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論應變之快,論認穴之準,論力道之強,白衣年輕人的確是個少見的好手。
燕翎不閃不躲,左掌硬架,右掌跟着遞出。
兩個人都佔一個“快”字,轉眼間已互換六招,第七招,燕翎的一根指頭直指年輕白衣人喉結,離喉結不到一寸,剎時,白衣年輕人不動了,他不敢動一動。
幾名黑衣漢子大驚,要撲過來。
燕翎道:“誰敢?”
白衣年輕人微仰着臉,同時輕喝出聲:“不許動!”
沒人敢動了,他們應該想得到,燕翎的一根手指不啻一把利劍,稍微動一下,就能畫斷他們少主人的喉管,要他們少主人的命。
只聽燕翎道:“怎麼樣,我還配吧!”
白衣年輕人沒説話。
“事已至今,你們那位老主人是不是該現身了。”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我已經觀看半天了。”
隨着這話聲,通往後院的那扇門裏,揹着手走出一個瘦削白袍老者。
老者瘦得皮包了骨,膚色有點黝黑,稀疏疏的一部山羊鬍子,濃眉、圓眼、一雙老眼特別亮。
幾名黑衣漢子忙迎過去恭謹躬身:“老主人!”
燕翎道:“我這句話就是説給你聽。”
瘦削白袍老者目光一凝:“你聽見我了?”
燕翎道:“不錯。”
“那麼你的修為可以跟我放手一搏,放了他,跟我過幾招,若能在我手下走完十招,我把你要的人交給你帶走。”
燕翎笑了:“你是個老奸巨滑,只是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你什麼意思?”
“我不想再拚鬥了,我要拿他換我要的人。”
“你自知不敵。”
“不要激我,我這個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激,就算是吧!但是至少現在你得聽我的。”
“我為什麼得聽你的?”
“為他!”
“我為什麼要為他?”
“因為他是你的兒子。”
瘦削白袍老者臉色一變:“你知道得不少,足證她們通敵。”
“我現在還算敵麼?”
“本來你已經不算了,可是現在你又跟我們作對。”
“現在我不得已。”
“那是你的説法。”
“我説的是實情實話。”
“不管怎麼説,你總是跟我們作了對。”
“隨你怎麼想吧!就像我剛才説的,至少你現在得聽我的。”
“我可以聽你的,可是你有沒有想到,你給他們帶來了什麼?”
“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這不是救她,而是加重了她的罪,本來莫婆婆她們沒什麼,可是這麼一來,連她們也有罪了。”
燕翎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
“這一次,事由我起,我必須救人以消除我的歉疚。”
“那你就錯了,只要你有了這一次,往後有她加重罪名,莫婆婆她們有罪,就者是因為你,你能每次都救他們,或者永遠護着他們,不讓我們抓走麼?”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管這一次。”
“這話可是你説的!”
“不錯,是我説的。”
“好,我把人交給你……”
只聽白衣年輕人叫道:“爹,您不能……”
“你給我住口!”瘦削白袍老者道:“你要我怎麼辦?舍你不要?你要是連命都沒了,別的你還能有什麼?”
不知道他何指,只是這絕對是至理名言。
想必白衣年輕人聽進去了,他沒再説話。
只聽瘦削白袍老者又道:“我可以把她交給你,只是她要是不願意跟你走,怎麼辦?”
這話是對燕翎説的。
燕翎道:“她會不願意跟我走?”
“凡事總會有個萬一。”
“她遭你們抓來此地,隨時有性命之憂,我來救她,她會不跟我走?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剛説過,凡事都可能有個萬一,你要不要跟我……”
燕翎何許人,豈會讓他拿話扣住?道:“那就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了,不勞你操心。”
“好吧!我倒要看看,萬一她不願意跟你走時,你怎麼辦?來人,去把她帶來!”
一聲答應,兩名中年黑衣漢子往後去了。
沒一會兒工夫,從後頭架出來一名白衣女子,這白衣女子一身雪白宮裝,雲髻高挽,環佩低垂,玉骨冰肌,清麗如仙。
燕翎不禁為之呆了一呆!
