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就剩下燕翎跟賈秀姑兩個人了。
賈秀姑又看了看燕翎:“三哥,你可別太難過。”
燕翎道:“小妹,我知道。”
賈秀姑道:“三哥,我都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小妹,你什麼都不必説。”
賈秀姑遲疑了一下:“有件事,我知道這時候説不大合適……”
“什麼事?”燕翎道:“不要緊,小妹只管説就是。”
賈秀姑又遲疑了一下:“那位白姑娘,對三哥似乎……”
似乎怎麼樣,她沒説出口。
燕翎口齒啓動了一下,道:“她認為她欠我的。”
“她是欠三哥的麼?”
“這怎麼説?”
“不管怎麼説,她要是欠三哥的,三哥就不會欠她的,是不是?怎麼三哥對她,她像也……”
好像也怎麼樣,她也沒説出口。
燕翎道:“小妹,我也欠她的。”
“三哥……”
“小妹,眼前事你看得見,我是不是欠她的?”
賈秀姑沉默了一下:“像她這麼樣一個人,對三哥好,我為三哥高興,可是三哥別忘了她的身份……”
燕翎道:“小妹,謝謝你,我知道。”
“我兩個哥哥已經沒有了,三哥就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三哥你可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燕翎很感動,伸手拍了拍賈秀姑的香肩:“小妹,謝謝你,放心,我不會的。”
賈秀姑望着燕翎,一雙美目裏忽然湧現了淚光。
燕翎忙又拍了拍她:“小妹,別這樣。”
賈秀姑道:三哥,要是你有個什麼差錯,我就不要活了。
這叫燕翎怎麼説?
他只有再拍了拍她:“別説傻話,不會的。”
她所表現的,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讓人還弄不清楚。
無論如何,這已經夠燕翎心神震顫的了。
路英説是去知會兄弟們去了,可是他半天沒回來,一直到頓飯工夫之後,他才回來,進屋就道:“燕大哥,許是那位白姑娘來了。”
燕翎忙道:“在那兒?”
“還是燕大哥跟她兩次見面的地方。”
燕翎知道是那兒了,閃身撲了出去。
燕翎落在那片樹林外,小嫦站在樹林外。
燕領射落,輪聲、蹄聲響動,樹林裏駛出一輛有篷的車套馬車,車轅上趕車的是小娥。
停住馬車,小娥掀開了車簾,車內停放着一具棺木。
沒見白素貞。
燕翎的心神立即起了震顫。
只聽小嫦道:“燕少俠,連馬車一起交給你了。”
小娥跳下了車轅。
燕翎忍住悲痛:“白姑娘呢?”
小嫦道:“我家姑娘有事不能來。”
燕翎道:“請代我謝謝白姑娘。”
小嫦欲言又止,旋即道:“婢子們告辭。”
她沒多説什麼,也沒等燕翎説什麼,跟小娥飛身走了。
燕翎騰身撲上了馬車,他伸手掀起了棺蓋。
老人躺在裏頭,跟睡着了似的。
燕翎看得出來,這是自斷心脈的自絕,他雙膝落地跪了下去,雙目湧現了淚光。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來到傷心處。
燕翎,他如今十分傷心,他傷心,但是他沒説一句話,他輕輕蓋好了棺蓋,跳上車轅,揮鞭抖繮趕動了馬車。
馬車到了屋前,賈秀姑、路英,還有另兩名弟兄,都在屋前站着,馬車停住,路英道:
“燕大哥,要不要抬下來?”
燕翎道:“有地方停放麼?”
“沒有也得有,燕大哥就別操這個心了。”
他帶着另倆名弟兄躍上馬車,跟燕翎四個人合力把棺木抬了下來,抬進了屋。
不只抬進了屋,而且抬進裏屋。
裏屋已經騰出了停放棺林的地方,而且香燭都準備好了。
路英真是個細心的人。
燕翎道:“兄弟,謝謝你。”
路英道:“燕大哥這是見外,應該的。”
人多好辦事,停放好了棺木,點上了香燈,燕翎砰然一聲跪了下去,一個頭磕下去,半天沒直起腰。
賈秀姑、路英、還有另兩名弟兄,都跪了下去。
燕翎哭了,不只是掉淚,是哭了,只是沒哭出聲。
不出聲的哭,最是傷心,也最傷人。
賈秀姑流着淚道:“三哥,你就哭出聲來吧!”
