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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遷院落渾非昨

    嶽少俊不知她説的封“老前輩”是誰?口中含糊應了一聲。

    玄衣女子接着道:“賤妾聽説岳少俠是從馬跡山來?”嶽少俊點頭道:“不錯,在下確是從馬跡山來。”

    玄衣女子一雙秋波望着嶽少俊,問道:“嶽少俠見到宋老爺子了麼?”

    嶽少俊心中一動,暗自一忖道:“莫非要自己捎信的涂姓漢子,就是她們一夥的人,不然,她怎知自己去見宋老爺子的呢?”一面抬目説道:“見到了,只見宋老爺子中了賊人的暗算……”

    他故意拖長語氣,沒往下説。

    玄衣女子奇道:“宋老爺子中了賊人暗算?我怎麼會沒有聽人説起呢?”

    嶽少俊心中暗暗冷笑,説道:“宋老爺子只是一時不察,中了奇毒,但他有唐門專解天下奇毒的’八寶解毒丹’,自然不足為害,外面的人,如何會知道?”

    玄衣女子舉手掠掠鬢髮,淡淡説道:“賤妾只是隨便回問罷了,不過我倒想跟嶽少俠打聽一個人。”

    嶽少俊問道:“仲姑娘要問的是誰?”

    玄衣女子道:“是宋老爺子的外甥女,淮揚大俠惲欽堯的獨生女兒惲慧君姑娘。”

    嶽少俊道:“在下和這位惲姑娘不熟。”

    玄衣女子道:“嶽少俠在天華山莊中,可曾聽説惲姑娘得到劍的事麼?”

    嶽少俊故作不解,愕然問道:“在下未曾聽他們説起,不知姑娘所説得劍的事,又是什麼事呢?”

    玄衣女子笑了笑道:“惲慧君得的自然是貞姑劍了,難道嶽少俠還不知道麼?”

    嶽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玄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説道:“真人面前,不用説假,嶽少俠難道不是為貞姑劍來的?”

    她兩隻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嶽少俊,續道:“嶽少俠前晚搭乘惲慧君的船渡江,聽説她對你不錯,難道連她半點口風,都沒探得出來?”

    嶽少俊聽了暗暗一怔,説道:“仲姑娘對在下倒似知道的多!”

    玄衣女子道:“我也是適逢其會,知道一點罷了。”

    嶽少俊道:“在下也想請教仲姑娘一件事。”

    “請教不敢。”

    玄衣女子續道:“嶽少俠只管請説。”

    嶽少俊目光一抬,問道:“只不知姑娘後……”

    玄衣女子不待他説下去,嫣然一笑道:“嶽少俠難道還看不出來什麼?”

    “噢!”嶽少俊低噢了一聲。

    這聲輕噢。在他來看,只是感到驚異而已,聽玄衣女子口氣,好像自己應該看得出來!

    不錯,她方才曾説自己是封老前輩門下,敢情是認錯了人,自己沒有否認,只是不想和她多説而已。

    但這聲輕“噢”,聽到玄衣女子的耳中,可會錯了意,她還以為嶽少俊知道她的來歷了,彼此心照不宣。“

    因此她盈盈站起,説道:“我們一向尊重貴派,嶽少俠既然沒有聽到貞姑劍的下落,賤妾就不好多問了,嶽少俠請用茶,賤妾好教人送嶽少俠出去。”

    嶽少俊站起身道:“不用了,在下這就告辭。”

    玄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嶽少俠請喝了茶再走不遲。”

    她一再説出“喝茶”的話來,頓使嶽少俊心中一動,暗道:“對了,昨晚我就是喝了白髮老嫗的茶,才會昏昏欲睡、一定是那茶中放了蒙汗藥了,那麼……”心念轉動,説道:

    “仲姑娘不用客氣,在下不打擾了。”

    説罷,正待舉步往外行去。

    玄衣女子道:“嶽少俠請留步,你已經知道賤妾來歷,就該知道咱們行動,一向極為隱秘,不能讓人知道,嶽少俠不喝這盅茶,賤妾如何送你出去?”

    這話已經説得很明白了。

    嶽少俊道:“仲姑娘之意,是要把在下迷翻了再送出去了?”

    玄衣女子歉然道:“嶽少俠是明白人,賤妾行蹤,目前還不欲人知,只好出此下策,貴我雙方合作有日,還望嶽少俠諒解才好。”

    嶽少俊道:“這……”

    玄衣女子沒待他説下去,抬手一指,點了過來,她出手如電。嶽少俊沒有躲閃。應指往後便倒。

    這好像做了一場春夢!

    不!春夢了無痕,袒這場夢卻有跡可求!

    嶽少俊只覺臉上一陣清涼,人隨着清醒過來,他依然和身躺在牀上,衣服未解,鞋襪未脱,一眼就看到牀上掛着藍白花諷帳子,不是依然在自發老嫗胡大娘家東廂麼?”

    這時花布帳子已被人撩起,正有一個苗條人影低聲叫道:“嶽相公,你快醒一醒。”

    嶽少俊還在想着方才和玄衣女子的一番談話,歷歷如在目前,櫥中不覺“噢”了一聲,立即翻身坐起,問道:“你是誰?”

    此刻遠處隱隱傳來雞鳴,敢情己是五更天了,但室內卻一片黝黑。

    只聽那苗條人影輕聲説道:“小婢是小翠,特地救你來的。”

    原來剛才一盅冷水,就是她潑的。

    嶽少俊奇道:“你是小翠姑娘,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隨着話聲,跨下木牀。

    小翠退後,低聲説道:“霍總管料定賊黨不會放過嶽相公,因此要宋武暗中跟着嶽相公下來,小姐就叫小婢也跟着同來。賊黨把嶽相公擄去,小婢和宋武一直跟到戚墅堰,宋武趕回去報信,小婢隱身附近,不敢妄動。後來他們不知怎的把嶽相公送回來了,小婢才進來用冷水潑醒相公,這裏的胡婆子是賊人一黨,你快隨小婢出去。”

    説罷,很快轉過身去,這一轉身,口中忽然輕“咦”了一聲説道:“小婢進來之時,窗户明明開着的,這是什麼人把它關起了呢?”

    只聽有人在房門口壓低聲音,説道:“嶽相公剛起牀,開了窗户,會着涼,自然是老婆子關起來的了。”

    房門呀然推開、白髮老嫗胡大娘咧着嘴,當門而立,笑得好不深沉。

    小翠驚“啊”一聲,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右手抬處“鏘”然掣出了短劍。

    胡大娘乾笑道:“小姑娘,別怕,老婆子不妨告訴你,咱們發現嶽相公是自己人,才把他送回來的;至於霍總管派來的宋武,已在半途裏叫咱們截着了,現在只有你一個,還是乖乖的放下兵刃,老婆子看在嶽相公份上,絕不難為於你……”

    小翠回身望望嶽少俊,驚疑的道:“嶽相公……”

    嶽少俊憤然作色道:“老婆婆,你胡説什麼?誰是你們自己人?”

    胡大娘陰笑道:“嶽相公,這小丫頭放她不得,她走不了。”

    小翠不待她説完,口中一聲清叱,短劍揮處,衝了過去。

    胡大娘嘿然道:“來得好!”

