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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美國,只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包括私人小島,步維竹的小島就在佛州畢士肯灣,邁阿密與畢士卡尼之間的海面上,這座面積不到台灣十分之一大的小島雖説是他的私人小島,但仍住有不少原住民部落。

    他們到達小島上時已近午夜。

    「這裏什麼都有,包括你們的衣服,我都準備好了。」

    「這座小島是你的?」鬱漫依驚歎。「你一個人的?」

    「是。」步維竹很爽快的承認了。

    「怎麼來的?」

    「買的。」

    「廢話,不是買的難道是抽獎抽中的!」鬱漫依沒好氣地説。「我是説,你怎麼買得起?」

    「我父親留給我不少財產。」步維竹隨口道。

    「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我沒説。」

    「……」

    步維竹的住屋在島上是唯一僅有的一座紅磚水泥建築,結構簡單的兩層洋房,二樓四間卧室,每一間卧室都附有陽台,樓下是客廳、餐廳、廚房和書房、起居室等,同樣都附有露台,設備齊全,還有原住民管家負責打掃烹飪。

    「睡房在二樓,樓梯旁第一間是我們的卧室,走道底是浴室,浴室兩旁是你們的房間……」

    在車上睡了一整個星期,一想到終於有牀可以躺平了睡,姬兒姊弟倆立刻爭相奔向二樓衝入房間,再不分先後抱着衣服竄出房門搶浴室,然後擠在浴室門口爭持不下。

    「我是姊姊,我先!」

    「我是弟弟,姊姊應該要讓弟弟,我先!」

    「我讓你先K一個包!」

    「哎喲……媽咪,你看姊姊啦!」

    鬱漫依頭也不回的進入主卧室。

    「你們自己去打架吧,打贏的就先!」

    當然,身為父母必然享有特權,因為他們的卧室是套房,不必跟人搶浴室,要搶也是夫妻倆關起門來搶。

    「我的?」隨手拂過一整排樸素保守的女裝,高領長袖長裙,鬱漫依似笑非笑地瞅着丈夫。

    步維竹兩眼在她身上徘徊,慢吞吞地由上往下,「我哪裏知道原來你是這麼……這麼……」再由下往上回到原處。「套句孩子們的話,勁爆!」

    哼了哼,鬱漫依關上自己的衣櫥門,再打開他的衣櫥看了一下,旋即回眸瞪他一眼,意謂:你有短褲,為什麼我沒有?待充分傳達過自己的不滿後,再取出一件襯衫、運動短褲和腰帶走向浴室。

    「我先去洗澡!」

    「我和-一起洗。」

    鬱漫依吃驚地佇足回眸。「你以前不會説這種話。」

    步維竹雙臂環胸倚在衣櫥旁,「你以前也不會……」目光依然流連在她身上。「穿這樣。」拆封使用了十年,居然到現在才有機會看清楚貨品的真實模樣,想想實在很不可思議。

    聞言,鬱漫依不覺垂眸看看自己的短衫熱褲──窈窕動人的曲線一覽無遺,再抬眼打量似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蓬亂的短髮不再一絲不苟,兩眼微眯,神情慵懶,唇瓣卻嚴肅地緊抿成一條直線,下半身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光着腳丫子,上半身卻很不搭軋的配上一件老土牌短袖襯衫,鈕釦乖乖的扣到只餘最上面那顆未扣,看上去在輕鬆中帶着些許嚴肅,灑脱裏仍存留着一絲保守,別有一股特異的男性風采。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居然如此耀眼!

    1你很……」鬱漫依低喃。「陌生。」

    這般「風情萬種」的丈夫也許只有她有幸得見,而且是在十年後的今天,還要是在卧室裏,一旦走出卧室面對孩子們,他這種吸引異性的迷人魅力必定會自然而然的收斂起來,恢復成過去一個星期以來那個温和又不失嚴肅的父親。

    因為他是個非常注重長幼有序的傳統男人,他絕不會在孩子們面前破壞自己的形象。

    然而此刻,他們是單獨兩人在卧室裏,迥然相異於過往十年的他,陌生得使她情不自禁心頭小鹿亂撞起來,就好像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和喜歡的男生講話時那樣,好緊張好緊張,彷彿有一隻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使她結結巴巴的差點説不出話來。

    天哪,他們都結婚十年,還孵出兩個蛋來了耶!