燕翎仍然沒有哭出聲,半響,他直起了腰,抬起了頭,兩眼都是血。
顯然,他已經是淚盡血出。
賈秀姑、路英大驚,急叫:
“三哥!”
“燕大哥!”
路英膝行過來,要扶燕翎。
燕翎説了話,話聲都啞了:“我不要緊,忙各位的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
路英明白他的意思,帶着兩名弟兄出去了。
賈秀姑沒動。
燕翎道:“小妹……”
賈秀姑道:“我在這兒陪三哥。”
燕翎道:“我要守守老人家。”
賈秀姑道:“我知道,我也要守守老人家。”
燕翎沒説話。
賈秀姑凝望着燕翎,一雙美目裏充滿了疼惜:“三哥,你要節哀。”
燕翎沒説話。
賈秀姑又一句:“三哥,你要珍惜你這有用之身。”
燕翎的身軀震動了一下,他説了話:“謝謝你,小妹,我知道。”
賈秀姑沒再説話,她一雙充滿了無限疼惜的目光,緊緊的盯在燕翎臉上。
燕翎也沒再説話,他血紅的兩眼則直直的望着棺木。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順跟其他的弟兄們都回來了,由陸順帶着進來磕了頭,見燕翎那個樣兒,誰也沒説話就又都出去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路英跟陸順一起進來了,陸順道:“兄弟,歇會兒吧!”
燕翎道:“我不累。”
路英道:“燕大哥,你知道在這兒守了多久了?三天三夜了!”
天!已經三天三夜了。
沒吃,沒喝,沒閤眼。
賈秀姑就這麼陪着。
燕翎震動了一下:“小妹,你去歇息。”
賈秀姑道:“三哥不歇息,我也不歇息。”
燕翎道:“小妹……”
陸順道:“兄弟,我説句不該説的話,老人家已經走了,你在這兒守得再久,又有什麼用?不如保重有用之身,咱們商量些正事。”
燕翎又震動了一下:“多謝陸大哥。”
他站了起來,竟沒站穩,一晃!
路英眼明手快,閃身過去扶住了他。
賈秀姑都站不起來了,還是陸順過去扶起了她,她緩慢走動,半天才算好了點兒。
外頭已經準備好茶水跟吃食了,燕翎跟賈秀姑洗了把臉,一人喝了碗熟騰騰的稀飯。
三天三夜沒吃沒喝,不能馬上大吃,也吃不下。
喝過稀飯,又歇了會兒,賈秀姑這才恢復了。
陸順這才説了正事兒:“兄弟,我們慚愧,不是路兄弟派弟兄知會,我們在城裏都還不知道。”
燕翎道:“這麼説,始終沒能打聽出來老人家當初是在那個衙門裏。”
陸順不安的點了點頭:“不錯。”
路英道:“沒想到這一面他們做得密不透風。”
陸順道:“先前他們是為了拿老人家引燕兄弟,不能讓燕兄弟知道老人家那在兒,如今他們怕那後果,更不敢讓燕兄弟知道了。”
燕翎神色怕人:“只怕那後果躲不掉!”
路英一拍大腿:“怎麼就打聽不出來,那棄宗忘祖的賣國賊是那一個?”
燕翎道:“兄弟放心,我會知道的,我會知道的,否則就沒有天理了。”
路英道:“燕大哥,要是有天理,老人家也不會走了。”
燕翎雙眉陡地一揚,怕人的神色增添了三分,只是他沒説話。
陸順遲疑了一下:“兄弟,人死入土為安。”
燕翎怕人神色稍斂:“我打算把老人家的靈柩運回去安葬。”
“兄弟的意思,大概不是先把老人家的靈柩運回去。”
“是的,我打算事了以後。”
“兄弟,什麼時候事了?”
“陸大哥的意思是……”
“兄弟,我是擔心,萬一讓他們知道了,他們派人來搶,要是正碰上你不在,怕弟兄們護不住……”
“陸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賈秀姑道:“三哥,陸大哥想的周到。”
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把老人家葬在這兒,也分不開身把老人家的靈柩運回去……”
路英道:“那就找個地方,先把老人家的靈柩藏起來。”
燕翎道:“我正想問,有地方藏麼?”
陸順道:“有倒是有……”
燕翎道:“什麼地方?”
陸順剛要説話,一名弟兄閃了進來,道:“有人過來了,像是鷹爪。”
陸順微一怔:“鷹爪?”
