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城邊柳,
青青陌上來。
提籠忘採葉,
昨夜夢漁陽。
──張仲素.春閨思
幾度大雪紛飛,眺眼望去,蒼莽撼人的白茫茫一片,沉煙浮塵全無,乾坤大地一切皆已臣服在嚴冬酷寒的淫威之下了。
翌年二月,終於傳來天朝皇帝親征瓦剌的消息,一陣歡呼後,墨勁竹馬上帶着左林和右保前巡到老爺廟,確定沒有任何瓦剌兵馬逗留在畏兀兒的領地了,才回來通知烏裴羅可以安心迴天山以南了。
於是,畏兀兒族人立刻興高采烈地開始拔營,準備趕回去進行這年的農事,而墨勁竹等人就直接向烏裴羅告辭了。
“妹夫,有空帶紫乃夜回來看看呀!”烏裴羅握着墨勁竹的手説。這一場仗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把他倆打親近了。
“會的,這兒還是紫乃夜的孃家,該回孃家的時候,我會帶她回來的。”墨勁竹承諾道。
“那就好。”烏裴羅滿意地笑了。“你們要保重啊!”
之後,墨勁竹便帶着妻子和師弟妹們,還有硬纏着、死賴着要跟他們走的阿部娜,一路穿過隴西、寧夏,來到陝晉地界。於是,墨勁竹眾人分成兩批,也準備分道揚鑣了。
雖然接下來該輪到宮震羽伴駕,但墨勁竹還是決定代替他去。一來,是樂樂修書通知説她又身懷六甲,宮震羽已特地趕來幫忙了,要是再不讓他回去,搞不好連樂樂大肚子都看不到,他就得做個“現成”的爹了。
二來,是如此才能儘快讓紫乃夜與她生父重逢,雖然紫乃夜表現得並不太積極,因為一想到她爹,她就會想到她孃的慘死,所以,她有點害怕見到她爹。可這也是他的責任之一,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趁着最後一刻,已然和紫乃夜相處得非常熟稔的水仙不忘再戲弄羞怯的紫乃夜一番。
“大嫂子,有大師兄陪着,上哪兒去-都不用害怕了。”
紫乃夜仰着嬌顏,完全信賴的目光與墨勁竹愛憐的眼神相對。“我知道,夫君很厲害的。”
眼珠子溜溜一轉,水仙忽地揚起一抹奸奸的笑容。
“對啊!大師兄真的很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紫乃夜贊同的猛點頭,傻傻地踏入陷阱。
“特別是他的武功更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而且又聰明、又温柔、又體貼,這些都好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不過,還是他的牀上功夫最最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霎時,一陣轟然大笑,紫乃夜這才驚悟剛剛水仙問了些什麼,而她又回了些什麼,不禁刷一下漲紅了臉,嚶嚀一聲又躲進墨勁竹懷裏去了。而墨勁竹同樣雙頰微赧,哭笑不得地直嘆氣。
“小師妹,-實在是……”
水仙輕吐香舌。“嘿嘿!大師兄,輕鬆一下嘛!”
墨勁竹無奈地搖搖頭。“好了,那你們就直接回京裏去,我和三妹夫一塊兒上北京和皇上會合。”
一説到回京,水仙那張俏臉立刻垮了。“那個,大師兄,索性……索性我也跟你們一塊兒去北京,然後再……”
墨勁竹臉一沉。“回去!”
頓時委屈地噘高了小嘴兒,“可是人家回去又要背周禮或儀禮,還是什麼禮的,”水仙咕噥。“好可憐的耶!”
想笑又不能笑,墨勁竹咳了好幾聲。“嗯哼!那是-太不懂禮了,所以四妹夫才叫-多學着點兒。更何況,要是四妹夫什麼時候又得出京了,-放心讓他獨自去嗎?”
一提到夫婿的安危,水仙終於嘆口氣認命了。“好嘛!那我回去背什麼禮好了。”
一旁,饒逸風等人早笑癱了。
“水仙,-真的好可憐,從來沒想到-也會有這麼一天,我真的……”饒逸風嗆咳着。“好同情-!”
