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短暫,
在有限的日子裏,
不貪求富貴榮華,
只要有真誠的笑容相伴,
即使短暫,
也將充滿燦爛的光華。
D大校園內,新穎現代化的理學院大樓與古樸典雅的文學院大樓正好面對面相望,中間還有一條相當浪漫的紅亭花道,D大學生們戲稱為「門當户對」,而銜接兩院出入口的花道則是「鵲橋道」。
至於這兩個名詞的典故,則是因為D大曆年來有一半的對對碰都是來自於理學院的男生和文學院的女生,而且,幾乎都是先在鵲橋道上來電150,跟着我拋給你一個媚眼,你再回我一個誘惑的微笑,於是乎,追趕跑跳碰的遊戲便於焉展開了。
呃!那……理學院的女生和文學院的男生怎麼辦?
捶心肝乾瞪眼?
唉!不用那麼可憐啦!直走找不到心上人,不會拐個彎兒嗎?鵲橋道中途還有分岔,往右轉去商學院泡馬子或吊凱子都可以嘛!
不過,學長和學姐們通常都會先給那些習慣單戀一枝花的男生們一個良心的建議——千萬別去單戀商學院那朵火炎花(非洲百合),因為不小心戀上那朵花的男生們,從來都只有灰頭土臉的份。
然而,忠言總是逆耳的!只要是人,通常都有「人家説不要我偏要」的劣根性,所以,為了攀折那朵火炎花而壯烈成仁的勇士們更是前仆後繼。譬如此刻,理學院三年級的勇士就撅着屁股緊迫在那朵火炎花身後,低聲下氣、悽楚欲絕地哀哀泣求。
「拜託你,再一次就好了!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了,好嗎?」
勇士把面子尊嚴撇兩邊,中間只剩下一顆血紅真摯的心,但火炎花卻連看也不看一眼的就一腳踩上去,連噗嗤一聲也沒有就踩爛了。
「沒空!」
「求求你,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動手動腳了,沒有你的同意,我連碰你一下都不會,真的,我發誓!」
「誰理你!」
「拜託你啦!」
眼看着火炎花越走越快,似乎完全沒有準備要回過頭來同情他一咪咪、可憐他一下下的樣子,勇士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住她,看來好像早已經忘了十秒鐘前自己説過的話了。不過,他忘了,人家可沒忘,於是他這一抓,立刻把火炎花的火氣給抓了出來。
「喂,你煩不煩啊?跟你説我沒空,這麼簡單的國語你都聽不懂嗎?你白痴啊你!」火炎花冒火地叫道,同時嫌惡地用力甩開他的手。
「哪會沒空?」勇士立刻不怕死的反駁回去。「我打聽過了,你星期六和日都還沒有約會,怎麼會沒空?」
火炎花哼了哼。「那可真抱歉喔!你最好趕緊去檢查一下你的間諜網到底是哪裏有了疏失,怎麼會漏了我這個星期的約會呢?」她嘲諷道。
勇士眼裏終於出現了一點點狐疑之色。「你真的有約會了?」
腦袋一撇,「答對了,蛋白質!」火炎花邊説邊繼續以她一貫的果決堅毅步伐快步前進,勇士當然也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在她後面。
「誰?是誰?你要和誰約會?」
這會兒他的口氣已經有點質問的味道了,聽了實在教人很不爽。只不過是和他出去玩過一次而已,又不是有了山盟海誓,幹嘛一副捉姦的模樣?!於是,一肚子火的火炎花正想飆一下讓他吐血而亡,就在這個當兒,她眼角一掃,突然發現站立在前方不遠處那個既高又瘦,而且臉色蒼白得很的年輕人,火焰頓時化為潺潺流水。
「你管我!」火炎花漫不經心地回道。
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己經「無意中」碰見過好幾回那個看起來彷彿已經病了三年三月又三天的傢伙了吧?而且每一次他都是堆滿一臉燦爛的笑容,對着她猛炫耀他那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卻又眼睜睜的看着她從他面前走過去什麼也沒説。
奇怪的人!她每次都這麼想。
「我不信,如果你説不出究竟要和誰約會,我就不相信你已經有約會了,所以,這個星期六或日你一定要給我一天!」
哇拷,這傢伙是不是太囂張了點兒?她一定要給他一天?憑什麼?她欠他的嗎?借條呢?或者是他好幾天沒洗澡皮在癢,欠扁了?
