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再次為之動容,不只動容,還為之心酸。
就在他動容、心酸的時候,白衣女子的哭聲忽然停住,他猛然有所警覺,閃電探掌,一閃而回。
白衣女子的下顎落了下來,只見她一臉悲憤,目呲欲裂。
燕翎道:“姑娘……”
白衣女子抬玉手連託下顎,卻託不上去,急得她神色怕人淚直流。
燕翎心有不忍,一指點了出去。
白衣女子應指而倒,燕翎扶住了她,將她扶進堂屋,讓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燕翎他皺皺眉。
這可怎麼辦?
照這情形看,白衣女子性情剛烈,只要讓她醒過來,只要讓她能動,她就非自絕不可。
總不能老制她穴道,總不能老看着她。
可是那怎麼辦?
除非讓她知道那位華大人沒死,可是能麼?能泄露這個秘密麼?
為救一條人命,應該沒有什麼不可以。
無如,為救這一條人命,卻給那個人增添一個殺他的人。
畢竟,目前是非未明。
怎麼辦,這怎麼辦?
好在,目前誰也不知道那位華大人那兒去了,僅管增添了一個要殺他的人,暫時卻威脅不到他的性命。
而眼前這位姑娘,隨時可能喪命!
燕翎又凝望白衣女子片刻,抬手拍開了她的穴道,而這一解,白衣女子又是一副怕人神色。
“姑娘,為了保住你這條命,我只有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説出去,其實你也沒有必要説出去……”燕翎道。
白衣女子真瞪着燕翎。
“華大人只是詐死……”
白衣女子一怔!
“他知道有人要殺他,我指的不是你,為躲避殺身之禍,所以他詐死……”
接着,燕翎也説出了那位華大人如何詐死,以及如何離奇失蹤了,最後,他又道:“我把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你,為了保住你這條命,我不惜泄露華大人的秘密,希望你相信。”
他探掌託上了白衣女子的下顎。
只聽白衣女子道:“你説的是真的?”
“希望你相信,你要是不信,我也莫可奈何。”
“華玉書真這麼離奇失蹤了?”
“是的!”
“怎麼會,他怎麼會就這麼失蹤了。”
“我也認為不該,可是他就這麼失蹤了是實情。”
“怎麼會有這種事……”
燕翎沒説話,因為他也不知道。
白衣女子一聲冷笑:“詐死,詐死就能躲過殺身之禍了麼?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現在你知道,要殺他的,不只我一個了吧?”
燕翎道:“我當然知道,只是他們要殺華大人,跟你要殺華大人不同。”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頓,白衣女子話鋒忽轉,急接道:“他也不會是那些人擄走了吧!”
“應該不會,有人來到這一帶,瞞不過我的耳目。”
“但願不會,只是這麼一來,又不知道便宜他多活多少時日了,你放心,我不會説出去的,我不願意他死在別人手裏。”
燕翎暗暗怔了一怔!他放心了,剛才他沒有想到,白衣女子絕不願那位華大人死在別人手裏,她怎麼會把那位華大人詐死的事説出去,讓別人捷足先登!
白衣女子又説了話,話聲忽然間柔了不少:“你為什麼不讓我死?”
燕翎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麼能見死不救,何況又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下:“不管怎麼説,你為了不讓我死,不惜泄露華玉書的秘密,我謝謝你,我也會永遠記住的。”
燕翎道:“你言重了,剛説過,我只是為自己。”
白衣女子轉了話鋒:“這兒已經沒人了,你待在這兒幹什麼?”
“我要破解華大人失蹤之謎,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這,白衣女子有興趣:“你找到了麼?”
“沒有。”
就是有,只怕燕翎也不會説。
“能不能讓我到處看看?”
燕翎不好不讓,他只是個管閒事的江湖人,又不是華家人,怎麼好不讓!他只好道;“你只管看。”
白衣女子抬皓腕,伸玉指,指指東耳房:“他就是從這間屋不見的麼?”
燕翎道:“不錯,就是這間屋。”
白衣女子站起來走向東耳房。
燕翎沒有跟過去,他不打算再看了,他坐下等候。
沒一會兒工夫,白衣女子出來了。
燕翎站起來道:“找到什麼了麼?”
