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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論應變之快,論認穴之準,論力道之強,白衣年輕人的確是個少見的好手。

    燕翎不閃不躲,左掌硬架,右掌跟着遞出。

    兩個人都佔一個“快”字,轉眼間已互換六招,第七招,燕翎的一根指頭直指年輕白衣人喉結,離喉結不到一寸,剎時,白衣年輕人不動了,他不敢動一動。

    幾名黑衣漢子大驚,要撲過來。

    燕翎道:“誰敢?”

    白衣年輕人微仰着臉,同時輕喝出聲:“不許動!”

    沒人敢動了,他們應該想得到,燕翎的一根手指不啻一把利劍,稍微動一下,就能畫斷他們少主人的喉管,要他們少主人的命。

    只聽燕翎道:“怎麼樣,我還配吧!”

    白衣年輕人沒説話。

    “事已至今,你們那位老主人是不是該現身了。”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我已經觀看半天了。”

    隨着這話聲,通往後院的那扇門裏,揹着手走出一個瘦削白袍老者。

    老者瘦得皮包了骨,膚色有點黝黑,稀疏疏的一部山羊鬍子,濃眉、圓眼、一雙老眼特別亮。

    幾名黑衣漢子忙迎過去恭謹躬身:“老主人!”

    燕翎道:“我這句話就是説給你聽。”

    瘦削白袍老者目光一凝:“你聽見我了?”

    燕翎道:“不錯。”

    “那麼你的修為可以跟我放手一搏,放了他,跟我過幾招,若能在我手下走完十招,我把你要的人交給你帶走。”

    燕翎笑了:“你是個老奸巨滑,只是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你什麼意思?”

    “我不想再拚鬥了,我要拿他換我要的人。”

    “你自知不敵。”

    “不要激我,我這個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激,就算是吧!但是至少現在你得聽我的。”

    “我為什麼得聽你的?”

    “為他!”

    “我為什麼要為他?”

    “因為他是你的兒子。”

    瘦削白袍老者臉色一變:“你知道得不少,足證她們通敵。”

    “我現在還算敵麼?”

    “本來你已經不算了,可是現在你又跟我們作對。”

    “現在我不得已。”

    “那是你的説法。”

    “我説的是實情實話。”

    “不管怎麼説,你總是跟我們作了對。”

    “隨你怎麼想吧!就像我剛才説的,至少你現在得聽我的。”

    “我可以聽你的,可是你有沒有想到,你給他們帶來了什麼?”

    “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這不是救她,而是加重了她的罪,本來莫婆婆她們沒什麼,可是這麼一來,連她們也有罪了。”

    燕翎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

    “這一次,事由我起,我必須救人以消除我的歉疚。”

    “那你就錯了,只要你有了這一次,往後有她加重罪名,莫婆婆她們有罪,就者是因為你,你能每次都救他們,或者永遠護着他們,不讓我們抓走麼?”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管這一次。”

    “這話可是你説的!”

    “不錯,是我説的。”

    “好,我把人交給你……”

    只聽白衣年輕人叫道:“爹,您不能……”

    “你給我住口!”瘦削白袍老者道:“你要我怎麼辦?舍你不要?你要是連命都沒了,別的你還能有什麼?”

    不知道他何指,只是這絕對是至理名言。

    想必白衣年輕人聽進去了,他沒再説話。

    只聽瘦削白袍老者又道:“我可以把她交給你,只是她要是不願意跟你走,怎麼辦?”

    這話是對燕翎説的。

    燕翎道:“她會不願意跟我走?”

    “凡事總會有個萬一。”

    “她遭你們抓來此地,隨時有性命之憂,我來救她,她會不跟我走?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剛説過,凡事都可能有個萬一,你要不要跟我……”

    燕翎何許人,豈會讓他拿話扣住?道:“那就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了,不勞你操心。”

    “好吧!我倒要看看,萬一她不願意跟你走時,你怎麼辦?來人,去把她帶來!”

    一聲答應,兩名中年黑衣漢子往後去了。

    沒一會兒工夫,從後頭架出來一名白衣女子,這白衣女子一身雪白宮裝,雲髻高挽,環佩低垂,玉骨冰肌,清麗如仙。

    燕翎不禁為之呆了一呆!

