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爐上被烤得“滋滋”作響的一隻全羊,被一個滿頭金髮的波斯女奴用一面鑲着紅寶石的金盤端上來。
主人立刻站起,把隻手伸入熱騰騰的羊眼眶裏,把一隻還是滾燙的羊眼珠子掏出來,帶着血絲就送人客人面前的白玉皿。
客人是卜鷹。
這麼樣一隻羊眼珠子,就連諸葛太平也吃不下去,何況別人?
可是卜鷹卻吃了下去。
他知道這是東方某種神秘宗教中對待客人的最寶貴的禮節。他毫不遲疑就把一隻羊眼珠子吃了下去,非但面不改色,而且吃得津津有昧。
主人大笑。
他的笑聲尖鋭而亮,就像錐子一樣,隨時可能刺穿人的耳膜。
他的人也像是一柄尖錐,隨時都可能刺穿任何一個人的心臟。
卜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瘦弱、矮小、駝背、雞胸、扭曲曲容貌、萎縮的四肢,整個人都是畸形的,而且不停的抽動。
但是這麼樣的一個人卻充滿了無比危險的侵略性.面上帶着種説不出的氣勢,彷彿永遠都在掌握着別人的生死和命運。
這個人當然就是這個“海神島”的主人。
這個人很可能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海神。
勸酒的波斯女奴結實高大而健美.全身都充滿了視力和彈性,若不是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看來只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她叫伊莎美。”主人介紹:“她是這裏所有女孩的總管從小就訓練她們。她是從被斯來的,據説本來是波斯一種神秘宗教叫‘拜火教’內的聖姑。”
主人又笑道:她練的一種功夫神秘而奇詭,我可以保證她絕不會敗在海內任何一位女子高手的手下,卜先生如果有興趣,不妨試一試?”
卜鷹也笑:“我對美女的興趣,幸好不在這方面。”
他還是看不出這位主人的底細,卻已看出這個叫伊莎美的波斯女奴,絕對是個可怕的對手,戰鬥力很可能可以維持到三個時辰以上,在中原武林中,恐怕還找不出這樣的女人。
先死相爭時,體力耐力無疑是勝負的關鍵之一。
被伊莎美訓練出的女孩,戰鬥力顯然也是極可怕的,只有海靈是例外。
她只是温柔的女孩,尤其在她的主人身旁時更顯得幸福而滿足。
主人看着她時,眼中充滿了驕傲,可是看到卜鷹,他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了,甚至顯得非常惱怒,突然揮手叫女孩全都退下去,連海靈都退了下去。
大廳裏只剩下他和卜鷹兩個人的時候,他立刻又銥復了他的冷靜、威勢和自信。如果你仔細注意他,還可以發現一種帶着貴族般驕傲的優雅氣質。
那當然是多年來高居別人之上的結果。即使在面對卜鷹時,他也帶着種説不出的優越,彷彿隨時可以決定這個人的命運的生死
“你就是卜鷹?”
“是的。”
“我聽説過你,近年來你在江湖中的名氣很響。”他談淡的笑着説,“只可惜我已經是個久已退出江湖的人了。”
他問卜鷹:“我想你對我這個人,一定會覺得很好奇。”
卜鷹也毫不掩飾這一點,立刻就回答:“是的。”
“那麼現在你可以問我,我已經決定把一切全都告訴你。”
卜鷹最感興趣的,當然還是他這個人,想不到這位神秘的主人居然很快的就説了出來。
“我就是墨七星,我們有師兄弟九個人,屬於一個神秘的門派。這九個人的年紀和出身都相差很多,有些在五十年前就己出道,有的直到現在還只是個小孩子。”
“四十年前就已如慧星般掃過江湖的怪傑墨五星,是你的同門?”
“是的。”
墨七星説:“只不過我們練的武功和兵刃都不同而已。”
“你練的是刀?就是那柄見神殺神、見鬼殺鬼的七殺刀?”
墨七星保持着冷靜“只可惜我那柄見神殺神的寶刀,競不是那柄‘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對手,他所創立的魔教.勢力也越來越大.我只有遠赴海外在海上稱王,南海諸國的人見到我都畏之如天神,所以就稱我為‘海神’。”
“海神?”
“是的海神。”墨七星説,“縱橫七海海上為神,南海諸國的金銀財帛子女,都任我予取予求我這一生也不算虛度了。”
他忽然長天嘆息“可是我心裏,雀總是有件無法彌補的遺憾。”
“你遺憾的是什麼?”
