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天險,林寒澗肅,猿啼清悽,傍午時分,神女峯上一條人影疾逾飛鳥瀉落峯下,現出一俊美青衣少年,星目中隱泛淚光,佇身在江邊,目光凝注在滔滔江流,似跌入沉思中。
一霎那間,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心緒愁亂,只覺無從排遣。
突然,他發現遠處水波中有兩條迅快人影奔來,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見一雙勁裝捷服,肩頭刀把絲穗飄拂的江湖人物,一至臨近,感覺來人面目甚為稔熟,佯裝重重咳了一聲。
來人與青衣少年目光一接,面露驚喜之容,一人高聲喚道:“是霍少俠麼?”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他與花九鵬程南淮告別後,兼程趕向黃鶴山,順道而去赤甲松雲峯“大士庵”奠祭秦錫壽夫妻及紅粉知己秦麗琪。
人間傷心事,莫過生離與死別,霍文翔放聲大哭,直至聲嘶力竭,才在墓前拜了三拜,取道神女峯而下。
霍文翔亦看見了那是韓耀、陳廣,微笑道:“鐵令主已歸道山,兩位尚在奔波江湖麼?”
陳耀面現驚詫之色道:“少俠尚不知如今威懾江湖之金面人就是佛麪人屠鐵少川麼?”
霍文翔聞言面色平靜如常,微笑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但他那詐死之策武林中已深信不疑,兩位如今何往?”
韓廣道:“為尋覓少俠而來?”
霍文翔不禁一呆,道:“兩位為何知道在下在此?”
韓廣抱拳笑道:“咱們兩人是受瞽目神卜丘知易老前輩指點而來,丘前輩自石林脱身老賊牢籠,便易容改裝,跟蹤老賊爪牙中,探刺老賊陰謀佈置,因我等久巳棄暗投明之心,他因而指點趕奔此處,丘前輩神卜委實不差,卜得此刻必與少俠相晤。”
霍文翔道:“丘前輩現在何處?”
“惡鬼堡內麼?”
“老賊亦在惡鬼堡內麼?”
陳耀道:“我等就是為此趕來,丘前輩相囑老賊已趕向黃鶴山,但此去必然撲空,因虞姑娘落在天水境內,囑少俠趕往相救……”
霍文翔面色微變,道:“虞姑娘身遭危險麼?”
韓廣道:“丘前輩説少俠趕去,必知內情。”説着一望峭壁峻崖,搖搖首道:“少俠如早來三日,必身陷危境,鍾離炎兩日前奉命將巴東三峽人手悉數帶往惡鬼堡。”
霍文翔一聞鍾離炎之名,不禁星目泛出兩道寒芒,冷笑道:“鍾離炎就是那葛衣老人麼?那鍾離炎早年人極正振,為何與鐵少川沆瀣一氣。”
韓廣答道:“內情極其複雜,恕韓某不知內情。”説着望了霍文翔一眼,接道:“韓某幾乎忘懷了丘前輩轉告少俠之言,他説七海神龍夫婦及秦姑娘實是詐死,尚在人間。”
霍文翔一聞此言,不由呆住……‘
韓廣又道:“七海神龍秦老英雄與鍾離炎乃是至交好友,深知天蕩湖已成是非之地,避仇遠禍,遷來巴東三峽盤龍谷中,寄居……”
霍文翔目露困惑之色道:“家嶽屍體曾經崑崙掌門等武林高人察視致命傷痕,確為毒手魔什萬釗陰毒掌力一擊斃命,眾目所睹,難道是假,莫非丘前輩故作此言,免在下哀痛。”
陳耀搖首笑道:“內情究竟陳某難以獲知真相,但丘前輩謂七海神龍秦老英雄夫妻亦是機變睿智之人,發現鍾離炎言詞閃爍,形跡詭祟,即知身陷危境,苦思脱困求生之策,推託他們兩夫妻已看破世情,不宜居在盤龍谷,是以遷至松雲峯絕頂‘大士庵’,死者三人俱是替身。”
霍文翔不禁泛出笑容,道:“但願丘前輩之言是真,蒙兩位大叔見告,在下感激不淺,兩位如今意欲何往?”