    放下環胸的雙臂,步維竹淡淡一哂,眼神更深黝。「你也……」他徐徐走向她,「很陌生,但也……」直到身軀幾乎貼住她才停步,「很熟悉,尤其是……」修長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臀部,再徐緩地爬上她柔美的腰肢……

    「這種觸感……」然後,他的唇俯下,碰了她的臉頰一下,「還有這種觸感……」雙掌繼續往上至胸脯輕輕揉捏,温暖的唇瓣則移至她耳邊,再碰一下。「跟這種觸感……和這種觸感……這種……」

    在他挑逗的温柔碰觸下,鬱漫依不覺闔上眼,暈眩了。

    結婚十年,這是她第一次在丈夫懷抱裏產生這種浪漫又陶醉的感覺,就像喝了過量的酒一樣,醺醺然。

    為什麼?

    只因為他的外表改變了嗎?

    不,不只,還有他的聲音、他的語氣、他的碰觸、他的眼神,全都不一樣了,充滿了煽情和誘惑的意味,與以往他們親熱時的公式化模式截然不同。

    為什麼?

    因為她的外表也改變了嗎?

    一大清早,姬兒剛從房裏出來,對面房的米克也恰好打開門。

    「餓了?」

    「餓扁了!」

    「那我們去找爹地媽咪吧!」

    但隔着主卧室尚有一段距離,兩人便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麼聲音?」米克脱口而出。

    姬兒白他一眼。「那還用問嗎?」

    「可……可是,」遲疑地望向主卧室的房門,米克囁嚅道。「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發出過這麼誇張又噁心的聲音啊!」

    「錯!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姬兒立刻提出糾正。

    「而且,現在是一大清早耶!」

    「説不定他們整晚都沒睡。」姬兒不屑地嘀咕。

    「哇哇哇,居然愈叫愈大聲!」米克忍不住掩住雙耳。「他們不知道這樣很丟臉嗎?」

    「看樣子是不知道。」

    「那……現在怎麼辦?」

    「我們自己去吃早餐吧!」

    姬兒率先走向樓梯,米克緊隨在後。

    「可是媽咪還在……呃,那個……那個……」

    「我做給你吃。」

    「你做的……能吃嗎?」

    「K你!」

    姬兒説錯了,她的父母有睡,只不過醒的時間比睡的時間多而已。

    一旦卸下戴了十年的矜持面具,夫妻倆便不再隱瞞自己對彼此身體的濃厚興趣,明明説是要洗澡,結果洗到牀上去了,雖然不是星期一,也不是星期四,兩人依然努力「工作」不懈,累了就睡,醒了繼續「加班」,清晨醒來想説不洗澡不行了,結果澡還是沒洗成,又是滿身大汗。

    再繼續下去,説不定他們這輩子都別想洗澡了!

    「你以前……從來沒有過這麼……熱情。」

    步維竹仍然在喘息,鬱漫依慵懶地趴在他起伏劇烈的胸膛上,也在喘息。

    「你也……沒有。」

    「我想是因為……」温柔有力的手掌自她光滑的背脊徐徐滑下臀部,「我從來不知道你的身體……」他的視線緊跟着手,充滿了由衷的讚賞與直率的慾望。「這麼美。」

    這是結婚十年以來,他首次在醒目的燈光下,如此清楚又仔細地瀏覽妻子的嬌軀,結果令他超乎限度的滿意,他的妻子確實擁有一副令男人垂涎的火熱身材,生過兩個孩子的事實不僅沒有在她身上造成任何破壞,更為她增添不少成熟的嫵媚風韻。

