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自幼練劍,在劍術上已有相當火候,“岳家十三快劍”,是天下至捷之劍,以他們原有的基礎,再練“太白劍法”自然輕而易舉。
兩人依照書上口訣,按圖瀏覽了一遍,心頭已有領悟,很快就把招式變化,體會出來。
等到迎春替兩人送來晚餐,他們已經練熟了十二個基本劍式,晚餐之後,繼續在庭前研習。
一直練到初更時分,一百十八招“大自劍法”,差不多已被他們記住了三分之一,才收起劍譜,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繼續按圖練劍,這一天,他們除了吃飯的時間之外,只是全心全意的練習“太白劍法”。
好在嶽小龍、凌杏仙都是天資極高的人,又有兩人互相觀摩,學來極快,練到天黑,已把一百十八招劍法,全數學會,吃過晚餐,兩人反覆演練了幾遍,看看是否能靈活運用,得心應手,已經又是初更時候了。
此地主人要兩人三天練完的劍法,他們只花了兩晚一天,就已學會。
此時劍法熟練了,人也感到相當疲累,就各自迴轉房去。
卻説岳小龍回到良中,解衣上牀,正當朦朧睡去之時,突然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龍官,你出來!”
這聲音十分低微,但卻清晰無比,嶽小龍驀然一驚,披衣下牀,四周靜悄悄的,那有什麼聲音?心中覺得奇怪,一個箭步,掠近窗前,朝外望去!
只見月光之下,站着一個身披寬大黑氅的人影,翹首望天,卓立庭中,那不是此問主人還有誰來?
嶽小龍心中暗道:“不知他夤夜而來,有什麼事要找自己?”急忙開出門去,朝黑氅人拱了拱手,道:“是老前輩在叫在下麼?”
黑氅人冷聲道:“不是我叫你,這裏還有第二個人嗎?”
嶽小龍只覺他口氣極冷,心下不禁一怔,一面説道:“不知老前輩呼喚在下,有何見教?”
黑氅人依然仰首向天,冷冷的道:“你們已經把華山劍法練熟了麼?”
嶽小龍躬身道:“在下兄妹,蒙老前輩賜借劍譜,差不多已學會了。”
黑氅人道:“很好,既然學會了,可把劍譜拿來還我。”
嶽小龍心想:“原來他是索還劍譜來的。”
口中答應一聲,立即回進房去,把劍譜取出,雙手奉上。
黑氅人接過劍譜,收入大袖之中,目光緩緩投注到嶽小龍臉上,説道:“此去銅沙島,憑你這點微未之技,自問能保命全身麼?”
嶽小龍聽的一怔,原來對方巢穴在銅沙島,不知銅沙島在什麼地方?一面抬目説道:
“在下……”
黑氅人截住了嶽小龍話頭,冷冷的接道:“你盤龍劍呢,給我。”
盤龍劍不用的時候,可當束腰帶一般,扣在腰間,劍不離身。
嶽小龍聽娘説過,這是岳家傳家之物,不知他如何叫得出劍名來,當下不敢違拗,從身邊解下軟劍,遞了過去。
黑氅人接過盤龍劍,竟然毫不客氣的朝身上一扣,圍在腰間,一面冷聲説道:“此去銅沙島,這柄盤龍劍,只准藏在衣內,不可讓任何人看到,知道麼?”
嶽小龍道:“在下記住了。”
黑氅人道:“我此刻傳你一式劍招,非到萬不得已,不準輕使,它可以使你在危急之時,轉危為安,你要看仔細了。”
説完,右手輕輕一抬,但聽“嗆”的一聲,從他身邊忽然飛起一道寒光,宛如銀蛇一般,隨着他手腕微微搖動,繞身一匝,立時幻出無數道劍光,銀蛇亂閃,看得人眼花撩亂!