    身形一側,避過她劍勢,伸手朝小翠右腕關節抓來。

    小翠右腕一縮,短劍挑起,反削胡大娘手爪。

    這間廂房,地方本來不大,兩人堵在房門口動手,嶽少俊就無法出去,口中急忙叫道:

    “小翠姑娘,你退下來。”

    他話聲甫出,胡大娘已經在探手之間,一把扣住了小翠脈門,乾笑道:“小姑娘,你再掙動一下,老婆子就扭斷你一條粉嫩的胳臂。”

    敢情她在説話之時,手把突然加重,痛得小翠口中“啊”了一聲。

    嶽少俊道:“老婆婆,快放開她。”

    胡婆子還沒説話,她身後忽然傳出格的一聲輕笑,説道:“胡婆子,嶽相公叫你放開她,你再不放的話,我只要掌力一吐,就會震斷你又老又黑的心臟。”

    胡大娘背後果然被一隻軟綿綿的手掌給抵住了。

    胡大娘大吃一驚,扭頭問道:“你是誰?”

    嶽少俊被胡大娘和小翠二人擋在門口,看不到來人,但他一聽聲音,不由大喜,忙道:

    “是竺姑娘……”

    就在他説話之時,門外(房門外乃是客堂中也)響起一聲嘶然輕嘯,緊接着是竺秋蘭的嬌叱,和幾聲“叮”“叮”鐵器落地之聲。

    胡大娘突然大笑了聲,拖着小翠往門外退去。

    胡大娘和小翠一退,嶽少俊也跟着朝房門外掠去。

    客堂前面,兩扇木門敞開,透進了稀微的晨曦!

    但客堂上還是一片昏暗,胡大娘和小翠已經不見人影,,黑暗之中另有兩個人相距一丈多遠,對峙着沒動。

    一個當然是竺秋蘭,敢情她在以掌抵住胡大娘後心之時,有人發了一記劈空掌,因為掌力極強,竺秋蘭不敢硬接,閃身躲避,同時打出了幾枚暗器,都被那人擊落。

    這時二人互相對峙,誰也沒有出手,但卻被胡大娘拉着小翠走脱了。就在嶽少俊堪堪掠出房門之際,突聽“呼”的一聲,一股強勁的掌力,迎面劈了過來。

    嶽少俊驟不及防,幾乎被掌風擊中,急切之間,雙手迅疾上提,朝前推去,硬接對方一掌。

    他這一招“當門拒虎”,雖是雙掌同發,但倉猝發掌,最多也只能發出五成力道,雙方掌力乍接,嶽少俊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但也在那人發掌的同時,竺秋蘭清叱了聲,一道人影突然直欺而上,雙掌交擊,搶攻過去。

    只聽那人口中厲喝一聲:“丫頭回去!”

    左手“呼”的一聲,橫掃而出,一股凌厲掌風,應掌而出,直撞過去,湧向竺秋蘭撲上來的人。

    竺秋蘭接連拍出兩掌,封擋來勢。依然被對方內力震得身軀搖顫,衣袂波動,總算把這一記橫掃掌力接了下來;但也腳步移動,斜退出去兩步之多。

    嶽少俊暮聽那人喝出“丫頭回去”四字,只覺此人口音極熟,急忙凝目瞧去,但因屋中還是十分昏暗!

    依稀只看到那人是個中等身材,沒看清面貌,那人已在發出一記橫掃掌風之後,身形一晃,迅如閃電,往屋後閃去。

    竺秋蘭是因那人發掌襲向嶽少俊後,她才奮不顧身的揮掌朝那人搶攻過去的。

    嶽少俊自然看得出她在掌力上,不是那人的對手。

    此刻他本可朝那人追去;但眼看竺秋蘭硬接了對方一掌之後;腳步不穩,連連後退,只好站停下來,問道:“竺姑娘,你沒事吧?”

    竺秋蘭吁了口氣,抬頭道:“還好,我沒有什麼。”

    嶽少俊道:“你沒事就好,在下追人去。”

    身形急掠而起,疾如飄風,朝屋後追去。

    天色只要有一點黎明,就亮得很快。

    屋後,是一道矮矮的土垣,叢草雜生,嶽少俊追出屋後,那裏還有中等身材那人的影子?

    白髮老嫗胡大娘和小翠,更不用提了。

    竺秋蘭怕嶽少俊有失,也緊跟着追了出來,一眼看到嶽少俊一個人怔怔的站在後院,問道:“他們都逃走了?”

    嶽少俊答非所問的道:“是他,一定是他,我聽得出來。”

    竺秋蘭眨動一雙又俏又活的眼睛,問道:“你説是誰呢?”

    嶽少俊回過身來,緩緩的道:“他就是那個姓塗的。”

    竺秋蘭被他説得一頭霧水,接着問道:“姓塗的是誰?”

    嶽少俊吁了一口氣,説道:“此事説來話長,哦,竺姑娘,你怎麼也會到這裏來的?”

    竺秋蘭臉上徽微一紅,説道:“你管我怎麼來的呢,人家……”

    她不好意思説出她是跟着嶽少俊來的,口氣微微一頓,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昨晚到胡婆子這裏借宿、先前我還不知道胡婆子是江北一帶出了名的拍花黨老祖宗,後來……我看你睡着了,只當沒事。就到附近的民家去投宿。”

    嶽少俊道:“原來你昨晚看到在下了,怎麼不出聲招呼我呢?”

    竺秋蘭沒有理他,續道:“直到剛才,我在睡夢中,聽到窗下有兩個人在低聲説話;那是一男一女的聲音,我只聽男的説:‘小翠,你快去救嶽相公,我這就趕回去報信’。我聽了吃了一驚,不知你出了什麼事幾,就悄悄的跟着那小翠的身後下來,你果然着了胡婆子的道,以後,你都知道了。”

    嶽少俊道:“目前小翠被姓塗的漢子擄去,他們一定到戚墅堰去的,救人要緊,我們快追。”

    竺秋蘭偏頭問道:“他們巢穴在戚墅堰麼?你怎麼會知道的?”

    她昨晚在附近民房投宿,自然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嶽少俊就把自己如何替姓塗的漢子捎信,宋老爺子如何中毒,以及自己昨晚如何被他們迷翻了送到一處大宅裏去。

    那位穿玄衣的仲姑娘,如何誤把自己當作是“封老前輩”的門人,才又連夜送了回來,扼要説了一遍。

    竺秋蘭吃驚道:“原來昨晚你被他們運了去,又送回來的,説來真還驚險,要不是他們認錯了人,我……”

    她這句話,自然是説“我到那裏找你去呢”?但下面的話,她嚥住了,話頭一轉,輕咦一聲道:“嶽相公,你被他們迷翻了運出去,又被迷翻了送回來,怎會知道那處大宅在戚墅堰呢?”

    嶽少俊笑了笑道:“他們把我迷翻了運出去,那是沒錯,但送回來,我沒有喝他們的蒙汗藥,只是由那位穿玄衣的仲姑娘出手點了我睡穴。”

    竺秋蘭道:“但你總是被人點了穴道呀!”

    嶽少俊道:“不瞞姑娘説,家師自幼教我練的是‘逆脈玄功’,不怕人家點制穴道。”

    竺秋蘭輕哦一聲,展顏笑道:“原來你沒被她制住穴道。”

    嶽少俊道:“好了,我們現在快些走吧。”

    竺秋蘭道:“不成、現在天色已經大亮,趕去了,也不能下手救人呀,大白天怎好翻牆進去?”

    嶽少俊道:“救人如救火,不用翻牆進去,我們就明着跟他們要人去。”

    竺秋蘭秋波轉動,橫了他一眼,抿抿嘴,低笑道:“你好像很關心她!”

    嶽少俊被她説得俊臉一紅,説道:“竺姑娘怎好這麼説話,別説小翠姑娘是為了救我,才被胡婆子擄去的,就是素不相識之人,我們遇上了,也不能袖手旁觀。”

    竺秋蘭也不禁臉上一紅,低低的道:“我只是和你説笑的,你生氣了麼?”

