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黑暗的天空剛現出一點灰濛濛的顏色,一艘快艇的漁船直駛小丁香,程小青、聶小蟲、聶小雀,顯然都在船上。
是卓二姐主動請他們一起來的。
各位既然要來,總有法子來的,由我來請,反而省了各位許多氣力,也好做些別的事。
她又説:
“各位想必奇怪,我為什麼要找韓浪。”卓二姐解釋:“我要找他,只因為他就是我女兒阿蓮的父親,我跟他雖然在十八年前就已分手,可是現在我找不到阿蓮,當然只有找他。”
她一直在極力保持鎮靜:“阿蓮若是真的因為在無意間見到那位貴客而遭了毒手,那麼我也只好把我自己也交給那位貴客。”
卓二姐靜靜的説:“反正我從見到他那一刻開始,就已隨時準備為他而死。”
× × ×卜鷹卻對韓浪沒有興趣,對那位貴客也沒有興趣,他唯一覺得有興趣的就是睡覺。
卜鷹不在這條船上,他還在睡覺。
對他來説,十個韓浪和一百位貴客加起來,好像都沒有睡覺重要。
誰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愛睡覺的。
可是等到卓二姐他們一走,他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來,立刻就起了牀。
起牀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吃了一頓,吃的不是魚,而是肉,一大塊一大塊的無錫醬肉用來夾餅吃,經飽耐餓,再加上兩大碗熬得濃濃的黃豆豬腳湯,吃的更紮實無比。
看起來他就像是吃完了這一頓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再吃下頓了。
吃完了,他就找了條小船,從水路直奔林屋洞。
其實船也不是他自己找的,而是別人早就替他準備好的,這個“別人”是誰,就不太清楚了。
平時做事一向大來大去的卜鷹,這次做事居然好像有點陰謀。
× × ×這個可愛的小烏龜鄔小龜居然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他,看見他來了,顯得比誰都高興。
“謝天謝地,你總算來了。”小烏龜説:“你再不來,我們非要被活活臭死不可。”
卜鷹看他圓圓的笑臉,忍不住要逗他:“你見過我?”
“沒有。”
“可是你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一看你的頭,誰不知道。”
卜鷹笑了:“想不到我這顆禿頭在江湖中倒有點名氣。”
小龜也笑:“其實你的頭也不能算是禿,只不過比別人大一點,所以看起來頭髮就比別人少,其實你當然是個好看的男人,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漂亮的女人喜歡你?”
卜鷹忍住笑:“你看得出我哪點好看?”
小龜眨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卜鷹:“老實説,我實在看不出。”
卜鷹大笑,林屋洞裏也有人大笑,那位長得又像刺蝟又像活鬼的大解真人居然迎了出來,大笑着説:“老實説,我也看不出他好看的地方在哪裏,可是那位甜甜公主看見他,卻偏偏好像看見個活寶一樣,簡直恨不得把他含在嘴裏。”
他嘆着氣:“我實在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卜鷹板起臉,正色説:“你當然不會懂的,因為你又不是香香公主。”
他拍着這位“真人”的肩:“你最多也只不過是個臭臭王子而已。”
這位“真人”在卜鷹面前看起來竟好像變得不太像“真人”了,反而有點像是個假人。
卜鷹問他的話,聽起來也讓人覺得很奇怪,他居然問他:
“你已經見過了程小青?”
“已經見過。”
“他沒有懷疑你?也沒有看出你是誰?”
“沒有。”
“難道他真的相信有人會以吃蚯蚓為生?”
“那也許只因為他把聶家的人看得太神秘?或許只因為他練刀法練得暈了頭。”這位真人説:“不管怎麼樣,他的江湖經驗實在還不夠多。”
“做刑部總捕也許夠了,做江洋大盜卻一定不夠的。”
卜鷹忽然又嘆了口氣:“可是等他知道你是誰的時候,他不但會氣你,一定還會氣我。”
──這位“真人”究竟是誰呢?此刻他眼中露出的那種又機靈又調皮的神色,究竟在哪裏見過?
“你這次易容‘做’得好像還不錯,連程小青都被你瞞過了。”
“若不是洞窟裏光線幽暗,大概還瞞不過他。”
“這是誰替你做的?是不是小蟲兄弟?”
“這次不是。”真人説:“江湖中好像並不止他們兄弟會易容。”
“不是他們兄弟是誰?”
“是我!”
一個小小的腦袋從外面伸進來,又縮回去,竟是那個鬼靈精的孩子,卜鷹吃了一驚。
“真的是他?”
“半點不假。”
“他今年幾歲了?”
“十一。”
“十一歲的孩子就會易容?”
“他不但會易容,江湖中那些千奇百怪的怪點子,他都懂一點。”
“這是哪家的孩子,真虧你怎麼找得到的?”
“你真的相信他姓鄔?”
“他也化了名改了姓?”卜鷹皺眉:“他本來姓什麼?”
“當今江湖中,規矩最大、家教最嚴的一家人是哪一家?”
“太原李家?”
“對了。”
“難道他是太原李家的孩子?”
“他就是李琦李相公的獨生子,當今李家的小少爺。”
卜鷹又吃了一驚,可是很快的又笑了。
“這倒真是個報應,當年對聶家最不滿,一定要把他們列入下五門的,就是李琦的老子老三太爺,想不到他們這一代”
“他們這一代的小少爺,最佩服的就是‘聶門雙小,五花七巧’,所以這次就纏着我帶他出來,為的就是要見一見小蟲兄弟。”
“你呢?”卜鷹問:“你也不是好人,你怎麼跟太原李家搭上關係的?你的膽子總不會大得敢去惹李 家那幾個姐妹吧?”
“真人”不回答,反而往外溜:“我一身臭死了,我先去洗個澡。”
“等一等,我問你,那條地道呢?還在不在?”
“還在。前幾天我又把它清除了一遍,現在正發愁不知道該問誰去要工錢。”
卜鷹還想再問,可是這位不真的真人已經溜煙似的溜得不見人影。
“這小子。”卜鷹苦笑:“我看他就算不被吃醋的丈夫們打斷兩條腿,遲早也總有一天要被女孩子們打破腦袋。”
“這小子就是你説的那個天才?”一個人從外面伸進頭來,居然是小蟲。
“不錯,他就是那個禍害。”
“他就是白荻?”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