嶽小龍仔細看着黑氅人手中劍勢,似是一招之間變化極多,但因他出手很慢,是以還容易看的清楚。
黑氅人在劍式出手之時,一面以“傳音入密”講解着劍式訣竅。
嶽小龍用心默記口訣,但覺這招劍式,果然奇奧無比,名雖一招,其實卻是含藴着無窮變化。
黑氅人傳完了一招劍式,遞還軟劍,冷聲道:“你可記住那劍訣變化了麼?”
嶽小龍躬身道:“記住了。”
黑氅人道:“這式劍招,名為‘青霓繞日’,乃是劍術中最為奇奧之學,練熟純熟,縱然遇上當今武林一流劍術名家,也足可自保了。”
嶽小龍還沒説話,黑氅人突然冷厲的道:“這招‘青霓繞日’,普天之下,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會了,因此,未得我許可不準告訴任何一個人。
話聲一落,也不待嶽小龍答話,忽然縱身飛起,朝院外射去,一閃而沒。
嶽小龍手握軟劍,直等黑氅人走後他還是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在他感覺中,黑氅人雖是黑紗遮面,語聲冷漠,但在冷漠的後面,似是對自己有着無比的關切!
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銅沙島又是什麼地方?
他為什麼要叮囑自己,盤龍劍不可讓人看到?
他為什麼要傳自己這招劍法?
一時但覺心頭不可解釋的疑問,愈來愈多,他無暇多思,定了定心,就照黑氅人所傳口訣,振腕發劍,依式練習。
那知方才聽黑氅人解釋,看來容易,此刻到了真正練習之時,就感到不對勁了。再三思索,又覺自己並沒記錯,但練來練去就是不像,這樣足足耗了頓飯工夫,始終不是那會事兒。心中不禁又愧又急,一招劍式,會有如此難學,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突然間,他想起方才黑氅人接過自己軟劍,扣到腰間的舉動,暗想:“莫非這招劍式,必須從圍在腰間時,出鞘發劍,才能學像?”
一念及此,立時返劍入鞘,扣到腰問,然後澄志淨慮,凝神而立,手握劍柄,突然一按吞口,不管他劍有沒有出鞘,手腕一振,依式發招,但聽“嗆”然一聲龍吟,一道青虹,快若掣電,繞身飛過!
嶽小龍一下練對了勁,那敢怠慢,身隨劍旋,右腕搖動,劍身泛起一片寒光,光影之中,劍尖震盪。寬如無數道銀蛇,向四外飛射出去:
嶽小龍劍勢一收,止不住心頭狂喜,練了半天,這回給自己盲人騎瞎馬闖對了頭!
正在此時,突覺身後,有人輕輕嘆息一聲,道:“難為你總算領悟了!”
這一聲嘆息,聲音雖然不響,但卻聽得嶽小龍大吃一驚!
原來這嘆息和説話之聲,聽來柔婉,分明是女子聲音,但後音又有些像黑氅人的口氣!
嶽小龍急忙回頭瞧去,此時明月在天,清光如水,身後靜悄悄的別説是人,連一絲風也沒有!
這時但聽右首房間,呀然開啓,凌杏仙很快奔了出來,瞧着嶽小龍道:“龍哥哥,你沒有睡覺,一個人還在練劍?方才説話的是誰呀?”
嶽小龍收起軟劍,説道:“沒有,方才黑氅老前輩來了,已經把劍譜收回去了,我怕忘了招數,就在庭前温習一遍。”
凌杏仙聽説主人已把劍譜收回,不覺披披嘴道:“真小氣,我們又不會把劍譜吃下肚去的,幹麼連夜就要來討回去呢?”
嶽小龍怕她再説下去,言語之中得罪了此問主人,連忙攔道:“老前輩已經知道我們練習了,才收回去,杏仙,快別多説,回房去睡覺吧。”
一宵無話,第二天早晨,嶽小龍、凌杏仙堪堪梳洗完畢。
迎春已經端着早餐進來,一面説道:“嶽相公、凌姑娘快請用早點了,我家主人剛才交待婢子,等兩位用過早餐,就請到前廳去,有事相商。”
凌杏仙問道:“是不是我們劍法練熟了,就要動身了麼?”