事後想想,她實在也不甚瞭解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有那種衝動的反應和舉措,也許是庫存的耐性終於宣告用罄;也或許是一時好奇,想搞清楚那個蒼白的傢伙到底是誰,為什麼老是等在那兒對她拼命傻笑?是不是也對她有興趣?還是腦筋哪裏爬帶了?
總之,當那個窮追她不捨的勇士一説出那幾句幾近於無賴的話之後,她立刻不耐煩地停住腳,同時毫無預警地一把抓住那個蒼白傢伙的纖瘦手臂。
「就是他!」她大聲宣佈,無視於那張蒼白臉上的錯愕神情,她瞄着被他抱在懷裏的筆記本封面,「他是文學院四年級的安……」她停了停,旋即升起驚訝的目光盯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安靳-?」頭一回,她以認真的眼神仔細打量面前的人,這才注意到,這傢伙給人的第一印象雖然是相當瘦弱單薄,大概有180以上的身高,看起來卻不到四十五公斤,好似風一吹就會繞着地球飄一圈的樣子,但仔相一看,其實他的五官極為清逸俊秀,雖不搶眼,卻非常耐看,甚至越看越教人捨不得移開眼。
然而,他最迷人的,也是最讓她記憶深刻的,還是那副似乎隨時都掛在他臉上的開朗笑容,明亮而且燦爛無比,還帶點可愛的稚氣,讓人一見就心窩裏暖呼呼的。
勇士也愣了一下,「文學院榜首安靳-?!」他驚呼。
其實,身為文學院的榜首實在沒什麼了不起,只要認真一點多K點書,大概就差不到哪裏去了。怪異的是,聽説安靳-這個文學院榜首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除了必點名的課和考試之外,他從不上自己的課,卻天天跑去幫研究所的學長們聽課作筆記。
而最誇張的是,他不但代上文學院研究所的課,甚至明目張膽地撈過界,大大方方地跑到商學院研究所和法學院研究所去參一腳,傳言他還常常溜去旁聽醫學院和理學院的課程呢!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穩穩地霸佔住文學院榜首之位。看他作的筆記,比聽教授講課還要確實、透徹,而且易於理解吸收,這種説法也在文學院研究所、商學院研究所和法學院研究所之間廣為流傳,着實讓那些教授們無地自容地臉黑了一半,可私底下卻又忍不住偷偷去拷貝安靳-的筆記來看看他們到底是輸在哪裏?
原來這就是安靳-本人啊!
火炎花睜着一雙明眸上上下下看了個仔細,同時心裏有點好笑地瞧着那蒼白的臉頰上染了一層淡淡的、興奮的酡紅。嘖嘖!還真是超可愛的呢!在這種飆風年代!已經很少看見這種會臉紅的男孩子-!她暗忖。
「你真的跟他有約?」勇士突然又不死心地再問。
火炎花倏地嫣然一笑,「沒錯,星期六早上九點,對吧?」她對着驟然湧現出一臉狂喜笑容的安靳-俏皮地眨眨眼。看他樂成這副德行,他果然是對她有意思沒錯。「至於碰面的地點,我明天再通知你,ok?」不等安靳-回答,火炎花便轉身匆匆忙忙地往商學院而去了!滿心沮喪的勇士忙又追了上去。
哇咧!居然又跟上來了!
「拜託,蛋白質,現在你可以不要再纏着我了吧?你要是害我上課遲到的話!小心我K得你滿頭包!」
「那……那也只不過是星期六一天而已,還有星期日……」
「錯!」火炎花毫不留情地朝他砍下一刀。「我跟他約了兩天!ok?」
「怎……怎麼可以那樣?」勇士抗議道。
「小姐我高興!」她仰高下巴,——的看他。
「可是……」
望着他們逐漸遠去的身影,安靳-仿如作夢般地茫然呆立了片刻後,才猶豫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旋即輕哼一聲,忙又搓揉着手臂。
天哪!不是作夢耶!