韓廣道:“我倆藉採辦土木工料之便而來,尚須趕往惡鬼堡中,煩勞少俠解除身上惡毒禁制之蒙丘前輩盜取解藥拾顆,每三日按時服下,可供半月之需。”
霍文翔領着陳韓兩人去仙女廟後隱秘之處,與兩人解開禁制後作別就道,展開絕乘輕功,一日一夜抵達天水東關外。
東關外一片十畝許碧綠草原,牛羊成羣,風光明媚,怡性悦目。
草原之中建有一座木造小亭,斑剝蝕朽,顯系年代甚久,供離人惜別,過往稍駐所物。
亭中除一賣茶老翁,尚有兩江湖人物在內,西北賣茶兼營賣酒生涯,兩名江湖人,均系面目黧黑中年大漢,羊雜佐酒,談笑風生。
霍文翔身形走入亭內,即擇一石座坐下,叫了一壺酒,幾碟小菜,自酌自飲。
兩名江湖人物見霍文翔入亭,話語立時打斷,注視在霍文翔身上。
霍文翔也不理會,以手拈杯,目注亭外遠處景物。
忽地,不遠處現出兩條人影,疾奔如飛而來,這兩人面目森冷,一身灰衣勁裝,握着明晃晃的鋼刀,似追蹤仇家,神色沉肅,撲入亭中,四道冷森森眼神巡視了一眼。
只見一個黑糝糝臉膛大漢懾人目光注着兩江湖人物冷笑道:“朋友,方才可曾發現百花匪徒經過此處無有?”
“沒有!”
答得很乾脆,所來兩人互望了一眼,並不深信,那大漢又冷笑道:“這就奇怪了,明明瞧見百花老賊門下奔逃來此……”
霍文翔突朗笑道:“自己追蹤竟追得沒了影子,路人豈能多管閒事,何況我等又未瞧見百花門下,朋友,你嘮叨則甚。”
他深信陳耀韓廣之言不疑,虞鳳棲翠萍兩人既然落在天水境內,必須及早設法尋找下落,目睹所來兩人不似正派人物,暗覺這兩人必非好路道,莫非與老賊大有關連。
此一動念,正巧誤打誤撞竟碰上了,遂出言激起來人怒火。
大漢身形奇快,一晃便自欺在霍文翔身前,大喝道:“朋友是何來歷,速速説出,以免在下無禮。”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尊駕又是何來歷?”
一言頂回,將兩人問住,來人系玉皇觀賊道換易俗裝,自然礙難道出,面色由紅轉白而青,忽地兩聲暴喝出口,寒芒電奔劈向霍文翔而去。
只見兩股寒芒一閃立消慘嗥騰起,人影霍飛叭噠墜地,玉皇觀賊道兩隻右臂齊肩斷去,血流如注。
不知霍文翔施展何種神奇武功,非但將兩柄鋼刀奪在手中,而且在電光石火間將賊道傷在自己的刀下。
兩飲酒江湖人物竟不相信自己的眼力,居然這麼差法。
但見青衣少年緩緩立起,走在玉皇觀兩賊道之前,冷冷喝道:“兩位如惜命,快快站起回話。”
霍文翔輕笑了一聲,伸出兩指在兩人臍孔上約七分無名穴道各戳了一指。
那兩飲酒江湖漢子目露驚容互望了一眼,暗道:“這點穴法太過奇詭,平生未見,可見武學之道,浩瀚若海,自己一點藝業,可説是滄海一粟,不勝渺小。”
只見兩名玉皇觀賊道立時面色慘變,用僅存的右手按着肚皮,但感腹內臟腑蠕蝸翻動,絞腸如結,那痛苦委實難禁,滿頭大汗似黃豆般冒出。
霍文翔面寒如冰道:“兩位若不吐實,在下也不勉強,只要忍受得住我這獨門點穴手法,臟腑迸裂,腸管根根寸斷,七日後才慢慢死去之苦,任憑兩位離去。”
這時,不要説兩賊道,就是鐵打漢子,也寸步難行,只聽黑臉大漢顫聲道:“朋友手段也未免太狠辣了。”
霍文翔道:“這話未免太欠公允,若非在下武功稍勝一籌,豈不死在兩位刀下,釁自你開,焉能怪得在下,朋友,速自承來歷是為上策。”
另一名賊道似忍受不住苦痛,顫聲叫道:“貧道實是玉皇觀出身,奉觀主之命追殺百花門下。”
霍文翔不禁一怔,暗道:“話內大有文章,非窮詰根底不可。”右掌虛拂向兩名賊道,兩道絞腸翻腑之苦稍減,冷冷一笑道:“這話令在下委實不能置信,百花門下為何與貴觀結怨,此時此地,百花翁自顧不暇,萬萬不會縱容門下到處樹敵,莫非貴觀也被金面老人所網羅麼?”