迎春道:“主人只交待這幾句話,婢子不大清楚。”
嶽小龍道:“老前輩既然要我們去,自然有事,我們快些吃吧。”
兩人匆匆吃過早餐,就由迎春領路,朝前廳行去。經過兩進房屋,從一道腰門進入長廊,迎春行近階前,便自停步,回身道:“兩位請進。”
嶽小龍、凌杏仙步入大廳,只見廳上下首,已坐着一對青年男女!
男的年約二十四五,紫膛臉,女的不過二十出頭,瓜子臉,膚色略黑,梳着一條又黑又亮的大辮。
兩人都穿了一身杏黃衣衫,正身而坐,目不旁視。
迎春跟在兩人身後,低聲道:“兩位請坐,主人就要出來了。”
嶽小龍、凌杏仙也不客氣,各自在椅上坐下。
過了不到盞茶工夫,黑氅人依然黑紗蒙面,披着一襲寬大黑氅,緩緩從屏後走出。
黃衣男女和嶽小龍、凌杏仙四人,慌忙從椅上站起。
只聽黃衣男女躬身説道:“弟子叩見師傅。”
嶽小龍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是主人的門下弟子。”
心念轉動之間,黑氅人已走到中間一把椅上坐下,黑紗中目光轉動,伸手朝嶽小龍兩人一指,向迎春問道:“他們還沒去易容麼?”
迎春躬道“主人沒有吩咐,婢子不敢擅作主張。”
黑氅人道:“先領他們易了容,再來見我。”
迎春道:“婢子遵命。”説完,轉身道:“嶽相公、凌姑娘請隨婢子來。”
嶽小龍感到不解,他怎的又要自己兩人易容了?但心中想歸想,人卻站了起來,跟着迎春走去。
凌杏仙看龍哥哥起身,自然也跟了過去。
迎春把兩人領到左廂,欠身道:“兩位請進去吧。”
嶽小龍走在前面跨進房門,只見窗口一張橫桌邊上,坐着一個身穿灰布衣衫的瘦小老頭,手執短煙管,正在悠閒的吸着旱煙。
那瘦小老頭一見兩人走入,立即眯着眼睛,起身招呼道:“嶽相公、凌姑娘請了。”
這瘦小老頭非別,正是那豆腐老丁!
嶽小龍怔的一怔,道:“原來是老丈。”
豆腐老丁嘻嘻笑道:“正是,正是,老漢奉敝上之命,特地趕來,替幾位易容來的。”
説話之時,一手把旱煙管放到桌上,又道:“嶽相公快坐下來,敝上已經等着了。老漢這就動手,替兩位改變容貌。”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戴人皮面具,噁心死啦!”
豆腐老丁趕忙搖手道:“姑娘放心,老漢不用人皮面具。”
凌杏仙道:“那你用什麼替我們改變容貌?”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江湖上用人皮面具,那是為了方便,只要戴上面具,一下就變了另外一個人,但人皮面具,無論製作的多精巧,都有一點缺點,就是沒有表情,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你們要混進入家巢穴裏去,萬一露出破綻,那就非同小可!”
凌杏仙口齒微張,正等問話。
豆腐老丁用手指了指桌上幾個瓦罐,接着又道:“老漢這種易容術,是用藥物調製的,塗到臉上,只要不用鹹水洗滌,就是幾個月也不會掉,跟天生的一般無二。”
嶽小龍望了幾個瓦罐一眼,暗道:“原來他還是易容高手!”
心中想着,依言在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
豆腐老丁立時伸手扶起他臉頰,取過一團棉花,在瓦罐中醮着濃稠稠的藥液,邊塗邊吹,好像漆工在漆着傢俱一般。直等整個面頰和耳後項頸全塗遍了,才行住手,一面朝凌杏仙道:“現在該姑娘了。”
凌杏仙間道:“這樣就好了麼?”