~~~
坐着看、躺着看、歪着腦袋看、倒立着看,兩個鐘頭後,依然看不到兩頁書的柳松友終於放棄地扔開書本,準備先去慰勞一下扁扁的肚皮,再回來考慮考慮今天之內還要不要再去碰那本該死的六法全書。卻沒料到才走出房門一步,就發現表弟竟然呆坐在客廳裏魂遊太虛。
「咦?阿-,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不是説還要去醫學院旁聽兩堂課嗎?難道……」突然想到一件令人很不安的事,柳松友急忙跑到安靳-的面前蹲下,「你又哪裏不舒服了嗎?」他驚惶地問。「快,告訴我,是頭暈?氣喘?咳血?胸口疼?或只是胃不舒服想吐?」
淡淡的三月天對一般人而言,應該是最舒適的天候,可是對安靳-的健康來説,卻是最不穩定的月份,因為季節交替時的氣候最容易引發氣喘,而一旦氣喘發作,其他毛病也就會跟着來湊熟鬧了。
然而,儘管他慌慌張張的一連迭地問,安靳-卻仍是隻移過茫然的雙眼來,困惑地蹙起秀氣的眉宇。
「嘎?」
「嘎什麼嘎,我在問你……」柳松友突然噤聲,此刻他才發現,安靳-的神情雖然怪異,卻不是發病的症狀,他仔細審視半晌後才又問:「你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安靳-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了,他立刻反擊回去。「去你的,你才要掛了呢!」
柳松友不由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頹然跌坐在地上,「天哪!那就拜託你不要擺出那副樣子來嚇人嘛!這邊的人也跟你一樣心臟不太好耶!」他大聲抱怨。
安靳-聳聳肩,「我只是在想事情嘛!沒想到你這樣就被嚇到了,什麼時候膽子變這麼小了?」他調侃道。
「從第一次見識到你表演發病的那一剎那!」柳松友喟嘆道,同時慢慢爬起來坐到安靳-身邊,一臉滑稽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自那天開始,我的心臟就開始越來越無力了,有時候會感覺少了好幾拍,有時候卻又像多了好幾拍,害我傷透腦筋,不知道該如何把多的那幾拍移到少了好幾拍的那邊去用。」
安靳-失笑。「去裝個心律調節器吧!看你愛跳多快就多快、愛跳多慢就多慢,隨你高興!」
「哈!你都沒裝,我幹嘛裝?」柳松友哼了哼。「好了,説吧!你幹嘛蹺課跑回來?專程來嚇我的嗎?今天好像不是我的生日吧?」
「蹺課?」安靳-再次失笑。「那只是旁聽的課耶!哪能算蹺課?」
柳松友受不了的瞪了他一眼,「少羅嗦!」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説,你剛剛到底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如果沒有喊醒他的話,説不定待會兒連口水都流出來了呢!
安靳-聳聳肩,再冒出一朵傻呼呼的笑容想矇混過去,可惜雙頰再一次暈上的淡淡酡紅泄漏了008的最高機密。
柳松友不覺狐疑地挑高右眉。「喂、喂!你……你不會是又跑去作白痴雕像了吧?」安靳-立刻轉開頭去裝作沒聽到,柳松友頓時大翻白眼。「哦!拜託喔!你是不是又到鵲橋道那邊眼睜睜地看着她來,又看着她去了?」
「那是準備動作嘛!」安靳-馬上又回過頭來大加辯駁。「我總要先讓她認識我,等我去約她時,她才不會莫名其妙地一腳把我踢開吧?」
柳松友斜眼瞄着他。「哦?認識一下?那樣就叫讓她認識一下?真是另類啊!」他嗤之以鼻地嘲諷道:「我説你幹嘛不乾脆在她面前表演一下狗吃屎,那樣保證她會以最快的速度認識你,而且還會印象深刻呢!」順便在心裏暗暗大肆的嘲笑一番!不過,這話可不能明説,一説就沒戲可看了!
「是喔!印象深刻得立刻把我踢出局了!」安靳-嘟囔道。文學院榜首才沒那麼容易上當呢!
