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先到的那位少年書生,一見來人,登時俊目斜睨撇撇嘴,自言自語的道:“救人如救火,一味傻頭傻腦,那裏像個行俠仗義的人啥!沒有膽子,就別來嘛!”
他這種話,顯然是有所為而發。
看情形,這兩位少年,又似乎並不相識。
只見後到的青衫書生,聞言立刻面上微紅,轉身一拱手道:“兄台教訓的是!小弟只當今夜之事,有尊駕伸手,就可以毋需掠美了啊!”
隨又點點頭續道:“小弟淮南燕凌雲,但不知兄台上姓大名,可否賜告?”
何以我們的小書生,此時才到呢?
原來他素無夜行人經驗,因為料定尼庵少婦,必拚死前去營救乃夫,所以不到入暮,就渡江前到漢陽,在通達鸚鵡洲要道附近徘徊,準備暗隨前往,如此則既不虞人生地不熟,行事有誤,又可善盡護持烈婦之責,一舉兩得。
不過雖然主意打得倒滿好,可是無如出門太早,卻難耐等待。
加上他又非本鄉本土之人,閒立夾河北岸,東張西望,無所事事,不僅頗引人注目,自己也實覺百無聊籟。
同時東望長江,在蒼茫暮靄中,水天一色,不時駭浪翻騰,閃出點點銀輝。
因而頓觸詩興,不由立刻負手凝目,翹首吟哦起來。
自然讀書的人,多半都有這點癖性,一旦胸有所寄,馬上就如醉如痴,逸興遄飛,心無旁騖了。要不然,怎的有“書獸子”這個名詞呢!
唯其如此,所以天黑了半響,他才驚覺自己是有所為而來。
並抬眼四望,發現對岸似有一青衣背影一閃。
於是立即恍疑可能便是尼庵那位少婦,趕忙聳身一縱,凌空十多丈,就飛越夾河,在後疾追。
本來以他超凡的輕身秉賦,相隔並不太遠,又何難立即趕上。
只是一則他僅願暗中相助,不擬先行露面,再者前行的人影,是不是所矚望之人,還在未定之中。
是以燕凌雲,此際僅希望略一辨識即可。
不過説也古怪?那遠處的黑影,卻輕功十分高明,且對有人隨後追躡,似有覺察,一味提氣飛行,宛如一枝離弦疾箭,在蘆葦叢中奔馳,既像逃避,又像存心要和後面來人賽一賽腳程一般。
尤其年青人都難免有好勝之心,何況燕凌雲又惟恐顧此失彼,想馬上看個實在。
所以立即點足一縱七八丈,便向前飛去。
可是誰知如此一來,那前奔的夜行人,忽陡地停步一轉身,彼此險些撞個滿懷。
且認出壓根兒就不是尼庵少婦,卻也是一位年青書生啊!
最是那位少年人,登時卓立當道,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書生,身無長物,尊駕剪徑打悶棍,也該找個有油水的主顧才是嘛?”
他面色和悦,顯然是在出言相戲。
但在燕凌雲,可不禁立刻面紅耳赤,連忙拱手囁嚅答道:“小弟因久候友人不遇,一時性急誤認,敬乞恕罪!”
而且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登時未待答言,便回頭就走,雖是耳聽那少年書生,口中仍咕嚕道:“傻頭傻腦,搗什鬼啥?”
因為理曲在他,也就不作計較。
於是又回到夾河渡口靜候。大約過了頓飯光景,才果見那尼庵少婦,滿面悲憤,飛馳而來。
由此他方一如預計,暗暗在後跟隨。
並用獨行叟所傳隔空打穴方法,摧破了賊人攔截的第一關。
只是一路行來,發現七煞幫沿途暗樁,個個卻早被人點中要穴制倒道旁,不由極為詫異!
直至來到龍王廟,目睹那路遇的少年書生,突然現身插手,才恍然大悟。
更是眼見對方功力甚高,頗是了得,心想:“既然有他出頭仗義,自己落得增長見識,何必又掠人之美呢?”