豆腐老丁笑道:“那有那麼簡單,這是第一道手續,要等臉上塗汁全部幹了,才能再做。”
凌杏仙也依言坐下,豆腐老丁也在她臉上塗上了藥汁。然後轉身過去,用畫筆替嶽小龍仔細的畫眉勾眼,忙了一陣,又替凌杏仙勾畫。最後又在兩人臉上輕輕抹了一層臘質藥膏,才吁了口氣,笑道:“好了,好了,兩位照照鏡子,是不是已經換了個人?”
隨手取過一面銅鏡,遞給了嶽小龍。
凌杏仙趕忙湊了過來,嚷道:“那裏,快給我着。”
兩人攬鏡一照,果然全都變了面貌,嶽小龍本來豐腴的臉頰,此刻已然瘦削下來,雙顴微突,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幾乎全都變了樣子。
凌杏仙一張圓圓的臉孔,也成了鵝蛋臉,眉眼之間和嶽小龍生得極為相像,使人一望就可以看出他們是同胞兄妹。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我很像你呢!”
豆腐老丁吸着旱煙,笑道:“兩位此去,要扮演的原是一對同胞兄妹。”
嶽小龍讚歎道:“老丈真是神乎其技!”
豆腐老丁笑笑道:“小意思,老漢這是雕蟲小技,不過眼下江湖上真正會此道的人不多了!”
凌杏仙問道:“老丈,我們可以用水洗臉麼?”
豆腐老丁道:“冷熱水都可以洗,就是不能碰上鹹水。”
只聽門外響起迎春的聲音,問道:“丁護法,你老做好了沒有?”
嶽小龍暗道:“原來豆腐老丁也是他們護法。”
豆腐老丁忙道:“好了,好了,”一面回頭低聲説道:“兩位可以出去了,敝上大概等急了呢!”
嶽小龍、凌杏仙退出廂房,回到廳上。
黑氅人朝邊上一指,道:“你們坐下來,我有話要告訴你們。”
他説的甚是嚴肅,嶽小龍、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在下首兩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黑氅人一擺手,兩名青衣使女手託木盤,走到兩人面前。
只聽黑氅人道:“這是你們的東西,快收下了。”
嶽小龍往木盤中一瞧,只見平放着一柄銀穗長劍,一鞘二十四支大白釘,一百兩一封,兩封銀子,一個扁形磁瓶,敢情是金創藥。
另外還有一枚朝天金錢,嶽小龍認出正是綵帶門的東西,自己身上也有一枚,那是羅菊影要把自己引到綵帶門下,才送給自己的。
長劍下面,還壓着一封密緘書信,不知是寫給誰的,嶽小龍不禁怔的一怔,抬目朝黑氅人望去。
黑氅人道:“你不用猶豫,這都是你們隨身攜帶之物,快收好了,我再告訴你們。”
嶽小龍聽他這般説法,心知必有緣故,當下就把長劍佩到身上,其餘的東西,也一一收好。凌杏仙的盤中,同樣是有一柄銀穗長劍,一袋太白針,一塊吸鐵石,一瓶金創藥,和一枚朝天金錢。凌杏仙看龍哥哥收下了,也自把長劍佩好,其餘的東西,都收到革囊之中。
兩名青衣使女等兩人取過東西,立即退了下去。
黑氅人從大袖中取出兩張白紙,隨手遞給伺立身旁的迎春,一面説道:“華山派門下,男弟子使用太白釘,女弟子使用大白針,均系獨門手法,我已在紙上寫的甚是清楚,你們在路上略加練習即可使用了。”
迎春接過白紙,送到兩人跟前。
嶽小龍心中一動,暗忖道:“他要自己兩人,練習華山派的劍法和暗器,莫非是要自己去冒充華山派的人?”一面伸手接過白紙,舉目一瞧,紙上果然畫着發射大自釘的各種手勢,每一式都有細字註解,十分詳盡,這就把紙片摺好,揣入懷中。
黑氅人道:“你們已經由丁護法改變容貌,從現在起,你們就是華山派紀叔寒的子女了,兄名紀念勳,妹名紀敏,是同胞兄妹。紀叔寒是華山掌門人範雲陽的師弟,號稱雲裏飛。以輕功指法,名聞江湖……”
凌杏仙問道:“我們假扮的紀念勳,紀敏兄妹,那是確有其人了?”