    可是他不知道這白衣女子就是他要救的那位帳中人兒,因為他沒見着帳中人兒,只隔着一層紗帳為她把脈,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

    只見白衣女子一怔,只聽她開口説了話:“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來幹什麼?”

    話聲嬌柔、甜美,只是已不再虛弱。

    沒錯,正是那帳中人兒。

    顯然她還不知道燕翎是來救她的。

    燕翎道:“我來救芳駕。”

    “你來救我?你怎麼知道我……”她臉色一變,接道:“是莫婆婆她們告訴你的,是不是?”

    “不錯。”

    “她們怎麼能這麼做?”

    這話……

    “她們怎麼不能這麼做!”

    “這不關你的事……”

    “由我而起,怎麼不關我的事?”

    “事由你起怎麼説?”

    “芳駕為什麼獲罪?”

    “我違犯了我們的規法。”

    “芳駕違犯了你們的什麼規法?”

    “我擅自釋放了你那兩個朋友,並且讓你給我治病。”

    “讓人治病也算違犯規法!”

    “讓人治病可以不罪,擅自釋放敵囚,卻不能不罰。”

    “總是芳駕因為我治好了病,不願欠我這份情,所以放了我兩個朋友以為回報。”

    “這是實情……”

    “這不就是由我而起麼?”

    “我不這麼想,我總認為是我觸犯了規法,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我總認為這是由我而起。”

    “不是……”

    “芳駕,這不是爭辯的事,現在也不是爭辯的時候,現在你該做的,只是什麼都不要説,跟我走。”

    “跟你走?”

    “是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

    瘦削白袍老者臉上微有笑意。

    “芳駕不能跟我走!”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觸犯了規法,應該接受懲罰。”

    “可是那是由我而起……”

    “我不管那是由誰而起。”

    “你必須管,不救你,我永遠歉疚。”

    “你沒有什麼歉疚,也不必歉疚。”

    “那是芳駕的説法。”

    “絕對是實情。”

    “芳駕,我已經來了。”

    “你可以走,不難。”

    “是不難,但我不會一個人走。”

    “我不會跟你走,絕不會。”

    “只怕由不得芳駕。”

    “我知道,以你的修為,你可以強帶我走,不難,但你那不是救我,是逼我自絕。”

    燕翎怎麼也沒想到白衣女子會這樣,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只聽瘦削白袍老者哼哼笑道:“怎麼樣?我沒有説錯吧!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白衣女子香唇翕動,欲言又止。

    燕翎道:“他就猜芳駕不會走,還真讓他説着了。”

    白衣女子沒説話。

    瘦削白袍老者又道:“你已經盡心盡力了,放了我的兒子,你走!我絕不為難你。”

    燕翎道:“就這麼容易!”

    “話是我説的,你儘可以相信。”

    “你是這位姑娘的上司,是不是?”

    “不錯。”

    “她一定聽你的,是不是?”

    “當然。”

    “那就行了,她不肯跟我走,你讓她跟我走。”

    瘦削白袍老者“哈!”地一笑,道:“你想我會麼?”

    “我剛説過,我不會一個人走,她、或是你的兒子,我總要帶走一個,你抉擇。”

    瘦削白袍老者臉色大變,驚怒道:“你……”

    白衣女子已道;“你不能這樣!”

    燕翎道:“我不得已。”

    “你以為這樣就能逼我跟你走。”

    “你我都不妨試試看。”

    “你是逼我……”

    “芳駕難不成又要自絕,我沒有逼芳駕,我逼他,他逼芳駕。”

    “那有什麼兩樣?”

    “當然有,他是芳駕的上司,他説的話是令諭,芳駕不能不聽,而我説的話,芳駕就可以不當一回事了。”

    瘦削白袍老者驚怒道:“我不會逼她!”

    “那隨你!”燕翎轉望白衣年輕人:“你可以不跟我走,只要你認為你能不跟我走,走吧!”

    白衣年輕人似乎要有所行動,但他臉色剛不對,他驚叫了一聲!因為他喉結處出現了一道血痕。

    瘦削白袍老者忙叫:“慢着!”