可是他不知道這白衣女子就是他要救的那位帳中人兒,因為他沒見着帳中人兒,只隔着一層紗帳為她把脈,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
只見白衣女子一怔,只聽她開口説了話:“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來幹什麼?”
話聲嬌柔、甜美,只是已不再虛弱。
沒錯,正是那帳中人兒。
顯然她還不知道燕翎是來救她的。
燕翎道:“我來救芳駕。”
“你來救我?你怎麼知道我……”她臉色一變,接道:“是莫婆婆她們告訴你的,是不是?”
“不錯。”
“她們怎麼能這麼做?”
這話……
“她們怎麼不能這麼做!”
“這不關你的事……”
“由我而起,怎麼不關我的事?”
“事由你起怎麼説?”
“芳駕為什麼獲罪?”
“我違犯了我們的規法。”
“芳駕違犯了你們的什麼規法?”
“我擅自釋放了你那兩個朋友,並且讓你給我治病。”
“讓人治病也算違犯規法!”
“讓人治病可以不罪,擅自釋放敵囚,卻不能不罰。”
“總是芳駕因為我治好了病,不願欠我這份情,所以放了我兩個朋友以為回報。”
“這是實情……”
“這不就是由我而起麼?”
“我不這麼想,我總認為是我觸犯了規法,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我總認為這是由我而起。”
“不是……”
“芳駕,這不是爭辯的事,現在也不是爭辯的時候,現在你該做的,只是什麼都不要説,跟我走。”
“跟你走?”
“是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
瘦削白袍老者臉上微有笑意。
“芳駕不能跟我走!”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觸犯了規法,應該接受懲罰。”
“可是那是由我而起……”
“我不管那是由誰而起。”
“你必須管,不救你,我永遠歉疚。”
“你沒有什麼歉疚,也不必歉疚。”
“那是芳駕的説法。”
“絕對是實情。”
“芳駕,我已經來了。”
“你可以走,不難。”
“是不難,但我不會一個人走。”
“我不會跟你走,絕不會。”
“只怕由不得芳駕。”
“我知道,以你的修為,你可以強帶我走,不難,但你那不是救我,是逼我自絕。”
燕翎怎麼也沒想到白衣女子會這樣,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只聽瘦削白袍老者哼哼笑道:“怎麼樣?我沒有説錯吧!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白衣女子香唇翕動,欲言又止。
燕翎道:“他就猜芳駕不會走,還真讓他説着了。”
白衣女子沒説話。
瘦削白袍老者又道:“你已經盡心盡力了,放了我的兒子,你走!我絕不為難你。”
燕翎道:“就這麼容易!”
“話是我説的,你儘可以相信。”
“你是這位姑娘的上司,是不是?”
“不錯。”
“她一定聽你的,是不是?”
“當然。”
“那就行了,她不肯跟我走,你讓她跟我走。”
瘦削白袍老者“哈!”地一笑,道:“你想我會麼?”
“我剛説過,我不會一個人走,她、或是你的兒子,我總要帶走一個,你抉擇。”
瘦削白袍老者臉色大變,驚怒道:“你……”
白衣女子已道;“你不能這樣!”
燕翎道:“我不得已。”
“你以為這樣就能逼我跟你走。”
“你我都不妨試試看。”
“你是逼我……”
“芳駕難不成又要自絕,我沒有逼芳駕,我逼他,他逼芳駕。”
“那有什麼兩樣?”
“當然有,他是芳駕的上司,他説的話是令諭,芳駕不能不聽,而我説的話,芳駕就可以不當一回事了。”
瘦削白袍老者驚怒道:“我不會逼她!”
“那隨你!”燕翎轉望白衣年輕人:“你可以不跟我走,只要你認為你能不跟我走,走吧!”
白衣年輕人似乎要有所行動,但他臉色剛不對,他驚叫了一聲!因為他喉結處出現了一道血痕。
瘦削白袍老者忙叫:“慢着!”