“四姑爺太偉大了!”沈君陶喃喃道。
墨勁竹忍着笑轉向宮震羽。“二師弟,把小師妹看緊一點,別讓她半途溜了。”
冷冷地瞥一眼水仙,“是,大師兄。”宮震羽面無表情地應道。
於是,墨勁竹又交代了幾句後,便與宮震羽等人分道揚鑣,一往鄭州,一往太原去了。
可墨勁竹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們和姬香凝會合後翌日,姬香凝便突然要求先行回京。
“我放心不下孩子。”
而最最可笑的是,紫乃夜的生父,那個盼愛女盼了十年的父親,竟然也説暫時不想見女兒了。
“我不想讓她瞧見我這模樣,我希望她再見到我的時候,依然是十年前那個平凡和藹的爹親。”
太好了,是大夥兒説好了要一塊兒找他麻煩的嗎?
唉~~沒轍,三師妹為人母的憂心孩子是正常的,岳父的想法也不能不顧,身為大師兄,又是女婿的他,只能儘量想辦法讓大家都滿意了。可之後,他不過先到前頭替大軍探個路,兩天後回來時,他的妻子竟然不見了!
“三小姐和三姑爺把夫人一塊兒帶回京城去了。”右保很無奈地告訴他。
青天霹靂一聲響,他簡直不敢相信。“夫人……夫人也願意跟他們回去?”
“本來是不願意啦!可是……”右保忐忑地嚥了口唾沫。“三姑爺不曉得跟夫人説了些什麼,夫人反而急着要跟他們回去了。”
墨勁竹傻住了。
紫乃夜敢跟他們離開不奇怪,因為姬香凝是這世上第二個她一見就不怕的人,不但不怕,她甚至還崇拜姬香凝得很。
“夫君,三師妹真的好美啊!那樣高雅聖潔、清麗脱俗,聲音又好甜美,宛如天籟一般,我第一眼看去,還以為她是仙子下凡塵呢!”
“所以-不怕她?”
“我怎麼可能會怕她呢?仙子不會傷人的,不是嗎?我還怕褻瀆了她呢!”-?褻瀆?
“她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耶!”早就被三妹夫褻瀆光啦!
“可她就像君陶所説的一樣完美,難怪三妹夫會對她死心塌地的。”她輕嘆。“好羨慕喔!”
好吧!她是真的很仰慕三師妹。可是……
她為什麼會急着跟他們一起回去呢?
最可惡的是,他們竟然把一見到姬香凝就不得不死心的阿部娜留下來給他,那幾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呀?
他們真的想惹火他嗎?
☆☆☆
初春時分,紫乃夜隨着饒逸風夫妻倆回到了金陵饒府。
當日下午,黑衞府夫人董樂樂就跑來湊熱鬧了,於是,紫乃夜蒞臨饒府第一聲尖叫就賞賜給了她,而身懷五個多月身孕的宮夫人樂樂就如同水仙一樣,也驚駭得跟着紫乃夜大叫起來,不同的是,她不但叫,還一個鯉魚翻身跳到了夫婿身上。
“天……天哪!殺人嗎?”
宮震羽皺着眉頭把她放回地上。“不,她喜歡叫。”也不想想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這樣就跳到他身上來!
樂樂白了他一眼,“才不呢!她只是被我嚇着了才會叫的。”説着,她馬上跳下來,猶不知死活地親熱的向一臉不知所措的紫乃夜貼過去。“現在就不會了,對不對?大……”
宮震羽正想警告她,卻已是來不及,在另一聲尖叫後,樂樂又跳回他身上了。
“天……天哪!她真的很喜歡叫耶!”
“我們回去吧!”宮震羽已經很不耐煩了,語畢,他抱着樂樂轉身就待離開,樂樂卻驚呼一聲,立刻跳下來逃到姬香凝身後。
“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孩子會找。”
“才不會,”樂樂眸中狡黠之色一閃,得意地笑了。“我只教他叫爹,沒教他叫娘,所以他只會叫爹,不會叫娘,禁衞爺,他只會找你,不會找我喔!”
宮震羽又皺眉了。“-到底回不回去?”