    燕翎道:“你怎麼抉擇?要兒子,還是要她?”

    瘦削白袍老者霍地轉臉向白衣女子:“你跟他走!”

    兩名黑衣漢子立即放開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忙道:“您……”

    “這是令諭!”

    白衣女子微微低下了頭:“是!”

    再抬頭時,她兩道清澈深邃目光投向燕翎。

    燕翎道:“你奉命行事,就不算觸犯規法,也不要再想自絕,因為你是救上司的兒子。”

    白衣女子道:“我準備跟你走了。”

    瘦削白袍老者叫:“放了我的兒子!”

    燕翎道:“芳駕先過來吧!”

    白衣女子嫋嫋行向燕翎。

    瘦削白袍老者又叫:“放了我的兒子!”

    燕翎道:“不要急,到了該放的時候我自然會放。”

    就這兩句話工夫,白衣女子已經行到燕翎面前。

    燕翎道:“我想煩勞你兒子送我一程。”

    瘦削白袍老者勃然色變:“你言而無信!”

    “我答應你什麼時候放你兒子了麼?”

    這還真沒有。

    瘦削白袍老者道:“可是我已經聽了你的,讓她跟你走……”

    “你要是反悔,現在還得及。”

    瘦削白袍老者本來就拿燕翎莫可奈何,如今兒子在燕翎手裏,他更是莫可奈何,只聽他道:“我沒有説反悔……”

    燕翎道:“放心,等你兒子送我一程之後,我就會放他回來,保證毫髮無傷。”

    “這話可是你説的。”

    “你只有相信,是不?”

    瘦削白袍沒説話,他能説什麼?

    “走吧!芳駕。”燕翎道。

    白衣女子沒再説什麼,嫋嫋向外行去。

    燕翎望向白衣年輕人:“你還等什麼?”

    白衣年輕人道:“我,我能轉過身去麼?”

    對呀!不轉過身去怎麼走?

    燕翎手指微沉,在白衣年輕人喉結下方部位輕點一指:“你愛怎麼轉怎麼轉,只是別打歪主意,因為任何人救不了你,不怕死儘可以試試。

    瘦削白袍老者大叫:“你把我兒子……”

    燕翎截口道:“放心,放他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他解開……”

    一頓,向白衣年輕人:“請吧!”

    白衣年輕人忙轉身,跟在白衣女子之後,往外行去。

    “告辭了!”

    燕翎淡然一句,緊跟在白衣年輕人之後行去。

    瘦削白袍老者跟那些黑衣漢子,只有眼睜睜的看着,瘦削白袍老者的臉色可是難看得很。

    出了莊院在門,燕翎道:“芳駕能施展身法麼?”

    白衣女子道:“能。”

    燕翎轉望白衣年輕人道:“你可以回去了。”

    白衣年輕人一怔:“只到這兒麼?”

    燕翎道:“你要願意多送一程也可以。”

    白衣年輕人忙搖手:“不,不,不……”

    白衣女子看得黛眉為之一皺。

    燕翎道:“這就是了,快進去吧!令尊還等你呢!”

    “我的咽喉……”白衣年輕人抬手指指喉結。

    燕翎微一笑:“放心進去吧,我沒拿你怎麼樣。”

    白衣年輕人一怔!

    燕翎轉過身去:“芳駕,走!”

    他跟白衣女子同時騰身,飛射而去。

    白衣年輕人急回身一頭撲進了門。

    瘦削白袍老者正在急,那些黑衣漢子站在那兒,沒人敢動,甚至沒人敢吭聲。

    白衣年輕人進來就叫:“爹!”

    幾名黑衣人驚喜齊聲叫:“少主人!”

    跟着瘦削白袍老者急迎。

    “這麼快!”瘦削白袍老者道。

    “他出門就放我回來了。”白衣年輕人道。

    “你的穴道……”

    “他根本就沒有點我的穴道。”

    瘦削白袍老者切齒咬牙:“好狡猾的東西!”

    “爹,我帶人去追!”

    “不要追!”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攔阻。

    “不要追?”白衣年輕人叫。

    “就算讓你追上,你又能怎麼樣?”