話聲雖然平和,但送入兩賊道耳中,無異雷擊,心神猛凜,知道青衣少年料事如神,謊言欺騙立罹慘死之禍,倒不如實話實説,免得追悔不絕。
黑臉大漢長嘆一聲説出經過詳情。
霍文翔面色微變,右掌疾拂而出,兩道只覺心脈一震,眼前發黑,倒地死去。
賣茶老翁怎見過這般血淋淋殘酷局面,縮在一角,震顫嚇得面無人色。
霍文翔含笑取出十兩白銀,道:“老丈不要害怕,這錠紋銀也可稍維數月用度,請回家稍歇數日,不可將此事吐露,免遭殺身之禍。”
老翁顫巍巍地接過銀兩,千恩萬謝,收拾器皿擔挑離去。
霍文翔目光轉註在兩江湖漢子面上,微微一笑道:“是非江湖,兇險萬分,兩位及早離開,隱忍方才所見,以免不測。”
兩江湖漢子卻跨前一步,抱拳一揖至地,一貌像清正的中年瘦小漢子道:“兄弟黃奇及同門師弟易長齡,授藝北嶽,方才少俠神奇武功,兄弟望塵莫及,自知藝業淺薄,卻懷除惡務盡之志,倘蒙不棄,願追隨冀尾,略盡棉薄。”
霍文翔面有難色道:“金面老賊當世巨邪,手辣心黑,此行兇險異常,兩位倘有意外,叫在下長懷愧疚……”
亭外忽送來一聲怪笑道:“老弟不必推辭了,我等正需人助拳,何可拒人千里之外。”人影疾如電射落在亭中,正是塞外人魔藍景輝。
霍文翔一見藍景輝,不禁皺眉笑道:“你又想來了麼?”
藍景輝大笑道:“愚兄知老弟身藴絕學,不擔心你的安危,豈不知卻有人懸念憂慮,是以奉命而來。”
霍文翔知他説的是指誰,不禁面上一熱,訕訕笑道:“小弟不信你隻身獨人趕來,他們人咧!”
藍景輝哈哈大笑道:“愚兄早料到瞞不過你,他們分成五撥趕來,約在天水南關城樓晤面。”
霍文翔道:“情勢已刻不容緩。”手向玉皇觀賊道屍體一指,接道:“方才你必巳耳聞,七殺惡判東方旭等巨邪俱被老賊用藥酒使之本性迷失,驅使搜覓虞冰後人藏處,小弟意欲前往玉皇觀探明情勢,你可在南關城樓等小弟轉來再定應敵方策。”
藍景輝知霍文翔不願他隨去分心,頷首道:“好吧,賢弟此去應小心一二。”説着轉視黃易二人接道:“兩位隨老朽走吧!”
霍文翔一晃穿出亭外,疾如流星趕往玉皇觀。
玉皇觀外柏林隱處暗樁密佈,卻不見半點人影,除風送樹濤外,靜悄悄地寂靜如一泓秋水。
霍文翔飄然慢步,神態安詳走入柏蔭籠翠中。
忽從樹幹後傳來一聲斷喝道:“貴客留步!”
月見樹後轉出一個灰袍老道,稽首笑道:“敝觀適遭變故,奉觀主之命勸告遊客改日再來,恕今日不能接待,請施主海涵之幸。”
霍文翔故作錯愕之容道:“在下久聞玉皇觀為天水著名勝境,因與貴觀主前有一面之雅,是以不辭遠道慕名來訪。”説着右手疾如星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了道人右臂“曲池穴”上。
老道感覺飛麻襲體,不禁膽寒魂飛。
霍文翔道:“有勞道長領在下去見觀主。”
林內尚藏有甚多暗樁,見狀大驚,正欲搶出相救,只聽老道嘆息一聲道:“原來施主乃武林高人,貧道失敬了,但貧道之言是實,敝觀主片刻之前有事離開玉皇觀,不知何時轉回……”
霍文翔笑道:“那麼在下至貴觀恭候觀主返回就是。”
老道心內竊喜,忖道:“你願自投羅網,那就莫怨貧道了。”口中答道:“既然如此,施主請隨貧道去敝觀吧,萬一有江湖宵小冒犯施主,休怪貧道言之不預。”
霍文翔朗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未必會找到在下頭上,道長撫須杞憂。”説着五指一鬆。
老道説丁一聲“請”,請先領路趨出。
霍文翔如影隨形跟出,舉手投足立可致老道死命,賊道不禁膽寒,忖道:“這人舉動似是尋仇而來,武功高不可測,若不設計除他,必貽無窮後患。”心中毒念頓萌,珠眼亂轉。
玉皇觀內殿閣莊嚴巍峨,蒼松翠柏,合抱參天,清淨寧謐。
只見三清大殿廊上負手屹立着一個貌相奇古麻冠道人,沉聲道:“修幻,觀主嚴命這兩日不能接待嘉賓,怎麼你又明知故犯,觀主怪下罪來哪個擔待。”
老道稽首答道:“這位施主武林高人,與觀主曾是舊識,貧道不便拒絕,望護法恕罪。”
麻冠道人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施主與觀主原是舊識,敝觀這兩日遭西域百花老賊無事生非侵擾,不得不權宜措施,拒嘉賓來訪,免傷無辜,施主上下名諱可否賜告。”
霍文翔聰明絕頂,近來見識增長,一望而知是故弄玄虛,做張做智,暗暗冷笑一聲,道:“煩勞通稟觀主,就説雁巖舊友觀主必然知情。”
麻冠道人堆下滿面笑容道:“觀主適才外出,入晚於時才可趕回,施主請入客室用茶,容貧道相陪如何?”