燕翎道:“你怎麼抉擇?要兒子,還是要她?”
瘦削白袍老者霍地轉臉向白衣女子:“你跟他走!”
兩名黑衣漢子立即放開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忙道:“您……”
“這是令諭!”
白衣女子微微低下了頭:“是!”
再抬頭時,她兩道清澈深邃目光投向燕翎。
燕翎道:“你奉命行事,就不算觸犯規法,也不要再想自絕,因為你是救上司的兒子。”
白衣女子道:“我準備跟你走了。”
瘦削白袍老者叫:“放了我的兒子!”
燕翎道:“芳駕先過來吧!”
白衣女子嫋嫋行向燕翎。
瘦削白袍老者又叫:“放了我的兒子!”
燕翎道:“不要急,到了該放的時候我自然會放。”
就這兩句話工夫,白衣女子已經行到燕翎面前。
燕翎道:“我想煩勞你兒子送我一程。”
瘦削白袍老者勃然色變:“你言而無信!”
“我答應你什麼時候放你兒子了麼?”
這還真沒有。
瘦削白袍老者道:“可是我已經聽了你的,讓她跟你走……”
“你要是反悔,現在還得及。”
瘦削白袍老者本來就拿燕翎莫可奈何,如今兒子在燕翎手裏,他更是莫可奈何,只聽他道:“我沒有説反悔……”
燕翎道:“放心,等你兒子送我一程之後,我就會放他回來,保證毫髮無傷。”
“這話可是你説的。”
“你只有相信,是不?”
瘦削白袍沒説話,他能説什麼?
“走吧!芳駕。”燕翎道。
白衣女子沒再説什麼,嫋嫋向外行去。
燕翎望向白衣年輕人:“你還等什麼?”
白衣年輕人道:“我,我能轉過身去麼?”
對呀!不轉過身去怎麼走?
燕翎手指微沉,在白衣年輕人喉結下方部位輕點一指:“你愛怎麼轉怎麼轉,只是別打歪主意,因為任何人救不了你,不怕死儘可以試試。
瘦削白袍老者大叫:“你把我兒子……”
燕翎截口道:“放心,放他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他解開……”
一頓,向白衣年輕人:“請吧!”
白衣年輕人忙轉身,跟在白衣女子之後,往外行去。
“告辭了!”
燕翎淡然一句,緊跟在白衣年輕人之後行去。
瘦削白袍老者跟那些黑衣漢子,只有眼睜睜的看着,瘦削白袍老者的臉色可是難看得很。
出了莊院在門,燕翎道:“芳駕能施展身法麼?”
白衣女子道:“能。”
燕翎轉望白衣年輕人道:“你可以回去了。”
白衣年輕人一怔:“只到這兒麼?”
燕翎道:“你要願意多送一程也可以。”
白衣年輕人忙搖手:“不,不,不……”
白衣女子看得黛眉為之一皺。
燕翎道:“這就是了,快進去吧!令尊還等你呢!”
“我的咽喉……”白衣年輕人抬手指指喉結。
燕翎微一笑:“放心進去吧,我沒拿你怎麼樣。”
白衣年輕人一怔!
燕翎轉過身去:“芳駕,走!”
他跟白衣女子同時騰身,飛射而去。
白衣年輕人急回身一頭撲進了門。
瘦削白袍老者正在急,那些黑衣漢子站在那兒,沒人敢動,甚至沒人敢吭聲。
白衣年輕人進來就叫:“爹!”
幾名黑衣人驚喜齊聲叫:“少主人!”
跟着瘦削白袍老者急迎。
“這麼快!”瘦削白袍老者道。
“他出門就放我回來了。”白衣年輕人道。
“你的穴道……”
“他根本就沒有點我的穴道。”
瘦削白袍老者切齒咬牙:“好狡猾的東西!”
“爹,我帶人去追!”
“不要追!”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攔阻。
“不要追?”白衣年輕人叫。
“就算讓你追上,你又能怎麼樣?”