路英站了起來:“我出去瞧瞧!”
他帶着兩名弟兄出去了。
來人來得可真快,路英跟兩名弟兄這兒剛出屋,那裏六名精壯漢子已然到了屋前廣場,看裝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吃公事飯的,而且是老公事,只不知道他們是那個衙門的。
六個人一到就盯上了那輛馬車,而且一起走了過去。
路英為之心猛一跳,帶着兩名弟兄走了過去:“幾位是……”
他等着那六個説話。
那六個沒説話,繞着馬車裏外看個夠,一名留着小鬍子的才道:“瞧不出我們是幹什麼的?不會吧!”
路英道:“怎麼會瞧不出六位是幹什麼的,六位不都是官裏的爺麼?”
“這不就是了麼,該我問我你了,你是個幹什麼的?”
“種種莊稼,打打獵,混口飯吃。”
“是麼?”六個人十二道目光上下打量路英三個,小鬍子道:“不大像……”
路英沒説話。
“家裏還有人麼?”
“有,十幾口了呢!”
“都在家麼?”小鬍子往屋子望了一眼。
路英道:“有的幹活去了,不在家。”
小鬍子收回了目光,落在了馬車上:“這輛馬車是你們的麼?”
“不是的。”
“不是你們的,是誰的?”
“兩個過路人的。”
“過路人的,怎麼停在你們家門口?”
“他們倆説要去辦點事兒,馬車暫時停放一下,我們怎麼好不讓停!”
“你們倒是好説話,兩個過路的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
“他們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
“去了多久了?”
“老半天了。”
“沒告訴你幹什麼去了?”
“人家幹什麼去了,怎麼會告訴我?”
“什麼樣兩個人?是不是兩個女的?”
“不是,是兩個老爺們兒,中年人,個頭都挺壯的,有一個臉上還有道疤。”
路英還真能扯。
“是麼?”
“錯不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怎麼聽説是兩個女兒。”
“那六位準是找錯了馬車了。”
“錯不了,我們是循着蹄痕輪印找來的。”
原來如此。
“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只好這麼説了。
“他們這輛車上,拉的是什麼?”
“拉什麼?沒見拉什麼。”
“沒見拉什麼?車上還有印子呢!”
那準是裝卸棺木留下的。
“有印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又只好這麼説了。
小鬍子目光一凝:“看來你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還真是不知道。”
“你還真是不老實。”
看來小鬍子認為路英是沒説實話,不愧是老公事。
路英忙道:“我……”
小鬍子一咧嘴,笑了:“別急,逗你玩兒的,能上你屋裏看看去麼?”
小鬍子他可不是逗誰玩兒的,要上屋裏看看去,這就不簡單。
能不能?能讓人説不能麼?
路英他立即點了頭,連猶豫都沒猶豫:“能,那還有不能的,請!”
他還馬上側身擺了手。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藉此打消小鬍子的疑念,不過小鬍子真邁了步,另五個也跟了去。
這可怎麼辦?
路英沒慌沒忙,帶着兩個弟兄陪着走。
陪着小鬍子六個進了屋,屋裏只剩下陸順一個,他從板凳上站起來。
路英道:“大哥,這六位是官裏的爺們兒。”
陸順顯得誠惶誠恐:“六位爺,請坐!”
小鬍子六個沒坐,十二道鋭利目光四下掃動,最後落在垂着布簾的裏間門上:“裏頭是……”
路英道:“家眷們住的。”
這是不想讓小鬍子等進去。
本來嘛!婦女、小孩兒住的地方。
小鬍子道:“這會兒在裏頭麼?”
“在!”
“叫她們出來一下,我們進去看看。”
沒用,非進去不可。
路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順説了話:“不用了,六位爺請吧!”
小鬍子可不管,馬上一步過去,伸手就掀了布簾。
布簾上不知道有什麼,小鬍子手剛碰着,像是遭到了電擊,砰然一聲就栽倒在地。
另五個為之一驚,就要拔刀。
布簾掀起,裏間裏走出了燕翎、賈秀姑、還有弟兄們。
這就都明白了。
那五個臉上變了色,一個沉喝:“好大膽,你們……”
喝聲中,他的腰刀也出了鞘。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也躺下了。
只聽燕翎道:“誰想再跟他倆一樣,就只管拔刀。”
再傻的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誰還敢再拔刀?沒一個敢再動了。
沒人敢再動,可不是沒人敢説話,濃眉大眼的那個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燕翎道:“那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你們是幹什麼的?”
