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在俱樂部的小房間內,孟逸月換好了便服,看看還有二十多分鐘才換班,他還可以-一下,。於是,他就在角落裏的躺椅睡下。
繼母的生活費、妹妹們和小儒的學費、房租、水電、油費……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為了龐大的開支,還是得硬拿老命去拚,白天、黑夜的消耗生命、損毀健康。
真的好累!
好希望能就此一睡不醒。但是,至少為了小儒,他還是得撐下去。每天早上八點出門,晚上兩、三點回家,麪包、泡麪度一餐,能洗冷水就洗水,能不開燈就不開燈,他自己的開銷少得可憐,卻還是入不敷出,他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雖然最近那個霸道的大男孩,天天燉補品來逼他吃,夜夜來分擔他的工作,可是長期的憂心操勞早已將他的健康底子挖了個大窟窿,想要補綴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他還是覺得很累!
身體累、心更累!
如果有人能替他照顧小儒,或許他就可以休息久一點了,休息到……永遠……如果他可以不再醒來,那該有多好!
唉,好累!
想着想着,他終於睡着了,他睡得好熟好熟,熟得天昏地暗,地暗天昏,直到他的身體突然飄浮起來,他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想看看是不是老天終於想到要可憐他,決定要讓他的靈魂離體了……他愣然地瞪大眼。
「裘振陽?怎麼?怎麼……我怎麼……啊!放我下來!」
裘振陽更抱緊了他。「不要動,你想摔下去嗎?」
廢話,當然不想!孟逸月只好停止掙扎,隨即發現他們居然已經俱樂部外面了。
「裘振陽,你想幹什麼?我要上班耶!你快點放我下來啊!」
「上班?」裘振陽有趣地一笑。「現在幾點了你知道嗎?」
孟逸月愣了愣。「幾點?快六點了不是嗎?」
「六點?哈!早下班啦!」裘振陽説着,把他放進汽車後座,還用一件厚大衣蓋好他。「放心好了!我代你上班了。你繼續睡吧!我送你回去,到家我再叫你。」
他儘快的坐上駕駛座開車上路,而後從後視鏡看到孟逸月猶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瞪着他的後腦勺,他不覺失笑。
「你是太累了才會睡得這麼熟,我想,你大概很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吧?」
孟逸月的雙唇微微蠕動,「八個鐘頭……天哪!我居然睡了八個鐘頭?」他還是不敢相信。
「反正有我代班,你擔心什麼?你儘管多睡一點沒關係。哦!對了,今天的小費很多喔!我放在你的西裝口袋裏了,大約將近兩萬吧!」
孟逸月倒了一口氣,「兩萬?怎麼可能?」
裘振陽哈哈一笑,「我跟他們玩-!」
「玩?」
「放銅板嘛!」裘振陽停下等紅燈。「告訴你,玩那個我從沒輸過喔!」
「我卻是每玩必輸!」孟逸月嘟嚷着。
裘振陽回過身來咳了一聲。「玩那個要有技巧的!下次我教你。」
孟逸月蹙起眉,「我沒時間玩那個。」
裘振陽搖搖頭。「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應該儘量放輕鬆一點嘛!」
孟逸月苦笑。「輕鬆?我是沒有資格輕鬆的人。」
「那是……」
「喂!綠燈了。」
「哦!」裘振陽忙轉回去。「反正我會天天來,你想休息就休息,我會幫你多撈點小費的。還有,那罐燉雞你回去熱一下把它吃完,明天晚上再把保温罐還給我就好了。」
孟逸月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嘆道:「裘振陽,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我實在沒有時間,也沒有精神和你玩,學生就該盡學生的責任好好唸書,要製造回憶就去找和你年齡相仿的同學或朋友,我跟你是不同類的人,根本沒有共通點,你找我幹什麼呢?」
裘振陽與孟逸月的視線在後視鏡中交會。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玩。」裘振陽嚴肅地説:「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我一直是很認真的。你是比我大,但你也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人,而我,就算比你小,卻是那個最適於照顧你的人。我交過很多男女朋友,但只有你才讓我有這種強烈的保護欲。我想照顧你、保護你、愛你,你為什麼不能試着接受呢?」
照顧他、保護他、愛他?
多麼令人心動的誘惑啊!
但是……孟逸月逃避地轉眼望向車窗外。這是個太奢侈的願望,他連想也不敢想,何況是接受?上天會懲罰他的!
車子緩緩停下,短暫的靜默後,孟逸月幽幽地開口了。
「不要再來找我了,算是我求你吧!」
裘振陽沒有説話,兀自開門下車,把西裝和保温罐交給孟逸月,然後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會來接你去上班。」隨即上車離去了。
孟逸月望着車子消失的方向呆立良久。
上天一定會懲罰他的!
匆匆走在校園中,身旁追着越來越纏人的朱莉娜,她嘰喱呱啦的責備聲,裘振陽完全當作沒聽到,兀自擔憂着昨晚的孟逸月似乎不太對勁,不曉得是不是生病了?