樂樂哼一聲,腦袋一撇。“不、要!”
宮震羽雙眼倏眯,臉色一沉,“回去!”他低吼。
他這一吼,樂樂馬上哀怨地翹高了嘴,“嗚嗚……你吼我,我要哭給你看!”説着,她那兩隻眼睛真的濕漉漉了起來。
而一旁看得心驚膽跳的紫乃夜,正擔憂着宮震羽不曉得會將樂樂斬成幾塊人肉串時,卻見前一刻還滿臉黑漆漆、鼻孔冒煙的宮震羽,在靜默半晌後,竟先緩下臉色,並無奈地嘆了口氣。
“-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回去?”
“再陪我一個時辰,我就跟你回去。”
宮震羽又嘆氣了。“好吧!”
樂樂即刻破涕為笑的跳到宮震羽身邊。“我就知道禁衞爺最疼我了。”
紫乃夜不由得驚訝地張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姬香凝微笑着在她耳傍低語,“瞧,大師嫂,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得像我一樣才能綁得住男人的心,二師嫂光這個樣就吃定二師兄了,縱使二師兄再兇再狠,他也拿二師嫂莫可奈何。”
“可是……”紫乃夜咬着下唇,“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啊!我和夫君成親的時候,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所以,-還是要儘量教我如何做個完美的女人,這樣我才能綁住夫君的心。”她依然堅持着。
姬香凝還待再説,饒逸風卻很不客氣地拿摺扇敲敲她的後腦勺,她回眸,但見饒逸風面帶不悦地搖搖頭,她只好臨時改口。
“好吧!我就儘量教些-學得來的,另外那些-學不來的就不要勉強了。”
紫乃夜開心的點着螓首,饒逸風也滿意地又開始搖起他的摺扇了。
深夜,當姬香凝服侍饒逸風更衣上牀時,她才婉轉地問:“相公,你真打算整着大師兄好玩嗎?”
“-真以為我閒着沒事幹呀?”饒逸風脱下外衣後,往牀沿一坐。“他們兩個在這方面都很單純又遲鈍,不這樣做,他們根本就搞不清楚對方對自己有多重要。而且……”
姬香凝蹲下身替他脱靴。“而且什麼,相公?”
“而且,大嫂子是在西域長大的,不由-來提點她漢人的習慣,她又怎麼在咱們這兒生活?大師兄一向不喜歡閒雜人等在身邊晃,所以才與左林、右保獨居在梅花山,從來沒要半個僕人伺候過,總不能因為大嫂子,就特別請個人來為他們洗衣做飯吧?”
饒逸風用右手支着下巴俯視妻子。“大嫂子不是女人嗎?那些事她不能做嗎?難道-真要大嫂子整天閒閒沒事做,只會纏着大師兄撒嬌嗎?無論是我或二師兄,即使家中奴僕成羣,還是喜歡自己的妻子伺候,偶爾親自下廚弄點酒菜來陪夫婿喝兩杯喲!”
姬香凝笑着起身。“我知道,所以服侍相公的事,妾身從不敢委交僕人,因為這原也是妾身為人妻的責任。”
“那就是啦!既然-説那是-為人妻的責任,難道大嫂子就沒有她為人妻的責任嗎?”饒逸風雙腳一縮,挪上牀,然後向她招招手。“我知道-是站在女人的立場為大嫂子着想,但若是她連自己能做的事也不去做,只會做個倚賴大師兄的小娃娃,這樣大師兄會很辛苦的。”
“嗯!説得也是。”姬香凝沉吟着,並順從的上了牀。“男人照顧女人,可女人也得服侍男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妾身只想到大師嫂遠離西域嫁到這完全不同的環境裏來,她一定很害怕,而且不知所措,卻沒有想到要為大師兄考慮一下,娶到一個膽小、依賴性強的小妻子同樣也是很辛苦的。”
“對啊!就是這麼回事,別以為大師兄夠成熟穩重,就毋需為他操心,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呀!”饒逸風探臂擁她入懷,並一塊兒躺了下去。“就連水仙都懂得在四妹夫不順心的時候親自伺候得四妹夫開懷,即使她煮的菜實在不怎麼樣,還可以説難吃得很,但水仙肯為他下廚,四妹夫就非常開心了,因為水仙是最討厭做菜的了!”
