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説燕凌雲,雖然如今尚無正式師承,但一身神奇稟賦,和得之於公孫老人的獨門藝業已極不等閒,這含忿一擊,豈同小可。
可是説也不信,偏偏這怪老頭滑溜已極。
別看他那副憊賴的模樣,但任你掌出如山,身形似風車疾轉,拳足交加,總是被他東一幌西一幌,像有意,又像無意的恰好躲過。
且嘴裏還不停的嘰咕着道:“我老人家幾乎讓黃臉婆*得投河上吊,怎的你這小夥子偏偏還要愛找這種罪受!真是奇哉怪哉!”
並在左奔右跑當中,兩隻小眼註定燕凌雲招式,一會點頭,一會兒搖頭道:“小夥子這幾手三腳貓倒還有點意思,只是工夫不到,沒什麼勁頭啊!”
因此不由逗得燕凌雲,一時又急又惱,暗忖:“若不給這老鬼一點厲害,恐怕葛姊姊定難追回。”
是以頓時念動功行,雙掌“星月交輝”,同時推出陰陽兩股勁氣,宛如怒潮澎湃,直向怪老頭捲去。
不但聲勢極猛,威力奇大,更是六陽勁力,熾熱如焚,三陰真氣,寒冽砭骨,非人所能當。
尤其在他想來,自己這種日前八卦莊兩隻金狒狒都不能抗拒的神功發出,必能懾服對方無疑了。
誰知事實卻大謬不然,那怪老頭簡直如同鬼魅,只聽他口中咦了一聲,便一閃不見。
而且立聞身後有人呵呵一笑道:“小夥子且慢!這兩手可不是鬼影郎君公孫老兒的家數,難道我老人家看走眼了不成?快説是誰教的,咱們再玩!”
同時燕凌雲-轉身軀,只見那怪老頭氣定神閒,正倒揹着手側立目視自己,上下打量,一臉困惑之色,等待答覆。
加上對方提起公孫老人之名,立使我們的小書生,不禁心中一動。
於是急忙暫捺住怒火,搖搖頭接口答道:“誰也沒教!這是小生自己的稟賦。”
並隨又和顏續道:“老丈既與我公孫大哥相識,量必也是一位風塵奇人,務盼勿再相戲,推情交還敝同伴是幸!”
他這種話,本是意在息事寧人,也明知不是對方敵手,所以就動之以情了。
不想那位怪老頭,聞言卻不肯信,馬上哈哈一笑問道:“我説小夥子!你今年幾歲啦?
公孫明老兒已經七老八十了啊,稱兄道弟,撒謊欺人,也該有個譜兒呢?”
原是嘛!他們這一對盟兄弟,本就極不稱配,年齡相差五六十歲以上,怎能使人無疑哩!
且怪老頭這樣一説,對燕凌雲自尊心,大有侵辱。
因而他,頓時俊眉一揚,朗聲答道:“這是我公孫大哥出於自願,在下是否為欺人謊言,尊駕將來一問便知,何況小生亦無借他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的必要嘛!”
當然怪老頭,也是一位老江湖,察言觀色,見他説來言辭極為自然,亦不由不信。
是以立刻點點頭笑道:“小夥子別急!那女娃是福不是禍,你既和鬼影郎君交遊,當必聽説過巫山鐵姥姥羅姑婆了,適才便是此人,普天之下,能被她看中,願意收歸門下的,今天還是第一遭呢?”
接着又一指自己鼻尖,續道:“我老人家姓紀名靈,人稱獨行叟,你大概也有過耳聞吧?
怎麼樣,咱們也交個朋友如何?”
此言一出,登時燕凌雲又驚又喜!
原來他自經連番遇合,得與公孫老人以及神機妙算諸葛玄過從,對武林前輩和江湖異人,已所聞甚廣。
深知巫山鐵姥姥,與眼前這位怪老頭獨行叟,都是名列宇內七老之一,滿身奇才異能,功力高不可測。
尤其獨行叟紀靈,癖性古怪,慣常遊戲風塵,神龍見首不見尾,居無定所,不常以真面目示人,常人更難得見。
加上燕凌雲,正當訪求明師之中,既然今日有幸得逢這等心儀已久之人,焉能放過如此機緣。
且適才使盡所學,都不能沾着對方分毫,已足見人家盛名不虛,決非前此所遇許多欺世盜名之輩可比。
故而他,慌不迭就整衣拜倒在地,口稱:“小子燕凌雲,立志習武,求師江湖,今日何幸得過你老人家,敬請不棄愚頑,加以收錄?”