白衣女子微搖頭:“沒有……”
目光一凝,接問:“你説他醒過來就不見了。”
燕翎道:“華姑娘説,她跟葛老把藥給華大人灌下去後,就把華大人移進了這間屋,她帶着婢女到西耳房去洗把臉,換件衣裳的工夫,華大人就不見了。”
“當時你不在。”
“華姑娘跟葛老都不會謊言騙我。”
“不對,一個詐死那麼久,剛醒過來的人,不可能馬上走動,更不可能行走那麼快,何況華玉書又是個文人。”
“這一點我跟華姑娘、葛老早想到了,不然也不能算離奇了。”
“你也到處看過了,沒有密道什麼的。”
“沒有。”
白衣女子皺了眉:“這真是離奇,難道他飛了天,借了土遁不成。”
燕翎沒説話,他能説什麼?
“我怎麼沒聽説過有這種藥物?他何來這種神奇的詐死的藥物,從他藏有這種藥物,連他的女兒都不知道這一點,就可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燕翎仍沒説話,他同樣不能説什麼。
白衣女子又道:“我要走了,你呢?”
燕翎道:“我在這兒也待不久了。”
“你還不打算馬上走!”
“不一定,也許馬上走,也許再待一會兒。”
“你還要繼續找華玉書麼?”
“當然,我要破解他離奇失蹤之謎。”
“那麼我先走了!”
白衣女子轉身往外行去。
燕翎沒動,也沒説話。
白衣女子走到門邊,忽然停步回了身,模樣兒有點猶豫,也有點羞怯:“我也會繼續找華玉書,我要是能找到他雪報父仇,皆你今日所賜,我姓韋,單名一個鳳字。”
話落,她出了堂屋門,飛身而起不見了。
燕翎依然沒動,他似乎沒留意聽,他只注意一件事,那就是白衣女子韋鳳説的是實情實話麼?華大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官?
他相信韋鳳説的是實情實話,只是華大人絕對是個好官,韋鳳所説的一定另有內情,連韋鳳都不知道。
心裏想着,人已到走到了東耳房門口,很自然的,他又往東耳房裏看!
這回他看見了一樣東西,那是牀單上亮亮的一點。
那是什麼,怎麼前兩次都沒有看見?
他一步跨到牀前,再看,他不由有點失望。
那是指甲蓋大小的一片蠟油,顏色白裏泛黃。
蠟油誰會留意,許是夜晚挪動蠟燭,不小心滴下來的。
除了這片蠟油,牀單上的蠟油,別的跟前兩次沒有什麼不同。
失望之餘,他不由緩緩吁了一口氣!
燕翎在華家府宅又待了三天。
怪的是這三天裏再也不見人來。
該來的,是知難而退就此罷手了,還是知道華家人已經不在這兒了?
不管是什麼?反正這三天裏沒人再來了就是了。
三天過後,燕翎他也走了。
燕翎擔心一點,那就是華家人已不在華宅的事讓人知道了!
他離開華宅之後,立即循着蹄痕輪印找尋。
好在這些日子都沒有下雨。
可是仍然很難找,畢竟已經不少日子了。
還好,燕翎似乎這方面的能耐高絕,他循着幾乎已不可辨的蹄痕輪印整整找出了五十里。
眼前是一片荒郊,四無人煙,連只飛禽走獸都沒有。
卻有一輛馬車!
燕翎一眼就看見了,飛身過去。
沒有錯,正是葛雷趕的,華姑娘坐的那輛馬車。
套車馬不見了,車裏的棺木不見了,當然人也不見了。
三個人,老少三個人,華姑娘、葛雷、還有婢女小香。
那兒去了?燕翎的一顆心往下沉,他認為是他不幸料中了。
除了這,還會有什麼?
沒有一點打鬥的痕跡。
那就是説葛雷一下就讓人制住了。
這符合燕翎所知那人的修為。
只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上那兒救人去?怎麼辦?
燕翎雙眉陡揚,飛身走了。
這是一個小村子。
説它是個小村子,它似乎太大了點。
只有十幾户人家,有田,也挨着山。
有田,這十幾户人家種田,挨着山,這十幾户人家也靠山吃山。
靠山吃山當然是打獵,所以路口這一家小酒肆老有野味賣,野味下酒,那可是一連三座觀音堂……妙(廟),妙(廟),妙(廟)!
小酒肆簡陋得很,一間破店面,也只能坐着喝兩杯而已,可是在這種地方有這麼一家酒肆,誰也不會挑剔什麼!
平常生意就不怎麼樣,今天更沒人。
説沒人進來個人,不是別人,是燕翎。
他坐了半天,才從裏頭出來個人,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掌櫃的。
他“喲!”了一聲:“有客人上門了,你怎麼不叫一聲!”