“的確,女人該會的事大師嫂不能不會。”姬香凝低喃。“唔!這樣妾身就知道該教大師嫂什麼了。西域的餐食吃一時還新鮮,可要一直吃下去的話,大師兄一定會受不了的,他們那兒可是不吃豬肉的呢!而且,既然在中原生活,也得習慣漢人的服飾穿着,還有兩邊的生活習俗也有很大的不同,這些若是沒人提醒她,她會更不知所措的。嗯!果然是相公想得周全。”
“知道就好,以後就別再隨便懷疑我説的話了。”
“是,相公,”姬香凝抿唇微笑。“妾身以後不敢了。”
“很好,”饒逸風滿意的放下牀帷。“那這會兒相公我還有兩句話要説,希望-不會再-哩叭唆的懷疑我的話。”
“相公請説,妾身絕不再多言。”
“嗯!好,那麼……”
“是,相公?”
眼一眨,饒逸風倏地一翻身將姬香凝覆在身下。
“夫人,為夫好久沒抱-了,快讓為夫的好好抱抱啊!”
這就是紫乃夜之所以急着跟姬香凝回到京城裏的原因,因為她希望再與墨勁竹見面時,她已經成為一個完美的女人……呃!或者是接近完美的女人了。
☆☆☆
與皇上研討過戰情之後,墨勁竹疲憊地回到自己的帳篷裏,習慣性地囑咐左林守在帳篷前,阻止那個畏兀兒大花痴又來騷擾他,之後,不等右保服侍,他便和衣躺下了。
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了,跟在皇上身邊,他從來不覺得有多累,可這一回,不過幾天而已,他就開始覺得倦怠感纏身,直到如今,他更是疲憊到極點,軀體疲憊,心,也疲憊得很。
他想念她!
想念那個老是纏在他身邊的小女人,想念那雙單純信賴的眼神,想念她善良可愛的心思,想念她甜蜜羞怯的笑語嫣然,想念摟她在懷抱裏的温暖,甚至想念她的……尖叫。
他好想念她!
一點一滴的慢慢累積,一刻勝過另一刻的逐漸增強,從分開的第一天開始到如今,這分思念早已將他的心揪痛了,讓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他想念她,甚至想念到一股莫名的怒火開始在他胸中醖釀。
他們為什麼要把他的妻子帶離開他身邊?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尖鋭的爭執聲。
“紫乃夜不在,我替她來照顧你們大爺也不行嗎?”
“對不起,阿部娜公主,大爺已經睡了,他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騷擾他。”
“喂!你是白痴是不是啊你?就跟你説我不是要騷擾他,而是要照顧他,你聽不懂嗎?”
“很抱歉,阿部娜公主,我……咳咳!的確聽不太懂,-的漢語實在不怎麼……順暢,恐怕這軍營裏聽得懂的人也沒幾個呢!”
“你……”
“總之,晚一些再説吧!阿部娜公主,等大爺醒來之後,我再派人通知-,這樣可以吧?”
“我聽你在説!每次都用這種説詞打發我,我才不……”
真是個花痴!如果他不是這樣温和穩重又成熟練達的男人,他肯定會先去打昏那個女人,再大吼一聲──
他XXX!
厭煩地抓起薄被來矇住腦袋,墨勁竹焦躁地暗暗詛咒不已。可不過一會兒之後,他又沮喪地泄了氣。
為何會如此思念她呢?
思念竟是如此沉重痛苦的事嗎?竟能沉重痛苦到令他不再温和、不再穩重,更磨光了他的耐性嗎?
☆☆☆
“怎麼樣?怎麼樣?味道怎麼樣?”
不理會那雙急切的眼神,饒逸風兀自仔細地品-一番後,他才微笑着對紫乃夜伸出大拇指。“好極了!大嫂子,簡直跟香凝不相上下!”繼而轉向姬香凝笑道:“我説夫人,大嫂子文的不行,女紅中饋倒是挺巧手的嘛!”