“女人。”
“女人?”卜鷹本來不懂的,可是立刻就明白“是的,當然是女人。”
墨七星目光停留在遠處那柄寶刀上,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説:“我生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男人見了我只有俯首納命女人見了我也沒有人敢不從的,只可惜…。”
他的神色又變得黯淡了下來卜鷹卻替他説了下去“只可惜你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一個女人真的喜歡你。”
墨七星的臉色變了目光如火炬般照出了耀眼的光。
卜鷹卻神色不變,悠悠然接着説“因為你先天就是個畸形兒,所以難免自慚形穢,可是一個女人如果一生中從未沒有見過別的男人,自
一個女人如果從未見過別的男人,也許就會認為世上的男人都是這樣子的。
“你想到了這一點,當然非要立刻做到不可的。”卜鷹説,所以世上就出現了這個海神島,也有了海靈這麼樣的一個女孩
墨七星終於嘆息.
“是的,這件事就是這樣子的。”他説,“我不讓海靈見到任何男人,只希望她認為天下的男人都跟我一樣畸形而醜陋,無名叟和蕭彈指本來就是我在江湖中使用的化名。”
卜鷹也嘆息。
“你個人化身為三,三個化身都是名震江湖,實在是不世出的奇才,令人欽佩。”
“只可惜我這個中來絕對周密的計劃,卻因你而毀了。”墨七星説,現在海靈已經看見了你,我就算殺了你,也已無濟於事。”
他雖然在盡力控制着自已,但眼中還是團憤怒而露出了血
一個人眼看着自己多年隨心血付於流水,就算再有涵養,都難免會悲痛憤怒的。
卜鷹明隙這一點。
“我不怪你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怪你。”卜鷹説,“以你的武功,要殺我雖然不難,也不容易,你從中也許還能得到一點樂趣.也許還可以多少補償你一些損失。”
“你想得倒真周到。”墨七星道,“難怪江湖中人都説卜鷹的想法雖然總是有些古怪但是周到仔細處,卻無人能及。”
他又長嘆“只可惜現在我已不再以殺人為樂事了。”
“現在你”
“打獵。”
卜鷹同意道“鷹揚牧野,兔走鹿奔,馬前獵犬飛突,馬後僕從如雲,那的確是種高貴的遊戲,而且一定非常有趣。”
墨七星的神態又恢復從容。
“那不僅是高貴而已,而且非常優雅,就連使用暴力時,都是非常優雅的。”
“種高貴面優雅的暴力?”
卜鷹笑了:“只可惜這份優雅和高貴,野獸是不會懂得的。”
“野獸當然不懂,可是人懂。”
“人?”
“不錯,人。”
“現在你獵的是人?”
“是的。”
卜鷹徵住了。
墨七屋淡淡的接着道:“人為萬物之靈無論鬥智鬥力,人都是最好的對手,尤其是…”
他也笑了笑,目光卻似錐子般盯着卜鷹“尤其是閣下這樣的人。”
卜鷹也笑,苦笑。
“要找…個像閣下這樣的人絕不是件容易事。”墨七星道:“我記得閣下剛才好像説過,要給我一點小小的補償,那麼就請閣下觀在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你是不是要我做你的獵物,讓你痛痛快塊地打一次獵?”
“若是我這麼樣説,就未免太無禮了些。”
“你會怎麼説?”
這只不過是場競爭面已非常公平的競爭。”墨七星説,“我這邊的人雖然多一點,但我卻最個畸形的殘廢,閣下四肢靈活身體健全這一點我並沒有佔閣下的便宜……有理。”這個小島上雖然各處都有埋伏.但定對付不了閣下這樣的專家。”
“我來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個南洋馬來島上土人的捕虎阱和兩處西南野人山上搖民捕獸的彈機,做得都很兇狠精妙。”
“閣下果然是專家。”
只可惜專家也跟平常人一樣,只要碰上一個陷阱就必死無疑。”
“我可以讓閣下先走一個時辰。”
“往哪裏走?”個鷹問:“走到哪裏去?”
“東方的海岸邊停泊着一艘海船,船上的糧食和清水都準備得很充足.絕對可以載閣下平安駛到閩海。”墨七星道.“只要閣下能到達那裏,就可以揚帆遠走,一去不返。”
“聽起來這倒好像是個很公平的交易。”
“你接受了?”
卜鷹微笑:“閣下好像並沒有留給我多少選擇的餘地。”
這時候卜鷹的朋友正在籌備他的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