    嶽少俊道:“沒有,在下怎會生姑娘的氣?”

    竺秋蘭舉手掠掠鬢髮,説道:“你既然打算明着找他們要人,我就陪你去一趟,就是龍潭虎穴,咱們也去闖闖他。”

    嶽少俊看看天色、這一陣工夫,連太陽都已經升高了,這就點點頭道:“好,我們走。”

    兩人相偕出了木門,就一路往戚墅堰趕去。

    這是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大路,因為是大白天,路上行旅往來,絡繹不絕,他們自然不好施展輕功,只是加緊腳步走着。

    從胡漆到戚墅堰,也足有幾十里路,兩人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算趕到。

    戚墅堰,鎮集可不算小。

    鎮西頭,都是大宅院。

    嶽少俊引着竺秋蘭折入一條小徑,直奔鎮集西北首,那裏果然有一座四周圍着高牆的大宅,圍牆足有兩丈多高,雄偉得有如一座城堡。

    兩人越過一片草坪,走近前門,但見兩扇黑漆大門。關得緊緊的,也沒有人進出。

    嶽少俊毫不思索,舉步跨上石階,伸手叩了幾下銅環。他存着上門要人之心,故而出手極重,這幾下就把大門敲得震天響般,但裏面卻沒有人答應。

    嶽少俊等了一會,看看沒人開門,又用銅環敲了幾下,口中大聲叫道:“裏面有人麼?”

    這回才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裏面走出,兩扇黑漆大門,也隨着呀然開啓。從裏面走出一個龍鍾老漢,府量着嶽少俊、竺秋蘭二人,問道:“這位相公找誰?”

    這老漢頭盤一條自發結成的小辮子,一臉皺紋,連鬢絡腮鬍子都已花白,彎着腰,一付老態龍鍾的模樣。

    嶽少俊忙道:“老丈,在下嶽少俊,是找仲姑娘來的。”

    龍鍾老漢道:“相公大概找錯了地方,這裏老主人姓佟,可不是姓仲。”

    嶽少俊道:“在下不知你們老主人姓佟,在下是找仲姑娘來的,姓人中的仲,穿的是一身玄衣……”

    龍鍾老漢道:“相公一定弄錯了,老主人一家都在任上,這裏只有老漢一人,那來的仲姑娘?”

    嶽少俊道:“在下昨晚還在花廳裏和仲姑娘談過話,是仲姑娘派人把在下送回去的,怎會沒有?”

    龍鍾老漢怫然道:“老漢説過沒有,就是沒有,誰還騙你不成?”

    説完,正待掩門。

    嶽少俊突地跨上一步,沉喝道:“且慢。”

    龍鍾老漢翻着兩顆灰暗的眼珠,説道:“這位相公,要待怎的?”

    嶽少俊冷笑一聲,道:“老管家不肯進去通報,在下只好自己進去了。”

    説着,舉步跨了進去。

    龍鍾老漢怒聲道:“老漢看相公也是讀書人,怎麼不講道理,老漢已經告訴你了,這裏只有老漢一個,別無他人,相公怎好擅闖私邪?”

    竺秋蘭看那龍鍾老漢雙目昏暗、不像是個練武之人,不禁懷疑的問道:“嶽相公,你會不會記錯了地方?”

    嶽少俊道,“在下記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這裏。”

    龍鍾老漢道:“這位相公一定記惜了。”

    竺秋蘭道:“嶽相公説就是這裏、自然就是在這裏了。”一面説道:“嶽相公,我們那就進去瞧瞧。”

    龍鍾老漢側身一攔,發急道:“青天大白日,你們……”

    竺秋蘭沒待他説完,就嫣然一笑道:“我們只是進去找人,你急什麼呢?”

    伸出一根纖細的王指,輕輕朝他“璇璣穴”上點落,回身關上了大門,説道:“嶽相公,咱們進去。”

    嶽少俊回頭道:“你點了他穴道?”

    竺秋蘭道:“不點他穴道,他肯放咱們進去?”

    兩人進入圍牆大門,中間是一條寬闊的石板路,兩邊各有一片花圃,迎面矗立一座高大的門樓。

    門上嵌着四塊方正大青磚,鐫了“書禮傳家”四個擘窠大字,緊閉着兩扇銅釘黑漆大門。

    另有兩條青石板路,分左右往後延伸。(一般大宅,圍牆裏面的大門,不是過新年,或喜慶大事,是不開的,通常都是由兩邊側門進出)嶽少俊領着竺秋蘭,從左首側門而入,那是一條長廊,貫通前後幾進屋子。

    嶽少俊一直穿行了兩進屋字,才從一道腰門,推門而入,折入一座小院落中。但見走廊上朱欄曲折,本來極為幽雅,但亞字雕欄上,都是浮塵泥土,努像已有很久沒有人打掃了。

    院中本來擺設着的幾盆黃菊,也不見了,方磚鋪成的地上,都是碎石幹泥。

    竺秋蘭跟在嶽少俊身後,看他東張酋望,到處打量,好像在找尋什麼,但卻一直沒有説話,忍不住問道:“嶽相公,你在找什麼呢?”

    嶽少俊道:“不是找東西,昨晚那玄衣小丫環,領我進來,就在這裏取下蒙面中的,院中明明放着幾盆菊花,也不見了。”

    竺秋蘭道:“這院子裏,好像已經好久沒有人走動了。”

    嶽少俊冷笑道:“真要沒有人住,那麼院中方磚地上,早就應該青草叢生了。”

    竺秋蘭一呆道:“你認為這是他們故意偽裝的?”

    嶽少俊道:“磚縫中生出青草來,是無法偽裝的,但到處都是塵泥瓦礫,只要用手灑幾把就可以了。”

    竺秋蘭點點頭,嫣然一笑道:“嶽相公,看不出,你只有兩天不見,江湖經驗可增長了不少。”她不待嶽少俊説話,口中低“啊”一聲又道:‘我們快到屋中看看去。”嶽少俊走在前面,跨上石階,伸手一指道:“這裏本來掛着一副湘簾,如今也沒有了。”

    伸手推門而入,本來窗明几淨的敞軒,依然如故,只是到處多了一層塵土,室中本來有一張圓桌,和兩邊幾把几椅,如今都已不見。

    因此更顯得空蕩蕩的,有面目全非的感覺,但嶽少俊可以肯定的説,這裏就是玄衣女子仲姑娘和自己談話的敞軒,絕不會錯。

    竺秋蘭朝屋中四周察看了一遍,抬頭説道:“嶽相公,你可有什麼發現麼?”

    嶽少俊攤攤手道:“他們連桌椅傢俱都搬走了,還會有什麼發現?”

    竺秋蘭展顏一笑:“我卻發現兩點……”

    她這展顏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貝齒,好美!

    嶽少俊道:“你發現了什麼?”

    竺秋蘭伸出兩根纖纖玉指,説道,“第一,我們經過了兩進屋宇,只有這裏,滿地都是塵土,對不?”

    嶽少俊點點頭道:“不錯。”

    竺秋蘭輕笑道:“這就叫做欲蓋彌彰。”

    嶽少俊問道:“第二點呢?”

    竺秋蘭道:“第二,這裏如果已有好久沒有人住,咱們推門進來,多少總會有一些黴氣,但我們進來之時,我卻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嶽少俊寄道,“你聞到了香氣?”