「人家早就跟你約好了説,你居然放我鴿子!害我在那邊一個人等了好久,你的手機又老是不開,不是叫你不要關機了嗎?」
得不到任何響應,朱莉娜忍不住忿忿地推了裘振陽一把。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説話啊?」
「沒有!」裘振陽乾脆地回道。
朱莉娜一聽,不由得用力捶了他一拳。
「什麼意思嘛!爽約不道歉,還敢不聽人家説話,你最近到底是怎麼搞的嘛!」
「忙!」他仍是同樣一句。或許他應該到證券公司去逮人,如果孟逸月真的生病了,也好抓他去看病,否則他自己一定不會去的。
想了想。「又在畫設計圖了嗎?」朱莉娜問:「還是玩股票?」
不知道孟逸月有沒有隨身攜帶健保卡?裘振陽暗忖,或許應該叫醫生順便幫他打點滴什麼的。
又消音了!朱莉娜忍不住捶了他第二拳。
「喂!喂!你在夢遊啊?」
「-真煩耶!」裘振陽瞪她一眼。「拜託-自己去找點有建設性的事來做,別老是來纏我好不好?」
朱莉娜噘起嘴正要開罵,後頭突然追來一個身材不輸裘振陽的高個子。
「阿振、阿振,社長問你什麼時候才要來練習啊?」
「沒空!」
「哦!」那人半途又折回去了。真乾脆!
「振陽,你到底在……」
朱莉娜才開個頭,就又被打斷了。
「阿振,快,筆記借我!」中長髮的男生説。
裘振陽頭也不回。「阿玉拿去了!」
「嗄?」同樣半途跑掉了。好現實!
「振陽,你聽我……」
「阿振,有沒有看見阿鷹?」這回是個修長的女孩子。
「剛剛才『聽』到,大概是去找阿玉了!」
「真的!」長髮一甩,女孩子轉身跑走了。還是自己的男朋友要緊。
「振陽,剛剛我説……」
「振陽,後天晚上有party,要不要參加?」
「不要!」
「振陽,不要理……」
「阿振,下個禮拜天烤肉少一個男生,我幫你報名了喔!」
「搞屁啊!誰要參加!」
「振陽,你聽……」
「拜拜!」
「啊!」
朱莉娜張口結舌地瞪着摩托車轟隆隆地消失不見。
什麼跟什麼嘛!
趁中午休息時間,孟逸月到銀行去匯出生活費,而後暈沉沉的回到辦公室。麪包才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全身倦怠得只想睡。
希望繼母不會又嫌太少了,他趴在桌上想着,十秒後就睡着了。
下班後,他遠遠就瞧見車旁佇立着一個熟悉的人影。那人一看到他,就跑過來摸他的額頭。
「我就知道,你發燒了!」
裘振陽搶來他的鑰匙,開了車門後便一把將他塞進乘客座,孟逸月沒有力氣力和他對抗,只有任其擺佈。迷迷糊糊地看醫生,迷迷糊糊地被紮了三針,迷迷糊糊的被帶到俱樂部的小房間,迷迷糊糊的睡下……
「醒醒,月,吃藥了,醒醒!」孟逸月勉強地撐開眼皮,覺得眼前一切似乎變得很奇怪,然後有人扶他坐起來,接着好象有什麼東西塞到他嘴裏,還有清涼的水流進來。他飢渴地喝了好幾口,後來似乎換了一個地方。一個很舒適的地方,他懶得搞清楚突竟是哪裏,他只想睡……
當他完全清醒過來時,已經是翌日下午了。
他困惑地打量所處的陌生房間,唯一熟悉的是在邊瞌睡的人,旁邊還有一本書掉在地上。他才剛撐起上半身,裘振陽就被驚醒了。
「老天,你終於醒了,覺得怎麼樣?」裘振陽邊問邊扶着他坐起來。
「這是那裏?」
「俱樂部樓上,你們老闆家裏的客房-!」裘振陽順手檢起書。「還沒到食飯時間,你要不要先喝點稀飯?口渴嗎?還是上廁所?」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孟逸月不答反問。
裘振陽聳聳肩。「下午四點半,早上替你向證券公司請過假了。」
「請假?」孟逸月頓時垮下了臉。「我的全勤……」
裘振陽哼了一聲。「算了吧!還全勤呢!醒都醒不過來還想上班哪?好了,好了,你還是先喝點稀飯吧!吃完藥後你就可以繼續睡了-上我會繼續替你多要點小費來補全勤,這樣可以了吧?昨天的我算過了,有一萬七千多喔!今天就給他破兩萬吧!」
話落,他轉身要出去拿稀飯。
「裘振陽……」
裘振陽回頭。「幹嘛?」
「……謝謝。」
裘振陽咧嘴一笑。
「如果你真的感謝我,以後就叫我陽,嘿嘿!那樣聽起來比較爽。」
病了一場,孟逸月看起來更蒼白虛弱了,晚上的班幾乎都是裘振陽在替他上。他很不願意如此,他實在不應該讓他繼續幫助他,不應該和他牽扯下去,他應該對他視若無睹,應該離他越遠越好。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
人在無力抵抗時,總是很容易妥協的。
所以,他默默抗拒着裘振陽,卻又渴望着他的温暖;不願與他有所牽扯,卻又無奈地接受他的幫助。
人類真是很矛盾的動物,是因為有思想、有感情吧?