姬香凝頷首。“的確,大師嫂對這方面心思挺靈巧的,一點就通,妾身幾乎不必費什麼心思。”
又夾起一塊魚片放進口中斯文地慢慢咀嚼着,“好,味道好極了,又滑嫩順口,的確是一流手藝!”饒逸風讚歎道。“宮二兄、二嫂子、四妹夫、水仙,你們應該也是如此認為……哇~~蝗蟲過境啊?”
饒逸風錯愕地瞪着樂樂和水仙,兩個女人宛似和滿桌菜餚拚上了命似的埋頭苦吃,簡直就像是三天三夜沒吃過東西的乞丐一般。就算她們是客人,也不用吃得這麼“捧場”呀!
一旁的陽雁儒看得張口結舌,已經倒盡胃口了;宮震羽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眼不見為淨。
“我餓了,不行多吃點嗎?”樂樂含糊不明地嘟嚷。
“我要記住這味道,回去好煮給狀元爺吃。”水仙也口齒不清地咕噥。
“-四小姐要煮出這種味道?”饒逸風嘲諷地哈一聲。“下輩子吧!”
水仙橫他一眼,沒空理會他。
饒逸風搖搖頭,隨即又轉向姬香凝,“那麼其他的呢?”他另有所指地問。
看紫乃夜又回到廚房裏忙其他的菜,水仙和樂樂又淨顧着大吃特吃,宮震羽索性端了兩盤菜和陽雁儒躲到一邊去喝酒,姬香凝這才壓低了聲音在饒逸風耳邊悄悄低語。
“相公沒注意到嗎?雖然大師嫂看似很開朗,每天忙着學這學那的沒時間想到其他,可每天一早起來,她的眼眶都是腫的,可見她夜裏還是會想念大師兄想到忍不住哭泣。”
“我當然注意到了,可是……”饒逸風啜了口酒。“她自己知道嗎?”
姬香凝沉默片刻。
“相公,以妾身看來,妾身倒是覺得大師嫂並不一定需要懂,因為,任何人都可以從她身上、她的言語裏感受到她對大師兄的愛意,而她自己也很快樂,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饒逸風聞言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唔!説得也是,那麼,問題就只剩下大師兄那邊了?”
“是。”
饒逸風有趣地瞥過眼去。“那麼,-認為結果會如何呢?”
姬香凝笑笑。“相公,大師兄並不笨。”
“是啊!只是需要有人敲敲他的腦袋而已。”饒逸風喃喃道。
“相公,妾身以為大師兄只不過是被自己的責任心困住了而已,”姬香凝低低道。“他把自己必須做的事和他自己想做的事弄混淆了,只要他能分清楚這兩點的差別,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那倒是,不過……”饒逸風的眼神忽地掠過一絲興奮。“要是他還是不能明白呢?是不是需要我更用力地敲破他的腦袋呢?”
“敲破他的腦袋?”
“呃!我是説,用更激烈的手段?”
姬香凝不禁失笑。“相公,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玩呢?”
懶洋洋地,饒逸風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説呢?”
☆☆☆
六月初,北征大軍於撒裏怯兒(今克魯倫河上游)擊退瓦剌軍一部;翌日,墨勁竹偵知距瓦剌主力僅百餘里,皇帝遂率部兼程趕至忽蘭忽失温(今蒙古國烏蘭巴托東南),遭瓦剌軍的依山阻抗。
墨勁竹便以精騎引誘瓦剌軍離開山勢出戰,另外部署神機炮及時炮擊,自己親率鐵騎衝入敵陣,殺敵無數,瓦剌軍難以抵禦,全線潰退。墨勁竹再率騎趁勢追至土拉河,又斬瓦剌王子等十餘名,殲其部眾數千人,瓦剌王趁夜倉皇北遁。
然而,瓦剌雖受重創,北征大軍亦頗有死傷,於是,皇帝便下令班師;六月底,皇帝以敗瓦剌詔天下。
七月,樂樂再為宮震羽產下另一子。
八月,墨勁竹終於隨着皇上回到京城了。
從來不知道少了一個人對他的影響會有這麼大,連皇上都感覺得到他的耐性已經到了底線,所以,一點也不敢留難地放他一回京就逕自離開了。
墨勁竹繃緊了臉,直接奔向饒府。
“不好了!不好了!”