濃眉大眼那個道:“剛不是説過了麼,我們是官裏的。”
“官裏那個衙門的。”
“你問這幹什麼?”
“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濃眉大眼那個沒説話,他知道惹不起,除了不説話,沒有別的辦法。
燕翎可沒讓他不説話就算了,沒見他動,他已經到了濃眉大眼那個眼前,冷然道:“你説不説!”
濃眉大眼那個嚇一跳,只是嚇一跳,他還是沒説。
燕翎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
他手搭上了濃眉大眼那個的肩頭。
濃眉大眼那個説了話:“我們是官差……”
“裂土封疆的大吏我都敢殺,官差算得了什麼?”
真是樹影人名,那五個臉色一變,濃眉大眼那個忙道:“你是燕……”
“燕翎!”燕翎替他接了下去。
“你就是那個天下緝拿的殺官重犯……”
“所以説不多你們這一兩個官差。”
濃眉大眼那個如今明白,燕翎沒有什麼不敢的了,忙道:“我們是府衙的。”
府衙,在這個京城來説,府衙是個小衙門。
燕翎道:“你們是來找什麼的?”
“我們奉命出城來找一輛馬車、一具屍首。”
“一輛馬車,一具屍首,是你們府衙丟的麼?”
“不是。”
“那為什麼你們要找?”
“我們是奉命行事。”
“奉誰之命?”
“我們大人。”
“你們大人又是奉誰之命?”
“我們大人?”
顯然濃眉大眼那個一時沒弄懂。
“你説馬車跟屍首,不是你們府衙的?”
“不是。”
“你們大人派你們出來找,他不是奉命行事是什麼?”
“噢……”濃眉大眼那個明白了,只是他道:“那就不知道我們大人是奉誰之命了。”
“是麼?”燕翎的手又搭上了他眉頭。
濃眉大眼那個忙道:“我真不知道。”
“你們誰知道?”燕翎問另三個。
另三個都沒説話。
濃眉大眼那個道:“恐怕只有問我們大人了。”
燕翎道:“你當我不敢去?”
濃眉大眼那個沒説話。
“你知道趕車的是兩個女的?”燕翎轉了話鋒。
“不錯!”
“誰告訴你們的?”
“我們大人。”
“你們大人可曾告訴你們,那具屍首又是什麼人的遺體?”
“那倒沒有。”
燕翎突然抬手點倒了另三個,道:“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你麼?”
“不知道。”
“留你一個,給我帶路。”
“你真要上府衙去?”
“你求之不得,不是麼?”
濃眉大眼那個沒説話,不過誰都知道,他的確求之不得,因為他認為只要燕翎讓他帶路上府衙,他就準能得救。
燕翎道:“走吧!”
他推着濃眉大眼那個就要走。
賈秀姑突然道:“三哥,能不能等一等?”
燕翎轉臉過去:“小妹,什麼事?”
賈秀姑看了濃眉大眼那個一眼:“我不想讓他聽。”
燕翎又一指點倒了濃眉大眼那個,道:“説吧!”
賈秀姑道:“老人家的遺體,一定是從那個賣國賊的手裏弄出來的,對不對?”
燕翎微點頭:“不錯。”
賈秀姑道∶“既然是賣國賊,就一定跟‘金’邦人有勾結,對不對?”
“那是當然。”燕翎道。
“他們説趕着馬車運老人家遺體的,是兩個女子,這也一定是那個賣國賊説的,對不對?”
燕翎想了一下:“應該是。”
“三哥,你看那個賣國賊不會不知道這兩個女子是何許人吧!”
燕翎神情為之一震:“小妹,你是説……”
“三哥,我擔心那兩位姑娘。”
燕翎一時沒説話。
路英道:“燕大哥,賈姑娘説得是。”
賈姑娘接着道:“那兩位姑娘要是不保,她們那位主人,恐怕……”
燕領神情再震,忙道:“小妹,我明白了,多謝你提醒,只是……”
“三哥不知道該從那兒着手?”
“是的,小妹,我根本無從找白姑娘。”
“三哥,只是找出那個賣國賊,還怕問不出那位白姑娘的所在!”
燕翎精神一振:“對!”
他伸手要拍濃眉大眼漢子。
陸順道:“兄弟,你打算帶多少弟兄?”