    竺秋蘭道:“是的,那股香氣雖然很淡很淡,但我聞得出來,那是杭州孔鳳春的花粉香氣,可見最後從這屋裏走出去的人,是一個女子,她臉上敷的一定是杭州孔鳳春的花粉,而且時間也不會太久。”

    嶽少俊道:“竺姑娘,你説對了,那仲姑娘和在下説話之時,在下確實聞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粉香味。”

    竺秋蘭瞟了他一眼,抿摒嘴,笑道:“你們一定坐得很近,不然,怎麼會聞到她身上韻香味?”

    嶽少俊道:“在下坐在她對面,只隔了一張圓桌。”

    竺秋蘭偏頭問道:“她美不美?”

    嶽少俊臉上不禁一熱,説道:“竺姑娘想到那裏去了?”

    竺秋蘭臉上也紅馥馥的,説道:“我問你仲姑娘長得美不美,是問她長得如何,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正説之間,忽聽院落前面,傳來一陣腳步之聲!

    嶽少俊道:“有人來了!”

    竺秋蘭道:“有人來了就好,我們不是正在找人麼?”

    兩句話的工夫,已經有人迅快的衝了進來!

    那是一個手提長劍的藍衫少年,一眼看到嶽少俊,竺秋蘭二人,不覺微微一怔,冷笑道:“嶽兄果然在這裏。”

    嶽少俊看到來的是宋文俊,連忙拱手道:“原來是宋兄。”

    宋文俊目光一瞥;冷然道,“二位在地上灑了塵土,那是想離開了?”

    嶽少俊聽了不覺一怔,説道:“宋兄誤會了,在下和竺姑娘也是剛才找來的。”

    “哈哈!”

    宋文俊朗笑一聲,俊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逼人的精芒,直注嶽少俊臉上,徐徐説道:

    “姓岳的,你裝作得很像,既以散功奇毒暗算家父,還以花言巧語,瞞過家父,容你離開天華山莊,如今你這假面具,已經全拆穿,還有何説?”

    嶽少俊駭然説道:“宋兄此話,從何説起?在下……”

    宋文俊不待他説下去,冷峻的道:“不用説了,你亮劍!”

    嶽少俊道;“唉,這是誤會,在下要如何説,宋兄才能相信?”

    宋文俊手橫長劍,冷然道:“隨你怎麼説,本公子也不會相信你的,你還是亮出劍來,和本公子一決雌雄?”

    竺秋蘭氣憤的道:“就是要動手,也總該讓人家把話説清楚了。”

    宋文俊目光一掠,冷聲道:“你是什麼人?”

    竺秋蘭道:“我就是我。天下人管天下事,天底下總有一個理字。”

    嶽少俊忙道:“竺姑娘,這位宋兄,是天華山莊的少莊主。”

    竺秋蘭用手掠掠鬢髮。説道:“天華山莊又能怎樣?別説天華山莊的少莊主了,就是當今皇帝的東宮太子,也得講理呀!”

    宋文俊敞笑一聲道;“和你們這夥江湖下五門的人,還有什麼好講理的?”

    説到這裏,手中長劍,冷做的喝道:“姓岳的,你再不亮出劍來,本公子就不客氣了。”

    嶽少俊不由劍眉一剔,抱拳道:“宋兄一再相逼,不知和在下究竟有何怨嫌?”

    宋文俊冷笑道:“怨嫌?你以毒函暗算家父……”

    “住口!”

    嶽少俊聽得火了,凜然道:“宋兄第一次在呂城找我,難道也是在下以毒函暗算宋老爺子了?何況在下捎去毒函之事,是受賊人利用,已蒙宋老爺子諒察。”

    “在下離開貴莊之時,已經向宋老爺子表明心跡,天涯海角,誓必取到解藥,宋兄追蹤而來,音苦相逼,似乎非取在下性命而後快。不知又是為了什麼?”

    宋文俊面露獰笑,嘿然道:“那是因你已經露了行藏,本公子自然非把你拿下不可了。”

    嶽少俊道:“在下露了什麼行藏?”

    只聽有人大笑一聲,接口道:“公子把他交給老朽就是了。”

    隨着話聲,走進一個高大人影來、那正是天華山莊的總管霍萬清,他身後還跟着六名一色青布勁裝,肩背長劍的漢子。

    霍萬清進入屋來,他們立即分左右在院中站停下來。

    霍萬清一腳窄進花廳,巨目一轉,落到嶽少俊的身上,嘿然道:“姓岳的,你還不承認是暗算老莊主的賊黨一夥的麼?”

    嶽少俊憤然道:“霍總管説在下是暗算宋老爺子的賊黨一夥,不知有什麼證據?”

    霍萬清洪笑道:“老朽若無證據,豈能妄入人罪?”

    嶽少俊道:“那麼總管倒説説看。”

    霍萬清道:“昨晚你借宿胡婆子家中,可是他們把你迷翻了連夜送到這裏來了?”

    嶽少俊點頭道,“不錯。”

    霍萬清道:“你既為他們所擄,怎麼又把你放回去的?”

    嶽少俊道:“那是他們誤認在下是一個姓封的門下,故而又把在下送了回去。”

    霍萬清又是一聲洪笑道:“萬某追隨老莊主,走了一輩子的江湖,你們這點伎倆,又豈能瞞騙得過老朽?”

    嶽少俊氣憤的道:“依霍總管之意呢?”

    霍萬清道:“當時胡婆子不知你的底細,看你是從天華山莊出來的,故而把你迷翻,連夜送到此地來,但你們這一夥的主持人,卻知道你的底細,而旦還要你繼續扮演下去,故而又要胡婆子把你送了回去藉以掩人耳目……”

    嶽少俊心胸坦蕩,聞言淡淡一笑道:“霍總管這是臆測,還有什麼根據而言?”

    霍萬清道:“老朽自然有根據,那是胡婆子親口説出來的,你嶽相公是他們自己人,難道還是假的麼?”

    嶽少俊道:“你這聽誰説的?”

    霍萬清道:“你不用問是誰説的,老朽只問你可有此事?”

    “不錯,胡婆子確實説過此話。”

    嶽少俊平靜的續道:“那是昨晚小翠姑娘救醒在下之時,被胡婆子截住,她對小翠姑娘故意這麼説的,豈能相信?”

    “胡婆子的話,不能相信、你的話又豈能相信?”

    霍萬清問聲道:“但咱們偏偏又在此地遇上二位。”

    嶽少俊道:“在下和竺姑娘是因小翠姑娘叫胡婆子擒去,才趕來救人的。”

    霍萬清道:“天華山莊的人,不用二位操心。”

    竺秋蘭忍不住道:“嶽相公,既然人家不領咱們的情,咱們那就走吧!”

    霍萬清目中冷芒飛閃,洪笑道:“想走麼?只怕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竺秋蘭披披嘴道:“那麼你要怎樣?”

    霍萬清道:“二位最好隨老朽迴天華山莊去。”

    嶽少俊強按着心頭怒氣,説道:“在下如果不想去呢?”

    霍萬清雙目一瞪,厲聲道:“那可由不得你們。”

    這句話聽得嶽少俊心頭大怒,朗笑一聲道:“嶽某從不受人威脅。”

    霍萬清怒笑道:“老朽把你拿下了,看你還倔強不?”

    話聲出口了左手一揚,五指勾屈似鈎,疾向嶽少俊前胸抓來。

    竺秋蘭叫道:“嶽相公小心,金甲神是鷹爪門的高手。”

    原來霍萬清外號叫做金甲神。

    嶽少俊微哼道:“不要緊,我不在乎他的擒拿手法。”

    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霍萬清冷笑一聲道:“你不在乎,怎不還手?”

    右手依然勾屈如爪,緊隨着抓出。這一招來勢甚為猛惡!