左林跌跌撞撞地衝進饒府,想通知不知死活的人趕緊逃命,可饒逸風卻還是悠哉悠哉地在那邊搖扇子。
“啊!你們回來了。”
“什麼我們回來了?”左林氣急敗壞地叫道。“您還不趕快逃命,三姑爺,跟隨大爺這麼久了,我可從來沒瞧見大爺的臉色有那麼糟糕過,難道您真的想跟大爺一分高下?”
饒逸風雙眸一亮,“真的嗎?”唰一聲闔上了摺扇。“他很生氣嗎?”
“何止生氣,他是很火大!”
笑了,饒逸風往旁邊瞄了一眼。“夫人,聽見沒有,大師兄很火大呢!”
姬香凝驚訝地點點頭。“聽見了,相公,真是教人意外,妾身可從沒見大師兄生氣過呢!”
“那麼,-認為他是否想通了?”
“這個……”
就在這時,廳外忽地如箭矢般射進一人,而且劈手一掌就掃向饒逸風。“饒逸風,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哇~~他真的很火大耶!”饒逸風咕噥着飄身側挪。
幸好墨勁竹只劈出一掌就收手了。“我的妻子呢?”
但他依然怒火未熄,聲音非常嚴厲,看得出來若是有半句話不對,搞不好他還會拔出劍來也説不定。可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饒逸風竟然還若無其事地又刷開扇子吊兒郎當地搖了起來。
“大嫂子嗎……嘿嘿!待我請教大師兄一個問題後,妹夫我自然會立刻奉上大嫂子的去處。”
一聽,墨勁竹怒火又起。“你……”
“大師兄!”姬香凝忙喚了一聲。“請聽相公一言。”
墨勁竹詫異地看過來。若只是饒逸風,有八成是在惡作劇,可姬香凝絕對不會這樣對待他,於是,他只得又按下了性子。
“什麼問題?”
饒逸風曖昧地擠了擠眼。“大師兄想通了嗎?”
墨勁竹愣了愣。“呃?”想通什麼?
笑得更曖昧了,“忘了嗎?大師兄,當日你在大草原上問我的問題,”饒逸風慢吞吞地提醒他。“我告訴你,我會讓你自己去體會、自己去了解。現在,你體會到、瞭解到了嗎?”
乍聞之下,墨勁竹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可之後,他逐漸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於是,他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變成滿面的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
摺扇驀地收起,並敲在手心上,“很好,大師兄總算想通了,”饒逸風笑道:“那麼,請大師兄馬上回你自己的居處去,大嫂子已經在那兒恭候許久了呢!為了大師兄你,大嫂子可是拚了老命去學習如何做能抓住男人心的女人,你可不要拒絕她,否則,她會很傷心又失望的喲!”
墨勁竹沒再説什麼,只是深深地注視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可在廳口處,他還是停了下來,但沒有轉過身來。
“三妹夫,你也太會整人了吧?”
“嘿嘿!不過,整得好,不是嗎?”
沉默了一下。
“謝謝。”低低一句後,墨勁竹即飛身離去了。
墨勁竹一離去,饒逸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夫人,你家相公厲害吧?”
姬香凝又好氣又好笑地直搖頭。
“是啊!果然厲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整到了人還能得到人家一句謝謝的!”