週六中午,孟逸月回家後就先洗了澡,準備下午好好睡一下,晚上才有精力支撐全場。明明是他的班,不能老是讓裘振陽來分擔吧!依賴心要是種下了根,就很難去除了!
可是他才躺下,電話鈴聲就很不識時務地吼了起來。他嘆了口氣,不情願地起身下牀到客廳接電話。
「喂……啊,媽?!」膽戰心驚地看了一下電話,彷佛希望這一看就能把電話給看不見。「呃!有什麼事嗎?生活費一個禮拜前不是已經匯過去了嗎?」他吃力地吞了口口水。「不夠?可是……已經比上個月多了啊!」
倏地握緊了電話,他的臉容開始扭曲。
「媽,那個……不能叫她們不要參加嗎?那個很貴的呀!」他倒抽了一口氣。「-……-也要去?」他的嘴唇開始顫抖。「媽,能不能……能不能換個……換個便宜一點的……的地方?」
雙眸驀地驚恐的睜大。「還、還要……採、採購?」他開始搖頭,非常用力的,「不,媽,我負擔不了啊!我沒有……」搖了一半,他突然梗住了。「四、四十、四十萬?!」他語不成聲地驚叫出來。「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麼多?!」
「不,媽,我真的沒錢了,真的沒錢了啊!」孟逸月抓電話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媽,我所有錢都給-們了啊!身邊只剩下幾千塊,我到那去……」頓住,而後闔上眼,滿臉的悽楚無奈。「媽,欠俱樂部的錢還沒還清,-不能叫我再去啊!老闆不一定肯借,而且,這樣我永遠都還不清的!」
「為什麼不能?」
繼母刻薄的嗓音尖鋭地從聽筒中傳過來,孟逸月幾乎可以看見繼母眼底的冷酷無情。
「別忘了,這是你欠我們的!」
「我沒,可是……」孟逸月的雙眸噙着淚,,「可是媽,我一個人能力實在有限啊!」他梗聲哀求着。「我已經盡我所能拚命努力去賺,-們卻花得更兇,我真的應付不來呀!」
「那你就去賣呀!」繼母殘忍冷聲道:「反正你又不是沒賣過!」
心頭在滴血,冰凍的淚水也隨之滾落。「媽,-明明知道那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是-……」他哽咽一聲。「我也不會去……去……」
「賣!」繼母輕蔑地吐出她的不屑。「反正你前面後面都能賣,應該很快就能賺到足夠的錢,這是你欠我們的,你非還不可!」
「求求-,媽,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呀!」孟逸月捧着電話哀泣。
「管你去死!」繼母毫無顧忌地表現出她的無情。「反正你湊不出來就給我去賣。頂多我讓你自己選擇要賣前面還是後面,到時候我會替你安排好,你就乖乖地給我去報到就對了!記住,這是你欠我們的,你一定要還!」
再也出不了聲,孟逸月無聲地哭泣着,話筒無力地落在破敗的地板上。他抱着自己縮成一團,再也無力反抗,任由痛苦和哀傷淹沒了他,任由靈魂碎成千萬片。
天啊!他真好想死,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他連死的自由都沒有?
孟逸月沒有到俱樂部上班,連家裏的電話也打不進去。裘振陽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但是,他還是以最大的耐心替孟逸月上完班,然後就跳上摩托車以超級可怕速度飄向孟逸月的家。
將近兩個月來,雖然孟逸月一直在抗拒,但是生性柔弱的他,怎麼抵得過霸道無賴的裘振陽。他感覺得出來,孟逸月曾經在同樣的禁忌之愛中受過創傷,也不信任年輕的他能真正付出感情無且無怨無悔,更不認為禁忌之愛能有什麼美好的結局,或許還有其它不明因素。無論如何,他現在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孟逸月的冰牆在太陽温暖的照耀下慢慢的融化倒塌,而進一步攻佔他的心,讓月亮真正屬於太陽。
太陽是最有耐心的,幾十億年來,它始終未曾間斷它的光芒,不是嗎?
雖然屋裏漆黑一片,按了半天的門鈴也毫無反應,但是,裘振陽就是覺得孟逸月應該在家裏,只是……
有什麼不對勁!