「嘿嘿!原來你也不笨嘛!」
「你才白痴呢你!」
柳松友笑笑,而後認真地注視表弟片刻。
「我説阿-啊!雖然是我勸你去追她的沒錯,可我真的搞不懂耶!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人家追女孩子是鮮花大把大把的砸下去,情書一封一封的笑死她,要不就是緊迫盯人來個不死不罷休,你卻來這招……」
他搔搔腦袋。「這招叫什麼來着?先禮後兵嗎?唉!管他那麼多,反正我覺得你這麼做根本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嘛!憑什麼不直接殺過會,若不行,就再來個愛你一萬年,這樣不是簡單多了嗎?」
聞言!安靳-不自覺的得意地笑了。「No、No、No!你這樣説就錯啦!我這麼做不但不是浪費時間,而且效果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喔!」
柳松友懶懶地瞟他一眼。「是嗎?她真的有多看你兩眼了嗎?」
「不只、不只,我告訴你啊……」
安靳-終於忍不住自動全盤托出早些時候在鵲橋道上與火炎花碰面的經過,而柳松友則是越聽兩眼睜得越大,眼神從不信到懷疑,再到驚愕不己。
「騙人,她真的那樣跟你説?」他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安靳-立刻得意洋洋地大點其腦袋。
柳松友更是啼笑皆非。「哇噻!這樣也能搞定?嘖嘖!沒想到泡馬子還有這種方法啊!只要學木頭人在那邊多站幾次崗,再耍耍白痴多拋兩個媚笑給她看,女孩子居然就會自動上勾了?」他猛搖頭。「真是甘拜下風!」
安靳-更是笑得兩邊嘴角差點咧到耳後去了。「嘿嘿!這下子你該服我了吧?」不過,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卻越來越勉強了。
怎麼又變天了!
柳松友不由得受不了地叫道:「又怎麼了你?」
「可是……可是也説不定……」安靳-吶吶地道:「説不定她只是情急之下暫時拿我當擋箭牌用一下而已,其實她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啊!」
呃?嗯……説的也是啦!男人喜歡「用」女人,女人當然也可以拿男人來隨便「用」一下-!
「你剛剛就是在想這個?」見安靳-又點頭承認了,柳松友不覺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這很簡單啊!她不是説明天要告訴你約會的地點嗎?」
安靳-點頭,同時詢問地望着柳松友。
「那不就結了?想想你都大四了,居然從來沒有認真上過自己的課,而老天也真是沒眼,這樣也能讓你混到一個文學院榜首!」
他越説越覺得不滿,幾乎就要捶胸頓足了,可一轉眼,他又眉開眼笑地拍了拍安靳-的肩頭。
「不過,現在老天終於開眼了,既然她説了是明天,那麼,不管她是要取消約會,或者真的要通知你約會地點,她一定得到你的教室找你吧?所以-!嘿嘿嘿,親愛的表弟,終於,你終於要給我乖乖的會上一次課啦!」
老實説,安靳-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從他一踏進教室開始,每位同學都用那種「你來幹什麼?」的驚訝眼神盯住他,而且是全程盯到尾,甚至連教授見了他,都忍不住訝異地張大嘴,隨即脱口便問他:「這位同學,你走錯教室了嗎?」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只能漲紅臉對着教授呵呵傻笑了。可到了第三堂一下課,幾乎所有的人就都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跑回來上課了。
「啊咧——安靳-,你還真的在這裏呀?搞什麼鬼啊!你不是從不上自己的課嗎?害我跑到研究所那兒到處找你,結果你卻窩到這裏來了!」安靳-剛一踏出教室,便見到火炎花遠遠地迎着他跑過來,還沒來到他面前,便開始哇啦哇啦地抱怨不已,一到他面前,更是忙着先瞪了不少白眼給他看。
「要不是聽到有人説,安靳-今天吃錯藥跑去上自己的課了,我還不會想到要來這兒找你呢!」説着,她突然冒出一個很誇張的好奇表情。「喂!你今天真的吃錯藥了嗎?還是受到什麼打擊了?居然會跑回來上自己的課?」她直眼盯着他,「不會是……故意躲我的吧?」
安靳-猛搖腦袋。「不是!絕對不是!」
火炎花眨眨眼。「那就是……怕我找不到你,所以特地回來上課等我的?」
刷一下,安靳-的臉色頓時尷尬的紅了起來。「呃……這個……呃……呃……」
火炎花立時瞭然於心,她不禁有趣地笑了。「真的喔?不枉我找你找得差點累死。ok!先借問一下,聽説你自己開車是吧?」
安靳-頷首。「是。」
火炎花猛彈了一下手指。「那好,我們就在國父紀念館前面那家麥當勞見,沒問題吧?」
一聽,安靳-的臉上立刻綻出欣喜的光彩,同時拼命點頭道:「沒問題、問題!」有問題也會當作沒問題!