同時對那位少年美書生,惺惺相惜,極具好感。
且深深欽佩人家年歲不大,竟如此有膽有識,處處經驗老到。
因而便隱身旁觀,最後賊眾羣毆危急之時,才以苗嶺老魔所授“傳音攝魂大法”,震住全場,露面與場中書生敍話攀交。
可是不料那位少年,聞言並不通名報姓,卻白了他一眼接口答道:“反正我不是無名少姓之人,急什麼!待會就不好問嗎?這裏事還沒完呢,看你的啦!”
原是嘛!在這強敵環伺之中,過節還沒有了斷,那有許多閒倩逸緻先行寒喧哩!
是以燕凌雲,一想也是。
故而立刻尷尬的一笑,點點頭答道:“小弟遵命!”
隨即側轉身軀,目射神光,向廊下羣賊一掃喝道:“快解開丹墀下眾人捆縛,靜候發落!”
説也不信,他這種話,竟是十分有效。
立時賊眾個個如奉綸音,連黑心弔客管人龍喝阻都不肯聽,趕忙將橫白練徐方等,一一鬆綁,然後羣集肅立。
只看得一旁那位美書生,臉上時驚時喜,兩隻寒星似的俊目,不住對燕凌雲上下打量。
同時他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神奇法力,以及適才自報燕凌雲三字姓名,都足以懾人,何況也僅是頃刻之間的事。
閲之對方通天掌,和黑心弔客二人,一時竟莫可奈何,尤其管人龍,目睹這種狀況,心膽皆裂!
半晌,才見鈕衝,濃眉一揚,忽然反仰天哈哈一笑,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我只當名震江湖的怪書生是怎樣英雄人物,原來只是一個會使邪法的術士啊!”
想得到,他這等話,乃是半作解嘲,半含激將之語了。
但見燕凌雲,登時一轉臉,打量了通天掌一眼,然後目注對方腰間所懸的,一隻金黃色小太極圖,緩緩亮聲道:“何謂邪法?用之於正則正。閣下身着儒裝,即是聖門之徒,今日所行,抑仁乎?抑義乎?請有以語我。”
更是復一聲冷笑道:“貴教八大條規六十四款,大約你總該熟記於胸,快默誦一遍,自定應治何罪好了?”
此言一出,立時通天掌鈕衝,面色陡變,並且正要開口答話時。
燕凌雲又側面一指黑心弔客喝道:“可能你這老賊,也不到黃河心不死,想見個真章了,來,來,來!只要能接得住少爺三掌,今天我就饒你不死!”
這句話,也許有人認為太狂。
其實,他自經白天一個整日行功,已發覺傳音老人所授口訣,奇妙不可思議,一經如法運行,本身所具六陽三陰兩種真氣,悉能收發由心,威力陡增。
加上苗嶺絕學,適才兩度相試,已見一斑。
請想他對一個黑道上二流腳色,那還沒有手到擒來的信心之理。
不過黑心弔客管人龍,可不明就裏,雖然震於江湖上傳聞燕凌雲的威名。
但任他怎樣打量,除了已經嘗過人家剛剛一喝的厲害,好像是法術外,實在看不出,對方年紀輕輕,有什麼內功火候特徵。
因此聞言,登時精神一振,白眼一翻答道:“如果使用法術,本人甘拜下風,也確不甘心。若是憑真才實學一拚生死,那才不愧英雄好漢的行為,輸了我管人龍,任憑處治,絕無異言!”
於是燕凌雲,迅即微微一笑,接口答道:“這樣最好!看在你話説得倒還光棍份上,我再先讓一招好了,上吧!”
這時橫江白練等,已被釋醒轉,心知場中兩位少年書生,都是救命恩人,也唯有他對黑心弔客知道最清,因此聞言暗中一驚!不禁立即惶急的插口高呼道:“恩人相公!這樣千萬使不得啊!老賊練有殭屍功,掌中有毒的呢!”
並且一旁那位少年書生,亦滿不以為然,馬上十分關切的,也接口向燕凌雲低語道:
“別再發傻勁啦!講禮讓,這不是對象,吃虧上當,可後悔不來的呀!”
但燕凌雲,卻像極有把握,立刻極為心感的,側顧含笑答道:“謝謝二位指教,小弟言已出口,大約還不妨事!”