他不再猶豫,大腳一踢,同主人一樣脆弱的門扇應聲而開,他伸手往牆邊摸去,啪的一聲,昏暗的光亮立即驅走滿室的沉寂。這是裘振陽第一次進到孟逸月的家裏來,也立刻為一屋子的簡陋寒酸而驚愕不已,除了乞兒屋之外,似乎再也沒有更恰當的形容詞了。
然後,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掉落的話筒和蜷縮在一旁的人影上,心頭一驚,他立刻衝過去將孟逸月扶起來。
「老天,月,你怎麼了?」
下一秒,更深的恐懼揪緊了他的心,冰冷的身軀,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色,有那麼一-那,裘振陽以為靠在自己懷中的是副已無生命的屍首。
但是,孟逸月的雙眸卻是大睜的,又黑又亮,盈滿了痛苦與絕望,那麼深、那麼重,像是宇宙黑洞般永無止盡。
「月、月!不要這樣,」裘振陽恐懼地抱緊了他。「有我在啊!無論有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月,不要這樣啊!」
孟逸月沒有出聲,連眼也不眨一下,似乎他全身的力氣僅足夠他輕微的鼓動瘦削的胸膛而已。裘振陽咬了咬牙,當機立斷地先將孟逸月抱起來往唯一的房間走去,單調的木板牀上連牀墊都沒有,只有一條薄薄的被子和髒兮兮的枕頭。
未假思索,裘振陽立刻兩人的衣褲統統脱去,再把冰冷的身軀抱在懷裏,用那幾乎無用的被子緊緊地包裹住兩人。
「我是太陽、我是太陽,我有熱力,我有用之不竭的熱力,我會温暖你的,月,只要有我在,月亮永遠不會消失光芒的!」他喃喃不止的念着,念給孟逸月,也念給自己聽。
不知道過去多久,沉寂在寬闊結實胸膛上的瘦弱身軀終於不再冰冷,太陽的熱力終於傳給月亮了?。
「陽……」
孟逸月突然開口了,雖然聲音是那麼細弱如絲,但是裘振陽卻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他終於肯叫他『陽』了!可是孟逸月的下一句話卻又教他愕然不已。
「我……我有個兒子,他叫孟星儒,今年五歲,我都叫他……小儒,他……好可愛好可愛呢!真的……陽,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裘振陽有點搞不清狀況。
「當然,我從不騙人的,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應該是愛你,剛剛那一-,我以為你死了,如果不是愛你,我不會痛苦得希望自己也跟着你死去算了!」
孟逸月幽幽輕嘆。
「那麼,你願意答應我一件事嗎?」
「任何事!」裘振陽毫不猶豫的回答。
「幫我照顧小儒。」
裘振陽一愣,繼而心中一驚,警覺心頓起。他立時抬起懷中人的下巴,那張蒼白俊顏上的班班淚痕赫然印入他的眼簾。
「你想幹什麼?」他冒火地問。
「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孟逸月絕望地喃喃道:「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幫幫我吧!我真的活得好累好累啊!」
「你……」裘振陽頓氣結。「想都別想!你自己的兒子自己照顧!」
「他……他很乖,不需要太費精神的……」
「就算只是個木偶我也不要!」
孟逸月哀傷地凝注他半晌,也沒再什麼,僅是頹然的垂下臉,裘振陽真想把他吼醒、搖醒,但不是現在,現在的孟逸月太脆弱了,他再禁不起半絲折騰了,裘振陽忍住心頭的憤怒不安,儘量放柔聲音。
「先睡一下!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説。啐!真沒想到天氣這麼冷,你居然連條厚被子都沒有,你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嘛?來,靠我緊一點,否則你明天肯定又要發燒了!」他輕哼。「明天一定得給你買套完整的牀墊和被褥才行!」
好的不靈,壞的靈。
翌日一大早,裘振陽發現孟逸月真的發起高燒來了。他咒罵着將孟逸月穿好衣服,然後輕鬆得彷佛抱個小娃娃似的把昏睡的孟逸月抱起來送到醫院去看病。回程,他在傢俱行訂了牀墊和被褥等,而且以雙倍價錢要他們立刻送貨到家。
把孟逸月安置好之後,他打電話到證券行替孟逸月請假,又找人到俱樂部代班,至於他自己的課嘛……管他的。反正又不是頭一次逃課。無論如何,這段時間他非盯緊孟逸月不可,這個脆弱的男人就像是玻璃有了裂痕一般,隨時都可能崩潰,他得想辦法黏補裂痕才行!
彷佛在夢中一般,始終昏昏沉沉的孟逸月,一直覺得有雙又大又温暖的手掌老是那麼温柔憐惜地在摩挲着他,撫慰着他、呵護着他,扶他起來吃藥,耐心地一匙匙喂他喝下稀飯,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水,還有一個同樣温柔的低沉嗓音不斷地喃喃一些像是哄騙幼兒的低語,連他早年過世的母親都不曾如此呵護過他呢!
如果這真的是夢,希望他永遠長夢不醒!