    可不,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那難道就罷了不成?”白衣年輕人口氣為之一泄。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的。”

    白衣年輕人一喜:“您也制了她的穴道?”

    “蠢東西!”瘦削白袍老者叱道:“你一點都不瞭解她的心性,憑什麼想要她!”

    白衣年輕人正高興,一點也不在乎捱罵:“萬一她要是不回來呢?”

    “放心,爹還給你一個她就是。”

    白衣年輕人笑了!

    燕翎偕同白衣女子出了山洞,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正在洞口外等,一見燕翎跟白衣女子出來,急迎:“姑娘!”

    莫婆婆直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白衣女子轉望燕翎:“不管怎麼説,我謝謝你。”

    燕翎道:“不客氣,我也是為我自己,如今歉疚沒了,告辭。”

    他説走就要走。

    小嫦忙叫:“您等等!”

    燕翎收勢停住:“姑娘還有什麼事?”

    “您就這麼走了麼?”

    “姑娘是説……”

    “您不坐會兒,或者……”

    “不了,我幾個朋友還在等我。”

    “我們永不忘您的恩德。”

    “我剛説過,這也是為我自己。”

    小嫦口齒啓動,欲言又止,顯然她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好了。

    也難怪,做主人的都不説話,她一個侍婢又能説些什麼?

    燕翎也覺得有點不對,又一聲:“告辭!”

    他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莫婆婆道:“姑娘怎麼不説一句話?”

    “我説什麼?”

    “至少該讓他知道姑娘姓什麼?”

    “讓他知道我姓什麼又如何?”

    “姑娘難道不覺得他……”

    “人品、武功俱屬少見,絕不是一般江湖人,中原武林要都是像他這樣的,咱們就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那姑娘……”

    “莫婆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是!”莫婆婆欠身低頭,沒再敢多説。

    白衣女子嬌靨顏色微寒:“找他來救我,是你們幾個的主意?”

    莫婆婆道:“是我們幾個的主意。”

    “你們是好意,但你們更陷我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莫婆婆等都一怔:“姑娘……”

    “你們想,是不是?”

    莫婆婆等一個個低下了頭,莫婆婆道:“我們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趕快救出姑娘、保住姑娘的性命。”

    “可是這豈不是讓我罪上加罪!”

    莫婆婆毅然道:“不管什麼罪,讓我們幾個替姑娘承擔。”

    “我的罪,你們怎麼能替代?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我們都回去?姑娘……”

    “我從那兒來,還要回那兒去。”

    莫婆婆一怔,低着頭的都猛抬頭:“姑娘……”

    “你們想想,不該麼?”

    莫婆婆忙道:“姑娘,您絕不能再回去!”

    “我不回去,你們以為就這麼算了?不可能,絕不可能,那麼怎麼辦?逃、躲?我不是那種人。”

    “姑娘,咱們回去!”

    “回去?回去幹什麼?”

    “回去往上稟報……”

    “往上稟報?我擅離職守,就是大罪一條。”

    莫婆婆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我還是在中原歸誰管,就領受誰的懲罰吧!”

    “不,姑娘,你冤……”

    “不冤,那兩個人確是我放的。”

    “可是……”

    “你們誰都不要再説什麼了。”

    白衣女子轉身要走。

    “姑娘!”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都跪下了。

    白衣女子回過了身:“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姑娘,你不能去……”

    “那麼你們替我想一個自處之道。”

    沒人説話了,顯然,誰也想不出來。

    “起來吧!”

    小嫦突然哭了,猛可裏站了起來:“婢子跟姑娘去。”

    “胡鬧,你怎麼能去?”

    “怎麼不能,找人救姑娘,婢子也有罪。”

    “不許胡鬧……”

    “婢子不是胡鬧。”

    “小嫦,聽話!”

    “婢子能為姑娘死,但這件事,請恕婢子不能聽您的。”

    “小嫦……”

    “姑娘,婢子這是講規法。”

    “對!”莫婆婆、於伯、小娥都站了起來。

    莫婆婆道:“我們都跟姑娘去!”

    白衣女子轉望莫婆婆:“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也跟小孩子一樣!”

