩子家的心胸,確實比男人家要狹窄些!”
鳳姑美目一瞪,叱道:“白玉堂,你敢……”
何九如輕喝説道:“丫頭,你不能不説話?”
鳳姑吭聲説道:“我為什麼要不説話?”
何九如灰眉一聳,道:“丫頭,別讓人笑我沒有家教!”
這句話有用,鳳姑立即閉上了檀口。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何老,別這樣,令嬡一腔仇恨,找機會-泄是難免的,她對我這樣也是我自己找的!”
鳳姑以異樣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白玉堂笑着説:“姑娘,我説的是實話!”
鳳姑一下子把嬌靨轉向一旁。
白玉堂並未在意,收回目光緩緩説道:“何老,關於你我間事,在這兒,我也求恕罪!”
何九如微一搖頭道:“我跟玉書生一樣,只怪自己跟她緣份不夠!”
白玉堂道:“何老要這麼説,我就……”
何九如正色説道:“我説的是實話!”
白玉堂道:“那麼我謝謝何老,其實,當初我所以帶她走,完全是垂涎她的美貌,而這多年來,我卻發現我不能沒有她……”
鳳姑道:“你要知道她並不是你的!”
白玉堂點頭説道:“我知道,姑娘,所以我始終難以心安理得,對我自己的女兒我都有不能説的話,這是為人者的最大痛苦……”
鳳姑道:“你不配做一個父親!”
白玉堂道:“姑娘,你説得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可是至少我沒有對不起我的女兒,也沒有對不起令堂!……”
鳳姑道:“可是你拆散了-個家,使丈夫的失去了妻子,女兒沒有了母親,要不是我父女命大,早就不在人世了!”
白玉堂道:“姑娘,我明白,我願意補償……”
鳳姑道:“你拿什麼補償?”
白玉堂道:“姑娘要什麼我給什麼,只要我能做得到……”
鳳姑道:“我要你的命,你也給麼?”
白玉堂淡然一笑道:“姑娘如果認為我的命能補償姑娘自小失去母愛的損失的話,等我事了之後,我會把它交給姑娘的!”
鳳姑冷然一聲道:“我不稀罕你的命,老實説,我的損失在這世上還找不出任何東西可資補償!”
白玉堂一嘆點頭道:“姑娘説得不錯,母愛無物可以比擬,那麼姑娘……”
何九如突然一抬手,道:“白玉堂,夠了,她已經離開了你,你的女兒也跟她走了,這對你來説,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
白玉堂臉色微變,苦笑説道:“何老説得不錯,我已經得到了應得的懲罰,只是我的女兒她……”微一搖頭,道:“我不能怪她,誰叫我是這麼個人,三位之中有誰知道她母女的下落?”
韋慕嵐道:“你問她二位的下落幹什麼?”
白玉堂道:“我要見我女兒一面,試着求她回來!”
韋慕嵐道:“你認為她還會認你?”
白玉堂悲笑説道:“年輕人,無論怎麼説,她總是我的親骨肉!”
韋慕嵐道,“只要你有這個心,我認為你不必去求她!”
白玉堂訝然説道:“年輕人,你這話……”
韋慕嵐道:“你是個明白人,應該懂我這話!”
白玉堂想了一想,目中忽現寒芒,道:“年輕人,謝謝你的指教,從今後我要做一個仰不愧,俯不怍的人,到那時我的女兒自然會認我,要不然強求也無補於事……”
目光一凝,接道:“年輕人,我想問你句活!”
韋慕嵐道:“你問吧!”
白玉堂道:“你説我那韋兄根本不曾記恨我……”
韋慕嵐道:“不錯,是我説的,這也是實情!”
白玉堂道:“那麼你為什麼跟我作對?”
韋慕嵐道:“我是我,我義父是我義父,我恨你,恨你害得他老人家孤獨痛苦一生!”
白玉堂道:“原來如此,年輕人,你對我的恨,能解?”
韋慕嵐道:“你有辦法補情天、填恨海?”
白玉堂臉色一變,道:“年輕人,這麼説你是不肯放過我了?”
韋慕嵐沒有説話。
白玉堂略一沉默,道:“年輕人,對韋兄,我難補情天,難填恨海,但對他的傳人我能有所補償,不知道你可願意?”
韋慕嵐道:“你對我有什麼補償?”
白玉堂道:“我願意把……”
倏地搖頭接道:“現在言之過早,還是等到時候再説吧,年輕人,明天就要進鷹愁澗了,修羅法王不知為何許人,他高深莫測,勝負之數尚難預卜,在未進鷹愁澗的前夕,我對你有個要求,你可能點頭?”
韋慕嵐道:“你對我有什麼要求?”