但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他又不是植物人,所以他終究還是醒轉過來了。盯着天花板上的班駁落痕,他知道自己又從天堂墜落下來了!可是……他疑惑地看看蓋在自己身上的-新被子,暖和又柔軟的正宗絲被,再轉眼,-新的牀套,軟綿綿的羽毛枕。吃力地撐起上半身,他還發現自己居然是躺在牀墊上的!
他不解地甩甩腦袋,卻暈眩得險些摔下牀,閉上眼等候那不舒服的感覺消失後,他還是掙扎着下牀,因為他有非辦不可的事。
在一聲巨大的重物墜地聲後,裘振陽幾乎是立即出現在孟逸月的身邊。「搞什麼鬼,你幹嘛要下牀啊!要什麼叫我一聲就可以了嘛!」他火大地叫着,手卻是那麼輕柔的抱起孟逸月再放回牀上。
誰知道你還在這兒啊!何況他是要……
「我要上廁所。」孟逸月虛弱地説,還是掙扎着要下來,再不去就要丟臉尿牀了!
微微一愣,「早説嘛!」裘振陽説着,又把孟逸月抱起來送到浴室門口。「小心點,別摔跤了!」孟逸月出來後,裘振陽還是一把將他抱回牀上,將他蓋好被子,「再睡一下,待會兒吃飯時我再叫你。」話落,他轉身要離去。
「陽……」
裘振陽聞聲回頭一笑。「幹嘛?還要什麼嗎?」
「我睡多久了?」
「整整兩天兩夜了,放心,公司請過假了,俱樂部也有人代班。」
「……陽……」
「嗯?」
「謝謝。」
裘振陽笑得很温暖。「這是你第二次跟我説謝謝。但是,我希望不要還有第三次了,我喜歡照顧你,OK?」
又過了一天,孟逸月才算稍微有點精神,他認為自己應該開始上班了,他不是那麼有資格休息的人,但是……
「醫生説,你嚴重營養不良、嚴重貧血、疲勞過度、精神耗損過巨,總而言之,你需要好好休養一陣子才行,本來我還考慮要讓你住院呢!所以……」裘振陽一臉的堅決。「你死心吧!我不會放你出門的!」
有這麼霸道的男人在,孟逸月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隨他擺佈。裘振陽只准他吃、喝、拉、撒、睡,為了怕他無聊,裘振陽弄來一台14-的電視和錄像機,還不斷弄各式各樣的補品倒進他的肚子裏。
到了星期天,孟逸月一大早就爬起來要出門,裘振陽也如同大金刀般地擋在門口。
「你想幹什麼?」
「我只有假日才有空和小儒相聚。」
裘振陽愣了一下。「他在哪裏?」
「樓下,他寄住在樓下,白天上幼兒園,晚上他們會接他回去,假日時我都會去接他回來,晚上再送回去。」
裘振陽嘆了一聲,「早説嘛!」他懊惱地搖搖頭。「昨天晚上就可以去接他來過夜了説!」
第一眼,裘振陽就愛上了小儒,因小儒和他父親長得一模一樣,同樣那麼清秀俊逸,但是,從他那雙靈活的大眼睛中,裘振陽也百分之百肯定這個小傢伙絕對不對他父親那般柔弱。
「叔叔,你好高大喔!」小儒讚歎道。
裘振陽疼愛地一把將他抱在懷裏。「如果你乖乖吃飯,不偏食,你以後也會長得跟叔叔一樣高大的。」
小儒點點頭,而後遲疑了一下。
「叔叔,你跟爸爸是好朋友嗎?」
裘振陽用力的點頭。「嗯!非常非常好。」
「那……」小儒偷覷一眼坐在裘振陽新買的沙發下的孟逸月,然後湊近裘振陽耳邊輕聲低語。「叔叔,在我長大可以保護爸爸以前,你能不能先替我保護爸爸?」
裘振陽倏地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瞪着小儒,小儒以為裘振陽不懂他為什麼有這種要求,於是繼續耳語道:「我知道好多人都喜歡欺負爸爸,像奶奶和姑姑都是,爸爸都不懂反抗,只會傷心。叔叔,你幫爸爸好嗎?爸爸好可憐耶!」
天哪!這是什麼樣的孩子啊?他才五歲耶!裘振陽仍然無法接受這個狀似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居然如此可悲的早熟。
「叔叔,」小儒純真的雙眸突然出現裘振陽熟得不能再熟的憂鬱哀愁。「不行嗎?」
心中一震,「該死!誰説不行!」裘振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你放心,以後你爸爸有我保護,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來欺負你爸爸的!」
小儒聞言,立刻笑逐顏開。「真的?謝謝你,叔叔,真的好謝謝你喔!」
裘振陽不覺更火大了。
「那你自己呢?你不想要什麼嗎?你不想跟爸爸住在一起嗎?」
「那個……不要緊啦!我可以忍耐的,」小儒令人心酸的咧出一個成熟的笑容。「我只要趕快長大,能保護爸爸就行了!」
裘振陽差點當場爆炸,他瞪了半天眼,而後把小儒一把扔給莫名其妙的孟逸月,自己站到窗邊去瞪着外面,還拚命懊惱地爬着頭髮。
這是怎麼樣的一對父子啊?