    “姑娘……”

    “什麼都別説了,我不許再胡鬧了。”

    “小嫦陡揚雙眉:“姑娘要是不讓婢子追隨,婢子就死在姑娘眼前。”

    白衣女子臉色一寒,冷笑:“你這是逼我,好啊!要死咱們一起死!”

    小嫦砰然跪倒,抱着白衣女子的腿又哭了:“姑娘……”

    白衣女子伸手扶起小嫦,嬌靨顏色肅穆:“我不能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們要是愛我,應該成全我。”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沒再説話,低下了頭。

    白衣女子也沒再説話,帶着一臉肅穆,轉身走了。

    莫婆婆等忙抬起了頭,齊聲叫:“姑娘……”

    白衣女子像沒聽見,只見她嬌軀一閃,人已沒入山洞中不見。

    “姑娘!”小嫦一聲悲叫,就要追過去。

    莫婆婆抬手攔住:“小嫦,你沒聽姑娘説麼?咱們愛她,就應該成全她。”

    “莫婆婆,通敵可是要命的罪啊!”

    “難道我不知道?可是你讓姑娘怎麼樣?逃躲偷生,姑娘不是那種人。”

    “都是姑娘放了那兩個,我去把那兩個抓回來!”

    小嫦就要騰身。

    莫婆婆一把抓住:“姑娘不會這麼做,就算你能把那兩個抓回來,那是你抓回來的,不是姑娘。”

    “那有什麼兩樣?”

    “咱們認為沒兩樣,規法可不這麼認為。”

    “我可以説是姑娘讓我去抓的。”

    “那不是陷姑娘於不仁不義麼?”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姑娘……”

    小嫦急得流淚,那個“死”字她沒説出口。

    “我知道,可是……”

    小娥突然道:“咱們再去求那個姓燕的。”

    “有用麼?”莫婆婆道:“再救出來又怎麼樣?難道姑娘不會再回去?”

    小娥不説話了。

    “那……莫婆婆!”小嫦悲叫:“難道就罷了不成。”

    莫婆婆搖搖頭:“我已經沒主意了,除了姑娘自己,恐怕誰也沒主意。”

    小嫦又哭了,放聲大哭!

    白衣女子到了莊院前,莊院門大開,不見人!

    怎麼回事?難道人走了?

    白衣女子飛身撲進去,轉過影背牆,她就一怔停住了。

    有人,不但有人,人還都在這兒。

    在這前院裏,瘦削白袍老者居中而坐,白衣年輕人站在一旁,背後一字排列着那些黑衣漢子。

    白衣女子她一怔停在了那兒。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擺:“關門……”

    兩名黑衣漢子應聲飛步而去。

    白衣女子很快定過了神,上前盈盈一禮。

    瘦削白袍老者冷冷一笑:“回來了。”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您知道我會回來?”

    “你以為我坐在這兒等誰?”

    白衣女子閉了一下美目:“我很感安慰。”

    “怎麼説?”

    “至少您知我。”

    “我知你,但願你也知我。”

    “您是指……”

    “你可知道,通敵是條什麼罪?”

    “死罪。”

    “你知道就好。”

    “我既觸犯規法,理應領罪。”

    瘦削白袍老者微搖頭:“並不一定非領罪不可。”

    白衣女子微愕:“您這話……”

    “你要是聽我的,可以不必領罪。”

    “您讓我聽您什麼?”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指白衣年輕人:“我這個兒子很喜歡你,你要是願意嫁給他,就可不必領罪。”

    白衣女子臉色變了一變:“您怎麼可以為我循私……”

    “國法不外人情,你若是嫁給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媳了,那有公公判兒媳死罪的。”

    “謝謝您的厚愛……”

    白衣年輕人兩眼放光,急上前一步:“你答應了?”

    白衣女子看也沒看他一眼,向着瘦削白袍老者道:“我所以回來領罪,就是不願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又怎麼敢陷您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白衣年輕人一怔:“怎麼説,你……”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攔住了他:“你是説,你不願意。”

    “我不敢答應。”

    白衣年輕人急了:“你……”

    瘦削白袍老者喝道:“住口!”

    “爹……”

    瘦削白袍老者拍了座椅扶手:“我叫你住口!”