反而怪起客人了。
他到了桌前:“要點什麼?”
燕翎隨便要了點,掌櫃的答應着要走,燕翎叫住了他:“掌櫃的,等一等!”
掌櫃的回過了身:“還要什麼?”
“我打聽點事。”
“什麼事?”
“離這兒不遠有片荒郊,那兒停着一輛空馬車……”
“你等等!”
掌櫃的扭頭走開了,沒一會兒工夫,他又來了,手裏端的是燕翎點的野味跟酒,往桌上一放,他從頭到腳打量了燕翎一遍,然後道:“你姓燕?”
真和氣,連個“客人”都不會説。
剛説過,到了這兒,也就不必挑剔什麼了。
燕翎一怔:“你怎麼知道……”
“別管我怎麼知道,我只問你是不是姓燕?”
燕翎點了頭:“不錯,我是姓燕。”
“我看你長得像嘛!這兒有你一封信。”
掌櫃的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封信,遞給燕翎。
燕翎忙接過,信是封了口的,信封上沒字,燕翎撕開信封,抽出信箋,信箋上行行娟秀字跡,寫的是:
“燕大哥:為防循跡來等,故而預留此信,我與家父已然團聚,從今後將與葛老、小香一起隱居,請勿有所誤會四下相尋,援手之情,永誌不忘。
華湘雲襝衽”
原來早想到燕翎會找來了。
原來是父女團聚,不是遭到劫擄。
華湘雲,想必就是那位華姑娘。
燕翎他至今想不透,那位華大人,他是怎麼走的?
還有,既是父女團聚,為什麼連馬車也不要了?是不是怕人跟燕翎一樣,循蹄痕輪印找去!
不管怎麼説,華大人父女團聚了,從此將隱居不為人所知之處,不必擔心了,事也可以了了。
“掌櫃的!”燕翎叫了一聲。
掌櫃的來了:“你還要什麼?”
“這封信,是誰交給你的。”
“一個駝老頭兒。”
那是“駝叟”葛雷。
“他都跟你説了些什麼?”
“他説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姓燕,或許上這兒來,可也不一定,要是你來了,就把這封信交給你,他還真料中了,你來了。”
“還有什麼人跟他在一起?”
“只他一個,沒有見別人。”
或許華大人父女跟小香在別處等着,沒一起上這兒來。
本來嘛!人多招眼。
燕翎讓掌櫃的走了,他心情輕鬆的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這場火好大,聽説連燒了一天一夜。
沒人來救火,這一帶住的人家太少了,趕來了幾個人,救不了火,成了看熱鬧的。
好看麼?黑夜裏一片火海,火苗高竄,把半邊天都照紅了,老遠都看得見。
如今天剛亮,火也熄了,這一片焦黑的廢墟前只剩了一個人,那是燕翎。
他是昨天夜裏在遠處看見大火,認出方向是華家宅院趕過來的。
他趕到的時候,跟那趕來的另幾個一樣,束手無策,只有眼睜睜看着燒,眼睜睜看着大火吞噬了華家宅院。
是那個人派來的人,見人去宅空,找不到華家人,一怒放火,還是華家父女什麼都不留,拐到這兒來放了一把火?
不管是什麼?反正這座空宅已經沒人住了,留着也是廢棄。
天大亮了,廢墟還有幾縷清煙往上冒,燕翎投下最後一瞥,轉身要走。
就在他轉過身的時候,他看見遠處站着一個人,遠到一個人都成了淡淡的半個人影,他轉過身來還沒走,那個人已經轉身走了。
那個人是幹什麼的?也是來看火的?為什麼站那麼遠?為什麼燕翎看見他的時候,他轉身走了?
燕翎只腳下頓了一下,然後也邁了步,他是向着那個人走的方向走了過去,只是走,不徐不疾。
那個人也是走,也不徐不疾。
燕翎突然加快了腳步。
那人也加快了腳步。
這就可疑了,燕翎飛身撲了過去。
那人也騰了身,身法相當快,只是仍比燕翎慢太多,不過轉眼工夫,燕翎離他已不到幾丈遠近,現在看清楚他了。
又是個黑衣人,一般的身材,看背影,年紀不大。
就在這時候,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然後霍然轉過了身。
燕翎沒想到,微收勢,落在黑衣人一丈外。
看見了黑衣人的臉了,中年人,尖嘴猴腮,幾根稀疏疏的山羊鬍子,只見他眼一瞪,説話尖聲尖氣:“你為什麼追我?”