黑氅人道:“自然確有其人。”
凌杏仙道:“這恐怕不妥吧,萬一給人家當場戳了。該怎麼辦?”
黑氅人冷哂道:“你們只管放心,紀念勳兄妹兩人,已為我們手下請來了,有誰知道你們是假扮的?”
嶽小龍心中暗道:“是了,方才這些東西,敢情是從他們身上取下來的了。”
黑氅人續道:“他們此去是奉乃父之命,趕赴銅沙島,參加三月十一日在島上舉行的一場大典,那封信,就是紀叔寒的親筆,説明自己無法參與盛典,特派子女代表參加,你們每人有一枚金錢,就是進入該島的憑證。”
説到這裏,朝坐着的黃衣男女一指,道:“他們是終南派掌門人鍾子期門下楊宏勳、姚玉琴。”
嶽小龍心中暗道:“看來這兩人也是改扮的了,方才自己明明聽他們叫黑氅人師傅。”
一面連忙朝兩人拱拱手道:“原來是楊兄,姚姑娘。”
黃衣男女也拱手還禮,楊宏勳含笑道:“紀兄請了。”
黑氅人道:“紀念幼和楊宏勳,雙方原是好友,此次是在靈寶遇上的,才結伴同行,你們此去,一路行止,自有楊宏勳安排。路上切忌互相詢問,須知對方在會期間,必然派出多人,沿途都有耳目,稍一不慎,即有殺身之禍,你們都要記住了。”
嶽小龍道:“在下記住了,只是在下有一疑問,還望老前輩指點?”
黑氅人道:“什麼事?”
嶽小龍道:“我們到了銅沙島,不知該如何行動?”
黑氅人道:“你們兩入原是查訪爾母下落去的,旁的事就不用多問。”
凌杏仙抬頭問道:“老前輩知道姑媽確是被他們擄到銅沙島去了麼?”
黑氅人道:“我雖然無法確定,但目前江湖上除了這幫人行蹤詭秘,在暗中興風作浪,就別無可疑人物了。”口氣一頓,接着説道:“我原不打算要你們前去涉險,但看在你們一片孝心份上,才讓你們跟楊宏勳同去,只是不論爾母是否確在島上,你們都不可輕舉妄動。”
嶽小龍道:“老前輩之意,那是説縱然家母確係他們擄去,在下也不能出手了?”
黑氅人微嘿道:“憑你們這點微未之技,只要稍露表跡,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還想在島上救人麼?”忽然語氣一緩,徐徐説道:“此事我已有安排,你們目前毋須多問,放心去就是了。”
楊宏勳躬身道:“師傅還有什麼指示麼?”