    同樣的,這也是鬱漫依第一次這麼大膽地欣賞並探索丈夫削瘦有力的軀體,老實説,她好奇得要死,對於男人的身體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藴含了多少外表看不出的勁道,她老早就想探究一竟,以前是不方便,現在,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身體這麼……」她的手指也好似微風輕拂似的從他的胸前往下飄到禁忌之地,點了一下,他也跟着窒息了一下,她的雙眸立刻因之而發亮,覺得自己好像擁有了某種特別的控制力量。「迷人!」

    他並不性感,也不會放電,事實上,這兩種形容詞用在她自己身上更貼切,但,他就是非常吸引人。

    聞言,步維竹勾了一下嘴角,待喘息漸漸緩和後,吁了口氣。

    「記得新婚之夜,你堅持要關燈,我也感覺得出來你一直在發抖,而且愈抖愈厲害,我只好匆匆了事。從那時開始,我們辦事的時候就不曾開過燈,總是在黑暗中摸索,我也不敢拖太久,更不敢隨意去探索你的身體,能多快完事就多快完事,都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種辦事方式實在不討人喜歡,所以他們才會定下「工作」時間表。

    「不管我有多大方,女孩子的第一次竟然是交給一個純然的陌生人,怎能不使我害羞又心慌意亂得發抖呢?」鬱漫依喃喃道。「這都要怪你,你就不會慢慢安撫我、引導我嗎?」

    「沒辦法,」步維竹苦笑。「當時我也沒經驗,同樣緊張得很。」

    「難怪會弄得人家那麼痛,」鬱漫依咕噥着埋怨。「原來是菜『鳥』!」女人最會記恨,這件「仇怨」她肯定會記到死為止。

    步維竹有點尷尬地咳了咳。「呃……抱歉。」

    「算了,那後來呢?」

    「後來你還是不願意開燈啊!」

    「怪了,為什麼一定要開燈?再説……」鬱漫依低低嘟囔。「人家還是會覺得很彆扭嘛!」

    「起初一定會彆扭,我也會,但習慣就好了呀!」步維竹嘆氣。「你要知道,對男人而言,視覺上的刺激是很重要的。」

    「人家哪裏知道嘛!」從頭至尾,她也只有過他一個男人而已啊!

    「是是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步維竹好脾氣地退讓一步。「總之,起初是不得已,後來就習慣了,習慣之後也就沒再想到要改變了。」

    「是這樣嗎?」纖纖玉指依然在他身上飄來飄去,使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抖動着。「其實,你不需要穿睡衣的,多此一舉,你知道,對女人來講也一樣,誘人的景觀是最好的春藥。」

    「-也是啊!」他闔上眼,愉快地享受她的撫觸。

    「那麼,以後我們都不要穿睡衣上牀好了。」鬱漫依快樂地提出建議。

    唇瓣綻出若有似無的笑。「我不反對。」

    「你當然不會反對,」她的語氣裏帶着濃濃的調侃意味。「畢竟我們都結婚十年,還有兩個孩子了,不似當年,兩個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要睡同一張牀實在是彆扭得很,對不對?」

    「沒錯,」他的聲音裏也隱含着笑意。「十年了,我們總算『稍微』熟稔了一點了。」

    鬱漫依失笑。「我們兩隻烏鴉原來是一般黑啊!」

    「不,黑的是我,你……」大大的手掌張開覆住她結實豐滿的胸脯,健康的褐與細緻的白,清楚分明。「白得很!」

    「你也錯了,黑的……」她的手悄悄往下一把掌握住他的雄偉。「在這兒呢!」

    「你……」他的聲音窒息了。「想點火嗎?」

    「你才剛熄火……」她的眼眸狡黠地眨呀眨的。「點得起來嗎?」

    「笑話!」他猛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早已經點燃了!」

    男人「點」不起來的時候也就完蛋了!