    白衣年輕人不敢再説話了,可是看得出來,一臉的焦急色。

    瘦削白袍老者轉望白衣女子:“能敵是條死罪,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這麼説您情願死!”

    “我不敢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也不敢陷您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你不要説得這麼好聽……”

    “不是我説得好聽,我在回來之前並不知道您對我這麼厚愛。”

    “情願死,不願活,我倒是少見!”

    “誰願意死,但既然犯法,就應該領罪。”

    “你不是沒有可以不領罪的辦法!”

    “那是循私,那是知法犯法。”

    “你要三思。”

    “謝謝您,我已經想過了。”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怒拍座椅扶手,暴叫:“我的兒子有什麼不好?”

    白衣女子很平靜:“這跟誰好與不好無關……”

    “那是為什麼?”

    “我已經言之再三,不敢落個……”

    “好了,不要再説了,説得好聽!”

    “您不信?”

    “我當然不信。”

    “那就莫可奈何了。”

    “我再給你個三思的機會……”

    “謝謝您,不用了。”

    “你……”

    白衣年輕人臉色都變了,突然上前一步:“你……”

    “往後站。”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揮。

    “爹……”

    “是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

    白衣年輕人不敢再説了,他退了回去,可是臉色更難看了。

    瘦削白袍老者轉望白衣女子:“你不再三思了?”

    “是的。”

    “你心意已決?”

    “是的。”

    “你願意領罪?”

    “是的。”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站了起來,神色怕人,暴叫:“好,我成全你,押下去!”

    兩名黑衣漢子過來架住白衣女子就走,轉眼間進入後院不見了。

    “都是那個東西,都是那個東西。”白衣年輕人切齒咬牙直跺腳。

    “沒有用,他也得不到。”

    “爹,您真要殺她……”

    瘦削白袍老者一掌摑了過去:“沒出息的東西。”

    “叭!”地一聲脆響,白衣年輕人忙捂住了臉,驚叫:“爹!”

    瘦削白袍老者怒聲道:“留着她有什麼用!”

    白衣年輕人道:“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東西,要不是那個東西,她怎麼會不願意,從小到大,她不是一直跟我挺好?”

    “就算都是因為那個姓燕的,你又能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我殺了他,然後再告訴她,讓她沒了指望死了心,她自然就是我的。”

    “我不許,不許你惹事生非,對咱們來説,越少惹是非越好。”

    “爹……”

    “你給我住嘴,咱們的正事還沒有辦成呢!你知道不知道,辦不成正事,連我都要倒黴。”

    瘦削白袍老者一甩衣袖往後去了,轉眼間進入後院不見。

    白衣年輕人神色怕人,一跺腳,騰身飛射而去,他往莊院外去了。

    幾名黑衣漢子要叫沒敢叫,也來不及了。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坐在一間精舍裏,四個人愁容滿面,沒一個説話,靜得令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突然,莫婆婆聽見了什麼,她一雙老眼閃射精芒,霍然轉望精舍門:“什麼人?”

    小嫦精神一振:“別是他折了回來。”

    她站起身飛撲出去。

    莫婆婆、於伯、小娥也急急出屋。

    精舍前,院子裏,站着一個人,是那白衣年輕人。

    小嫦停住了,莫婆婆也停住了,幾個人臉上的驚喜,剎時間全沒了。

    白衣年輕人冷然道:“怎麼?不認識我麼?”

    小嫦、莫婆婆、於伯、小娥施下禮去,只是有點勉強:“見過大少爺。”

    “是不是因為我父子抓走了你們姑娘,你們心裏有所不滿?”

    “我們不敢。”

    “諒你們也不敢。”

    莫婆婆等沒説話。

    “告訴我,找姓燕的來救你們姑娘,是你們誰的主意?”

    “是屬下婢子的主意。”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幾乎異口同聲。

    “那麼是誰去找姓燕的?”

    “是屬下婢子!”

    “是婢子!”

    又一次異口同聲。

    白衣年輕人怒聲道:“這不是問罪,用不着搶!”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沒説話。

    “到底是誰?”

    小嫦毅然道:“是婢子。”

    “很好,告訴我,你是在那兒找到他的?”

    小嫦沒説話。

    “説!”