霍文翔微笑頷首。
麻冠道人領着霍文翔走向竹林小徑中一間寬敞客室中分賓主落坐,一個青衣小道泡過一盞好茶。
霍文翔接過掀開盞蓋,只見茶色碧綠,清香撲鼻,不禁贊遭:“好茶。”一飲而盡,笑道:“在下遠道而來,煩渴異常,請道長不要見笑。”
麻冠道人嘴角隱泛出一抹險毒笑容,但瞬息即掀,遜笑道:“不敢,不敢。”隨命青衣小道再泡一盞香茗送上。
霍文翔突然面色一變,道:“不好,茶內有毒。”
麻冠道人獰笑道:“施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只見霍文翔頹然自太師椅上滑了下來,倒地不起。
麻冠道人擊掌三聲,門外疾逾飄風竄進四個中年道長,喝道:“送往死囚牢中。”
四道人一擁上前,突然,慘叫揚起,一道金虹從四道中穿隙而出,直奔麻冠道人。
這一猝然變化,令麻冠道人錯愕一呆,金虹已然及體,雙肩一涼,左右雙臂離肩落地,鮮血如注湧出。
麻冠道人神色慘變,蹬,蹬,踉蹌退撞壁角,怎麼也解不透那面目冷漠的黃衣少午為何不畏迷毒,只見四道已橫屍倒地,殷紅鮮血流溢全室,知必無幸,咬牙獰聲道:“原來施主是有意尋仇,施主雖然武功高強,也難生離敝觀。”
霍文翔冷笑道:“在下也不殺你,無須危言恫嚇,在下既來得就可安然離去,若道長糾集舉觀之眾報這斷臂之仇,在下在殿廡下恭候就是。”説着轉身向室外走去。
麻冠道人雙臂雖斷,卻毒念未泯,見霍文翔走出,不由暗中冷笑道:“這是你天奪其魄,自速其死,令主來觀已佈設奇門,你只一走錯,立被困住,任憑你武功蓋世,也難走出奇門外。”心中追悔自己一念之差,欲用藥茶迷失他本性收為己用,如先引入奇門困住,何致慘罹斷臂之禍。
忖念中人已隨着霍文翔走出,不由大驚失色,原然霍文翔已由他領來之路徑走向大殿,步履絲毫不差,不禁振吭送出一聲淒厲長嘯。
霍文翔已走在殿廡上,面對兩行聳天古柏夾着一條筆直,寬可兩丈石板甬道,面現不屑笑容。
嘯聲中,只見人影如魅紛紛掠出在石道上,麻冠道人雙腿着力,一鶴沖天而起,身化凌雲十八翻,疾翻筋斗落在羣道之前。
羣道一見麻冠道人斷除雙臂,不禁相顧駭然變色。
麻冠道人道:“這位施主有意尋仇,絕不可任其遁觀外。”
只見一面如重棗,絡耳虯鬚老道搶前兩步,目中寒光炯炯,逼視霍文翔一眼,厲聲道:“施主是否百花門下。”
霍文翔哈哈一聲長笑,身形如風飄落在石道上,答道:“非也!”
道人目睹霍文翔身法奇妙,分明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不禁暗中膽寒,退了半步道:“敝觀弟子一向戒律謹嚴,不得輕與江湖中人結怨,施主與敝觀何人結有宿仇,請説明何妨,殺戮無辜,枉為英雄行徑。”
霍文翔朗聲大笑道:“在下並未戮殺無辜,只是這位麻冠道長心術陰險,用藥茶欲將在下制於死地,若不斷臂示警,豈非任你等無法無天。”説着面色一沉,道:“在下與貴觀主玉峯道長及金面老賊結有宿怨,哪位道長願傳訊貴觀主速速趕返,清結舊怨後,在下立即離去,絕不妄殺一人。”
羣道聞言心神猛震。
面如重棗道人答道:“敝觀主離觀不明去向,但入晚即回,無須傳訊,但金面老賊是何來歷,恕貧道芒然不解,施主倘若張冠李戴,指鹿為馬,以莫須有罪名加諸於敝觀主身上,豈非傳笑武林,貽人話柄。”
霍文翔冷笑道:“道長好一張利嘴,那金面老賊未與貴觀主同行麼?”