「那就這樣了。」火炎花擺擺手回身又跑。「掰掰!」
「掰掰!」
安靳-痴笑着目送她的背影迅速消失,根本興奮得忘了四周有多少觀眾了,直到他差點忘形地當場表演一手華爾滋-旋步時,才驚覺身邊的氣氛似乎有點詭異,他忙環視一眼,這才發現每位同學的視線又盯住了他,而這一回,他們的臉上全都寫滿了——原來如此!
~~~
星期六上午不到八點,安靳-就已經坐在麥當勞裏吃早餐了。
其實,他前一晚根本沒睡,令他感到相當疲倦,可是心中那股興奮之情卻又令他的精神振奮不已。
半年多了!
他暗戀她半年多,現在終於有機會接近他的夢中人了!
那朵狂傲的火炎花——霍妍華,是商學院一年級的學生,一進D大,就成為D大人氣最盛的女王,是商學院的榜首——聽説她打算兩年內就修完大學所有的學分,也是D的大校花——擁有所謂天使般的……不!應該説是火炎花般的臉孔和魔鬼般的身材。
憑良心説,校園裏的美女實在不少,但她卻是獨一無二的,她的美是那麼的自然奔放、健康明朗,她的魅力是如此的狂傲獨特、強勢有力,既散發出烈焰般的燦爛光芒,又有白百合的高貴優雅,在熱情大方、樂觀進取背後,卻又隱藏着敏鋭慧黠與頑固深沉。
她總是自信十足、精力充沛地活躍在校園裏各處,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毫不做作又悠然自在、那麼灑脱率性又勇往直前、那麼堅強獨立又擇善固執,讓人不能不強烈的意識到她的存在,也讓人忍不住深深地被她所吸引。
無論男女都逃不過她的魅力,特別是男生,他們身不由己地崇拜她、仰慕她、暗戀她。
安靳-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眼見到她,他就着迷了!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因為她是那麼傲然鮮明的存在、是那麼誇耀地展現她豐沛獨特的生命力,他幾乎可以在她身上看到生命流動的軌跡,感受到無窮盡的光明與希望。
但是,他卻只敢偷偷地看着她、戀着她。
雖然聽説她和許多男生約會過,可是,她也從沒有和同一個男生約會超過兩次以上,也就是説,在那些和她約會過的男生裏,並沒有半個能讓她中意到願意與之作第三次的約會,所以,其他人還是有很大的希望的。
然而,儘管如此,他還是隻敢偷偷看着她、戀着她。
就算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內向的人,也不太自卑,卻不認為生命力旺盛如她的女孩子會喜歡像他這種天生孱弱的男生。不能太興奮、不能太勞累,也不能玩任何運動,更不能享受任何刺激性的娛樂,像她那麼活潑的女孩子,跟他在一起,大概不用半天就會悶死她了!
女王當然要配上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的國王吧?
所以,他只敢偷偷看着她、戀着她。
直到大四下學期開始不久,大他兩歲,即將拿到法律系碩士學位的表哥實在受不了他這種龜毛的態度,覺得他老是躲起來偷偷看着女孩子流口水實在是超級噁心的,讓即將成為紅牌大律師的表哥面子盡掃落地。
所以,表哥便苦口婆心的奉勸他要設法在畢業之前和她約會一次,或至少向她表白一下,不強求對方的回應,就算只坦露自己的心意讓對方明白也好。這樣不但可以在自己的青春年代裏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也免得他在往後的人生中,除了身體上的缺憾之外,還得多添一份心理上的遺憾。
像他這種死心眼的人,肯定會念念不忘直到進棺材為止的!