    嶽少俊只覺從他抓來的五指上,透出五縷勁急尖風,那是內家指力,爪還未到,指力已經直逼上身,如果你驟不及防,被它擊中,那麼他不用抓住你,就可把你制住了。

    嶽少俊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不待指風襲到,右手一揮,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霍萬清的攻勢。

    金甲神霍萬清追隨宋老爺子數十年之久,見聞廣博,他眼看嶽少俊推的掌勢,不帶破空風聲,來勢極為柔和,這小子莫非是武當門下?”

    心念未已,突覺自己抓出去的指力,竟然全被阻住,從對方掌勢中,好像布上了一層無形的勁氣,指力再也無法進襲。

    這一下,可把金甲神霍萬清大大的吃了一驚,他萬沒想到這位年輕人的武功,竟然有這般高強,一面沉笑一聲道:“你果然有點門道。”

    喝聲出口,雙手箕張,指掌並施,連抓帶劈,連續使出了八招。這八招之中,擒拿、劈擊,夾雜使用,出手迅快無比。

    嶽少俊身形閃動,連連移動位置,雙掌開闔,居然把金甲神忽抓忽掌的八招攻勢,一齊化解開去。

    兩人這一近身相搏了幾招,雖然看不出什麼驚人威勢,但在邊上兩人(竺秋蘭,宋文俊)眼中看來,卻是極為兇險的搏鬥。

    因為兩人(嶽少俊、霍萬清)動作迅捷,出手之速,變招之快,着着如電閃雷奔,這八招交搏,也只不過是轉眼工夫之事。

    最使霍萬清感到驚異,是嶽少俊在這八招之中,竟然使用了少林、華山、八卦、六合等不同門派的招數。

    而且在他手中使出,無不恰到好處,正好化解自己的擒拿和掌劈,好像每一招都是針對自己的武功而創。

    一時之間,不由得激起了他的好強之心,口中大笑一聲,左手勾屈,一招“赤手縛龍”,右手橫掌,一招“橫斷巫山”。一攻之下,兩招齊出,直拿橫打,用了兩種不同的力道。

    嶽少俊自幼練了十幾年的武,從沒和人交過手,一直不知道自己練的武功,到底管不管用?

    但自從和鐵筆、鋼爪、要命販子及虎爪孫動過手之後,接着又和宋文俊動過劍(他也和武林大老宋老爺子動過了劍,那只是一招,且不去算它)幾天之間,連番和人動手,都沒有落敗,自然增加了不少信心,此時一見霍萬清雙手齊發,使出兩種不同的招式,心頭不覺一怔。

    要知他練的拳、掌、劍法,都是散手,並不是整套的拳掌劍法。

    師傅説得好:“練整套拳掌,也只是初學乍練時,便於記憶,等到使用之時,還是要看對方來招,靈活應付,那仍舊要拆散開來使用的,為師教你練的都是散手,也都是各門各派的精華,你把這些招式,全練熟了,就等於學了許多套拳掌,許多套劍法,如能靈活使用,隨意變化,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就足夠你應用了。”

    嶽少俊就憑着這些散手,擊敗了虎爪孫,也憑着這些散手劍法,和武林大老宋鎮山嫡傳的公子宋文俊打成了平手。但這番,他遇上的是金甲神霍萬清。

    霍萬清追隨宋老爺子數十年,一身功力,在當今武林中,也足可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

    這回他在一招之間,使出了兩種不同的手法,可就把嶽少俊給難住了。

    因為嶽少俊雖然學了不少各門各派的散手,但都限於一招就是一招,一式就是一式,沒有在一攻乏中,直擊橫打,用出兩種不同手法的招式。

    除非他在極快速的時間之內,使出兩招來,才能化解對方這一攻勢。這當然也並不是不可能;但嶽少俊終究是對敵經驗不足,一時之間,心頭一慌,更不知使那一招好?

    高手過招,有不得一絲破綻,你這一忙亂,還未出手封解,對方的拳掌,已經攻上身來了。

    霍萬清當然不會容你後退出去;上身往前一撲,雙手原式不變、追擊而至。嶽少俊後退的人,忽然右手一探,一下居然扣住了霍萬清橫擊過來的右掌脈腕。

    這一記手法奇幻,快速已極,連金甲神霍萬清都沒有看清嶽少俊是如何出手的,他右腕被抓,心頭不由得猛然一驚,但他究竟是久經大敵之人,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左手倏落,勾屈五指,其快無比的朝嶽少俊右肩抓去。

    嶽少俊這一記扣人脈骯的手法,是有連貫性的,一指抓落之後,就該抬腕往外摔出。

    霍萬清右腕被扣才把左手一記“赤手縛龍”.由直抓敵人胳膊,改抓敵人右肩,在行動上,自然沒有嶽少俊一把抓住敵人手腕,抬手往外摔出,來得快速。

    霍萬清左手還未抓到,一個高大身軀,已經莫名其妙的被摔出去了七八尺遠。

    霍萬清站起身來,一張老臉色若豬肝,雙目瞪着嶽少俊,幾乎不敢相信,過了半晌,才徐徐説道:“姓岳的,你這一手,果然高明,如以較技而言,老朽已經敗在你手下了……”

    竺秋蘭沒待他説完,接口道:“你既然承認落敗,那就該走了。”

    霍萬清臉有歉色,説道:“但咱們並不是較技。”

    竺秋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霍萬清道:“因為老朽發現他是賊人同黨,老朽非把他擒回去不可。”

    竺秋蘭:“姓霍的,你還要不要臉?”

    霍萬清臉色劇變,怒哼一聲道:“為了老莊主的安全,老朽不得不出手拿人。”

    嶽少俊一下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摔開,不由信心大增,朗聲道:“竺姑娘,你快站開去,讓他攻來好了。”

    霍萬清巨目射出兩道炯炯神光,洪喝一聲:“小心了!”

    舉手緩緩擊出一擊。

    嶽少俊道:“霍總管儘管出手。”

    身形一側,右手揮起,使了一招華山派的“疏影橫斜”,斜發一掌,迎擊過去。

    他對敵經驗雖差,但究是讀過十幾年書,心思敏捷,對方剛才敗在自己手下,但他卻聲言非把自己擒回去不可。

    這是第二次,他應該要急攻強拼才是,但這一掌來勢,卻和他前面約攻勢漚異,這一拿緩緩擊來,如果不是存心誘敵,定是他另有殺手。

    雙方相距不到數尺,霍萬清掌勢再緩,也不過數尺之遙,兩股掌力,自然很快就接觸上了!

    嶽少俊只覺對方擊來的迂一記掌力之中,好似藴蓄了極強的震力,自己迎擊出去的掌力,有如擊在一池春水之上,柔軟之中,含有強大的反震之力。

    霍萬清一掌堪堪出手,口中嘿的一聲,雙手揚處,接着又是兩掌,夾擊過來,他這兩掌勢道凌厲絕倫,掌風划起了一片尖嘯之聲,兩股強猛潛力,左右夾擊而至。

    嶽少俊試出對方內勁奇強,自知不是對方敵手,不敢硬接,身形一閃,從他兩道掌風中,閃了出去。

    霍萬清雙目神光暴射,沉喝道:“你再接老朽幾掌試試!”