面如重棗道人斷然答道:“無有!”
霍文翔察言辨色,暗覺道長之話並無虛假,亭中死道吐露詳情,只説東方旭羣邪被藥酒喪失本性,玉皇觀受命於金面令主,但未説金面老賊亦在玉皇觀,莫非老賊尚未趕至此處。
當下默默心念一轉,朗聲道:“不論道長之話是否真實,在下已確知貴觀主率領東方旭等羣邪在此天水郊外追捕百花老賊及搜覓虞冰後人,不明去向之説,騙不了在下。”
道人面色大變,咳了一聲答道:“施主既已知情,何不逕向敝觀主去處尋仇。”
霍文翔不禁微笑道:“問得好,俗説一動不如一靜,在下既非百花同黨,何必捲入是非漩渦中。”話聲略略一頓,笑道:“瞧你等氣勢洶洶,環陣相待,莫非有代報麻冠道長斷臂之恥麼?”
“正是!”
霍文翔大笑道:“那你們一齊上吧!”
道者一聲大喝出口,人影紛紛竄前,撲攻霍文翔,按五行九官方位,攻勢凌厲,配合謹嚴。
只聽霍文翔一聲長笑出口,金黃劍飈飛灑乍湧,道眾紛紛墜地。
但見九個道者右肋上被劍光刺穿一孔,血液緩緩流出,面色蒼白如紙。
令人驚駭的是那劍傷部位居然每人在同一穴道,毫釐不差。
這一手神奇不測的劍法,玉皇觀道眾不禁懾住。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有哪位道長尚欲出手印證,在下當恭候領教,俗諺識時務者是為俊傑,在下不願妄戮無辜,尚望遣出一人速稟報觀主趕回。”
羣道默不作聲,目露忿極之色。
霍文翔目光如電掃視了羣道一眼,冷笑道:“諸位道長既不願傳訊觀主趕回,在下也不勉強,只好在下隻身前往郊外搜覓行蹤,不過在下須廢去諸位道長一身武功,以免禍害武林。”
羣道聞言大驚,倏地反身竄去。
耳聞一聲大喝道:“站住!”
猛感寒風襲體,氣血滯麻,才竄出七八尺外,力道猝阻,僕咚栽撲在地。
尚有兩道起身較快,堪堪掠出牆外,忽耳邊起了霍文翔清朗語聲道:“速向觀主稟明,不然無法活命。”
語聲乍起,只覺胸腹被擊實了兩掌,嗥聲甫出口中,已被一股強猛掌飈送出牆外。
餘下羣道尚未圖逃,目睹霍文翔身形曳空似流星般飛起,似天際神龍般,在一瞬眼間將妄念逃生同門一一傷在掌指下,不禁膽寒魂飛,雙腿顫抖。
一個面像清癯老道長嘆一聲道:“施主未免手段太毒辣了。”
霍文翔道:“須知除惡務盡,在下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廢除武功,留下性命,法外施仁,道長未免太強詞奪理了。”説着身形緩緩向老道走去。
老道面色慘變,忽右掌伸向天靈蓋“噗”的一聲擊下,自絕倒地而死。
霍文翔側然嘆息,身形一動,向另一道走去。
羣道似僵凍之蟲,震慄不能動彈。
片刻之間,羣道均被霍文翔點了殘穴。
霍文翔暗中長吁了一口氣,反身飄然向三清大殿走去,默默思忖片刻之後,即將面臨前未曾有的強敵,這些人如似東方旭等蓋世兇邪,神智喪失,泯不畏死,其本身武學更非玉皇觀賊道可比,如老賊在此,更是棘手。
但他目的志在釜底抽薪,不願虞鳳棲落入老賊手中,最好將老賊懾伏,蟄居惡鬼堡,遂其一鼓殲滅,永除武林大患。
只見霍文翔身影消失在三清大殿門內。
暮瞑漸合,玉皇觀內瀰漫着一片肅殺淒涼氣氛。
羣道被廢去武功後,心頭充寒怨憤,滿不是滋味,只覺天地皆灰,蹣跚走出觀外。
灰砂漫空,四野蒼茫。
青袍老道與玉峯真人聯袂率着羣邪向玉皇觀如飛趕返。
突然,玉峯真人忽口中驚噫一聲,神色猝變,目光凝視在遠處,不勝愕然。
原來遠處出現羣道身影,三三兩兩,步履蹣跚遲緩,似武功已失。
玉皇觀主陡地身法加快,捷逾飛鳥,眨眼即迎上羣道,喝道:“你等為何如此模樣?”