嗯!表哥説的的確很有道理!所以,他就下定決心卯上去了,可以的話,能約會幾次就算幾次,不行的話,至少要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當然,他不會知道奸計得逞的表哥偷偷在旁邊竊笑不已,而且早已爆好一大碗香噴噴的爆米花準備看戲了!
然而,説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困難重重,因為圍繞在火炎花身邊的男孩子實在太多了,而且,各個比他健康出色,各種追求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使出來,如果他就這樣貿然的前去約她,恐怕她是連多瞄他一眼也不會就回絕了。
因此,他只能用那種最笨拙的方法,先引起她的好奇心,之後再看情況作應變。卻沒想到……沒想到他甚至還沒準備好,她就先開口了!
「嗨!安靳-,你來啦!我以為我會先到的説,居然你比我還早!」
安靳-一驚回過神,忙移過眼去,這才發現霍妍華已經端着一盤早餐在他的對面坐下了,他反射性地瞄了一下手錶……八點半。
「啊!我只是……,只是想,既然醒了,就……就……」
霍妍華一坐下,就蹙眉凝視他,「你的臉色好像……不!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很不好耶!」她突然插進一句評語。
事實上,他的臉色不但蒼白,還有點發青,看起來真是有點恐怖,想不去注意到都不行。
安靳-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會嗎?應該……還好吧?」
霍妍華不贊同地搖搖頭,然後開始在煎餅上抹上奶油蜂蜜,同時還不停的瞄着他。
「你的身體不好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迎着霍妍華懷疑的眼光,安靳-急着辯解的台詞中斷了,進而心虛地垂眸望着吃剩的煎餅輕嘆。「是,我的身體不好。」其實,他老早就有覺悟了,這種事是瞞不了任何人的。
「我就知道!」霍妍華説着,繼續在另一片煎餅上抹上更多的蜂蜜,跟着又更率直地問:「只是身體不好嗎?還是有哪方面的毛病?」煎餅無聲地哀求不已——不要再抹了啦!人家快要淹死了説!
「呃……這個……」安靳-遲疑片刻後,悄悄地從眼睫毛下偷窺着霍妍華。
「我……我有氣喘……」
霍妍華順手把漢堡肉夾進兩片煎餅中間。「哦!氣喘啊,那也沒什麼嘛!我妹妹也……」時間到了!同病相憐的煎餅兄弟與漢堡肉相互抱頭大哭。
「……還有,我的腸胃功能不太健全……」
「呃?」抓起煎餅的動作停住了。「啊!那……難怪你這麼瘦。」語畢,煎餅繼續往嘴巴方向移去。望着那張碩大的人頭鍘,煎餅兄弟絕望地顫抖不已。
「……肺臟機能也……不太好……」
張大的嘴又閉上了,霍妍華詫異地又望住安靳。煎餅兄弟甩去一把緊張的冷汗,暗呼一聲好險!
「咦?怎麼連肺部也……」
「我……」安靳-再嘆。「我還有先天性心臟病。」好了,他全部招供了,也許吃完早餐之後,就得跟她説掰掰了,那麼……他最好讓這頓早餐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唔!如果能拖到午餐時的話……
安靳-在那邊暗自籌劃着陰謀,而霍妍華這邊則是萬分驚愕地愣住了,同時,煎餅兄弟無聲慘嚎着落回餐盤裏,中間的漢堡肉慘遭腰折,一命嗚呼哀哉!