    小嫦開了口:“婢子是誤打誤撞碰上他的。”

    “大膽!”白衣年輕人跨步而至,揚手一揮,小嫦粉頰結結實實捱了一下。

    小嫦捂着粉頰驚道:“大少爺……”

    白衣年輕人戟指小嫦:“再敢不説實話,我打爛你的嘴?”

    莫婆婆忙上前道:“小嫦,你怎麼能不對大少爺説實話?快對大少爺説實話!”

    小嫦玲瓏心竅,一點就透:“是在小鎮廟口,他朋友的一個棚子裏,那兒只那麼一個棚子。”

    白衣年輕人也不傻,冷笑道:“莫婆婆,你為認我不是他的對手,巴不得我儘快找到他,是不是?”

    莫婆婆微一驚:“屬下不敢,事實上屬下並不知道大少爺找他幹什麼?”

    “找他幹什麼?你放心,絕不會是給他請安問好。”

    莫婆婆仍道:“屬下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等我回來,這筆賬我要跟你好好算算。”

    話落,白衣年輕人騰身飛射而去。

    小嫦忙轉過臉道:“莫婆婆,他找他幹什麼?”

    “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事。”

    “那……”

    “你放心吧!他絕不是人家那位的對手。”

    “這我知道,我是擔心他回來……”

    “他回來要找我算賬!”

    “可不。”

    “我一點也擔心。”

    “莫婆婆……”

    “小嫦,你一向挺聰明的,怎麼偏在這時候糊塗,他得能回來才行,是不是?”

    小嫦咬了牙:“該替咱們姑娘出口氣!”

    “對!”小娥也道:“説不定這麼一來,那位知道姑娘又回去了,會趕回來再救姑娘。”

    “對!”小嫦興奮激動。

    於伯卻皺着眉道:“我只擔心一點……”

    莫婆婆道:“老頭子,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會暴露咱們的身份。”

    這句話聽得莫婆婆、小嫦、小娥三個人臉上的興奮激動之色,馬上消失了。

    可是,旋即,小嫦道:“管他呢!反正不能怪咱們。”

    莫婆婆一點白頭:“對!”

    祖衝、侯老三、邢老六正在棚子裏呆坐。

    “平日咱們不是也這麼過的麼?”侯老三道。

    “怎麼?”邢老六問。

    侯老三道:“怎麼咱們那位兄弟一走,就變得全沒意思了?”

    “可不!”邢老六道。

    祖衝聳聳肩沒説話。

    門簾一掀,棚子裏進來兩個人,兩個中年青衣漢,一個瘦高,一個魁偉,瘦高的馬臉陰森,魁偉的豹頭環眼,可都一臉橫肉,神情驃悍。

    祖衝、侯老三、邢老六眼皮子多雜,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人稱“辣手雙煞”,侯老三、邢老六當即站了起來,只祖衝坐着沒動:“兩位是……”

    瘦高青衣人道:“找人!”

    “找誰?”

    “找你。”

    祖衝站了起來:“兩位找我是……”

    “打聽個人。”

    “兩位打聽誰?”

    “一個姓燕的。”

    “兩位來遲了一步。”

    “怎麼?”

    “他已經不在這兒了,走了!”

    “上那兒去了?”

    “不知道。”

    瘦高青衣人一翻腕,手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手疾快如電,一下子扎進了邢老六的小肚子。

    邢老六悶哼了一聲彎下了腰。

    祖衝、侯老三大驚,驚喝出聲,就要動。

    “辣手雙煞”真快,瘦高那個拔出匕首,魁偉那個也亮匕首,兩把匕首已分別抵住了祖衝跟侯老三的心窩。

    瘦高那個道:“知道不知道?”

    邢老六倒了下去,倒下去就沒再動。

    祖衝悲叫:“老六!”

    叫聲中他要上前。

    鋒利的匕首尖已然扎破了他的衣裳,他沒敢再動:“好吧,我帶你們去!”

    “早這樣,不就不會死一個了麼?”

    祖衝沒説話,跟侯老三含着淚發着抖,出了棚子,兩把匕首緊抵着他倆的後心。

    當然,廟口不少人都看見了。

    可是看見了又怎麼樣?