可不,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那難道就罷了不成?”白衣年輕人口氣為之一泄。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的。”
白衣年輕人一喜:“您也制了她的穴道?”
“蠢東西!”瘦削白袍老者叱道:“你一點都不瞭解她的心性,憑什麼想要她!”
白衣年輕人正高興,一點也不在乎捱罵:“萬一她要是不回來呢?”
“放心,爹還給你一個她就是。”
白衣年輕人笑了!
燕翎偕同白衣女子出了山洞,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正在洞口外等,一見燕翎跟白衣女子出來,急迎:“姑娘!”
莫婆婆直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白衣女子轉望燕翎:“不管怎麼説,我謝謝你。”
燕翎道:“不客氣,我也是為我自己,如今歉疚沒了,告辭。”
他説走就要走。
小嫦忙叫:“您等等!”
燕翎收勢停住:“姑娘還有什麼事?”
“您就這麼走了麼?”
“姑娘是説……”
“您不坐會兒,或者……”
“不了,我幾個朋友還在等我。”
“我們永不忘您的恩德。”
“我剛説過,這也是為我自己。”
小嫦口齒啓動,欲言又止,顯然她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好了。
也難怪,做主人的都不説話,她一個侍婢又能説些什麼?
燕翎也覺得有點不對,又一聲:“告辭!”
他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莫婆婆道:“姑娘怎麼不説一句話?”
“我説什麼?”
“至少該讓他知道姑娘姓什麼?”
“讓他知道我姓什麼又如何?”
“姑娘難道不覺得他……”
“人品、武功俱屬少見,絕不是一般江湖人,中原武林要都是像他這樣的,咱們就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那姑娘……”
“莫婆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是!”莫婆婆欠身低頭,沒再敢多説。
白衣女子嬌靨顏色微寒:“找他來救我,是你們幾個的主意?”
莫婆婆道:“是我們幾個的主意。”
“你們是好意,但你們更陷我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莫婆婆等都一怔:“姑娘……”
“你們想,是不是?”
莫婆婆等一個個低下了頭,莫婆婆道:“我們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趕快救出姑娘、保住姑娘的性命。”
“可是這豈不是讓我罪上加罪!”
莫婆婆毅然道:“不管什麼罪,讓我們幾個替姑娘承擔。”
“我的罪,你們怎麼能替代?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我們都回去?姑娘……”
“我從那兒來,還要回那兒去。”
莫婆婆一怔,低着頭的都猛抬頭:“姑娘……”
“你們想想,不該麼?”
莫婆婆忙道:“姑娘,您絕不能再回去!”
“我不回去,你們以為就這麼算了?不可能,絕不可能,那麼怎麼辦?逃、躲?我不是那種人。”
“姑娘,咱們回去!”
“回去?回去幹什麼?”
“回去往上稟報……”
“往上稟報?我擅離職守,就是大罪一條。”
莫婆婆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我還是在中原歸誰管,就領受誰的懲罰吧!”
“不,姑娘,你冤……”
“不冤,那兩個人確是我放的。”
“可是……”
“你們誰都不要再説什麼了。”
白衣女子轉身要走。
“姑娘!”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都跪下了。
白衣女子回過了身:“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姑娘,你不能去……”
“那麼你們替我想一個自處之道。”
沒人説話了,顯然,誰也想不出來。
“起來吧!”
小嫦突然哭了,猛可裏站了起來:“婢子跟姑娘去。”
“胡鬧,你怎麼能去?”
“怎麼不能,找人救姑娘,婢子也有罪。”
“不許胡鬧……”
“婢子不是胡鬧。”
“小嫦,聽話!”
“婢子能為姑娘死,但這件事,請恕婢子不能聽您的。”
“小嫦……”
“姑娘,婢子這是講規法。”
“對!”莫婆婆、於伯、小娥都站了起來。
莫婆婆道:“我們都跟姑娘去!”
白衣女子轉望莫婆婆:“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也跟小孩子一樣!”