「心……心臟病?太……太誇張了吧?連心臟病都……那搞屁啊!你怎麼這麼多毛病啊?」
安靳-苦笑着默然無語。
片刻後,驚訝的眼神逐漸轉為憐惜,霍妍華突然越過桌面去拍拍他擱在桌上的手。
「你很辛苦是嗎?看着人家自由自在的活,你卻只能羨慕地旁觀,上天真是不公平,不是嗎?」
安靳-聳聳肩。「還好啦!反正我已經習慣了,也學會不去羨慕我永遠做不到的事就算是突發性的嫉妒,也只是一下下而已;或者偶爾想找個人來扁扁——憤,也不會真的去動手,否則到時候被送進醫院的反而是我。」
眨眨眼,他繼續誠實的招供。「也許有時候是會忍不住找個冤大頭來飆一下心裏的怨氣,不過,也不是太常啦!因為一想到飆完之後,我就得在牀上躺好幾天,就會忍不住先泄了氣……咦?你在笑什麼?」
悶笑不已的霍妍華一聽見他的問題,索性放縱地笑開來。「天哪!你還真是……看得很開耶!」
「不看開一點不行啊!」安靳-很誇張的嘆息一聲。「從小到大,我進出醫院不知幾百回了,那個要限制、這個要禁止的,如果不看開一點的話,早幾百年前我抓狂啦!何況,就算我天天捧着一張苦瓜臉-卒地過日子,情況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吧?所以-!倒不如我自己看開一點,讓自己開懷的享受一半的生命,這樣至少……」
「一半的生命?」
安靳-頑皮地眨着眼,「另一半掌握在他手裏啊!」他指着上面説。
霍妍華揚高雙眉。「難道治不好嗎?」
「心臟病患者就算開刀治好了,存活率也比一般人降低很多,另外還可能有併發症,甚至要再重新開刀一次也説不定,復發的可能性也滿大的,至於我……」安靳-聳聳肩。「如果我要開刀的話,還必須同時進行心肺移植才行。」
霍妍華又傻住了。「哇你咧!心……和肺都要移植?」
「是啊!不過這好像不太容易。」安靳-邊無聊地拿叉子翻攪着根本沒動過的漢堡肉,邊滿不在乎地説道。「你知道台灣有多少人登記等待移植器官嗎?九千多人,那你知道台灣一年有多少人捐贈器官嗎?一百多個。」
他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就算不提捐受比例的懸殊性,心肺移植條件也比移植單一器官來得嚴格,最大的困難在於器官來源必須是同一個人,但這種機會實在是很難得,因為腦死患者,多半會因為長期使用呼吸器而導致肺臟功能不佳,所以……」
聳聳肩,他又説:「其他還有什麼血型必須相容啦!組織抗原配對也要越接近越好啦!器官捐贈者與受贈者的體重與身高必須相近,也就是器官大小要相當等等拉拉雜雜一大堆條件,告訴你,我有機會接受心肺移植手術的機率比中愛心彩券還難喔!」
霍妍華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了。
「而且啊!」安靳-放下叉子,然後將雙手撐在桌上支着下巴直眼望着她,他淡淡地一笑。「心肺移植手術後第一年的存活率是百分之八十、五年存活率就只剩下百分之五十了。也就是説,就算我有機會接受手術,也不敢保證我就能長命百歲,甚至能活多久都不一定,有的人甚至一個月不到就嗝屁了!」
他的笑意更深了。「所以,我從來不去期待那種沒多少希望的事,不如自己小小心一點,説不定還能多活幾年呢!」
是他語中的無奈,或是他眼底深藏的苦澀,抑或是他笑容中的自嘲意味……她不清楚,只知道在這一瞬間,她胸口裏的某根心絃竟為他震顫不已!
霍妍華深深地凝視着他,感受到心中那股陌生的悸動似乎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了,她正想好好分析一下那到底代表什麼意義,卻又有另一種不安的感覺攫住了她,讓她無法順利的開啓思考的轉輪。
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但究竟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呢?是……啊!
「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她脱口道。「你是不是最好先回去休息一下?」
安靳-似乎吃了一驚,他趕緊坐正身子。「不、不用!我很好,你不用擔心,真的!」
「可是……」霍妍華盯住他的嘴唇喃喃道:「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嘴唇好像……好像帶點紫色?」
一聽,安靳-立刻遮掩似的垂下了臉,「呃!是……是你看錯了,我沒事,真的,我只是……」他突然噤聲,旋即迅速的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瓶藥來。
霍妍華立刻驚覺有什麼事發生了,「怎麼了?」她忙問。
但是,安靳-沒有回答他,兀自抖着手急着要扭開瓶蓋。
霍妍華馬上搶過來幫他打開。「幾顆?」
「兩……兩顆。」安靳-似乎喘不過氣來似的劇烈喘息着,呼吸不但急促,而且很不穩定的樣子,雙手還緊揪住胸口,好似很痛苦。
霍妍華毫不猶豫地移到他身邊倒出兩顆藥丸喂他吞下,然後扶着他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要多久才有效?」安靳-沒出聲,只是緊閉雙眼,咬着下唇無力地靠在她身上,霍妍華乾脆攬住他的肩頭抱着他。「你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好了。」
可是一會兒之後,她卻覺得越來越不對了,他的身體怎麼越來越沉重了?