黑氅人道:“沒有了,時光不早,你們也該動身了。”
話聲一落,起身朝廳後走去。
楊宏勳、姚玉琴、嶽小龍、凌杏仙四人,也同時站起身來,目送黑氅人走後。
楊宏勳朝嶽小龍點頭道:“紀兄,我們該走了。”
嶽小龍拱手道:“在下兄妹,今後要楊兄多多指教。”
楊宏勳道:“紀兄好説,我們該是互相照應才對。”
姚玉琴一把拉起凌杏仙的手,笑道:“紀姐姐,我們先走吧,讓他們嶗叨去,男人們見了面,就喜歡俗不可耐的客套,表示他們都是君子。”
凌杏仙覺得姚玉琴個性爽朗,自己和他還是第一次見面,就親如姐妹,心中也十分高興,就跟着她往外跑去。
楊宏勳回頭笑道:“我這師妹,平日裏就像沒繮野馬,紀兄莫要見笑。”
嶽小龍聽他一口一聲叫着自己“紀兄”,聽來甚是蹩扭,忍不住問道:“楊兄原來的稱呼,兄弟還沒請教。”
楊宏勳微微一笑道:“銅沙島回來之後,兄弟自當奉告,目前還是不説的好。”
嶽小龍臉上不禁一紅,心想:“交淺言深,自己真是不該有此一問。”
楊宏勳見他沒作聲,歉然道:“我們此行,關係重大,紀兄幸勿見怪才好。”
嶽小龍道:“楊兄説的極是,兄弟怎敢見怪?”
楊宏勳道:“出了此大門,紀兄就不可再提此地的事了。”
嶽小龍道:“兄弟記下了。”
兩人邊説邊走,步出大門。
嶽小龍暗暗留神,目光朝四外一瞥,但見這座巨宅四周,峻峯圍繞,前面是一片十來畝大小的草坪,兩邊古木參天,果然座落在羣山之中的一處山谷裏面:
草坪上停着一輛寬大馬車,凌杏仙、姚玉琴兩人,敢情早已鑽到馬車裏去了。
楊宏勳舉手道:“紀兄請上車吧。”
嶽小龍不再客氣,跨上馬車,楊宏勳也跟着上來。
這車廂裏面,甚是寬敞,凌杏仙和姚玉琴早已並肩坐在中央,嶽小龍,楊宏勳就在左右兩邊橫頭坐下。
車伕不待吩咐,放下皮蓬,一聲吆喝,兩匹健馬立即灑開四蹄朝前馳去。
嶽小龍只覺車中甚是黝黑,看不到四外景色,心中暗暗忖道:“他們這一舉動,分明是不讓自己認出路徑了。”
心中想着,不覺回頭瞧去,只見楊宏勳一上車就閉上眼睛,倚着車篷假寢。敢情是怕自己和他多説,只好也閉上眼睛,倚車而坐。
只有凌杏仙、姚玉琴兩位姑娘家,一直在喁喁細語,説個沒完,有時還吃吃輕笑,好像談的甚是起勁。
車子在不住的顛簸中前進,似乎拐了不少彎,但車行速度,卻是絲毫不慢。
也不知奔了多少路程?
也不知該是什麼時候了?
楊宏勳也沒有吩咐停車打尖,只是任由那趕車的一路疾馳。
車中早已備好了食用之物,用食盒裝着牛肉、滷蛋、包子、煎餅,另外還有一大壺濃茶,大家就在車上吃着裹腹。
天色已經黑暗下來,馬車還是沒有稍停。
嶽小龍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自己四人,就這樣擠在車上過一夜不成。”
凌杏仙在車裏整整呆了一天,心頭感到氣悶,忍不住吁了口氣,道:“天都已經黑下來了,我們怎麼還不到麼?”
姚玉琴道:“這要問大師兄才知道,我們該在哪裏打尖?”口中説着,一面抬頭叫道:
“大師兄,我們要到什麼地方,才能休息?”
楊宏勳應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車聲轆轤,又行了頓飯工夫。
黑暗之中,楊宏勳低聲道:“咱們該下車了,大家跟我下去。”
話聲一落,伸手掀開車篷,縱身朝下躍去。
嶽小龍心中暗暗奇怪,車子還沒停妥,他怎的先跳下去了?
只聽姚玉琴催道:“紀兄快下去呀!”
嶽小龍弄不懂何以要在車子奔行之中,跳下車去,但姚玉琴既然已在催促了,只好身形一側,手掀篷,跟着往下跳去。等他飛落地上,凌杏仙、姚玉琴也相繼翩然飛落,一輛空車,像風馳電卷一般,絕塵而去!