“姑娘……”
“什麼都別説了,我不許再胡鬧了。”
“小嫦陡揚雙眉:“姑娘要是不讓婢子追隨,婢子就死在姑娘眼前。”
白衣女子臉色一寒,冷笑:“你這是逼我,好啊!要死咱們一起死!”
小嫦砰然跪倒,抱着白衣女子的腿又哭了:“姑娘……”
白衣女子伸手扶起小嫦,嬌靨顏色肅穆:“我不能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們要是愛我,應該成全我。”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沒再説話,低下了頭。
白衣女子也沒再説話,帶着一臉肅穆,轉身走了。
莫婆婆等忙抬起了頭,齊聲叫:“姑娘……”
白衣女子像沒聽見,只見她嬌軀一閃,人已沒入山洞中不見。
“姑娘!”小嫦一聲悲叫,就要追過去。
莫婆婆抬手攔住:“小嫦,你沒聽姑娘説麼?咱們愛她,就應該成全她。”
“莫婆婆,通敵可是要命的罪啊!”
“難道我不知道?可是你讓姑娘怎麼樣?逃躲偷生,姑娘不是那種人。”
“都是姑娘放了那兩個,我去把那兩個抓回來!”
小嫦就要騰身。
莫婆婆一把抓住:“姑娘不會這麼做,就算你能把那兩個抓回來,那是你抓回來的,不是姑娘。”
“那有什麼兩樣?”
“咱們認為沒兩樣,規法可不這麼認為。”
“我可以説是姑娘讓我去抓的。”
“那不是陷姑娘於不仁不義麼?”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姑娘……”
小嫦急得流淚,那個“死”字她沒説出口。
“我知道,可是……”
小娥突然道:“咱們再去求那個姓燕的。”
“有用麼?”莫婆婆道:“再救出來又怎麼樣?難道姑娘不會再回去?”
小娥不説話了。
“那……莫婆婆!”小嫦悲叫:“難道就罷了不成。”
莫婆婆搖搖頭:“我已經沒主意了,除了姑娘自己,恐怕誰也沒主意。”
小嫦又哭了,放聲大哭!
白衣女子到了莊院前,莊院門大開,不見人!
怎麼回事?難道人走了?
白衣女子飛身撲進去,轉過影背牆,她就一怔停住了。
有人,不但有人,人還都在這兒。
在這前院裏,瘦削白袍老者居中而坐,白衣年輕人站在一旁,背後一字排列着那些黑衣漢子。
白衣女子她一怔停在了那兒。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擺:“關門……”
兩名黑衣漢子應聲飛步而去。
白衣女子很快定過了神,上前盈盈一禮。
瘦削白袍老者冷冷一笑:“回來了。”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您知道我會回來?”
“你以為我坐在這兒等誰?”
白衣女子閉了一下美目:“我很感安慰。”
“怎麼説?”
“至少您知我。”
“我知你,但願你也知我。”
“您是指……”
“你可知道,通敵是條什麼罪?”
“死罪。”
“你知道就好。”
“我既觸犯規法,理應領罪。”
瘦削白袍老者微搖頭:“並不一定非領罪不可。”
白衣女子微愕:“您這話……”
“你要是聽我的,可以不必領罪。”
“您讓我聽您什麼?”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指白衣年輕人:“我這個兒子很喜歡你,你要是願意嫁給他,就可不必領罪。”
白衣女子臉色變了一變:“您怎麼可以為我循私……”
“國法不外人情,你若是嫁給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媳了,那有公公判兒媳死罪的。”
“謝謝您的厚愛……”
白衣年輕人兩眼放光,急上前一步:“你答應了?”
白衣女子看也沒看他一眼,向着瘦削白袍老者道:“我所以回來領罪,就是不願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又怎麼敢陷您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白衣年輕人一怔:“怎麼説,你……”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攔住了他:“你是説,你不願意。”
“我不敢答應。”
白衣年輕人急了:“你……”
瘦削白袍老者喝道:“住口!”
“爹……”
瘦削白袍老者拍了座椅扶手:“我叫你住口!”