又是哪一些王八蛋把他們逼成這樣的?
讓小儒進房去看電視後,孟逸月悄悄地走近他身邊。
「你在生氣嗎?為什麼?你不喜歡小儒嗎?」他擔憂地問。
裘振陽突然轉過身來很生氣地瞪着他。「月,你和小儒搬到我那兒去住吧!我會照顧你們的。你的身體不好要多休養,我會請個保母兼傭人來照顧你們父子倆,該死,我實在受不了看你們父子倆過這種生活了!」
孟逸月似開心,又似愁鬱地輕嘆一聲。
「我知道你是好意,謝謝,但是……讓我在小儒面前留一點自尊好嗎?」
「笨蛋!」裘振陽倏地怒吼一聲。「你如果把自己搞到沒命了,自尊還有個屁用!」
孟逸月雙唇微抖,「我就僅剩這麼一點點自尊了啊!」黑亮的眼眸中又泛出晶瑩的水光。「我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小儒和這麼一點點自尊而已,你不會那麼狠心的要我放棄這僅餘的一些些吧?」
「你……」突然,裘振陽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竟然也有些濕了,他趕緊拚命眨回去,要是真的讓它溜出來丟人現眼,他的一世英名就砸啦!
「你真是個超級大笨蛋,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你還有我,還有我這顆宇宙霹靂無敵的大太陽,只要有我在,你這顆月亮就永遠不怕缺少光芒,懂嗎?你還有我,還有我啊!」
他低吼着,雙手捧住那張清俊卻飽受折磨的臉蛋,「該死,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嗎?你真是沒良心!」話落,他便俯首霸道地覆上那雙冰冷顫抖的唇瓣,狠狠的吸吮着,似乎想把心中的憤怒和不滿藉着這一吻統統傳遞過去。
孟逸月輕嘆,他好冷、他好累啊!情不自禁地,瘦弱的雙臂悄悄圍上裘振陽的頸後,裘振陽也有力的環抱住他,更加深了這個吻。
是的,他需要太陽的熱力來温暖他冰凍的心,需要有人來支撐他,他再也無能獨自支撐下去了!
辛酸的淚水悄悄滑下孟逸月的臉頰,裘振陽立刻側唇吻去。
「別哭了,拜託你別哭了,我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的疼,好痛苦啊!」裘振陽悄然道:「你要我跪下來求你嗎?」
一抹緋紅浮上蒼白的雙頰上,「你在胡説什麼?」孟逸月輕啐。
「我可不是胡説啊!」裘振陽正色道:「我真的很受不了你的憂鬱,你的痛苦、你的眼淚,如果我跪下來就能除去它們的話,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黑亮的瞳眸凝注裘振陽片刻。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孟逸月喃喃自語。「我真的很累啊!但是……」
「那就讓我來照顧你,」裘振陽果決地説:「把一切煩惱扔給我,我會替你解決的!」
又注視他半晌,但是愁鬱依然悄悄掩進眼底,孟逸月突然掙開他轉過身去。
「不,你不瞭解,你不瞭解我有多-髒、多卑賤!」孟逸月絕望地説:「你不瞭解這是我的懲罰,到死我都得承受,所以……現在就離開我吧!求求你,不要在我離不開你時-下我,我再也承受不了了!」
「混蛋!」裘振陽用雙手抓住他瘦削的肩膀,猛然將他轉過來。「那就現在都告訴我,全部都告訴我,然後再讓我告訴你我什麼都不在乎,我該死的什麼也不在乎,即使你殺過人,搶過劫也一樣,我不在乎,你懂嗎!我統統不在乎,我只在乎該死的你,所以告訴我吧!統統都告訴我吧!」
送小儒回樓下後,裘振陽和孟逸月分坐在沙發兩頭,遠遠的,這是孟逸月的要求,然後,孟逸月瞪着自己互絞的雙手良久。
「我想,也許我看起來就是一副沒用的樣子,所以我母親一去世,我父親就再娶了,他説他還想有別的兒子……」
這是什麼鬼話?!裘振陽蹙眉無語。
「後來我繼母生了兩個妹妹,兩個很活潑頑皮的妹妹,雖然我和她們不太合得來,她們也很喜歡欺負我,但是我一直是很喜歡她們的。」
裘振陽想説什麼,但張了張口,還是忍住了。
「我也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瞭解自己的性傾向與別人有異,只知道當我明白時,真的嚇壞了,然後就拚命隱藏,不希望大家用異樣的眼光來看我。」
「笨蛋!」裘振陽嘟嚷。
孟逸月嘆息。「但是,不管我如何隱藏,愛上的時候總是會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這種愛是多麼傷人……」
「該死,為什麼不是先愛上我!」裘振陽酸溜溜地嘀咕。
孟逸月恍若未聞,只是呆呆的盯着前方的某一點。
「我還記得那是我大四上的聖誕節,爸爸和繼母帶着兩個妹妹去參加公司的耶誕晚會,我和他就在我的房間約會,最後,當然是親熱起來了,但是,誰也沒料到他們會因為爸爸有點不舒服所以提早回來了,然後,所有的一切就這樣暴露在他們眼前,來不及掩藏,來不及想借口,什麼都來不及。我爸爸就心臟病發作,隔天就去世了!」
「老天!」裘振陽喃喃道:「還真是在劫難逃啊!」