好嘛,先發制人。
燕翎道:“這就要問你為什麼跑了?”
“我跑!”尖嘴猴腮黑衣人脾氣挺大的,扯着喉嚨叫:“我想跑,我愛跑,礙着你什麼了?”
燕翎可沒生氣:“我追!我想追,我愛追,你就認準了我是追你麼?”
“不是追我,這兒還有別人麼?”
“不必別人,我練練自己的腳程不行麼?這麼大的地方,許你跑,不許我跑!”
“這麼説你真不是追我?那就好。”尖嘴猴腮黑衣人轉身要走。
“慢着!”燕翎叫住了他。
尖嘴猴腮黑衣人回過了身:“幹什麼?”
“遠遠站着看火,有人看見你轉身就跑,你不怕讓人懷疑火是你放的?”
尖嘴猴腮黑衣人脾氣又來了:“什麼,你説火是我放的!你可別血口噴人,你站得近,我還説火是你放的呢!”
“放完火你就跑開了,當然你站得遠!”
“你還敢……你憑什麼説火是我放的?你有什麼證據?”
“我當然有證據,點火的東西還在你身上呢!”
尖嘴猴腮黑衣人忙抬手摸腰,當他恍悟上當放下手的時候,他只覺腰間震動了一下,那原站在一丈處的人已經到了眼前,手裏拿了樣東西,是個火摺子。
他忙又抬手摸腰,這一摸,臉色變了!
只聽燕翎道:“來不及了,你不該讓我知道你把它藏在什麼地方,你甚至不該還把它藏在身上。”
“拿來!”尖嘴猴腮黑衣人喝一聲,伸手就搶,出手挺快的。
奈何他還是沒有燕翎快,燕翎手一偏,他落了空,燕翎道:“還沒有幾個人能從我手裏搶走東西。”
尖嘴猴腮黑衣人沒再搶,道:“那不過是個火摺子,是不是?”
“不錯。”
“江湖人有幾個身上沒火摺子的。”
“可是他們不像你這個火摺子,剛用過沒多久,似乎就在昨天夜裏用的。”
“誰興的規矩,昨天夜裏不能用?”
“可以用,但不是用它放火。”
“你找死!”
尖嘴猴腮黑衣人不但發了脾氣,而且有了殺機,一聲尖喝,劈胸就是一掌,這一掌頗見功力。
只是,他也不想想,火摺子是怎麼到人家手裏的?
他這一掌是劈出去了,不過沒劈在人家心口上,劈到人家手裏,倏覺腕脈上像上了一道鐵箍,他大驚要掙,如何來得及,腕子上一陣奇痛欲裂,痛得他叫出了聲,隨即半邊身子痠麻,兩條腿發軟,就跪了下去。
耳邊,響起了人家的話聲:“你想殺我滅口!”
他沒説話,説不出話來了。
“説吧!火是不是你放的?”
“你還敢……”
“你以為咬着牙關死不承認就算了?”
腕子上又了陣疼,身上血脈倒流更難受,尖嘴猴腮黑衣人那受得了這個,只聽他叫:
“我説,我説……”
腕子上一鬆,人好受了點兒。
“説吧!”
“是我,是我放的。”話説的膽戰心驚。
“為什麼放這把火?”
“為的是十顆明珠,要不就是一條命。”
“怎麼説?”燕翎沒懂。
尖嘴猴腮黑衣人臉上浮現窘笑:“事情這樣的,我這個人沒什麼別的嗜好,就是有點小毛病,好耍錢,在廟口擺了個攤子,多少年了,什麼事兒也沒有,昨天有個老兒找上我,出手嚇我一跳,他押五顆明珠,我一顆心還真直跳,自從孃胎沒見過這東西,這要是成了我的,幾輩子吃喝不盡,那知道他輸不起翻了臉……”
“是他輸不起,還是你玩詐?”
“你怎麼知道?”
“看你這樣就知道了。”
“玩詐,那是他説的。”
“你説呢?”
尖嘴猴腮黑衣人苦了臉:“多少年都沒事兒,怎麼偏讓他看穿了!”
燕翎想笑,但是他沒笑:“壞了!”
“可不,他讓我賠十顆明珠,要不就賠上一條命,我那有十顆明珠,要有我早找個地兒躲起來享福去了,我也捨不得我這條命,那怕它再苦再窮,我還得靠它活着……”
燕翎發現,這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你不是個練家子麼?”
“他也是,而且比我練的好得多。”
“難道他逼你放火不成?”