    她吃吃發笑。「那就讓它再燃燒一次吧!」

    看樣子,他們這輩子真的別想洗……

    「等等,我們先去刷牙!」

    「咦?」

    「早上一定要刷牙,這是最基本的衞生觀念。」

    「少一天不刷也不會死吧?我保證不會嫌你口臭,OK?」

    「不行,怠惰就是從一次、兩次開始的!」

    「可是,一下牀就會『熄火』了啦!」

    事實上,已經「熄火」了!

    「放心,我會負責再點燃,來,一起去刷牙!」

    「……」

    中午的陽光正熾熱,但由於樓房是在樹林間,因此還是滿蔭涼的,清風徐徐吹來,更是心曠神怡,連冷氣都不需要。

    「那兩個小鬼呢?」

    近午時分,夫妻倆終於在飢餓的催促下起身淋浴,匆匆下樓,不料卻怎麼也找不着兩個小鬼,步維竹忙逮住路過的原住民管家胡麗詢問。

    「用過早餐之後,阿奈就帶他們去釣魚,我想差不多快回來了。」阿奈是胡麗的丈夫,負責粗重雜務。「先生夫人要用餐了嗎?」

    「對,午餐,在露台。」

    「當然,是午餐。」胡麗竊笑着轉回廚房裏去,不提他們為何沒下樓來用早餐的事。

    「她笑得真曖昧。」鬱漫依喃喃道,跟隨在步維竹身後朝露台而去。

    「因為我們做得很曖昧。」步維竹若無其事地説。

    「我不信她和她的男人沒做過這種事。」鬱漫依撅着嘴嘟囔。

    「你以為呢?」一走出露台,步維竹便朝遠方眺去,旋即指向小溪方向。「瞧,他們回來了!」

    其實也用不着他的指示,大老遠的鬱漫依就可以聽見小鬼們的鬥嘴笑鬧聲了。

    「他們好像很愉快。」

    「因為他們是野孩子!」

    野?!

    鬱漫依挑眉橫過眼去。「對,就跟你一樣野。」

    步維竹淡淡瞟她一下。「錯,是跟你一樣野。」

    「他們是你的孩子,自然是跟你一樣野。」鬱漫依不服氣地反駁回去。

    「又錯,他們是你生的,理所當然像你多些。」步維竹的口吻更客氣了。「你知道,我一直很奇怪他們兩個那種活潑外向的個性到底由何而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鬱漫依瞪眼望住他,他回以無辜的眼神,看得她沒來由地冒出一肚子火。

    「好吧!他們是從垃圾箱裏撿來的。」

    「還是錯,他們是自己跑到我們家裏來的。」

    鬱漫依危險地眯起了眼,步維竹依然輕鬆以對。

    「都不對,姬兒是我表妹。」

    「原來如此,那米克就是我表弟-?」步維竹一副恍然大悟之狀。

    鬱漫依咬着牙,想啃他一口。「也不對,米克像我,米克才是我表弟。」

    「説的也是,姬兒像我,所以姬兒才是我表妹。」步維竹從善如流地馬上作更正。

    無論鬱漫依如何挑釁,步維竹始終以令人噴飯的機智回擊,泰然自若得教人恨得牙癢癢的,鬱漫依愈看愈是火大,正想用重炮轟擊回去,沒想到嘴一張,衝口而出的卻是爆笑聲。

    「你……你……沒……沒錯,就……就是這麼一回事!」

    「請問我們在説哪一回事呢?」步維竹問得温文。

    「説……説你是白痴!」

    十年相敬如賓的夫妻,他們從未試過這般針鋒相對,現在,鬱漫依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不僅在卧房裏有另一種風情,還是個如此慧黠又風趣的男人,過去沉默古板的他是個標準的好丈夫,但此刻温文親切的他卻是個令人喜愛的好伴侶。

    是的,她喜歡,喜歡極了!

    「我是白痴?那你又是什麼?」步維竹的語氣更是和煦。

    「笨蛋!」白痴配笨蛋,恰好湊一雙!

    於是,當姬兒和米克得意地拎着戰果想來對父母炫耀一下時,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兩聲莫名其妙的招呼。

    「嗨,表弟,辛苦了!」

    「表妹,戰果輝煌啊!」

    姊弟倆頓時傻眼。「嗄?!」他們在叫誰?