嶽小龍舉目四顧,只覺此處前不靠店,後不靠村,不知何以要在這裏下車?心念轉動之際!
只見一條黑影疾快的朝路右一片松林中投去,同時傳來楊宏勳的聲音,喝道:“紀兄,快進來!”
嶽小龍急忙縱身掠起,跟蹤入林,凌杏仙、姚玉琴也很快的跟了過來。
四人堪堪進入林中,只聽來路上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一匹快馬打林前馳過,依稀可以看到馬上坐着一個勁裝大漢,伏鞍加鞭,急馳而去。
姚玉琴低聲道:“大師兄,這廝像是跟着我們車子來的?”
楊宏勳沒作答,回頭道:“紀兄請隨兄弟來。”
説完,轉身穿林而去,循着林邊一條小徑走去。
嶽小龍跟在他身後,心中暗道:“原來自己這輛馬車,早已被人家盯上了,難怪自己等人,要在車子奔行之中,一個個的飛身下車。”
四人一路急行,走了約摸一盞熱茶工夫,只見水塘邊上,緣楊垂堤,竹籬茅簾,隱約透出燈光。那是一個種田人家,楊宏勳也不叩門,一手推扉而入。
嶽小龍、凌杏仙,姚玉琴三人跟着跨入屋中。
楊宏勳回頭道:“師妹把門關上了。”
姚玉琴依言掩上柴扉,一名莊家漢子匆匆走出,也沒説話,替大家打來了洗臉水,接着又端出四碗茗茶。
楊宏勳含笑道:“大家都累了,快請洗把臉,喝口茶,今晚咱們就在這裏休息了。”
大家洗了把臉,各自在板凳上坐下休息。
莊稼漢子收過臉盆,抹了抹桌子,就轉身進去,一會工夫,端出四菜一湯,和一桶白飯,放在桌上,就默默退出。
楊宏勳站起身。朝三人招呼道:“來來,大家不用客氣,吃飯了。”
嶽小龍心中暗想:“這大概是黑氅人手下早已安排好的,即此一點,可見他手下人手眾多,辦事填密,只不知他們究竟是什麼路數?”
吃過晚餐,楊宏勳要凌杏仙,,姚玉琴到右邊一間房中安息,自己和嶽小龍住到左邊一間房中。
嶽小龍和他住在一起,自然沒話可説,各自上牀睡覺。
第二天黎明,天色還沒大亮,楊宏勳就叫醒大家,匆匆吃過早點,由他領頭,離開農家。
走了半里來路,只見路旁一棵大樹底下,停着一輛馬車,一個頭戴破氈帽的老頭,正在替輪軸添油。楊宏勳也不和他説話,指揮大家上車,隨手放下了車簾。
那駕車老頭也不問大家要去哪裏,跨上車頭,駕車就走。
這一天,當然又沒有在中途打尖,大家仍然在車上吃着乾糧裹腹。
傍晚時分,楊宏勳掀開簾子。朝車外望了一眼,回頭道:“兄弟和姚師妹,前面就要下車了,賢兄妹可乘此車,直入城中,找一家客店落腳。”
嶽小龍聽的一怔,問道:“楊兄兩位不是要和我們同去銅沙島麼?”
楊宏勳道:“咱們不能同行,這裏有一張路程單,賢兄妹只要依單行事,就錯不了。”
説完,遞過一個紙團,塞到嶽小龍手上,不待嶽小龍多問,轉過頭去,説道:“姚師妹,咱們該下去了。”
話聲一落,一手掀簾,閃身縱下車去了。
姚王琴小嘴一噘,氣道:“大師兄就是這麼氣人,什麼事都不肯和人家説明。”但她固楊宏勳已經飛身下車,只好站起身子,叫道:“紀姐姐,再見啦。”
身形一閃,跟着縱出車外。
馬車絲毫沒停,依然雙輪滾轉,朝前飛馳。
凌杏仙披披嘴道:“這姓楊的行動鬼祟,真討厭死啦!”