白玉堂道:“我這是作最壞的打算,萬一我躺在鷹愁澗裏,請你把我帶回開封,然後找尋我的女兒,讓她到我靈前見我一面,你肯幫這個忙?”
韋慕嵐道:“你不會死在修羅法王手下的!”
白玉堂道:“死在你手下也是一樣!”
韋慕嵐呆了一呆,毅然點頭,道:“好!我答應幫你這個忙就是!”
白玉堂目中泛起異采,笑了:“謝謝你,年輕人,你是真英雄真豪傑,日後的成就必在玉書生跟粉秀士之上,在此我先賀了!”
韋慕嵐道:“我也謝謝你!”
白玉堂忽然一眼瞥見他帶來的那些漢蒙兩族高手,個個肅靜地站在-起,不但還沒有歇息,便連坐也沒坐下。
他當即擺手説道:“別因為我沒睡累了你們,你們睡吧,一個人找個地方將就-夜,明天-早還要趕路,別等我了!”
有了他這一句,那些個漢蒙高手才紛紛席地坐下,各人找處嗇根兒往那兒一靠,都睡了!
白玉堂轉過臉來跟何九如三人又談了片刻,看看夜已深,人己靜,這才結束了談話歇息了。
所謂歇息,也只是每人地靠在一張椅子:上閉了眼!韋慕嵐沒敢真睡,同樣的,何九如跟鳳姑也只是閉上了眼,因為他三個認為白玉堂在側,那就跟一隻惡獸在身旁一樣,隨時有傷人的可能!説來也難怪,白玉堂是有點轉變了,可是這突然之轉變,令乙不敢相信,甚至以為他懷有什麼鬼胎!靜默了沒有一會兒,韋慕嵐耳邊突然-來何九如的話聲:慕嵐,你跟你鳳妹妹先睡,我看着他!”
韋慕嵐忙傳音答道:“不!何伯!您跟鳳妹妹先睡,我看着也!”
何九如道:“反正咱們得輪班,誰先睡都一樣!”
韋慕嵐道:“那麼請您守後半夜,我守前半夜好了!”
何九如道:“好吧,我先睡了,留神他!”
韋慕嵐道:“您放心,我習了紫貝葉上口訣,到現在還沒有試過究竟,他若一有異動,我立刻用紫貝葉上所學對付他!”
何九如道:“不管怎麼説,多小心總是好的!”
韋慕嵐應了一聲,沒再説話。
何九如靠在椅背上,也未再開口。
靜,整座大廳裏象沒人!韋慕嵐微睜兩眼偷看白玉堂,只見他閉着眼靠在椅背上,十分安詳,只不知道他睡着了沒有。
很快地,上半夜過去了,何九如傳音韋慕嵐,讓韋慕嵐睡,由他接班監視白玉堂。
其實,何九如只是閉上眼,他根本也沒睡着。
後半夜過去,曙光透窗,天已經亮了。
白玉堂首先直了身子,他伸了個懶腰,轉眼掃視四周,何九如閉着眼突然問了一句:
“睡醒了?”白玉堂“喲!”地一聲道:“嚇了我一跳,敢情何老早醒了!”
何九如微一搖頭道:“老毛病,換個地方睡不着!”
白玉堂笑道:“我倒睡得十分香甜!”
何九如道:“那我難得,象你貴為總管大人,平日睡的是牙牀軟榻,竟能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白玉堂笑道:“這就叫隨遇而安,我這個人頂能將就湊合,其實,我輩武林人什麼地方不能待?如今我雖然身在宦門是個官,可沒一刻忘卻以前的苦日子……”
他倆這一説話,白玉堂帶來的人紛紛睡醒站了起來。
這時候韋慕嵐跟鳳姑也坐直了,白玉堂轉眼望向韋慕嵐,笑問道:“年輕人,晚上睡得可好?”
韋慕嵐點了點頭道:“還好!”
一夜相處,彼此間的敵意似乎減了不少!白玉堂站了起來,笑着説道:“行了,有精神了,咱們可以好好拼一場了!”
説話間,外面有人輕叩廳門:“大人醒了?”
白玉堂立即轉過去説道:“是張老,早醒了,請進來吧!”
張行健推門走了進來,近前一躬身賠笑説道:“大人早!”
白玉堂含笑點頭,“張老早!”
張行健忙道:“小人不敢當,昨晚上委屈大人了,真是罪過,大人幾位睡得可好!”
白玉堂笑着點頭説道:“好,好,平日想這麼睡還辦不到呢!”
張行健賠着一笑道:“稟大人,早飯跟乾糧都預備好了,請大人隨便吃點兒,趁日頭還沒上來早點趕路吧!”
白玉堂道:“麻煩張老了!”
他帶着眾人出廳而去,吃過了早飯,帶上了成筐的乾糧,張行健叫來了乃子張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