這本是他由衷之言,態度也表現得十分誠敬。
不想這位獨行叟,見狀立刻兩隻破袖一拂,馬上便有一股無形潛力將燕凌雲兜起,並細眼一眯,呵呵大笑道:“小黟子!我老人家常對黃臉婆做這種矮人,可不喜歡這一套啊!收徒弟我自己也做不得主,快起來,咱們到船上慢慢再説。”
自是燕凌雲,此時對紅綾女安危,亦明知有益無損,不再-憂。
並心知這些武林奇人,多半不尚俗套,愈是一本真誠,愈能獲得青睞。
於是頓時躬身諾諾連聲,肅請同到舟上。
且“有酒食先生饌”,立命船伕重整酒菜以敬。
更乘機又將半年來求師習武經過,一一坦陳,再申前請。
這時獨行叟紀靈,已不似適才那副滑稽光景。
請看他,一面把盞豪飲不已,一面目注對席少年人,靜聽敍述數月來所經,時興面呈訝異,時而點頭表示讚許,十分入神。
最後又不禁側身摸摸燕凌雲周身骨格,慨然長嘆答道:“小娃兒!以你這身根骨,和所得奇絕千古的福緣,武林中人,得徒如斯,夫復何憾!又何處可求?”
不過他,隨又黯然搖搖頭道:“只是老朽,因過去傳徒不慎,曾有誓言,此生已不能再收門人了!加上以你稟賦和我路數有異,如不因勢利導,勉於削足就履,反有失天意,埋沒良材啊!”
他説時一臉莊容,並不斷嗟嘆!顯然是事非得已,連他自己也大覺惋惜哩!
更是燕凌雲,失望形之於色!正待再求告時。
又聽獨行叟一沉吟續道:“雖然如此,總算咱們相見一場也是緣法。反正老朽風燭殘年,與其任令薄技將來隨身長埋黃土,還不如有人流傳的好。”
接着並向燕凌雲微微一笑道:“小夥子彆着急,這樣好了,咱們也照抄公孫明老文章,結個忘年之交怎樣?”
又是這等事,在燕凌雲來説,固然大為有益。
可是他,總覺彼此年齒懸殊,太是不敬。
因此立即肅容惶恐的恭答道:“承老前輩厚愛,小子安敢有違,只是自忖年輕識淺,如此卻大大有損你老人家名望啊?尚請……”
本來他這也是實話,並非故作謙辭。
但那知獨行叟紀靈,卻不待他語畢,便呵呵笑道:“小老弟!別再這個那個酸溜溜的了,年青人心存謙讓,固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太過妄自菲薄呢!何況以你的資質,只要一心向學,將來為武林放一異彩,都有可能,安知他年老哥哥這點名頭,不在你之下啥?”
隨又滿-了一盞酒,一飲而盡,向燕凌雲亮杯道:“今日我們一言為定,杯酒論交,皇天后土,共鑑此心。”
他似乎滿懷興奮,斷然決然的非如此不可。
因此我們的小書生,只好亦如言乾了一盞,並重新見禮道:“小弟如命!多謝大哥抬愛。”
於是這老少二人,立成知己,馬上又相對低-淺酌,極為歡洽。
且獨行叟,略談他此來經過。
原來他與鐵姥姥羅姑婆,昔年本是一對愛侶,中道因雙方傳人互相勾結,所行不正,屢犯門規,為禍江湖,被他痛下決心,一併清除,以致彼此反目,並且當時,他曾有自己永不收徒,十年以內,必為對方覓一個心性資質俱佳的門人償還諾言。
不過人才難得,乃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之事,許多年來,都一無所獲,期限也幌眼將屆。
那知正當他,每以為憂之際,此次有事襄陽,卻無意中發現紅綾女和燕凌雲渡舟南下,驚為良材美質。
並數次飛上客船,暗地查察,目睹葛飛瓊温婉嫺靜,秀外慧中,根骨極佳,且孤男寡女相處,發乎情止乎禮,足證品德也是上乘。
更是於船上兩位男女少年人言談中,獲悉對方乃是東海門下,愈令他深感機不可失,也極具信心,認為事必有望。
因為昔年他曾有恩於東海派,此乃雙方有益之事,那還有什麼不成之理。
是以便一面遣人通知羅姑婆,前來潛江,一面暗中相隨,今日就來上這一手攔江劫美的玩笑了。
尤其燕凌雲,聽來深為愛侶慶幸不已,自然也不免回憶月來耳鬢廝磨,有暫時勞燕分飛之感。
好在他自己也有所遇,彼此頗有淵源,將來不難相見。
此際,時已過午,風勢轉順。
於是獨行叟立促燕凌雲,仍按原定途程,命舟子啓碇而行。
並即將自己成名絕學,諸如“六合潛蹤步”、“萬象歸元掌”等,授以口訣,詳細解説,囑令先以心主形,以形攝氣,以氣運神,以神於空靈中,馭氣修技。
且言如此久而久之,則心與神會,氣與技合,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一旦用時,便意動功行,禦敵自如了。
其實,他這種方法,亦就是內家派行功練氣的秘訣,極為可貴。
加上燕凌雲,慧根夙具,月來又親炙幾位武林高人,大獲教益,因而一點就透,不但心領神會,並能以之與鬼影郎君所授融會貫通,相得益彰。
是故僅僅數日光陰,船到武漢,他也就一切嫺熟於胸,只是功候了。
請想如此聰-之人,獨行叟安能不老懷大感快慰!