燕翎停手道:“陸大哥,我一個人就夠了。”
“兄弟,你不能讓我們閒着。”
“陸大哥,你們諸位不會閒着的,請跟賈姑娘一起去藏老人家的靈柩。”
陸順“哦!”地一聲:“我倒忘了。”
燕翎沒再多説,拍醒濃眉大眼漢子,帶着他走了。
***
進了城,天已經黑透了,正好辦事。
濃眉大眼漢子帶着燕翎到了一處衙門,不用説,這是府衙。
望着掛着兩盞大燈的府衙大門,燕翎道:“我打算就這麼從大門進去,你知道該怎麼辦,我不願傷無辜,你最好也為自己多想想。”
濃眉大眼漢子沒説話。
燕翎推着他走了過去。
近了,忽聽一個喝聲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讓發現了,八成兒因為天黑看不清楚。
燕翎低聲道:“説話。”
濃眉大眼漢子道:“我!”
就這兩句話工夫,已經更近了,站門的看清楚來人了,站門的四個衙役,左邊那頭一個道:“是你呀!”
濃眉大眼漢子跟燕翎,已經到了眼前。
那名衙役接着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他們呢?”
“他們還忙着呢!”
“這個人是誰?”
他是指燕翎。
濃眉大眼漢子道:“地面上的,我帶他來見大人。”
“大人現在書房,快進去吧!”
濃眉大眼漢子帶着燕翎進去了。
到目前為止,濃眉大眼漢子還算聽話,恐怕是因為他親眼見過燕翎的修為。
進府衙大門往裏走,偌大一座府衙,碰見的人不多,都是當值巡夜的,濃眉大眼漢子一一應付過去。
經前院,進後院,也就是經前衙,進後衙,剛進後衙,又一個喝聲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又是這麼一句。
濃眉大眼漢子跟燕翎站住了。
夜色裏走過來三個人,一前二後,看打扮,都是衙役,只不過頭一個像個領班頭兒。
果然,濃眉大眼漢子欠了身:“白頭兒!”
是個頭兒,姓白。
那位白頭兒道:“是你,你上後衙來幹什麼?”
濃眉大眼漢子道:“我要見大人。”
“你不知道規矩,進後衙得通報!”
“我,我有急事,忘了。”
“忘了?這是什麼事,能忘?”
那位白頭兒定是位老公事,歷練夠,經驗老到,他邊説話,一雙鋭利目光不住打量燕翎:“這是誰?”
“地面上的,我帶他來見大人。”
濃眉大眼漢子還是那説詞。
白頭兒可不就這麼算了:“什麼事?”
“大人交辦的差事。”
“你帶他來見大人,大人知道麼?”
“不知道。”
“我看你是糊塗了……”
濃眉大眼漢子許是急了,他飛快的向着那位白頭兒施了個眼色。
那位白頭兒真是老公事,當即就是一聲沉喝,還是這麼説的∶“來呀!把兩個都給我拿下!”
兩個都拿下。
這時候還不忘幫自己人的忙,在這個節骨眼還能不亂,不愧是老公事。
可惜的是,他碰上的燕翎。
燕翎根本沒等那兩個衙役動,他已然飛起一指連點。
一指連點,那位白頭兒跟那兩名衙役躺了下去。
濃眉大眼漢子以為有機可乘,撒腿就跑,只是,他連腳都沒伸出去,只是身子剛動,脖子上已上了一道鐵箍。
燕翎的話聲響起:“書房在什麼地方?”
濃眉大眼漢子抬手忙指,接着他氣一閉,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濃眉大眼漢子所指處,是畫廊上透着燈光的一間屋,燕翎飛身捱了過去。
那間屋門口有兩個站門的,燕翎根本沒等他們出聲,就把他們點倒了,然後帶着一陣風闖進了屋。
是間書房,燈下,書桌後,坐個穿袍子的白胖老頭兒,他看見了燕翎,眼一睜,要叫!
燕翎已到了書桌前,隔着桌子一指頭差點沒點着白胖老頭兒的鼻子:“想活命就閉上嘴。”
白胖老頭兒把到了嘴邊的一聲叫又咽了下去。
這時候,外頭闖進來十幾個,個個握着單刀。
顯然,已經驚動了當值巡夜的人。
闖進來是闖進來了,可是都停在門裏,沒敢近。
燕翎道:“想活命讓他們出去!”