    他方才被嶽少俊一記奇妙手法,扣住手腕,摔了一個大斤斗,此刻對他不無戒心,因此不敢和嶽少俊過於接近。只是仗着他數十年功力,發掌劈擊,喝聲出口,只見他雙掌掄動,連續劈出了八掌。

    這八掌,連環擊出,掌影重疊,一記記的掌鳳,宛如波濤洶湧,聲勢之盛,無與倫比。

    他一個高大身軀,凜凜然,大有睥睨武林之概,果然不愧金甲神的外號。

    嶽少俊功力不如對方遠甚,什麼招式、都無法施展。

    (使出招式來,就是還手,那就得和對方硬拼了)一時逼得他東閃西躲,連連移動位置,一個人就在呼嘯的掌風中,穿行遊走,看來真是險煞!

    竺秋蘭急得俏臉紅,叫道:“嶽相公,你怎麼不使兵刃呀?”

    嶽少俊雖在狂濤飛卷的掌風中游走,但他身形,依然保持着輕靈飄逸,十分滯灑!

    每一記掌風,看去就要劈中,但每一記都只是擦身而過,毫釐之差,都沒有劈得着他。

    兩個人一個劈擊,一個閃避,都極為迅速,不過轉眼工夫,嶽少俊竟然仗着他輕靈的身法,把金甲神霍萬清一氣呵成的八掌,全都避讓開去。

    霍萬清在劈掌之時,全神貫注,注視着嶽少俊遊走的身法,心中似有所思,此時他這“乾坤八掌”,業已劈完,炯炯雙目,一霎不霎的望着嶽少俊,徐徐説道:“你會是……”

    宋文俊不耐道:“霍總管,不用和他多説。”

    霍萬清忽然收勢,拱手道:“公子,老朽在想,老莊主既然放過了嶽相公,自然不會看錯,不如就讓嶽相公去吧!”

    他口氣忽然轉變了!

    竺秋蘭心中不禁一動,暗付:“霍萬清方才只説‘你會是”三個字,底下的話,沒有説出口來,如今他口氣顯然轉變了,莫非他認出嶽相公的來歷來了?”

    宋文俊一臉冷峻之色,做然道:“霍總管,你久戰無功,且退下來,還是由本公子對付他。”

    霍萬清抬頭道:“公子,老朽仔細想過,咱們不能違背老莊主的諾言……”

    “不用説了!”

    宋文俊一擺手,冷然道:“他明明是賊人一夥,豈能容他走脱?”

    霍萬清臉有難色,説道:“這個只怕不妥吧?”

    宋文俊沒有理他,舉步直逼上去,鏘然掣劍在手,朝嶽少俊一指,喝道:“咱們呂城未完之戰,正好在這裏分個高下,你亮劍吧!”

    嶽少俊道,“宋兄……”

    宋文俊喝道:“姓岳的,咱們不必多説,除非你束手就縛,由他們(指莊丁)把你們二人押回莊去……”

    嶽少俊笑道:“宋兄,在下找到解藥,自會親自送上貴莊去,沒有人可以強逼在下,在下也不會束手就縛,須知在下只是不願和你動手,並非怕你。”

    宋文俊大笑道:“説得好,你既然不願和本公子動手,又不肯束手就縛,那就爬着出去,本公子也可饒你一命。”

    霍萬清低聲道:“公子……”

    嶽少俊突然劍眉一挑,怒喝道:“宋文俊,你別欺人太甚!”“嗆!”一聲清吟,軟劍已經脱匣而出,掙得筆直。

    只聽竺秋蘭驚咦一聲道:“嶽相公,你劍尖被誰削斷了呢?”

    嶽少俊始終不知道自己軟劍劍尖,已被宋老爺子一根牙筷削斷,那是因為當時他被宋老爺子震跌出去,宋老爺子又及時毒發,在忙亂之中,並未發現,此後又一直沒有用過劍。

    (如是普通長劍,納劍入鞘,就會看到斷了一截尖,但這柄軟劍,收發都只要一按機簧,就會自動縮回,故而未曾注意及此)

    這裏經竺秋蘭一説,低頭看去,劍尖果然已斷,不覺怔得一怔,思索着驚異的道:

    “這……可能是在下和宋老爺子過招之時,被宋老爺子牙著削斷的,在下真不好意思,損毀了姑娘的寶劍。”

    竺秋蘭俏臉微紅,低低的道:“這劍已經是你的了。”

    宋文俊不耐道;“這裏不是你們敍舊之處,本公子也沒有這份耐心,姓岳的,看劍。”

    刷的一劍,迎面點出,他這一劍,雖是虛招,但表示他已經出手了。

    嶽少俊手持軟劍,但並未出手,只是望着宋文俊,説道:“宋兄要和在下比劍,在下自當奉陪,只是宋兄應該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動手,否則動上了手,刀劍無眼,不論誰傷了誰,都是太不值得了。”

    宋文俊冷然道、“你還想狡辯?你暗使毒藥,謀害家父,家父被你花言巧語,説得信以為真,輕易放過了你,但小翠明明聽胡婆子説你是他們自己人,等咱們聞訊趕來,又在此地發現你們,天下會有這般巧合之事……”

    他愈説愈氣,長劍一振,厲聲道:“好了,本公子話全説明白了,看劍!”

    驟然一劍,飛刺而出。

    這一劍可不是虛招,劍光乍展,但見一片流動寒芒,像扇面般朝嶽少俊身前灑去。

    “表哥……”

    門外傳來一聲嬌脆帶着氣憤的叫喊聲中,緊接着又是“叮"’的一聲輕響,宋文俊灑出去一片流動的寒芒,就像電光石火,倏然盡斂!

    在宋文俊和嶽少俊二人之間,多了一位面蒙輕紗的綠衣姑娘,她手上握着一柄三尺長的鐵劍,劍尖壓住了宋文俊的長劍。

    她,正是惲慧君姑娘。

    她身後緊隨着小翠,小翠姑娘一身青色勁裝,纖腰裏還插着一柄三尺長的劍。

    兩人敢情急着趕路,胸口還在起伏不停。

    宋文俊緩緩撤回長劍,含笑道:“表妹!你怎麼也來了?”

    惲慧君也將手中長劍收了回去,嗔道:“表哥!你怎好如此任性?聽了小翠一句話,就逼着嶽相公動手,也沒想想胡婆子擒住了小翠,為什麼又把她放回去了?這明明是要小翠把她説過的話,傳給咱們,咱們找不到胡婆子,就會找上嶽相公?你平日不是自負機智過人,怎麼也會上他人反間之計?”

    她一口氣説來,又脆又快,又帶着埋怨的口吻,但卻使人如聞出谷黃鴛,新聲百囀。

    宋文俊似是對這位表妹,甚為敬畏,連忙笑了笑道:“愚兄和霍總管趕來此地,發現偌大一座宅院,只有他們二人在此,自然不無令人可疑之處……”

    惲慧君一雙秋波瞟着竺秋蘭,沒待他説下去,截住活頭問道:“表哥可曾問過嶽相公和這位姑娘,他們怎麼也會到這裏來的?”

    宋文俊道:“愚兄聽嶽兄説,他們是救小翠來的,但這話也未必可信。”

    揮慧君輕笑道:“如何未必可信?小翠為了救嶽相公,才被胡婆子所擒,嶽相公趕來救人,這正是人情之常,表哥就是忒相信自己,不相信別人,才會引起誤會。”

    忒相信自己,不相信別人,正是剛愎自用。

    霍萬清在旁點頭道,“表小姐説的極是。”

    惲慧君回頭道:“霍總管,你都查看過了,這裏真的沒有人?”

    霍萬清道:“是的,老朽已經搜查過全宅,似已久無人住,因此在這裏忽然遇上了嶽相公二位,才引起誤會。”

    嶽少俊道:“霍總管進來之時,可曾看到看門的龍鍾老漢?”

    “沒有?”