☆☆☆
當墨勁竹回到他那遠離俗世的松梅竹舍時,他才注意到一向緊隨在他身邊的左林和右保都沒有跟來。而當他推開竹門時,竟也發現屋裏空無一人,可是桌上卻擺滿了各式精緻菜餚,還有兩壺酒。
他來到主房門口,看見牀上整整齊齊地放着一疊衣物,小玉鼎內檀香嫋嫋;再往後走去,經過澡間時,裏面亦早已備好熱水;繼續往後,他終於聽見某種聲響了,悄悄的來到廚房口,他靜靜地凝視着正小心翼翼舀着湯的紫乃夜。
焦躁的心頓時沉靜了下來。
她已換上漢人的衣裙,髮髻上插着一支小巧的玉玲瓏,搖搖晃晃的看上去好不俏皮,完完全全看不出她曾是畏兀兒族少女的痕跡。
雖然煮了許多菜,廚房內卻不顯得凌亂,她的動作也很嫺熟俐落。唇邊噙着一抹既喜悦又期待的微笑,她在湯上細細灑上葱花、麻油,繼而又轉過去掀開蒸籠,看看裏面的魚蒸好了沒有。
墨勁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以前那個温和穩重的他又回來了。
是的,他早該明白了,對她的温柔包涵,對她的憐愛疼惜,對她的眷戀不捨,以及對她的保護欲、佔有慾,那非關義務,也早已脱離責任的範疇,而是他打從心底對她的那分感情的自然付出。
近半年的痛苦思念,再經饒逸風的提醒,這才讓他了解到這點,究竟是他太遲鈍,抑或是太固執呢?
他自問着,悄然地又轉身退了回去,到主房內取了衣物進入澡間。然而,才剛褪下衣服,他就感覺到有其他人也進來了,他扭頭一看,發現紫乃夜正含着驚喜的淚水,赧紅着臉站在門口。
“夫君,紫乃夜來服侍你入浴。”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但不是害怕或羞赧,而是太過喜悦的激動。
原想婉拒,可一思及饒逸風的話,墨勁竹改口了。“好。”他轉回頭,任由她服侍他洗浴。然後,當她替他洗背時,他聽到她的低喃。
“夫君,我好想你喔!”
輕嘆着,“我也是,紫乃夜,我也很想。”墨勁竹輕聲道。
“不過,我覺得很值得,因為三師妹教了我好多好多。”紫乃夜又説:“雖然我的膽子仍舊很小,可能還是會很依賴夫君你,但我也可以為夫君做很多事了。三師妹説這樣就夠了,夫君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好妻子,再也不會去看別的女人了。”
“縱使-什麼都不會,我還是覺得-是個好妻子呀!紫乃夜。更何況,我從來沒看過其他女人,-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墨勁竹哭笑不得地説。
紫乃夜靜默了一會兒。
“可是三妹夫説,有好多位王公大臣的千金都曾經向你求過親呢!”
那個大嘴巴!
“紫乃夜,我説過我不會喜歡別的女人,也不會不要-,-不相信我嗎?”墨勁竹無奈地問。
洗背的手停了一下。“不是不信啊!夫君,人家只是希望能讓你覺得我是個好妻子嘛!”
墨勁竹不禁又嘆氣,心裏明白拗不了她這個想法了。“好,我瞭解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是我不許-勉強。”
“才不勉強呢,夫君!”紫乃夜大聲否認。“我很喜歡做那些事,很有趣啊!特別是一想到那是為夫君做的,我就更來勁兒了,真的!原以為會很難的,其實一點也不難,所以我就叫三師妹多教我一點,只要能讓夫君喜歡,我希望能學更多一點,你瞧……”
她好似越説越興奮了。“雖然那些琴棋書畫我還是不怎麼靈光,但我知道漢人妻子該如何服侍丈夫,也知道漢人女子該如何安排自己,還有漢人的習慣、漢人的飲食,這些我統統都知道了喔!三妹夫還説我好厲害,他説我的手藝跟三師妹不相上下,又説……説……説……”
興奮地説着説着,紫乃夜卻突然停住,旋即失聲哭了出來,“夫君啊!我好想你啊!”墨勁竹立刻回身將她擁入懷中,她索性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鼻涕淚水一大堆。“我好想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最初的自制早已消逝無蹤,忍到這會兒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我也很想-呀!”墨勁竹憐惜地低喃,旋即一把抱她起身,快步走出澡間往主房而去。“紫乃夜,-會餓嗎?”感覺到懷中的人兒輕搖螓首,他便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既是如此,-就先來慰藉一下為夫的思念之情,之後為夫再來品——的手藝如何吧!”
“可……可是我的魚……”還在蒸籠裏喘氣呢!
“-的魚啊?嗯!讓-再多等一會兒,我保證-不會抱怨,也不會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