白胖老頭兒像沒聽見。
燕翎揚掌劈下了桌子一角,跟切豆腐似的:“你聽見了沒有?”
白胖老頭兒一哆嗦,忙叫:“出去,出去!”
八成兒他自忖腦袋沒桌子結實。
那十幾個猶豫着出去了。
白胖老頭兒又説了話:“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這是跟燕翎説話。
“不知道我就不來找你了。”燕翎道。
“你敢殺官?”
“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什麼人?”
“你是什麼人?”
“你派人找的那具遺體,是我的義父。”
白胖老頭兒臉色一變,驚聲道:“你,你是……”
“我姓燕,叫燕翎,天下緝拿的重犯,你知道天下為什麼緝拿我?”
白胖老頭兒沒説話。
他當然知道,他如今還敢説什麼?
“所以,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你比起那已經死的,實在微不足道。”
還是真的。
白胖老頭兒還是沒説話。
只怕他已經是嚇破膽了!
“我義父是在你這府衙自絕的麼?”
“不,不是!”白胖老頭兒又搖了頭。
“那是在那兒?”
“我不知道。”白胖老頭兒又搖了頭。
“是麼?”
“我真不知道。”
“追找我義父遺體,人總是你派的。”
白胖老頭兒沒説話,沒説話就是默認。
“我義父既然不是在你這兒自絕,遺體也不是從你這兒弄出去的,你為什麼派人追找?”
白胖老頭兒仍然沒説話
燕翎一拍桌子:“答我問話!”
白胖老頭兒嚇了一跳,忙道:“我是奉命行事。”
“你是奉誰之命行事?”
白胖老頭兒嘴張了幾張,卻沒能説出話來。
燕翎道:“我問你話,你沒聽見麼?”
白胖老頭兒忙點頭:“聽見了。”
“説!”
“我,我不能説。”
“為什麼不能説?”
“他,他不讓説。”
“誰不讓説?”
白胖老頭兒嘴一張,話險些衝口而出,可是他還是及時閉上了嘴,沒説出口。
燕翎冷冷一笑:“他不讓你説,我讓你説,你要是不説,我要你的命,你聽誰的?”
白胖老頭兒沒説話。
燕翎道:“我沒那麼多工夫,也沒有那麼好心情……”
忽聽外頭人聲吵雜,似乎又來了不少人。
白胖老頭兒要往起站,可是他只欠了一下身又坐了下去,仍然沒説話。
燕翎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望他們能救你,是不是?”
白胖老頭兒沒任可表示。
只怕這也是默認。
“你錯了!”燕翎道:“就算全京城的兵馬都來,他們也救不了你,除非他們不要你的命了。”
事實上,外頭人聲吵雜歸吵雜,但卻不見有行動。
白胖老頭兒的臉色漸漸不對了。
燕翎又一聲冷笑:“你應該感到安慰,他們還要你的命。”
白胖老頭兒像沒聽見。
燕翎又拍了桌子:“我可不像他們,説!”
白胖老頭兒又嚇了一跳,但仍然沒吭聲。
燕翎隔桌子抓住了白胖老頭兒的脖子,白胖老頭兒兩手忙撐桌沿兒,想掙沒掙開。
他怎麼掙得開?
就算是個高手也不行。
燕翎的手微緊。
白胖老頭兒的一張臉開始脹紅,接着是眼珠子,不但紅,而且凸出來了,只不過轉眼工夫,他揮動着雙手連點頭。
燕翎鬆了他:“説!”
白胖老頭兒兩手抱着脖子猛喘,還直咳嗽,半響,總算恢復了。
燕領道:“我告訴你,再有一次,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白胖老頭兒忙道:“我説,我説……”
燕翎道:“我聽着呢!”
“是烏大人,是‘兵馬司’烏大人。”
“你是説職司京城禁衞的‘兵馬司’?”
“是,是!”
“姓烏的住在那兒?”
“西大街,到了西大街一看説知道了。”
“説兩個女子趕車弄走了我義父的遺體,也是姓烏的告訴你的?”
“是,是!”
“姓烏的是個賣國求榮的亂臣賊子,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幸虧你不知道。”
燕翎一指點倒了白胖老頭兒,從後窗穿了出去。
他是怕白胖老頭兒一嚷嚷,他去找姓烏的又費周章,到時候逼得他傷及無辜。
這樣外面的人至少有一段工夫不敢進來,他有這一段工夫,找姓烏的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