白衣年輕人不敢再説話了,可是看得出來,一臉的焦急色。
瘦削白袍老者轉望白衣女子:“能敵是條死罪,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這麼説您情願死!”
“我不敢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也不敢陷您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你不要説得這麼好聽……”
“不是我説得好聽,我在回來之前並不知道您對我這麼厚愛。”
“情願死,不願活,我倒是少見!”
“誰願意死,但既然犯法,就應該領罪。”
“你不是沒有可以不領罪的辦法!”
“那是循私,那是知法犯法。”
“你要三思。”
“謝謝您,我已經想過了。”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怒拍座椅扶手,暴叫:“我的兒子有什麼不好?”
白衣女子很平靜:“這跟誰好與不好無關……”
“那是為什麼?”
“我已經言之再三,不敢落個……”
“好了,不要再説了,説得好聽!”
“您不信?”
“我當然不信。”
“那就莫可奈何了。”
“我再給你個三思的機會……”
“謝謝您,不用了。”
“你……”
白衣年輕人臉色都變了,突然上前一步:“你……”
“往後站。”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揮。
“爹……”
“是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
白衣年輕人不敢再説了,他退了回去,可是臉色更難看了。
瘦削白袍老者轉望白衣女子:“你不再三思了?”
“是的。”
“你心意已決?”
“是的。”
“你願意領罪?”
“是的。”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站了起來,神色怕人,暴叫:“好,我成全你,押下去!”
兩名黑衣漢子過來架住白衣女子就走,轉眼間進入後院不見了。
“都是那個東西,都是那個東西。”白衣年輕人切齒咬牙直跺腳。
“沒有用,他也得不到。”
“爹,您真要殺她……”
瘦削白袍老者一掌摑了過去:“沒出息的東西。”
“叭!”地一聲脆響,白衣年輕人忙捂住了臉,驚叫:“爹!”
瘦削白袍老者怒聲道:“留着她有什麼用!”
白衣年輕人道:“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東西,要不是那個東西,她怎麼會不願意,從小到大,她不是一直跟我挺好?”
“就算都是因為那個姓燕的,你又能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我殺了他,然後再告訴她,讓她沒了指望死了心,她自然就是我的。”
“我不許,不許你惹事生非,對咱們來説,越少惹是非越好。”
“爹……”
“你給我住嘴,咱們的正事還沒有辦成呢!你知道不知道,辦不成正事,連我都要倒黴。”
瘦削白袍老者一甩衣袖往後去了,轉眼間進入後院不見。
白衣年輕人神色怕人,一跺腳,騰身飛射而去,他往莊院外去了。
幾名黑衣漢子要叫沒敢叫,也來不及了。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坐在一間精舍裏,四個人愁容滿面,沒一個説話,靜得令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突然,莫婆婆聽見了什麼,她一雙老眼閃射精芒,霍然轉望精舍門:“什麼人?”
小嫦精神一振:“別是他折了回來。”
她站起身飛撲出去。
莫婆婆、於伯、小娥也急急出屋。
精舍前,院子裏,站着一個人,是那白衣年輕人。
小嫦停住了,莫婆婆也停住了,幾個人臉上的驚喜,剎時間全沒了。
白衣年輕人冷然道:“怎麼?不認識我麼?”
小嫦、莫婆婆、於伯、小娥施下禮去,只是有點勉強:“見過大少爺。”
“是不是因為我父子抓走了你們姑娘,你們心裏有所不滿?”
“我們不敢。”
“諒你們也不敢。”
莫婆婆等沒説話。
“告訴我,找姓燕的來救你們姑娘,是你們誰的主意?”
“是屬下婢子的主意。”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幾乎異口同聲。
“那麼是誰去找姓燕的?”
“是屬下婢子!”
“是婢子!”
又一次異口同聲。
白衣年輕人怒聲道:“這不是問罪,用不着搶!”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沒説話。
“到底是誰?”
小嫦毅然道:“是婢子。”
“很好,告訴我,你是在那兒找到他的?”
小嫦沒説話。
“説!”