    眼見「表妹」和「表弟」那兩副愚蠢的反應,步維竹不禁哂然,鬱漫依更是轟然大笑,笑得姊弟倆一頭霧水。

    「他們怎麼了?」困惑的眼神在爹地媽咪之間來回遊移,米克不解地問。

    「還用問嗎?智障發作了。」姬兒以專家的口吻如是説。

    嗯嗯,的確很像,可是……「以前他們不會這樣啊!」

    姬兒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們現在才開始智障!」

    「這樣啊,那……」米克拎高了手上的魚簍。「這個怎麼辦?」本來是要向爹地媽咪炫耀一下的,可是現在的他們可能根本聽不懂他在説什麼,因為他也聽不懂他們在説什麼。

    「交給胡麗處理啊!」説完,再瞟一眼依然笑得像呆瓜的鬱漫依。「可是不給他們吃。」

    説罷,姊弟倆正準備進屋裏去,卻又被喚住。

    「慢着,你們兩個!」

    姊弟倆回頭。「幹嘛?」

    「待會兒用過餐後,你們……」步維竹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繞了一圈。「要聽了嗎?」

    姊弟倆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覷向臂膀隨意地搭在妻子肩上的父親,還有慵懶地靠在丈夫身上的母親,兩人都是一副輕鬆愜意的姿態,愉快得不得了,姊弟倆不由得翻翻白眼,再拉回目光來交換一下眼神。

    「不要!」

    「慢點再説吧!」

    步維竹呆了呆,望住他們離去的背影愕然不解。「為什麼?」

    「我想……」鬱漫依若有所思地沉吟,「他們大概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我們這對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父母吧!我能瞭解,因為……」徐徐抬眸,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丈夫。「我也一樣。」她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丈夫的另一面。

    「是嗎?」步維竹聳聳肩。「也許是吧!因為……」

    「你也是。」

    「那麼……」

    「等他們想到了再説-!」

    結婚十年,孩子都上小學了,步家一家四口直至此時才得以真正地坦誠相對,為了重新認識彼此,除了睡眠時間以外,四人整天膩在一塊兒,夫妻、父子、母女相互探索、適應。

    步維竹夫妻倆暫且不提,大人的心境總是比較複雜,但小鬼們倒是很快就適應了。

    小孩子的適應力究竟比大人強些。

    即使如今的媽咪開朗得有點過火,詼諧得很白痴,與之前的老處女形象恰有天淵之別,不過爽朗的人總是比較好相處,所以這點完全不是問題。

    至於父親,抹去一貫的嚴酷表情之後,他不再是那個古板的老學究,不但隨和多了,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時隨地都不忘管教他們、糾正他們,雖然不若母親的改變那樣極端,也仍堅持着最基本的為人父者的威嚴,但這樣斯文儒雅,還有點温温吞吞的父親倒也不難習慣。

    反倒是步維竹與鬱漫依夫妻之間需要溝通的問題比較多,特別是──

    「維竹,你……呃,那個以後,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完全沒有。」步維竹瞥向她。「你有嗎?」

    晚餐後的散步時光,夫妻倆肩並肩慢慢的走着,兩個孩子早已不耐煩地直奔向沙灘去了。

    「有。」鬱漫依毫不隱瞞地承認了。「我的腦子裏多了一個聲音。」

    「你的腦子裏多了一個聲音?」步維竹驚愕地停住腳步。「什麼聲音?」

    鬱漫依也跟着佇足,左右一望,乾脆就地盤膝坐下,望着前方潑水嬉鬧的孩子們。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之,就是我的腦海裏常常會莫名其妙跑出一個聲音來,還會跟我對話呢!」她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最氣人的是它老挑在我沒空理會它的時候冒出來,當我閒閒無事想找它哈拉兩句時又不理我,我真懷疑我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了,譬如精神失常或人格分裂什麼的。」