    這是一處土坡。

    土坡上有棵大樹,樹下有個人正坐着歇息,那不是別人正是燕翎。

    燕翎坐在樹下,靠着樹幹,望着坡下的麥浪,正出神,忽然,他聽見什麼,定神,收回目光。

    眼前落下四個人,祖衝、侯老三仍讓“雙煞”拿匕首抵着後心。

    祖衝臉煞白,眼發紅:“兄弟,他們找你,你看見了,我們倆不得不來,你六哥已經死在他們手裏了。”

    燕翎道:“誰説的?六哥就在他們倆後頭。”

    “雙煞”一驚,急扭頭,眼前空蕩蕩的,那有什麼邢老六?本來嘛!一個死了的人,那能跟到這兒來?猛悟上當,急回頭。

    就這一剎那工夫,情勢已整個改觀,不只祖衝、侯老三已到了燕翎身邊,就連手上的匕首也到了燕翎手裏,當即又是一驚!”

    只聽祖衝道:“兄弟,真有你的。”

    侯老三大叫一聲,就要去搶燕翎手裏的匕首。

    燕翎攔住了他:“侯三哥,別急,我會替邢六哥討回公道來的。”

    侯老三哭了:“兄弟,你不知道,你邢六哥死得好冤!”

    燕翎道:“侯三哥,別難過,我讓他們拿兩條命抵。”

    一頓,轉望“雙煞”:“你們找我?”

    瘦高青衣人道:“你就是姓燕的?”

    “連認識都不認識我,找我幹什麼?”

    “自有我們兄弟的道理。”

    “既是找我,何必殺害無辜!”

    “只怪祖衝不告訴我們兄弟你那兒去了!”

    “那你們應該找我祖大哥。”

    “這叫殺雞敬猴,很有用。”

    “好吧!你們已經找到我了,怎麼樣?”

    “怎麼樣?要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這兒,只看你們是否拿得走?”

    “你看着吧!”

    “雙煞”要動。

    “慢着!”

    “你還要有什遺言?”

    “誰讓你們要我的命?”

    “怎麼見得非是別人?”

    “因為你們兩個連認識都不認識我。”

    “那麼現在不必問,死後到陰間去打聽,自然就知道了!”

    “雙煞”閃身撲擊。

    燕翎動也沒動,只見那兩把匕首從他手裏射出,白光兩道,直奔“雙煞”腳下。

    只聽兩聲慘叫!“雙煞”不動了。

    再看,“雙煞”的右腳面,分別插着一把匕首,只留匕首柄在外,看插進腳面的深度,已經分別把兩隻腳釘在地上了。

    侯老三叫一聲,撲向瘦高那個,抓住瘦高那個,張嘴就咬住了他的咽喉。

    瘦高那個再次大叫,掙扎,無奈侯老三就是不放。

    沒一會兒,瘦高那個不叫了,也不動了,侯老三鬆了口,也鬆了手,瘦高那倒了下去,一脖子都是血,咽喉處更是血肉模糊。

    侯老三滿嘴是血,砰然一聲跪下地,哭着磕頭:“老六!你沒走遠,我已經給你報了仇了!”

    他這種報仇的法子出人意料,連燕翎、祖衝看了都心驚,祖衝上前扶起了他。

    只聽燕翎道:“你看見了麼?還是你告訴我,是誰要你們要我的命吧!”

    剩下的這一煞,也就是魁偉的那個,已經嚇破了膽,他把匕首穿腳的痛楚都忘了,忙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説吧!”

    “是宗大少爺。”

    “宗大少爺?”

    “我只知道他是宗大少爺,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幫他要我的命。”

    “宗大少爺許下黃金百兩。”

    “原來是重賞之下出勇夫,我這條命只值黃金百兩,不多嘛!”

    魁偉那個沒説話。

    “我有點知道這位宗大少爺是何許人了,他答應你們在什麼地方交錢?”

    “我帶你去。”

    “好吧!我助你一指,讓你能走。

    燕翎一指點了出去,又一揚手,釘在魁偉青衣人腳面上的那把匕首,倒射入握。

    沒聽見魁偉青衣人喊疼,也沒見他的腳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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