只見一個花白長鬚道人躬身稟道:“觀中忽來一名強敵,武功高不可測,弟子等無能,被來人廢去一身武功。”
“此人現在何處?”
“尚留在觀中,指名觀主清結舊債。”
“此人是何形象?”
“身着青衫,面目森冷,年歲約在廿七八。”
“是何來歷?”
“此人堅不吐露,只説觀主見面就知。”
玉皇觀主心神一凜,不禁望了青袍老道一眼,道:“你將經過詳情據實敍出。”
道人一一説出。
青袍老道神色大變,目露疑容道:“老朽那迷神之藥,無色無味,飲用後侵入臟腑慢慢發作,此人為何不懾,他用的確為金芒長劍麼?”
“正是?”
青袍老道沉吟半晌道:“此人來歷老朽委實難以猜出,聞貴觀弟子口敍此入神奇武學,根本揣摸不出源流宗派,依老朽看來,觀主似暫不必與此人相見,俟老朽進入觀內再見機行事。”身形穿空飛起,去勢若電,眨眼隱於觀外翳密松柏中。
就在青袍老道撲向玉皇觀之前,北丐佟青松巳翻牆掠入觀內,只覺一股血腥氣味刺鼻,蒼松翠柏間狼藉倒着十數具冠髻屍體,斷肢殘腿,血肉紛飛,觸目心驚。
佟青松喝道:“難道玉皇觀中死絕了麼?怎麼靜悄悄地無人。”他不知已趕過了玉皇觀主等人之前。
忽聞身後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原來是你這臭老叫化,敝觀與你何仇,如此心狠手辣,斬盡殺絕。”
佟青松不禁大驚,對面望去,只見是青袍老道。
老化於早在上穴洞內窺見青袍老道,心疑就是“佛麪人屠”鐵少川易容所扮,暗暗心神一凜,他詼諧成性,笑罵道:“你這牛鼻子老道瞎了眼麼?老叫化手無寸鐵的,何能屠戮你那徒子徒孫,你就是玉皇觀主麼?”
他遂叫做佯裝不知。
青袍老道鼻中冷哼了一聲,道:“你為何擅自闖入本觀,顯然心懷叵測,若不從實説出,管叫你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佟青松冷笑道:“未必見得!”
青袍老道神色一變,陡地“飛鷹升空”拔起,右臂已按向肩頭,一道驚天長虹疾展,抖腕震灑出漫空芒雨寒飈,密佈十丈方圓,向佟青松罩下。
佟青松一見劍光一展,寒氣逼人,就知老道果是心中所疑之人,掌中劍無疑是星河三寶之一“玉勾斜”,不禁大驚。
他眼力奇高,這一劍式乍展,就知無論閃挪何方均難逃出劍勢之下,更硬拼招架不得,情急生智,身形一遠貼地竄出,疾如電射。
甫自脱出劍勢之外,猶未彈身立起,只感肋間一麻,真力全泄,僕身在地,暗道:“今日老化子算是栽到家了。”
青袍老道左手五指如鈎,一把抓起,冷笑道:“威震武林之北丐,藝業也不過爾爾。”
佟青松身雖被制,卻鎮定如恆,淡淡一笑道:“你不過是猝然偷襲,先發制人,化子一時託大,誤中暗算,如你我敵手印證,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青袍老道陰陰一笑道:“何必使激將之法,説什麼貧道也不放你,你丐幫弟子桂秋葉將虞冰後一藏匿何處?”
佟青松悶聲不答,暗中逼運真氣欲衝開所制穴道。
青袍老道説道:“你不説,貧道自有方法使你説出。”説時忽感腦後風生,傳來喝聲道:“放手!”
一縷指風逕向青袍老道右臂曲池穴點來。
青袍老道聞風知警,緊抓着佟青松的左手仍自不放,右腕一震,一式“周處斬蛟”寒光如輪,向身後來敵卷揮而去。
來敵似知厲害,右臂一撤,身化“神龍騰空”平飛昇起,飄瀉在五六丈外,現出青衣面目森冷少年。
佟青松已認出是霍文翔,故意大叫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識,我老化子自有脱身之策,何況老化子輕不受恩。”
青衣少年冷笑道:“哪有見死不救之理。”身形一斜,肩頭長劍已脱鞘而出,金黃奪目,但卻非神兵利器。
老道一見此劍款式毫不起眼,不由大為心寬,暗道:“任憑你武功再高,也難擋玉勾斜一擊。”冷笑道:“小輩你納命來吧!”