所以他特別興奮的,再三向燕凌雲諄囑道:“古云:‘明師出高徒’,此言實含至理。
以小兄弟根骨福緣,務盼切勿自暴自棄,妄投庸俗門中,或誤入歧途,以上絕天心,下負友望,就老哥哥想來,舉世滔滔,固不乏高明之士,但足為汝師,而又道路相合者,似乎唯有昔年領袖武林,望重江湖,人稱‘天都仙客歸元子’老前輩。
不過這位奇人,已久絕江湖,仙蹤縹緲,可遇而不可求,如小兄弟能有幸得拜斯人,那就不難大成了。”
更隨又略作沉吟續道:“另外,廬山五老-飛瀑內,有一座天璇仙府,為數百年前,宇內第一奇士,‘大×真人’修真之所。相傳其中藏有一種武林絕世秘笈,得之可以無敵於天下,愚兄七日前,便曾往彼處,雖略有收穫,但對奇書卻仍無緣,看來小兄弟福澤深厚,咱們不妨一遊,或許有望也未可知……”
不料他正説到這裏,忽突地二目一翻,滿面蒼白,昏倒在地。
這種事,既來得突然,又絕不是習武之人所應有的現象,更四外又無他人暗算徵候。
因此只慌得燕凌雲,趕忙連聲口呼紀老大哥,並摻抱卧於客牀之上。
並且立喚店主請來大夫,一直施救到天明,都無效果。
尤其當獨行叟,於氣絕以前,也是像玉觀昔白鳳仙所述,和江南白死時一般,口中斷續吐出幾聲
“逍遙……遊”三字,這位一代大俠,才瞑目而逝。
自然燕凌雲,亦直覺的,聯想到自己盟兄,也可能是同樣為怪書生凌雲燕所暗算?以致傷發身亡。
是故除悲痛失聲外,暗中並念然決心以復仇為己任。
本來嘛!獨行叟丫然一身,後繼無人,不論是傳藝之德,或者是一拜之義,他都責無旁貸啊!
這時他們乃寄寓在武昌一家臨江客店。
一則是店主極為熱心,再者也因燕凌雲行囊充裕,所以不半日,便將紀老身後,料理停當,安葬在對江漢陽龜山之麓,蓮花湖畔,且勒石大書:“故大俠紀靈之墓,”旁刻“義弟燕凌雲敬立”。
如此情形,實使我們的小書生興無窮感慨!深覺江湖上險惡,竟一至於斯,並回溯亡友數日掬誠相待之情,不禁徘徊墳前,悲從中來。
此際,適值天將入暮,風蕭蕭兮江水寒,西方落日餘暈,斜映着大地,眼前呈現一片淒涼景色。
也就正當燕凌雲黯然傷神,最後長揖一拜,擬即離去之時。
猝然耳聽有人一聲冷笑道:“貓哭老鼠假慈悲,這小輩倒扮得極像呢!”