“你説着了,他説讓我先看看宅子裏有人沒有,有就回報他知道,沒有就放把火燒了宅子,我看是座空宅,所以就……”
他沒説下去,不用他説下去了。
“他可真划算,什麼也沒少,玩詐可害慘了你,你得賠上一條命。”
“他説不必,只要我聽了他的,他就什麼都不要了。”
“你是不必賠他了,得賠我!”
尖嘴猴腮黑衣人猛一怔:“怎麼説?得賠你!”
“那座宅子是我一個朋友的,你説該怎麼辦?”
“這……”
“就算不賠上一條命,我也得要你兩隻手……?”
“那跟要我一條命沒什麼兩樣,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乾脆重投胎,換一條。”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驚忙搖頭:“啊,不……”
“還捨不得?”
“可不……”
“怕只怕由不了你。”
尖嘴猴腮黑衣人突然哭了,另一隻手捶胸,下頭還跺着腳:“奶奶的,都是玩詐害死了我,我要是再玩詐,我是他奶奶的龜孫……”
燕翎在心裏笑:“恐怕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真説起來,我不該死,該死的是那個老兒,他逼我的……”
“是理,只是我找不着他,只好找你了。”
尖嘴猴腮黑衣人立即收淚住聲,一雙耗子眼都瞪大了:“怎麼説,你找不着他才找我?”
“不錯。”
“要是我帶你去找他呢?”
“那我當然找他不找你!”
尖嘴猴腮黑衣人如逢大赦,喜得想往起蹦,可是沒蹦起來:“不用重投胎換一條了,它還得讓我苦不知道多少年,走吧!”
“在那兒?”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咧嘴:“不能告訴你,你知道你在那兒,就用不着我了。”
心眼兒還挺多的。
“我還不是那種人,我只是隨口問問,還得你帶我去,因為我不認得他。”
“這不就是了麼?”尖嘴猴腮黑衣人有點得意:“走吧!”
燕翎鬆了手:“你帶路吧!”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怔:“你不怕我跑?”
“只要你認為跑得掉,儘管跑?”
“我知道,我跑不掉,能跑掉剛才就跑掉了。”
有自知之明,大實話。
説完了話,頭一低,他要走,忽然他又抬起了頭,一臉猶豫,但旋即又毅然道:“走吧,橫堅是死,碰碰運氣。”
他又要走。
燕翎攔住了他:“怎麼回事?”
“剛才我忘了,那個老兒,他怕我跑了,點了我一處穴道,説等事成我去見他的時候再給我解開,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怎麼知道?”
“剛才我抓住你腕脈的時候,就覺出你血脈不對,我還以為你是受了驚嚇所致,現在你説了我才知道,你是讓人制了一處穴道。”
尖嘴猴腮黑衣人咬了牙:“好兔崽子,他跟我玩真的。”
“不要緊,我給你解開它。”
尖嘴猴腮衣人一怔:“怎麼説,你願意……”
“就像你説的,該死的是他,不是你。”
“你,你能解麼?”
“我試試……”
燕翎凝目望尖嘴猴腮黑衣人。
尖嘴猴腮黑衣人道:“一般點這種穴,都是用獨門手法。”
“我知道。”
燕翎在尖嘴猴腮黑衣人胸口拍了一掌,旋即他微皺目:“好怪異的手法!”
“怎麼?”
“不要動!”
燕翎又在尖嘴猴腮黑衣人左肋上補了一指。
尖嘴猴腮黑衣人突然一聲咳,咳出了一塊血塊,指甲蓋大小,色呈烏紫。
燕翎道:“好了!”
尖嘴猴腮黑衣人嚇得臉色都變了:“好兔崽子,真夠狠……”
頓了頓,臉色一肅:“我欠了你的,能説麼?你怎麼稱呼?”
“沒什麼不能的,燕翎!”
“燕老弟,我記住了,走吧!”
他先走了。
這是一個小鎮,由於它是往來所必經,所以小鎮頗繁華。
這是小鎮唯一的一座廟,小鎮的香火都集中在這座廟,所以它香火不錯。
就因為它有香火,所以小鎮對內、對外的生意都到這兒來了,當然,它比不上“開封”
的“大相國寺”,“南京”的“夫子廟”,可是在這個小鎮來説,它已經是個熱鬧地方了。
廟口來了兩個人,一個大夥兒很熟,一個大夥兒不認識,熟的那個,大夥兒都跟他打招呼。
這兩個人,是燕翎跟那尖嘴腮黑衣人。
廟口左邊,有個小棚子,三面遮着,前頭垂着布簾,門口寫着四個不小的字:“大家發財”,寫得還不錯。
兩個人直奔那座棚子,掀簾就進去了。
棚子裏很簡陋,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除此別無長物。
不用説,這是尖嘴猴腮黑衣人詐財的地兒,可是看樣子,到如今他也沒發財。
“他走了。”尖嘴猴黑衣人道。
可不,棚子裏沒人。
“他説在這兒等你?”