「安靳-,你好點了嗎?安靳-……安靳-……安靳-……安靳-?!老天!」
她倒抽一口冷氣,旋即轉頭對着所有的客人大吼。
「拜託,你們誰幫我叫一下救護車?快點!」
這下子,她對他的印象,可真是有夠深刻的了!
~~~
霍妍華在病房外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千幾百回了,可就是沒人願意出來告訴她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於是,她終於忍不住悄悄地推開一條門縫偷窺……搞屁啊!他已經醒了嘛!為什麼沒人出來通知她一下?害她在外面團團轉地乾着急!
「説!幹了什麼勾當?」傲然地站立在病牀邊的灰白髮醫生雙手抱胸,以檢察官的威嚴姿態審問着病牀上的病人。
病人尷尬地嘿嘿一笑。「也沒什麼啦!只是……只是昨晚沒睡而已嘛!」
「熬夜?」醫生冷笑。「而已?」
病人自知理虧地縮了縮脖子。「好嘛!以後不敢了啦!」
醫生卻不讓他矇混過關,依然高高在上地斜睨着病人。「説,為什麼熬夜?」
「啊……」病人瑟縮了一下,囁嚅地説:「太……太興奮了。」
「太興奮?」又是罪狀一條,檢察官立刻提筆記下!
病人可憐兮兮地垂下腦袋錶示懺悔。「對……對不起啦!」
「對不起?」
「我發誓,」病人趕緊把右手舉起來。「以後絕對不會了!」
醫生這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丟下判決書。「住院兩天,我要替你好好檢查一下。」
「耶?兩天?」病人驚叫,「不行啦!我……」
劊子手的眼神立刻殺到病人身上。「不行?」
病人半張着嘴呆了片刻,而後沮喪地垮下臉,「好嘛!兩天就兩天嘛!」他不情不願地咕噥道。
醫生有點變態似的露出既滿意又得意的笑容,「我會叫阿松來幫你辦住院手續。」語畢,他就轉身結束了這椿案件。在門口,他碰上偷窺的霍妍華,卻只是挑了挑雙眉,再瞥一眼病人,隨即便離去了。
霍妍華立刻溜了進去,同時喃喃自語地道:「哇噻!長眼睛沒見過這麼兇的醫生耶!」搞不好病還沒醫好,就先被嚇死了!
「任伯伯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也是從小看我長大的主治大夫,」安靳-連忙解釋。「除了我爸爸之外,大概就數他最關心我了。」
「哦!」這樣啊!不過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沒事了,不過,實在很抱歉,」安靳-歉然地瞅着她。「今天掃了你的興致!明天恐怕也得説抱歉了。」
雖然他掩藏的很好,霍妍華卻依然可以隱約感受到他語氣裏的失望,那麼不甘願,卻又無可奈何,讓她身不由己地揪緊了心,隱隱察覺到他那種強作不在意的認命態度又掀動了她另一根心絃。
片刻後,她倏地露齒一笑。「我想,你最好把你所有的禁忌列張表給我。」
「呃?」
「這個星期不行,就換下個星期-!」霍妍華笑得有些頑皮。「不過,我可不想再被嚇死一次了,所以你必須……喂、喂!不要太興奮可以嗎?忘了你剛剛發的誓嗎?自制一點、自制一點……嗯!很好……呃!剛剛説到哪兒了……哦!對了,你最好把你所有的禁忌列張表給我,我想,頂多一起出去玩個四、五次以後,我就可以……耶?耶?搞什麼呀!你怎麼又興奮起來了?先生,麻煩你自制一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