同時一抬眼,卻入目七八丈外,一字兒卓立老少三人。
兩位年長的,一是長鬚過腹,身材削瘦,面形狹長,二目白多黑少的學究模樣。一是軀幹修偉,濃眉巨眼,滿臉虯鬚,背插長劍,神態威猛的老者。
另外有一個矮胖少年,全身勁裝,站在下首。
並且對方三人,一見燕凌雲轉身相向,立刻其中那位瘦長老儒,一點手喝道:“姓燕的小子,老夫尋你已不是一日,今天終於被咱們找到了,血債血還,尚有何説?”
他聲勢滔滔,張口就直道尋仇,態度十分橫蠻無禮。
此時也適當燕凌雲心有積忿,雖然明知又是為人誤會,但年青人究竟是年青人,馬上俊眉一揚傲然答道:“尊駕們何人,幾時曾識得小生,這等出口不遜,是何道理?”
照説他這樣講,也並不算過份。
可是無如對方似乎心有成見,頓時又見那瘦老漢接口一聲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為。你這小輩再做得詭秘,別人也並非全是三歲兒童,難道你殺害三湘雲夢客蕭大俠,便能抵賴得了不成?”
且隨又向獨行叟墓碑上一指續道:“那上面不是明明刻着你的真姓名,為武當撒帖追尋的兇徒,我南嶽二義老眼不花,焉能不識?”
此言一出,登時使燕凌雲一切瞭然。分明那位惡徒怪書生,在三湘所生是非,又被對方掛在自己名下了。
因此,迅即朗聲笑答道:“各位誤會了!小生姓燕名凌雲,與怪書生凌雲燕,根本鳳馬牛不相及,且素未足履三湘,那有無端仇害雲夢容蕭大俠之理,這可張冠李戴不得啊!”
加上他對南嶽二義、白麪無常韋達、梅花劍韋雷,也曾在八卦莊有過耳聞,知道這兩兄弟功力甚高,在江湖上頗有名望,不願平白樹敵,所以便和顏相向了。
可是不想他雖是如此。
但那位白麪無常韋達,卻聞言嘿嘿一笑道:“老夫行年六十,闖蕩江湖已數十餘年,豈是你這乳臭未乾的小輩所能矇混!”
並邊説邊一欺身,縱到燕凌雲近前,又白眼珠一翻喝道:“廢話少説!快快自行就縛,免得老夫們動手!”
常言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這樣不可理喻,血口噴人,連辯白都不願置聽。
請想此際燕凌雲,焉能再忍。
只見他,馬上勃然變色,岸然卓立,張目一掃對方三人,冷冷的答道:“既然你們蓄意誣陷,尚有何説!小生久聞諸位頗有絕學,今日就便見識,也是好事,現已為時不早,請快劃出道來吧!”
他侃侃而言,分毫不懼,已向非半年前那種吳下阿蒙可比了。
而且正當他語音甫落,忽然對方矮胖勁裝少年,陡地一躍上前。
環眼圓睜,戟指燕凌雲,厲聲喝道:“狗小子!我鬧湖蛟龔勝,今日不把你挫骨揚灰,也難消恨!”
同時並撤出一對精光奪目分水蛾眉刺,雙臂一振,就“卞莊刺虎”,像一陣旋風似的撲出。
聽口氣,這位少年,顯然必就是三湘雲夢客蕭漁的門下了。
但看他,面含悲憤,兩隻蛾眉刺,招招狠,式式辣,使得呼呼風響,化為一片白光,耀目生輝,凌厲已極。
不過儘管他如此。
可是卻一點也沾不到敵人,只覺對方身如一片薄紙,飄飄蕩蕩,忽前忽俊,忽左忽右,神出鬼沒。
有時眼覷一刺搠個正着,但定睛一看,依然是空無所有,白用了氣力。
並耳聞對手小書生,高聲説道:“盲目尋仇,非智者所為,是非將來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務盼三思,小生念在兄台為師盡義份上,姑且不究,請暫看我,向南嶽二位高人要個‘血口噴人’的公道罷!”