話才出口,金霞一閃,對方託着一朵寒星逕身青袍老道“玉勾斜”劍身點來。
青袍老道大吃一驚,只覺生平未曾見過這等快速的劍招,“叮”的一聲,玉勾斜震得蕩後開去,虎口灼熱如焚。
少年劍勢迅快無比,寒星斜飛直點青袍老道右臂“曲池”穴而去。
劍光透射寒芒森冽如割,青袍老道被逼得脱手鬆開扣着佟青松五指,旋身鵬展,玉勾斜抖腕揮出一式“懸綠釣鰲”。
佟青松趁隙躍出,幾個起落,已在七八丈外。
反身只見青衣少年灑下漫空栗雨金飈,挾着悸耳鋭嘯劍罡罩向青袍老道。
只聽一聲厲喝,金鐵交擊響音中,一道驚虹由漫空金雨中脱穎衝出,帶起一條青色人影曳空電射遁去。
栗雨金飈倏斂,霍文翔託着金劍目露黯然神傷之色,嘆息一聲道:“天遁三劍,全力施為,尚未能將此賊留下……”‘
佟青松大叫道:“並非老弟之過,只緣此賊手中劍乃系‘玉勾斜’,‘射陽’劍非其之敵。”
霍文翔聞言一呆,端詳射陽劍一眼,發現距劍尖五寸之下被砍裂一粟米大小缺口,説道:“玉勾斜緣何落在玉皇觀主手中?”
佟青松道:“他並非玉皇觀主,實是佛麪人屠鐵少川。”
霍文翔聞盲不禁神色大變,道:“老前輩何不早説。”
佟青松老臉一紅,搖首道:“老化子命懸他手,若説破老化子早就沒命了,老弟快走,此賊必與東方旭等捲土重來,眾寡懸殊,你我兩人非其敵手。”
霍文翔道:“未必見得。”
佟青松微笑道:“我知老弟已服下天龍丹,將星河秘笈內絕學融匯貫通,但火候猶不夠,鐵少川縱橫江湖數十年,一身所學巳致爐火純青境界,又得‘玉勾斜’之輔,無異如虎添翼,雖未必落敗,但勝他也頗不易,老弟形跡一敗露,日後行事將更不易,無益有損,老弟何必逞一時之氣,徒增無窮之困擾。”
霍文翔頷首道:“這個晚輩未嘗不知,但老賊去得太過突然,如晚輩推測不錯,羣邪必匿隱觀外暗處,只要你我一出,必暗暗躡蹤,防不勝防,與其如此,倒不如挫他鋭氣,令其鎩羽退蟄惡鬼堡。”
佟青松眉頭一皺,道:“老化子見不及此,你我藏身在觀外密林中,觀察情勢後再作行止如何?須知虞姑娘每日以淚洗面,望眼欲穿,男女之事,恕老化子我無能為力。”
霍文翔嘆息一聲,只見佟青松雙足一踹,穿空飛出牆外,隨即騰身拔起,疾如輕煙般杏失在夜色蒼茫中。
狂風嘯林,夜瞑四合,蒼空閃耀着繁星。
參天柏林外突疾逾鬼魅掠入五條人影,悄悄地立在林中,忽聞一低沉語聲:“奇怪,為何迄今未有動靜,難道老叫化與青衣少年已離去了麼。”
“未必!”
這時,林外如風又疾飄而至一龐大身影,佟青松與霍文翔藏身在樹巔柏葉叢中,兩人目光鋭利,已瞧出來人正是毒手魔什萬釗,不禁一怔,暗道:“萬釗為何只身涉險!”
先來五人均是佛麪人屠鐵少川黨徒,與萬釗勢若水火,積不相容,這萬釗闖入,不言而知另有詭謀。
毒手魔什萬釗身形未定,即曲指向五人飛彈而出。
只見萬釗五指彈出五點火星,疾如電奔,分向五人打去,這五人尚以為是同黨,絲毫未戒備,乃見火星襲來,才知不妙,但已不及,火星觸體立即燃燒蔓延全體,紅光能熊,成為五具火人,同聲慘呼,迅即撲地翻滾,欲壓熄火勢。
哪知些火系萬釗“雷音神功”中絕毒武功雷火指,非但不能壓熄,而且更為猛烈,人膏助火,那五邪慘呼之聲淒厲不忍卒聞,驚動了布伏四外之匪邪,紛紛趕來。
萬釗一手奏功,立即隱去。
只見青袍老道率着羣邪趕至,見五人情狀,大驚道:“此乃毒手魔什萬釗‘雷火指’所傷,萬釗如今何在?”