小嫦開了口:“婢子是誤打誤撞碰上他的。”
“大膽!”白衣年輕人跨步而至,揚手一揮,小嫦粉頰結結實實捱了一下。
小嫦捂着粉頰驚道:“大少爺……”
白衣年輕人戟指小嫦:“再敢不説實話,我打爛你的嘴?”
莫婆婆忙上前道:“小嫦,你怎麼能不對大少爺説實話?快對大少爺説實話!”
小嫦玲瓏心竅,一點就透:“是在小鎮廟口,他朋友的一個棚子裏,那兒只那麼一個棚子。”
白衣年輕人也不傻,冷笑道:“莫婆婆,你為認我不是他的對手,巴不得我儘快找到他,是不是?”
莫婆婆微一驚:“屬下不敢,事實上屬下並不知道大少爺找他幹什麼?”
“找他幹什麼?你放心,絕不會是給他請安問好。”
莫婆婆仍道:“屬下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等我回來,這筆賬我要跟你好好算算。”
話落,白衣年輕人騰身飛射而去。
小嫦忙轉過臉道:“莫婆婆,他找他幹什麼?”
“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事。”
“那……”
“你放心吧!他絕不是人家那位的對手。”
“這我知道,我是擔心他回來……”
“他回來要找我算賬!”
“可不。”
“我一點也擔心。”
“莫婆婆……”
“小嫦,你一向挺聰明的,怎麼偏在這時候糊塗,他得能回來才行,是不是?”
小嫦咬了牙:“該替咱們姑娘出口氣!”
“對!”小娥也道:“説不定這麼一來,那位知道姑娘又回去了,會趕回來再救姑娘。”
“對!”小嫦興奮激動。
於伯卻皺着眉道:“我只擔心一點……”
莫婆婆道:“老頭子,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會暴露咱們的身份。”
這句話聽得莫婆婆、小嫦、小娥三個人臉上的興奮激動之色,馬上消失了。
可是,旋即,小嫦道:“管他呢!反正不能怪咱們。”
莫婆婆一點白頭:“對!”
祖衝、侯老三、邢老六正在棚子裏呆坐。
“平日咱們不是也這麼過的麼?”侯老三道。
“怎麼?”邢老六問。
侯老三道:“怎麼咱們那位兄弟一走,就變得全沒意思了?”
“可不!”邢老六道。
祖衝聳聳肩沒説話。
門簾一掀,棚子裏進來兩個人,兩個中年青衣漢,一個瘦高,一個魁偉,瘦高的馬臉陰森,魁偉的豹頭環眼,可都一臉橫肉,神情驃悍。
祖衝、侯老三、邢老六眼皮子多雜,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人稱“辣手雙煞”,侯老三、邢老六當即站了起來,只祖衝坐着沒動:“兩位是……”
瘦高青衣人道:“找人!”
“找誰?”
“找你。”
祖衝站了起來:“兩位找我是……”
“打聽個人。”
“兩位打聽誰?”
“一個姓燕的。”
“兩位來遲了一步。”
“怎麼?”
“他已經不在這兒了,走了!”
“上那兒去了?”
“不知道。”
瘦高青衣人一翻腕,手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手疾快如電,一下子扎進了邢老六的小肚子。
邢老六悶哼了一聲彎下了腰。
祖衝、侯老三大驚,驚喝出聲,就要動。
“辣手雙煞”真快,瘦高那個拔出匕首,魁偉那個也亮匕首,兩把匕首已分別抵住了祖衝跟侯老三的心窩。
瘦高那個道:“知道不知道?”
邢老六倒了下去,倒下去就沒再動。
祖衝悲叫:“老六!”
叫聲中他要上前。
鋒利的匕首尖已然扎破了他的衣裳,他沒敢再動:“好吧,我帶你們去!”
“早這樣,不就不會死一個了麼?”
祖衝沒説話,跟侯老三含着淚發着抖,出了棚子,兩把匕首緊抵着他倆的後心。
當然,廟口不少人都看見了。
可是看見了又怎麼樣?