“是啊!”
可是已經沒人了。
“要不是你讓人以獨門手法制過穴道,我很難相信你。”
“他奶奶的,這王八羔子害苦了我,他不但騙了我,而且存心要我的命。”
可不,不給解穴就走了,不是存心要人的命是什麼?
燕翎道:“他打的好算盤,你替他辦了事,他也輕易殺你滅了口。”
尖嘴猴腮黑衣人直跺腳,看樣子是真氣:“兔崽子,跑?他能跑那兒去?你放心,我非幫你找到他不可。”
“你能找到他?”
燕翎以為他只是這麼説説。
“我能找到他,別的能耐沒有,找個人,打聽點事兒,我可是拿手,你在江湖上走動,聽説過‘鼠幫’沒有。”
“聽説過,‘鼠幫’耳目眾多,消息靈通,江湖上的事很少能瞞得了他們的。”
“對了,你知道‘鼠幫’就行了,江湖上的人視他們為鼠輩,可是這些鼠輩有這些鼠輩的能耐。”
“你跟鼠幫有淵源?”
“可止有淵源,我就是‘鼠幫’的人。”
“聽説‘鼠幫’裏有個‘神鼠’祖衝!”
尖嘴猴腮黑衣人目光一凝:“你認識祖衝?”
“不認識。”
“誰告訴你‘鼠幫’裏有個‘神鼠’祖衝。”
“我一個長輩。”
“你這個長輩不錯,不但跟你提‘鼠幫’,還告訴你‘鼠幫’裏有個‘神鼠’祖衝,整個江湖都瞧不起‘鼠幫’,十個有九個不願提‘鼠幫’……”
頓了頓,接道:“區區在下就是祖衝。”
燕翎怔了一怔:“怎麼説,你就是祖神鼠?”
“沒錯,我就是祖衝。”
“想不到你就是祖衝,差一點失之交臂,當面錯過。”
“差一點失之交臂,當面錯過!你這是好話,還是歹話?”
“我跟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沒有必要跟你説歹話。”
“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你是頭一個跟我説這話的人,恐怕也是最後一個,你讓我有點飄飄然,行,就衝你這句話,我也非給你找到那個王八羔子不可,你等等。”
話落,“神鼠”祖衝他要往外走,可是剛走一步他又停住了,回過頭來道:“你不怕我遛?”
燕翎微一笑:“你是怎麼罵那個人的?你不會遛。”
“那可不一定,耗子都當了,還怕什麼別的。”
“那你就遛吧!只要你認為遛得掉。”
祖衝沒説話,轉身往外走,快到門邊的時候,他從腰間解下一樣東西,伸手出去往簾外一掀,又走了回來:“你這個人跟一般人不一樣,讓我不好意思遛。”
燕翎道:“謝謝你!”
“我説的是實話。”
“我沒説是假話。”
“當然,我也自知遛不掉。”
“坐下等會兒吧!我召人了,他們馬上就到。”
“耗子符?”
祖衝一怔凝目:“你知道‘耗子符’?”
“怎麼?”
“江湖上沒幾個知道‘耗子符’的。”
“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對,看你的年歲,不對。”
“聽我那位長輩説的。”
祖衝還待再説。
燕翎道:“有人來了,還不只一個,只是怎麼有點躡手躡腳的。”
話剛説完,布簾猛掀起,衝進來兩個人,疾撲燕翎。
祖衝驚急,要攔來不及。
只聽燕翎道:“這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驚呼停住,只一停,馬上往後就退,比撲進來還要快。
燕翎手裏拿着兩把明晃晃的匕首。
剛撲進來的,是兩個中年漢子,一個瘦子,一箇中等身材,長像都夠猥瑣的。
只聽祖衝道:“你們倆這是幹什麼?”
那兩個瞪大眼:“喲,不是那小子啊!”
祖衝道:“誰告訴你們是那小子了!”
那兩個很不安,瘦小那個道:“我們看見你召人,還當你忍無可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