不想他們這一問答之間,正恰予黑心弔客管人龍一可乘之機,陡聽他厲喝一聲,雙掌齊翻,惡狠狠的推出一股勁疾黑氣,捷如奔電閃雷,直罩向兩位小書生。
敢情這惡賊,意圖趁敵不備,想來個孤注一擲,一網打盡了。
照説,雙方相距既近,對方又在分神之中,這拚力一擊,當萬無不中之理。
可是那知他喝聲剛出,立時只覺二目一花,眼前卻失了敵蹤。
並耳聽身後有人亮聲道:“這是第一招。”
這種情形,登時使老賊不由大吃一驚,慌不迭迴轉身軀,但覷人家兩位小書生,還不一齊都像沒事人一般的,正在安詳並立哩!
而且只見燕凌雲,立時一點手輕喝道:“老賊準備好!這最後兩掌,該少爺的啦!”
隨看他慢條斯理的,也不運氣作勢,僅右臂向前一揮。
馬上便有一道紫巍巍的熱焰罡風,如同天矯神龍一般的,疾卷而出。
不但熾熱如焚,非人所能當,更是十丈以內,全在橫掃之下。
別説這等純陽真氣,恰是管人龍所練殖屍功剋星,非他所能抗拒,便是逃走閃避,亦屬不易。
請看場中的黑心弔客管老賊,哼都沒有哼出一聲,就頹然倒地,如中雷殛,遭了惡報。
説真個的,這種結果,連燕凌雲自己,也頗出意外,沒想到今日自己六陽離火神功,威力之大,一至如斯,出手便把賊人擊斃哩!
自然其餘之人,是驚是駭!不言可知。
尤其那位不知名的少年,俊目直視場中,一臉快慰之容。
並一轉身,笑嘻嘻的向燕凌雲間道:“燕兄這種絕世神功,是什麼名兒啥?”
聽口氣,他不僅是衷心欽佩,而且還極端羨慕呢!
因此燕凌雲,立刻接口答道:“兄台過獎了,稍待再行奉告。”
隨又掃了廊下一眼,續道:“小弟初涉江湖,毫無經驗,目下之事,如何處理,尚請兄台卓裁,最好能不多傷人命是幸!”
他出言誠形於色,不像謙辭,也與對方一見如故。
是以那位少年書生,頓時聞言似乎十分滿意,並略現忸怩之色,俊目微轉,迅即點頭答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難事嘛!小弟代勞就是!”
而且立刻一挺身軀,飛速的縱步在廊下眾賊叢中一轉,又回到場中,展顏一笑道:“廢掉他們仗以害人的武功,這不全結了,大法師,你的法兒還沒撤呢!”
同時橫江白練徐方夫婦,以及其餘被救之人,也一齊擁上前來,撲地向二人便拜,並極口稱謝不已。
一時只急得兩位小書生,慌忙連聲阻止。
更是燕凌雲,今天濟弱鋤強,行俠仗義,還是破題兒第一道,胸中有説不出的興奮,立即扶起橫江白練徐方道:“徐大哥一念向善,吉人自有天相,小生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何敢當謝,此間之事,如何善後,尚請煩神是幸!”
隨又陡然向羣賊一聲輕喝,解除禁制。
此際唯有通天掌鈕衝,目睹如此情形,並恍疑燕凌雲亦是教中之人,既不便逃,又不敢戰,一時不禁汗流浹背,愣在當場。
最後燕凌雲,才緩步走到他的身前,微笑問道:“閣下妄結奸人,助紂為虐,所犯是什麼條款呢?”
不過通天掌鈕衝,為人極工心計,又在八卦教地位頗高,雖暗有所疑,但細查我們的小書生,並未身佩識別標誌。
於是立刻昂然答道:“在下應邀前來觀禮,你們怎能如此欺人太甚。何況本教中事,也非外人所能過問,有種可到我八環山莊分一局下,什麼條款不條款的!”
他這種話,分明是不把眼前當作同教,並欲藉自己家中所設機關埋伏,再圖一逞了。
而且一旁那位不知名的少年書生,聞言登時秀眉一揚,不待燕凌雲答話,便向通天掌一撇嘴,怒叱道:“少爺們沒那多閒心,去你的什麼狗窩,不服就再來比劃比劃!”
這也難怪,他們適才一場惡鬥,還沒有分出勝敗哩!
但燕凌雲,卻連忙側顧那位少年書生,搖搖頭道:“兄台不必性急,小弟自有道理!”