尤其剛聽到公道二字,便立感有一股奇大的熱力,將自己震出丈外。
分明彼此功力懸殊甚大,拚死也是枉然。
這種情形,不但鬧湖蛟龔勝,頓時目瞪口呆,無可如何。便是一傍觀戰的韋氏弟兄,也看得悚然驚心!一改輕敵之念。
他們那裏知道,燕凌雲雖是習藝不多,但卻無一不是獨步海內之學。
別的不説,就憑“六合潛蹤步”,和“鬼影身法”兩種奇技,便非一般人所能測其高深,望其項背。至少臨戰避敵,可以先立於不敗之地了。
加上燕凌雲,在適才龔勝惡狠狠的幾十招當中,試出自己所學,果然極為玄妙,信心大增。
是以就索興要拿衡山二義,來印證一番了。
請看他,面不紅,氣不湧,神態安詳,震退鬧湖蛟以後,馬上便一指旁立的白麪無常韋達亮聲道:“尊駕曾自説闖蕩江湖數十年,難道武林中尋仇報怨,也有如你們這等無憑無證,赤口白舌誣人的-?”
隨又雙眉一挑,續道:“雖是事出有因,但情理難容!小生只有向二位成名大俠客,領教一番,來彌補這聲譽之污了。”
本來白麪無常韋達弟兄,也是前往金陵,道經此間,因為他們亦恰好寄寓武昌,尤其鬧湖蛟家在洞庭,與武漢相距匪遙,人眼極熟。是故今日午前,便得悉獨行叟暴卒之事,以及燕凌雲行蹤,心痛師仇,立刻約請南嶽二義,尋到漢陽。
更是白麪無常韋達,目睹燕凌雲年輕文弱,且又人單勢孤,雖有江湖傳言成見,但仍自持藝業,一點不放在眼中。
並認為這正是自己兄弟良機,苟能生擒對方,攜往金陵赴會,則無疑必將獲得天下英雄推崇,為衡山派增添無上光彩。
唯其如此,所以此際眼看燕凌雲,手都不還,就輕描淡寫退敵。依然利令智昏,僅略一震驚,仍不甘放棄如意算盤。
所以聞言馬上嘿嘿一笑答道:“你這小輩慣弄狡猞!縱然舌底翻蓮,老夫也決不會輕饒,也罷!我就讓你先開開眼界好了。”
接着肩頭微幌,就欺到場中。
同時又白眼珠一翻喝道:“來,來,來!有種就硬接老夫一掌試試?”
説來這位白麪無常,確是人如其名,不但素常心狠手黑,且生平極工心計,詭詐多端。
此刻他分明是對人家適才怪異身法,饒有忌憚,欲圖以內功真力取勝,故作此相激之言了。
自然燕凌雲,江湖經驗尚淺,那識得敵人心意,且對本身神功頗有自信。
因之頓時提氣蓄勢,傲然答道:“時光已經不早,要上就上,廢話少説了!”
於是白麪無常韋達,聞言立即一陣桀桀怪笑,口中喝聲:“好!小輩接招!”
隨即身形微矮,雙掌陡翻,猛的一招“推山填海”,用十成勁力,挾一股鋭不可當的狂-,重逾千鈞,直向燕凌雲當胸襲去。
在他本意,是惟恐夜長夢多,所以頭一招就下殺手。而且也深信憑自己幾十年內功火候,必能克敵。
可是不想正當他眼覷對方,果然也揮掌硬接硬架,心喜計已獲售之時。
又驀地身感一股熾熱如焚的巨力湧回,並耳聽轟然一聲大震,連念頭都沒有來得及轉,就心頭一甜,身軀不由自主的,倒飛出丈外,口噴鮮血,昏迷不起。
如此情形,不止是驚得一旁觀戰的梅花劍韋雷,和鬧湖蛟龔勝,心膽俱裂!慌不迭雙雙飛身縱出搶救。
並且連燕凌雲,也不禁大出料外!暗忖:
“這位白無常韋達,何以見面不如聞名,這等不濟?”
更是又突聞身後一聲呵呵大笑道:“孺子可教!這回衡山谷老兒可栽到家了。”
此際燕凌雲,本能的側身一回顧。
只見數尺之處,有一位輕裘博帶,滿身華服,白麪微須,二目深陷的中年人,正在那裏悠閒的袖手向自己點頭,似乎讚許呢!
不過我們的小書生,可並不領情,一則是心驚這人來得異常神秘!雖然如今他尚不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但人家來到身後,近在咫尺,都毫無覺察,實在太也難堪!再則不知何故,他無形對這位中年人,有一種氣味不投的傾向。
加上梅花劍韋雷,正扶起乃兄韋達,餵了一粒本門療傷靈藥,耳聽有人嘲笑師門,登時抬眼猛張巨目,一見華服中年人,便接口叱道:“何處狂徒!敢來此攪混爺們的事?”