嶽小龍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説道:“楊兄是奉命行事,你這是錯怪他了。”
不多一會,馬車已經馳進城門,在一條大街上停了下來。
那駕車老頭替兩人捲起車簾,含笑道:“兩位客官,柘城已經到了。”
嶽小龍可不知朽城是什麼地方,口中漫應一聲,便和凌杏仙一同下車,舉目瞧去,原來他車子已經停在一家客店門首。
駕車老頭等兩人一下車,就掉轉車子,策馬疾馳而去。
這時店中夥計早已三腳兩步的迎了出來,哈腰道:“兩位貴客請到上房休息。”
嶽小龍點點頭,由店夥領到上房,要了一問雙鋪房間。
店夥送來茶水,便自退出。
凌杏仙掩上房門,悄聲問道:“龍哥哥,那姓楊的給你一個紙團,他寫了些什麼?”
嶽小龍探手取出紙團,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着:
“一、賢兄妹可在拓城購置馬匹,沿官道東行,經懷遠、滁州、至浦口渡江,到達鎮江之後,即須佩掛朝天金錢,男左女右,自會有人接待。
二,如有人盤問兄弟,可説咱們在靈寶相遇,但賢兄妹因奉有父命,對赴銅沙島之事,嚴禁向人道及,因此相偕同行至臨汝,即與弟作別,僱一馬車,取道柘城,即為避弟之故。
三、閲畢之後,請即付炬,知名具。”
凌杏仙看完字條,不解的道:“既然大家都是同赴銅沙島去的,幹麼還要互相隱瞞,這不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嶽小龍隨手把字條在燈上燒了,一面説道:“也許這赴銅沙島之事,華山派和終南派都不願人知。”
一宵無話,翌日,嶽小龍託店夥買了兩匹馬,就並轡登程。
鎮江,又名京口,是運河和長江交叉處,長江以北的貨物,多集此轉運,商業鼎盛。
這天午牌方過,嶽小龍、凌杏仙趕到鎮江。
他們已在入城之先,取出了“朝天金錢”,男左女右,佩在腰間。進得城來,但見街道寬闊,商肆林立,行人熙攘,十分熱鬧!
兩人策馬徐行,例覽着街頭景物,終於在橫街口上一家大酒樓門前,停下馬來。
這家酒樓,開設在十字街口,十分氣派,樓前一塊橫招牌,金碧輝煌,寫着“江山第一樓”五個大字。
兩人剛一停馬,就有夥計迎了上來,攏住馬頭,伺候嶽小龍、凌杏仙跨下馬背,一面躬身道:“公子、小姐,請高升一步,登樓雅座。”
嶽小龍隨手把緩繩交與了夥計,就偕同凌杏仙進入大門,登上樓梯,舉目一瞧,但見樓上食客滿座,差不多已有八成以上的座頭,猜拳賭酒,好不熱鬧?
嶽小龍目光轉動,找了一張空桌坐下,舉手一招,叫道:“夥計。”
一名店夥趕緊跑了過來,放好杯筷,哈腰間道:“公子爺要些什麼酒菜?”
嶽小龍道:“我們不吃酒,你吩咐廚下,做四樣好萊,來飯就是了。”
店夥答應一聲,轉身而去。片刻之後,店夥陸續送上飯菜。
嶽小龍、凌杏仙端起飯碗,舉筷吃菜。
忽聽一陣橐橐履聲,一個身穿破舊青衫,臉色蒼白,留着幾根鼠髭的中年落魄文士,緩步走了過來,在兩人對面一張桌上坐下。
店夥跟着過去,問道:“相公要些什麼?”
落魄文士抬頭朝四下看了一眼,他那雙昏黯無神的目光,落到嶽小龍桌上,自言自語的道:“有餚無酒俗了人,年紀輕輕,看來倒還有些書卷氣,偏偏不會喝酒,糟遢佳餚?豈不也成了俗物?”
説着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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