「是我,是我害死爸爸的!」孟逸月清秀的臉蛋因痛苦懊悔而扭曲。「所以我不能怪繼母把我趕出來,不能怪她們和我斷絕關係。而他,我曾經愛過的人,在我最需要安慰時,居然在告訴我那不能怪他後就和我斷絕來往了。」
「搞屁啊!這算什麼?」裘振陽怒罵。
「是我自己蠢!」孟逸月舌笑。「後來我發誓再也不願重蹈覆轍了,接着我半工半讀完成大學學業,然後就在畢業典禮的那一天,畢珍,小儒的母親,她突然找上了我,她説她是女同志,她希望和我結婚以躲避家人的催婚,我答應了,反正我也不想去害別的女孩子,即使有名無實的婚姻,能因此避免他人懷疑的眼光也是好的。」
裘振陽翻翻白眼,「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我自己也不瞭解。」孟逸月喃喃道:「反正我們結婚沒多久我就入伍了。因為我沒別的地方好去,所以放假時還是回到她邊。結果有一回我回去時,正好碰上她和她的愛人吵架,她就抓着我一定要陪她喝酒,我的酒量很差,她也喝了很多,結果那天晚上,一對醉醺醺的夫妻發生了婚姻生活中唯一一次的性關係。」
「哇嗶,實在有夠厲害的,只那麼一次就有小儒啦!」裘振陽讚歎道。
孟逸月的臉微微酡紅。「我也沒想到會那樣,但是我很開心,小儒真的好可愛。」
「這點我舉雙手雙腳贊成!」裘振陽直點頭。
「我退伍後,畢珍就把小儒交給我,她説她不喜歡小孩,願意放棄監護權來交換離婚,她懷孕的事差點讓她和愛人分手。」
「那也是,這麼奇怪的婚姻,維持下去也毫無意義。」裘振陽評論道。
孟逸月唇角微微一揚。「雖然辛苦,但日子還是過得去,小儒一直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他並沒有帶給我什麼麻煩。」
「我相信。」裘振陽喃喃道:「那孩子的確……咳咳,很……咳咳……」
「可是……」陰鬱之色突然籠罩住孟逸月。「在小儒週歲那一年,繼母突然跑來找我,她説爸爸的公司被人騙走了,她和妹妹需要我提供生活費,因為是我害死爸爸的,否則她們不會走到這麼落魄的地步,所以那是我欠她們的。」
「媽的!」裘振陽忍不住咒罵,光用想象的,就大概可以猜到他繼母罵了多難聽、多傷人的話了,「賤女人!」
「我無法反駁,所以……」孟逸月咬着下唇。「所以我只能儘量去滿足她們。」
裘振陽斜眼一眼。「無底洞吧?大概。」
孟逸月沮喪地垂下腦袋。「我……我沒法拒絕啊!」
裘振陽翻了翻白眼。「蠢蛋!」
孟逸月又嘆氣。「結果她們的花費越來越可觀,終於到我能力不及的地步。可沒想到她們竟然去借錢揮霍!然後當債主催債時,繼母又前來警告我,如果我不想辦法籌出錢來還債,債主就要抓我兩個妹妹去抵債!」
裘振陽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她們自己爽快的花,就讓她們自己去償債嘛!」
「那怎麼可能!」孟逸月長嘆。「但是,我真的籌不出來呀!最後繼母告訴我還有一個辦法……」
裘振陽注視着孟逸月的羞慚自卑,心中的一般怒氣直往上冒。
「你不要告訴我你繼母叫你去賣!」他咬牙切齒地低吼,心中卻明白事實九成九就是如此。
黑亮的雙眸又盈滿淚水。「我……我被押在一家同志三温暖三個月。你不知道那是多麼痛苦、屈辱的三個月,我只能逼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思想靈魂的木偶,任由他們蹂躪摧殘。我……我幾乎不敢相信我能撐過來。在那段時間裏,我不敢見小儒,我沒臉見他,也怕我被傳染上什麼病害了他。」
孟逸月哽咽抽泣着,「不到一年,我……我又作了四個月的牛郎……」滾滾熱淚怎麼也止不住,他抽噎個不停。「然後……然後又……天哪!我……真的好髒,好低賤……」
裘振陽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猛地衝過去將孟逸月攬在懷裏,「不,你不髒,你不低賤,髒的是你繼母,低賤的是你妹妹,你一點也不髒。一丁兒也不!」他抱着孟逸月輕輕搖晃着。
「我不覺你髒,真的,你的心是天底下最美、最聖潔的,所以我才會這麼愛你……哦!天,你不要再哭了好嗎?你弄得我也想哭了!噓、噓!別哭了,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哭了……」
在裘振陽低柔的撫慰下,良久,孟逸月的淚水才慢慢平息下來。
「拜託,沒有了吧?」裘振陽喃喃道:「就算真有天大的罪孽,這樣的懲罰也該足夠了?」
孟逸月靠在他胸前沉默片刻。
「在最後一次被押在同志三温暖時,我認識了一位客人,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他還替我去警告我繼母叫她們收斂一點。後來當我終於償完債時,我們就在一起了……」他輕嘆。「那幾個月我過得真的很快樂。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真的很好,我想我開始要愛上他了,可是……」
該死的可是!裘振陽痛苦地闔上眼,天哪!這個男人到底還要受多少罪啊?