並立刻嗆啷一聲,長劍出匣,左手-訣,一指燕凌雲,厲聲喝道:“姓燕的小輩,家兄不慎失手?快亮兵刃,讓二太爺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為!”
顯然他凜於乃兄白麪無常,僅僅一招便受重創,已不敢再絲毫輕敵了。
尤其那位華服中年人,此時不待燕凌雲答言,就閃身攔在先頭,向梅花劍和鬧湖蛟掃了一眼,然後陰森的亮聲道:“今天我老人家要收個好徒兒,破一次例,不和爾等為難。你們趁早夾着尾巴快滾,回去告訴谷靈光老兒,今天的過節,只要有膽量,不妨去苗嶺找場好了,去罷!”
説也奇怪!他這裏只是看了對方一眼,淡淡的幾句話。
可是韋雷與龔勝二人,卻目光微接,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立刻心頭一迷糊,神色頹然,像-敗的公-一樣,將兵刃收好,一聲不響,扶起白麪無常韋達,如言就走。
這種情形,一時看得燕凌雲十分不解?心想:“他們雙方,似乎並不相識,何以南嶽這幾個傢伙,竟如此前倨後恭聽話呢?”
且念頭還沒有轉畢,又見那位華服中年人,轉身向自己和顏一笑道:“小娃兒!還不拜師等待何時?”
這種話,燕凌雲乍聽,還只當雙耳有誤。
因而馬上正色問道:“尊駕何人?誰是令徒?”
原是嘛!彼此姓名都全無所知,便大刺刺的令人拜師,天下寧有是理?
可是不料那位中年人,聞言登時面色一沉,緩緩答道:“你這小子,既然到處求師,難道就沒有?一點眼色?何況死鬼獨行叟紀老兒,總該也告訴過你,‘一見魂銷苗嶺闕’這句詞兒啥?”
敢情這位華服中年人,就是宇內大名鼎鼎,苗嶺老魔人稱“一見魂銷的闕天星”啊!
是以燕凌雲,不禁大吃一驚!暗忖:“原來是這老魔頭!難怪梅花劍韋雷,如此服貼了。”
隨又迴心一想自忖道:“不對呀!聽説此人年將近百,那能是這等形像哩!”
於是立刻搖搖頭昂然答道:“不錯!在下求師訪友果如尊駕所説。只是求的是正人,訪的是端正,並非人儘可師。尤其不是台端這種冒充苗嶺闕老前輩之人?請勿相戲,謝謝你今日解紛盛意!”
接着就轉身便欲離去。
其時那位自稱苗嶺闕的中年人,本已面呈不快之色,及至耳聽最後幾句話,又忽然哈哈一笑;閃身攔住燕凌雲去路,點頭亮聲道:“迂小子!習武之人,豈可以常理而論,我們中功參造化,技絕天人,老夫駐顏不老,僅其餘事,誰人擅敢冒充我名,這又何疑之有?”
並且立又翹首向天?負手續道:“江湖傳言,都説你這娃兒是本門中人,到處尋找中原武林老鬼晦氣,頗是不差,所以老夫特下山訪查,今曰一見,果然甚合我意,何況名正言順作我傳人,則普天之下無人敢於欺侮,便是目前武當江南幾處過節,也由本門承擔。咱們索性來個橫掃海內正邪各派,領袖江湖,這對你乃是絕大福緣,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弊,常人夢寐難求呢!”
説真個的,這種好事,在一般求師習武之人來説,確是千載良機十分難得。
請看燕凌雲,聞言登時淡淡一笑答道:“士各有志,謝謝老前輩美意!別人誤傳,也是小子無法之事,是非日後自明,敬請海涵是幸!”
他斷然拒絕,毫不為所動。
不過這也並非他對苗嶺藝業有所不齒,主要徵結,乃是一個讀書明理之人,心有主宰,對正邪分際把持甚嚴,決不肯因小利而從惡身入歧途之故。
同時也因獨行叟,諄囑他“不可誤入旁門”,言尤在耳。
可是不想這幾句話,聽在一見魂銷苗嶺闕耳中,馬上面色驟變,嘿嘿一陣冷笑道:“老夫言出必踐,從來不容有人逆命!不管你這小子願也罷,不願也罷,從今以後,你就是本門中人了。”
接着二目一張,兩道如冷電似的精光,直射燕凌雲喝道:“徒兒快凝神接受我心靈傳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