這是一處土坡。
土坡上有棵大樹,樹下有個人正坐着歇息,那不是別人正是燕翎。
燕翎坐在樹下,靠着樹幹,望着坡下的麥浪,正出神,忽然,他聽見什麼,定神,收回目光。
眼前落下四個人,祖衝、侯老三仍讓“雙煞”拿匕首抵着後心。
祖衝臉煞白,眼發紅:“兄弟,他們找你,你看見了,我們倆不得不來,你六哥已經死在他們手裏了。”
燕翎道:“誰説的?六哥就在他們倆後頭。”
“雙煞”一驚,急扭頭,眼前空蕩蕩的,那有什麼邢老六?本來嘛!一個死了的人,那能跟到這兒來?猛悟上當,急回頭。
就這一剎那工夫,情勢已整個改觀,不只祖衝、侯老三已到了燕翎身邊,就連手上的匕首也到了燕翎手裏,當即又是一驚!”
只聽祖衝道:“兄弟,真有你的。”
侯老三大叫一聲,就要去搶燕翎手裏的匕首。
燕翎攔住了他:“侯三哥,別急,我會替邢六哥討回公道來的。”
侯老三哭了:“兄弟,你不知道,你邢六哥死得好冤!”
燕翎道:“侯三哥,別難過,我讓他們拿兩條命抵。”
一頓,轉望“雙煞”:“你們找我?”
瘦高青衣人道:“你就是姓燕的?”
“連認識都不認識我,找我幹什麼?”
“自有我們兄弟的道理。”
“既是找我,何必殺害無辜!”
“只怪祖衝不告訴我們兄弟你那兒去了!”
“那你們應該找我祖大哥。”
“這叫殺雞敬猴,很有用。”
“好吧!你們已經找到我了,怎麼樣?”
“怎麼樣?要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這兒,只看你們是否拿得走?”
“你看着吧!”
“雙煞”要動。
“慢着!”
“你還要有什遺言?”
“誰讓你們要我的命?”
“怎麼見得非是別人?”
“因為你們兩個連認識都不認識我。”
“那麼現在不必問,死後到陰間去打聽,自然就知道了!”
“雙煞”閃身撲擊。
燕翎動也沒動,只見那兩把匕首從他手裏射出,白光兩道,直奔“雙煞”腳下。
只聽兩聲慘叫!“雙煞”不動了。
再看,“雙煞”的右腳面,分別插着一把匕首,只留匕首柄在外,看插進腳面的深度,已經分別把兩隻腳釘在地上了。
侯老三叫一聲,撲向瘦高那個,抓住瘦高那個,張嘴就咬住了他的咽喉。
瘦高那個再次大叫,掙扎,無奈侯老三就是不放。
沒一會兒,瘦高那個不叫了,也不動了,侯老三鬆了口,也鬆了手,瘦高那倒了下去,一脖子都是血,咽喉處更是血肉模糊。
侯老三滿嘴是血,砰然一聲跪下地,哭着磕頭:“老六!你沒走遠,我已經給你報了仇了!”
他這種報仇的法子出人意料,連燕翎、祖衝看了都心驚,祖衝上前扶起了他。
只聽燕翎道:“你看見了麼?還是你告訴我,是誰要你們要我的命吧!”
剩下的這一煞,也就是魁偉的那個,已經嚇破了膽,他把匕首穿腳的痛楚都忘了,忙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説吧!”
“是宗大少爺。”
“宗大少爺?”
“我只知道他是宗大少爺,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幫他要我的命。”
“宗大少爺許下黃金百兩。”
“原來是重賞之下出勇夫,我這條命只值黃金百兩,不多嘛!”
魁偉那個沒説話。
“我有點知道這位宗大少爺是何許人了,他答應你們在什麼地方交錢?”
“我帶你去。”
“好吧!我助你一指,讓你能走。
燕翎一指點了出去,又一揚手,釘在魁偉青衣人腳面上的那把匕首,倒射入握。
沒聽見魁偉青衣人喊疼,也沒見他的腳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