隨又目視通天掌笑道:“大約府上也定有不少奇門埋伏可持了,但不知比八卦莊如何?”
接着更微一沉吟續道:“貴教一切,小生全早見識過了,恕我無暇領教!”
並立探手懷中,取出一隻小紅玉八卦,託在掌中道:“此是何物,閣下當必能相識吧?”
本來通天掌鈕衝,耳聞八卦莊三字,便已心驚肉跳,及至目睹這隻小紅玉出現,登時就面如死灰,迅即撲地長跪,不敢仰視,並口稱:“鈕衝知罪,敬請小俠法下施恩!”
原來這塊紅玉八卦,乃神機妙算親佩之物,見此如見教主,也無異諸葛玄親來,誰人敢不服從。
請想通天掌,那能不識,那能不懼!
可是燕凌雲,卻並不立對鈕衝有祈懲處,反又微微一笑道:“尊駕既已知罪,尚不失為一可造之人。現在小生權代我諸葛世伯傳令,着汝帶罪圖功,協助徐英雄夫婦肅清武漢三鎮附近七煞幫賊黨。並使知過能改之人各安生業好了,請起罷!”
他如此寬大處置,乃通天掌鈕衝所意想不到的事,也對橫江白練夫婦,顧慮周詳,使其再無虞被人迫害。
因此不禁令徐方感切心脾。
尤其通天掌立刻頓首再拜道:“荷承小俠格外施恩,從輕放落,鈕衝敢不如命!”
馬上又起立恭請兩位少年書生,前往八環莊小住。
登時大家化敵為友,一場爭殺打鬥也就此了結。
這時已是夜闌人靜,廟外寒風習習,天上新月西沉。
燕凌雲正擬再請教那位少年書生姓名之際。
驀地又瞥見一道白光,從牆外直向自己飛來。
於是迅即本能的,順手一抄,接到掌中。
最初他因感力道極強,只當是暗器一類。
但一入目,卻發現乃是一張白紙,上面並有幾行娟秀的草書是:
人傳我譽,
君冒我名。
金陵鐘山,
一見輸贏。
下署凌雲燕三字。
這真是一種意想不到的事,尤其燕凌雲,屢遭不白之冤,此次東下江南,便為的是,要找這位顛倒同名之人。
加上他心疑盟兄獨行叟之死,亦與此君有關。
因之略一過目,便劍眉一揚,預料來人去當不遠,趕忙向眾人一拱手道:“小弟有人相約,請恕失陪!”
並隨即不待答言,就肩頭微幌,飛身出廟。
始兒,他在附近一陣搜查,繼之立向漢陽方面疾趕。
照説以他這種捷如飛鳥的身手而論,怎樣也可以獲得一點線索才是。
不想卻偏偏怪,分明對方走並不久,但四野靜寂,鴻飛冥冥,別説是人,燕凌雲一直迫到夾河渡頭,連個影兒都不曾發現。
顯然,人家的能耐,是極不可輕視了。
並頃刻之間,那位不知名的少年書生,也隨後趕來。
一到就向翹首四望,面帶忿容的燕凌雲,急急問道:“燕兄何故如此匆忙,可能見告小弟?”
隨又目睹燕凌雲狀態,淡淡的一笑道:“黑夜尋人,應常以耳代目,兄台這般舉措,可不相宜呢!”
這確是經驗之談,也是一句道地的內行話。
是以我們的小書生,馬上接口答道:“謝謝兄台指教!”
且將怪書生凌雲燕留書,信手遞過又道:“兄台請看。”
因為燕凌雲,此際已對這位少年,引為同道,是以毫不隱瞞,並約略以自己所經相告。
但見那泣小書生,聞言點頭含笑答道:“依小弟之見,既然人家約在金陵鐘山,自是必能相會。”
更接着又面色微紅,低首緩緩續道:“小弟林英,也囚有事金陵,現敝舟停泊黃鶴樓下,如承不棄,大家可以結伴同行,但不知兄台能否下交?”
當然,這乃是燕凌雲求之不得之事。
何況他自從離鄉背井以來,相交多半不是老弱,便為女兒家。
雖過去曾與武當狄小鷂為友,但彼時雙方文武殊途,絕不能與眼前這位林英小俠相比。
此後迢迢千里,能有如此一位良伴,豈不美哉!