    俯視着她,步維竹蹙眉尋思片刻後,緩緩半蹲下。

    「漫依,能告訴我它都跟你説些什麼嗎?」若是一般人聽到她那種説法,肯定會立刻同意她對自己下的診斷──八成是瘋了,但步維竹不會,他也經歷過同樣詭異的事件,再有更多奇異狀況出現也不是不可能。

    鬱漫依聳聳肩。「很簡單,就那麼幾句,不是『殺了他』就是『殺了他們』,口氣很冷酷,好像在命令我,又有點像在誘惑我……啊!對了,它還曾經説過,只要我給它一個命令,它就可以在瞬間消滅我的敵……敵人……」

    説到這兒,腦際忽地閃過一絲顫慄的靈光,她不覺——地停住,與步維竹面面相覷,心頭先是一陣冷汗,繼而顫顫地發起毛來。

    不會吧?難道這就是……

    好半晌後,步維竹也坐下了。「可是,我這邊並沒有任何異樣啊!」

    「是嗎?」鬱漫依困惑地又想了一下。「哦,對了,它好像只在某些特定時刻才會出現。」

    「什麼特定時刻?」

    「當有人在追我、逼迫我,和我對峙的時候,而且……」鬱漫依遲疑一下,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它非常堅持要我殺了你!」

    「我?」步維竹錯愕地驚呼。「為什麼?」

    鬱漫依聳一聳肩表示她也不解。

    「那麼……」步維竹兩道眉又攢了起來,「或許這真的就是那個了,因為是我們兩個分別得到那兩方石盒裏的『東西』,它們一定有所關連,只是……」他狐疑地沉吟。「它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呢?」

    「我也不知道,雖然我一直在問它,但它都沒有任何回應,真龜毛!」鬱漫依嘟囔。「事實上,離開藍嶺之後,它就不曾再出現了。」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你想……」步維竹沉吟着。「我們是不是最好讓專家檢查一下比較好?」

    「才不要!」一聽,鬱漫依立刻氣急敗壞地否決他的餿主意,「你以為我幹嘛那麼急着逃開?你真以為他們會客客氣氣地給你來個免費體檢,然後大大方方地放你走人嗎?」

    她用力戳着他的胸口。

    「少白痴了你,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從事秘密研究工作的科學家和家人們有多不自由,但是我很清楚,因為我做過他們的護衞。我可不希望自己,還有你跟孩子們也被當作東西一樣被鎖進保險箱裏看管。而且他們也很有可能拿你們作人質來脅迫我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搞不好還打算控制我的思想呢!」

    「我知道,所以我也在逃呀!只是……」步維竹沉默了下。「我們總不能這樣一直逃下去吧?」

    「所以説,在他們找到我們之前,我們要商量出一個好辦法來嘛!」鬱漫依安撫地抱住他的手臂。「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讓它殺你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步維竹悶悶地咕噥。

    「那你是擔心什麼?」

    步維竹眼神凝重地注視着她。「讓一個老叫你殺人的東西潛伏在你體內不管,這樣真的好嗎?倘若有一天它反過來控制住你,屆時你是不是要變成它的殺人工具?你應該知道,以你的身手,要成為殺人工具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他這麼一説,鬱漫依不覺也跟着忐忑起來。「會……這樣嗎?」

    「你敢確定地説不會嗎?」步維竹反問。

    鬱漫依窒住了。

    這種連她自己都不瞭解的事,她的確不敢鐵齒的拍胸脯説絕對不會,現在是有關人命的問題,可不是凸槌了隨便打個哈哈就可以矇混過去的事。

    「那……怎麼辦?」

    「我正在找一位醫生,他應該可以幫我們做檢查,可是他自己也是通緝犯,要找他並不容易。」

    「……請問他為什麼被通緝?」

    「盜賣屍體。」

    哇咧,他們最近到底是走的什麼狗屎運,居然只能找一位偷盜屍體的通緝犯幫忙?

    那傢伙最好不要因為缺「貨」而故意把他們「製造」成屍體充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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