    霍萬清道:“老朽和公子進來之時,什麼人也沒有遇上。”

    嶽少俊道:“這就奇了,咱們進來之時,那看門龍鍾由人帶你到一處院落,看到仲姑娘,就是在這裏麼?”

    嶽少俊道:“是的,在下記得根清楚,這裏本來有一張小圓桌,和兩排椅幾,如今全搬走了,連地上也灑了不少泥土,但絕不會錯。”

    宋文俊道:“霍總管,你再帶人去各處仔細搜索一遍看看,賊黨是否藏匿在什麼地方,也説不定。”

    霍萬清點點頭道:“老朽這就去。”

    説着,帶着六名莊丁,匆匆退出院子而去。

    宋文俊道:“表妹,咱們是否也要分頭去找找?”

    惲慧君道:“昨晚嶽相公醒來之時,是被關在一處地窖之中,我們如能找到那地窖,説不定會有什麼發現,亦未可知。”

    宋文俊敞笑一聲道:“表妹果然心細如髮,不是你説,愚兄真還想不到呢!”

    惲慧君道:“只是嶽相公是被人蒙着臉帶進來的、不知還能不能找得到地窖呢?”

    嶽少俊道:“在下從地窖出來之時,頭臉雖被蒙着黑布,但在下確實曾用心記憶,似是穿行了兩條曲折迥廊,跨過五道門檻,一共走了五百七十三步,才到這裏。”

    竺秋蘭回眸笑道:“嶽相公倒真是有心人。”

    嶽少俊道:“在下時常聽家師説:一個人愈處危境,愈要冷靜,雖是細小之事,都不可大意放過,在下當時雙目被蒙,不知身在何處,只有處處留心,才能有脱出困境的希望,故而行走之時,暗暗留神上了出路。”

    惲慧君望望竺秋蘭,覺得她和嶽少俊説話時的神情,老漢,被竺姑娘點了穴道,他怎會不見了呢?”

    惲慧君又看了竺秋蘭一眼,問道:“嶽相公還發現了什麼沒有?”

    嶽少俊搖搖頭道:“沒有,這裏的人,好像全已撤走,和昨晚全然不同,但也留下了許多破綻,在下正在查看,宋兄和霍總管就進來了。”

    霍萬清道:“對了,老朽聽小翠説,嶽相公昨晚曾被胡婆子送來此地,究竟如何?”

    惲慧君披披嘴道:“霍總管原來沒問清楚,就和嶽相公起了衝突。”

    霍萬清老臉一紅,拱手説道:“表小姐原諒,老朽粗人,確實大魯莽!”

    嶽少俊就把昨晚經過,仔細説了一遍。

    霍萬清聽得一呆道:“如此説來。這裏本是一處賊巢了,大概因胡婆子泄漏了行藏,他們才勿匆撤走的。”

    揮慧君沉吟道:“嶽相公,你説和胡婆子一起的那人,就是偽裝負傷,託你捎信的那個姓塗的麼?”

    “不錯!”

    嶽少俊道:“在下雖沒看清他的面貌,但聽他口音,確是那個姓塗的了。”

    “嗯!”惲慧君輕嗯一聲,點點頭道,“這有可能,他和胡婆子隱跡胡埭,就是為了就近探聽天華山莊的動靜,這裏才是他們真正的巢穴,嶽相公看到的仲姑娘,該是賊黨重要人物了。”

    她目光一轉,説道:“嶽相公,你説你被蒙了眼睛,兩人似乎極熟,但自己又不好問他們是如何認識的,一面道:“嶽相公記得就好,我們那就走吧!”

    大家出了院子,宋文俊抬抬手道:“嶽兄請先。”

    嶽少俊道:“在下要替大家帶路;那就有僭了。”

    説着當先邁步朝迥廊上走去。

    竺秋蘭也沒和他們客氣,緊隨着嶽少俊身後就走。

    惲慧君心裏老大不舒暢,但也不好多説,只是默默的跟着竺秋主走去。

    小翠是惲姑娘的貼身使女,自然要跟着小姐走了。

    這一來,可就把宋文俊一個人撇在最後了,但宋文俊這回因嶽少俊身邊,多了一個竺姑娘,使他放了不少心,一手按着劍柄,走在後面,倒也挺遊灑。

    幾人剛過迥廊,嶽少俊卻在轉角處停了下來,雙目注視着左首牆壁,發出會心的微笑。

    竺秋蘭跟在他身後,問道:“嶽相公,你看什麼呢?”

    嶽少俊含笑道:“在下從地窖出來之時,轉眼被蒙上黑布,當時由一名玄衣使女牽着在下左手而行。”

    竺秋蘭道:“這和你察看牆壁,有什麼關係?”

    嶽少俊道:“她牽着在下左手,在下不是還空出一隻右手麼?”

    惲慧君輕哦一聲,搶着道:“嶽相公可是在牆上做了什麼記號麼?”

    “是的。”

    嶽少俊點頭道:“在下行走之時,不時用右手指甲,暗暗在牆上劃下了一條橫線,這條橫線就在左首牆上,(他進來時用右手劃的記號,如今出去,該在左首了)這就證明昨晚在下就是從這條走廊進來的了。”

    大家凝目看去,左首壁上,果然有一條極細的劃痕,時斷時續,如非先有人説明了,還得細看,否則絕難看得出來。

    惲慧君由衷的道:“嶽相公真是機智過人!”

    嶽少俊道:“惲小姐誇獎了,在下當時也只是無心之舉,雖然劃下了記號,也想不到今天會用上它。”

    竺秋蘭不願他和惲慧君再談下去,這就催道:“嶽相公,如今既有暗記指引,就可省去咱們摸索的時間,那就快些走了。”

    嶽少俊沒有再説,循着時斷時續的牆上橫線,一路尋去,出了東首腰門,那是一條較為狹窄的長巷,一直通向後進。

    左首牆上,同樣劃有極細的橫線,因為這裏是一條直巷,就無須再看,腳下加快;長巷盡頭,緊閉着一扇木門,上面還鎖了一把鐵鎖。

    竺秋蘭道,“你説一共經過五道門檻,這裏已是第五道門了。”

    嶽少俊微微點頭,伸手扭斷鐵鎖,推門走出。

    竺秋蘭口中不覺咦了一聲道:“這裏已是後園。”

    嶽少俊道:“不錯,這座地窖,就是建在花園之中。”

    竺秋蘭攢攢眉道:“這就難了,方才是在屋內、走廊較狹,你可以伸手就夠到牆壁,留下記號,如今偌大一片花圃,地方空曠,你指痕怎麼劃呢?”

    嶽少俊笑道:“這裏不是劃的指痕。”

    竺秋蘭問道,“那是用什麼留得記號呢?”

    嶽少俊道:“昨晚在下走出地窖,覺得腳下踩到的地上,是一片軟泥……”

    竺秋蘭道:“那是昨晚初更時分,下了一陣雨咯!”

    嶽少俊道:“在下就因踩到了一片軟泥,忽然心中叩動,暗想:在下一定有幾步腳印,留在泥土上,後來踩到了青磚地,在下故意腳尖用力,一路時斷時續的劃下了一些痕跡,應該可以找尋得到。”

    宋文俊道:“嶽兄果然是有心人!”