並且對方似乎江湖經驗十足,不論品貌談吐,或是武功,全為上上之選,交友如此,夫復何憾!
故而燕凌雲,頓時接口答道:“承兄台不恥下交,幸何如之,只怕寶舟不便,小弟焉有不肯如命之理?”
他此言一出,立刻林英目閃異彩,且噗嗤一笑道:“古人傾蓋相交,咱們又何妨學步,別再兄台兄台的啦!林英虛度十七,大約你總會較長,稱我一聲芳弟足矣。太酸了,江湖上可不欣賞呢!”
他人既使逸風流,話又豪爽天真,不但温文,而且十分風趣。
是以燕凌雲,迅即異常興奮的,接口答道:“芳弟説得是!小兄痴長十九,託大了!此後江湖上的竅訣,尚祈多多指教是幸!”
接着二人便尋到一隻小舟,十分快樂的,一同渡到武昌。
林英並直將燕凌雲送到臨江客店,才戀戀不捨的,口稱“明晨當即派人前來專請”,然後方飄然而去。
這一夜,我們的小書生,既小試牛刀,作了一樁善舉,又新交好友,同行有伴。
雖然不免對獨行叟之喪,仍餘傷感,以及紅綾女葛飛瓊所留嬌婉音容,未釋於懷。
但心情之開朗,較之半日以前,已大有不同了。
因此也就酣然入夢,不覺就過了一宵。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一位老蒼頭,來寓恭請。
於是燕凌雲,馬上算清房飯錢,攜帶行囊,興致勃勃,整裝隨往。
加上臨江客店,距黃鶴樓並不太遠,所以不一刻,就行抵目的地。
但見江畔停泊一艘頗大的樓船,好友林英,正一臉歡容,在那裏佇立相迎。
尤其現時晤面,適與昨夜朦朧月下不同。
只覺這位新交同道,形比潘安,貌如宋玉,芳姿卓約,宛如仙露明珠,益之以輕裘暖帶,衣着鮮明,一副華貴大方,風流瀟灑,翩翩佳公子的儀態。不由頓使我們的小書生,大有相形見絀,暗中讚歎不已。
最是上得船後,入目滿艙華麗,又乍覺眼前一亮,有一位紫衣女郎,含笑相待。
只覷她,面如滿月,眉似春山,修短合度,骨肉均勻,二目如同一泓秋水,兩排編貝似的皓齒,不僅無一不美,無一不好,望之如月殿嫦娥,瑤池仙女。
而且別有一番清麗照人,不着人間煙火神韻。
因此燕凌雲不由立時一呆,面紅紅,侷促不知如何是好,心想:“人家有女眷在此,自己昨晚也不打聽清楚,就貿然附舟同行,這可太不方便呢!”
同時正當他,十分尷臉之際,那位美少年林英,便立刻相介道:“這是家姊林嫣,今年青春十八,燕大哥不妨也似妹視之,大家都非世俗之人,務請不必抱泥形跡是幸!”
隨又神秘的向燕凌雲一笑道:“家姊博通經史,雅好詞章,素有女學士之稱,小弟正因胸無實學,每以唱和為苦,如今燕大哥前來,這就好了!”
並且燕凌雲,亦趕忙對林嫣拱手為禮,口中囁嚅的稱道:“在下不知姑娘芳駑在此,冒昧前來,敬請諒佑是幸!”
本來他對女孩兒家,最為面嫩,何況又是新交,所以愈形拙於言詞。
不想對方可就不同了。
請看那位林嫣姑娘,一派落落大方,見狀馬上斂-還禮,並妙目瞪了乃弟一眼,兩隻小酒渦兒一揚,笑答道:“燕少俠不必過謙!英弟説的不錯,彼此都非俗人,既承折節下交,如此就未免見外了!”
接着他姊弟二人,便將燕凌雲引到一所特備的小艙房,親督使女,安頓好客人行囊宿處。
然後大家再回至中艙起坐之處,品茗清談。
船也隨即啓碇,順流東行。
這一切在人家都是極自然,一見如故。
於是燕凌雲,也就逐漸消去杌隍,有談有笑起來。
加上那位林嫣姑娘,果是深通經史,博覽羣書,正觸燕凌雲所好,彼此問難唱和,極其相得。
也虧得我們的小書生,過去十年窗下,確未虛度光陰,並應對敏捷,見解高超,否則在文才方面,真還不是那位女學士敵手呢!