「我從不知道他那麼好賭。」孟逸月漠然道:「直到我又被押到某家星期五餐廳……」
「該死!」裘振陽驀地收緊了雙臂。「真是該死!該死透頂!」
「但這回,我運氣很好,頭一個客人就碰上俱樂部的老闆,他很同情我,不但沒有碰我,反而替我還清債務,叫我到俱樂部工作抵債就好了。」
裘振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我欠他一份人情!」
「那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不過,我想我運氣最好的應該是愛滋病並沒有找上我。」孟逸月自嘲道:「因為有小儒,所以我對這個一向很小心,無論進行哪一種性行為,我絕對要求戴保險套,也常常去醫院檢查,不希望我的罪孽延續到小儒身上。」
裘振陽皺起眉,隨即抬起孟逸月的臉直盯住他。
「聽我説,月,你沒有錯,懂嗎?有罪的是那些以偏激眼光來看待我們的那些人,明白嗎?如果你是個女孩子,被你父親撞上你在和男友親熱,或許他也會同樣因為心臟病發去世,你能説異性戀也是錯的嗎?
「即使是一男一女的戀情,完全不加以干涉的父母也不多,或許是真的關心!或許是偏見!或許是現實!或許是自私,父母總是把自己的意思強加在兒女身上,無論對或錯,他們總是以為兒女着想為藉口要求兒女順從他們,因為,他們的父母也是那樣對待他們的。
「一代傳下來的思想,一代代傳下來的作法,要改變並不容易,但是你能説過去的人一定是對的嗎?若是有錯誤傳下來,我們後代的人就有義務要更正它,對嗎?當年提倡男女平等的先鋒還不是被攻擊得體無完膚,被評為罪大惡極,如今呢?男女平等已經是很正常的情況了。所以説呢!同性戀情並非錯誤,只是錯誤的思想尚未被更正過來而已,明白嗎。」
看到孟逸月滿臉的懷疑,裘振陽就知道他不能接受這種説法,所以他只好換個説法。
「好吧!那我們這們説吧!你父親註定要在那時候魂歸天國,不管有沒有發生任何事都一樣,,所以我説在劫難逃,你只是運氣不佳正好碰上了而已,OK?」
孟逸月苦笑。「你説的倒簡單,因為不是你碰上這種事。」
裘振陽凝注他半晌。
「或許是吧!但是無論如何,不管你有多大的罪。從今天開始,就由我為你扛下了!你這麼纖弱的人無法承擔的事統統交給我來承擔。我是太陽。就算全世界所有的罪都教我一人來承擔,我也會一笑置之,因為我是擁有無比威力的太陽,懂嗎?」
孟逸月眨着眼瞧了他片刻後,突然帶淚失笑。
「我從沒見過你像你這麼自負的人!」
裘振陽的下巴傲然一揚,「那當然,在這個宇宙裏,太陽就那麼一百零一顆嘛!」他得意洋洋地説。
孟逸月垂下眼眸。
「而我只是一顆無光無熱無生命的黯淡星球。」
裘振陽重重地啄了他一下。
「因為你在等待我提供你光、熱和生命啊!」
孟逸月抬眼輕嘆。「你真的不嫌棄我?」
「你有什麼好讓我嫌棄的?」裘振陽正色反問。
「我……」孟逸月躊躇了一下。「我大你九歲,應該是我來照顧你才對……」
裘振陽眨眨眼。「可你不是太陽啊!」
孟逸月又嘆息。「我好累。」
「那就讓我來照顧你。」
「可是……」
「我愛你!」
孟逸月愣愣地與裘振陽對視片刻。
「我無法不愛你,雖然我一直很辛苦的掙扎着……抗拒着,但是……」他長嘆。「你是一顆會讓人不由自由愛上的太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