    大家進入花園,走不多遠,果然在青磚地上,發現了一條時斷時續的痕跡,因為此時紅日已高三丈,故而看來十分清晰。

    這座花園,佔地極廣,頗具亭台樓閣之勝。

    一行五人,穿花拂柳,因有嶽少俊留下的記號可循。不大工夫,就行近一條石欄曲折的小橋。

    通過水樹,迎面是一座疊石玲球的假山,山上還種植了十幾棵蒼松,虯枝吟風,發出細細的濤聲,益發增加了假山的雄偉。

    假山前面,是一片柔軟的草地,只是經霜之後,草色略見枯黃。

    宋文俊首先踏上草地,回頭道:“嶽兄踩到的軟上,大概就是這片草坪了。”

    嶽少俊走上幾步,凝視着草地。點頭道:“不錯,就在這裏,兄弟跨出地窖之時、確曾聽到松風細吟之聲。”

    竺秋蘭道:“這麼説,地窖可能就在假山下面了。”

    宋文俊道:“走,咱們進去瞧瞧。”

    當先舉步朝假山洞中行去。

    假山洞窖,入口處還須俯身而入,但到了裏面,卻是一條兩人可以並行的走廊,中間有一道門户。

    推開兩扇木門,裏面是一座暖閣,放兩排椅幾,和一張八仙桌,後面還有一間,地方較為逼仄,通向假山後面,是一個小廚房。

    大家看看並無可疑之處,依然退了出來。

    走廊上,有一扇圓形的石窗,可以看到水樹,窗外掛着不少藤蔓,從外面是看不到裏面的,設計頗具巧思。

    再由走廊另一頭出去,則是一條盤曲的小石瞪,可以拾級而上,通到假山頂上,山頂有幾棵老松,和一個六角小亭,亭中放着一張石桌,四個石凳,可以在這裏下棋。也可以俯視全園景色,但就是找不至,地客入口,更沒有絲毫可疑之處。

    宋文俊回頭道:“嶽兄再想想看,是否記憶錯誤了,這裏怎會連一點跡象都找不到呢?”

    嶽少俊道:“兄弟絕不會記錯,從兄弟留的記號看來,地窖可能就在這裏。”

    宋文俊道:“咱們一路循嶽兄的記號找來,但及橋而止,石橋和草地上,都不見記號,會不會地窖並不在此?”

    嶽少俊道:“兄弟昨晚雖被蒙了眼睛,踩到的軟泥,正是那片草坪。至於石橋上並無記號,那是兄弟功力太淺,僅憑腳尖劃過,不可能在石上留下痕跡,但兄弟覺得地答應該就在這裏,只是咱們不得其門而入罷了。”

    説到這裏,輕哦了一聲,續道:“兄弟記得昨晚從地窖中走出,不過數步,就可呼吸到清新空氣,因此兄弟覺得地窖門户,可能在假山入口附近。”

    竺秋蘭道:“我們快些下去。”

    大家依然循着石蹬,回到下面,在一條不過十步來遠的走廊上,仔細察看了一遍,依然找不出絲毫跡象來。

    竺秋蘭低低的道:“依我看,這裏可能安着機關。”

    惲慧君好奇的道:“你説會是什麼機關呢?”

    竺秋蘭道:“我也只是聽娘説過,江湖上有些秘密組合,為了怕被外人發現,泄漏機密,都有密室。有的就在地室之中,出入門户,都安裝了機關消息,不知道內情之中,就不得其門而入,開啓門户,全憑樞紐,就可打開門户了。”

    惲慧君道:“這樞紐會在那裏呢,唉,這裏天光照射不進,我們又沒有火種,連看都看不清楚,又到那裏去找?表哥,我看還是把霍總管找來,他見多識廣,也許會找得到地窖出入的門户。”

    竺秋蘭道:“火種我有。”

    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精緻的千里火種,擦的一聲,亮起了一道火光,她手舉火把,照着石壁,仔細打量起來。

    這座假山是用整方大石疊起來的,四周石壁又凹凸不平,故而壁上有許多縫隙,竺秋蘭看的很仔細,幾乎連一個小孔都不肯放過。

    她從左壁照到右壁,再從右壁照到石窟入口,這向裏的一面,是入口最黑暗的地方,她在一方大石縫中,發現了拳頭大的一個石孔。

    細看石孔下首,似乎較為光澤,顯然是經常有人撫摸,心中不覺一動,叫道:“可能就在這裏了。”

    説着,左手就朝石孔中伸了進去。果然就在石孔中給她摸到了一個小鐵環,輕輕拉了幾下。

    這下,大家都聽到石孔中發出一陣極輕的鈴鈴之聲。

    嶽少俊翟然道:“這鈴聲好像從地底發出來的。”

    話聲未落,但聽右首石壁間,緊接着響起一陣輕震,兩方巨石緩緩的向內縮入,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窟,一道石級,延伸而下。

    惲慧君喜道:“竺姑娘真能幹,要不是你,我們一輩子也找不着呢!”

    竺秋蘭道:“惲小姐誇獎了。”

    她一手擎着千里火把,回頭道:“我先下去,給你們照路。”

    嶽少俊道:“竺姑娘,還是在下先下去。”

    竺秋蘭嫣然一笑道:“不要紫,我先下去也是一樣。”

    舉步往下走去。

    嶽少俊怕她有失,也急忙跟了下去。

    渾慧君回頭吩咐道:“小翠,你留在這裏,別讓人家把我們關到裏面去,有什麼風吹草動,趕緊出聲知會我們.知道麼?”

    小翠道:“小婢知道。”

    惲慧君説完,也就舉步朝地窖中走下。

    宋文俊等表妹下去之後,才跟着她身後走去乙石級盡頭,是一條不太長的通道,左首有兩道鐵門。都未上鎖,推門進去,一間堆置的是空酒罐。

    另一間堆放的破舊傢俱和木柴。通道盡頭處,也有一道鐵門,裏面空無所有。

    嶽少俊道:“這一間。就是囚禁在下的所在了。”

    大家進入鐵門,竺秋蘭舉着千里火把,到處察看了一遍,才直起腰,脱道,“這裏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由此看來,賊黨真的已經撤走了。”

    嶽少俊失望的道:“看來這裏不像是賊黨的巢穴。可能他們只是臨時佔用的罷了。”

    渾慧君道,“這裏不是賊巢,怎麼會有機關?”

    宋文俊道:“這算不了什麼,不少大户人家,為了防盜,都有地窖,這不能證明這裏就是賊黨巢穴。”

    惲慧君道,“那就回上去吧!”

    四人依然拾級而上,走出地窖,但見小翠一手握着短劍,站在假山洞窟門口,顯然並未發現什麼事故,這就可以證明那仲姑娘一夥人,果然全已撤走了。退出假山,老遠就看到霍萬清一個高大的身形,急匆勿的奔了過來。

    宋文俊咦道:“霍總管莫非有什麼急事?”

    隨着話聲,立即當先迎上去。

    渾慧君、嶽少俊、竺秋蘭等人,也隨着跟了下去。

    剛穿過水榭,霍萬清已到了橋邊,站定下來,拱手道:“公子,表小姐原來在這裏,老朽到處都找遍了……”

    宋文俊問道:“霍總管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霍萬清道:“老朽搜索全宅,並無任何發現,只是老莊主打發宋興,急急趕來,要公子和表小姐儘快回去。”

    宋文俊問道:“宋興是否知道,爹有什麼事麼?”

    霍萬清道:“老朽聽宋興説,好像揚州有人來了。”

    惲慧君問道:“我家來的是什麼人?”

    霍萬清道:“老朽不清楚,宋興只是説。老莊主要公子和表小姐火速回去,好像有十分急要之事,等公子和表小妹回去商量。”

    宋文俊道:“既然如此,表妹,咱們快些回去吧!”

    惲慧君點點頭,回過身去,朝嶽少俊幽幽的道:“嶽相公,你莫要忘了揚州之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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