自然愛才之心,乃人所共有,更是女人,尤其敏感。
是以他們雙方,不一日,就完全脱略形骸,情份大增,真的儼如兄妹了。
只是在燕凌雲來説,仍對人家身世,看不出,測不透,對方不説,也不便追根查底,僅唯一可信的,這姊弟二人一定是高人子女,決非邪惡一流了。
不過他十分奇怪,林英一身武技,自雲系得自家傳,而乃姊又處處表現文質彬彬,好像對此道不甚了了。
照説如是武學世家,就不應男女有別。
何況林嫣姑娘,蘭心蕙質,亦絕非不可造之材!因而這一個疑問,時常縈迴腦際,百思不解。
這一日,船過九江數十里,遠望小孤山,雄踞中流,碧峯龍翠,玉筍臨波。與澎浪磯,遙遙對峙景色極引人入勝。
因此林嫣姑娘,立刻命舟子將船直駛山下,提議大家同上一遊。
尤其燕凌雲,久聞此地,嚮往已非一日,自是更不肯錯過機緣。
故而舟一停妥,他們便相率登岸,個個興致勃勃,準備即循小徑向上攀登。
這時,約莫午未之交,日麗中天,江天一碧,往常正是此間遊人最盛之際。
可是今日,卻除了右側崖石上,有一位老漁夫,高踞垂釣外,並不見一個遊客。
且適當他們三人,舉步欲行之時。
忽見那位老漁夫,杆頭微擺,立有一尾金色大鯉魚,凌空遠隔七八丈,向燕凌雲斜飛而來。
並帶一股水箭,呼的一聲,在日光下,划起一道彩虹,迎頭直下。
看情形,又分明不是偶然
更立聽那老漁人,哈哈一笑道:“這是第一關,鯉魚跳龍門,看你這小子的啦!”
本來燕凌雲,不願多事,-但彼此素不相識,對方竟如此相戲,也不由陡然有氣。
因此登時暗提真氣,更不答話,便一掌回敬過去。
想得到,他此時六陽三陰神功,已能收發由心,這一掌力道,豈同小可。
所以馬上就應手卷起一道狂飆,將射來的魚水,原封送回,一齊飛落江心。
而且那位老漁夫,也手持釣杆,一挺腰,便縱到他們三人身前,攔在前路上,不住的上下打量。
半晌,才一捋蒼須,目視燕凌雲,沉聲道:“老夫鄱陽釣叟屠龍,得報爾等前往金陵赴約,特在此相待。山上還有三位同伴,意欲一齊領教,只要你能通過此關,我這輩就不再管江湖上這場過節,請吧!”
隨即一轉身,便大踏步在前引路。
顯然這位老漁夫,也是武當和江南白家,撒帖所邀之人了。
此際燕凌雲,雖然耳聽對方,把自己誤作怪書生凌雲燕,又是代人受過。
但明知分辯也是徒然,因之立向林家姊弟,略一搖頭苦笑,就隨後昂然而行。
同時林嫣林英姊弟二人,不知何故,卻相視一笑,亦頓時拾級跟上。
不一刻,便來到小姑廟前。
果見另有三人,已在那裏佇立等待。
並且恰好是一僧一這一個老婆婆,連老漁夫一共四人,就有四種不同服色,和四種不同行業。
尤其對方,雖是全已年過半百。但精神飽滿,目藴精光,一望而知,個個都分明內功深厚,不是等閒之輩。
加上那自稱鄱陽釣叟的老漁夫,一到就側身一指同伴,向燕凌雲寒着臉亮聲道:“他們三位連老夫,人稱匡廬四絕,大約你既在江湖上走動,也不會沒個耳聞,恕不報名了。”
隨又巨目一睜,射出兩道如電的冷光,*視喝道:“你這小子,心狠手辣,無端掀起武林腥風雪雨,尚有何説?”
更是那位老婆婆,也立時鐵枴杖一頓,直陷入山石數寸,只震得火星四濺,接口叱道:
“小鬼何人門下,快快説來,今天可就是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