此話問本多餘,被燒五人俱已火毒攻心,裒嘶翻騰,須臾被燒成五具枯炭。
青袍老道目中怒焰如焚,狠狠地頓了頓足,正待傳令搜索撲入觀中,忽聽身後騰起一聲慘叫,不禁一怔。
轉面望去,只見灕江水盜混江龍俞坤伏在塵埃,背上釘着一支蛇頭白羽劍,蛇頭深沒入骨,巳自氣絕死去。
遠處忽隨風送來百花翁陰惻惻冷笑道:“雜毛老道,不論你如何詭化善變,也難逃老朽神目如電,老朽免傷無辜,你如有膽,不妨隻身前來,老朽若不叫你原形畢露,從此絕不問鼎中原武林。”
青袍老道中一驚,哈哈大笑道:“敗軍之將,豈能言武,貧道焉會懼你。”説時身如電閃循聲撲去。
羣邪魚貫隨出。
毒手魔什萬釗一閃現形,去如淡煙暗躡羣邪身後。
佟青松低聲説道:“連台好戲,爆烈火熾,大可一飽眼福,無奈我等尚在危中,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伸手一牽霍文翔手臂,疾如鷹隼電瀉而下,撲向郊外塵砂茫茫中。
郊外崗陵起伏,風砂卷空,星月無光,兩人一陣疾馳,霍文翔忽道:“老前輩暫行止步,晚輩察覺身後有人暗躡。”
佟青松不禁面色一變,兩人收住腳步,凝神傾耳,果然身後傳來颯然破風之聲,只聞身後有人呼喚道:“佟老師,欲往何處?”
一條黑影疾掠而至,佟青松定睛望去,見是舊識泰山南天一鶴張紫陌,不禁一呆,道:“張老師不在泰山納福,為何來至隴南。”
張紫陌含笑抱拳道:“張某靜極思動,行蹤萬里,藉覽河山之勝,適在酒泉小兒外家盤桓返回,途中風聞泰州羣雄畢集,故而順道來此,不想遇上佟老師等二位。”説着目注了霍文翔一眼,道:“這位是何來歷,佟老師可否為張某引見。”
佟青松見張紫陌言詞閃爍,巳知有詐,笑道:“老化子忘年之交黃老弟。”
張紫陌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黃少俠,老朽失敬了。”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不敢。”
張紫陌道:“佟老師意欲何往?”
佟青松道:“丐幫門下不幸與百花老賊結怨,慘遭屠戮,偵得百花翁行蹤在此一帶現蹤,意欲清結血債,張老師請速離開此是非之地,免遭橫禍。”
張紫陌哈哈大笑道:“佟老師,你也太小看張某了,身在江湖,何懼風波,你我本是道義之交,容張某稍助一臂之力如何?”
霍文翔朗笑道:“佟老前輩,張老師自願相助,何能拒人千里之外。”説時右臂疾伸而兩指迅如電閃光石火朝張紫陌“期門”大穴點下。
距離又近,出手雷奔,張紫陌只覺一麻,氣血逆竄,眼前一花便昏花倒地。
佟青松低喝道:“快走!”
兩人先後穿空拔起,落在高崗上隱去。
風砂漫漫中現出兩條人影如魅,在泰山一鶴張紫陌軀體前停住,搖首嘆息一聲,抓起張紫陌如飛離去。
霍文翔、佟青松隱在高崗上,窮極目力辨識來人形象,霍文翔道:“其中一人似為鍾離炎,晚輩欲意前往一探。”説時巳一晃而出,疾似流星暗隨兩條前行人影。
只見兩條人影如飛往西奔向一片祟崖巍嶺中,霍文翔身形異常隱蔽,恐為人察覺。
鍾離炎抓着泰山一鶴張紫陌掠上一處高崖,向另一人問道:“令主是否在崖下?”
“約定之處就在崖下深谷內,因百花老賊誘敵,不知令主是否已返。”説着右掌擲下一道綠色光球投向崖下。
那片峭崖僅十餘丈,崖下是一片狹長幽谷。
只聞崖下響起蒼老語聲道:“鍾離炎老師麼?”
霍文翔藏身在一塊凹陷緒石旁叢草中,聽出那蒼老語聲正是青袍老道。
這時,鍾離炎二人巳躍身瀉落下崖,星斗閃爍下,只見青袍老道一閃而出,目睹鍾離炎抓着張紫陌,詫道:“張紫陌是何人所傷?”
鍾離炎嘆息一聲道:“張紫陌奉命施行,追上佟老乞兒,佯裝路經偶遇,不想為青衣小賊識破,猝施毒手將張老師點倒。”
青袍老道目露威凌,咬牙切齒罵道:“老朽不殺這小賊難消心頭之恨。”繼而又急道:“如非百花老賊從中阻擾,豈能讓此小賊逃出手外。”
鍾離炎道:“百花老賊人咧?”
青袍老道鼻中冷哼一聲道:“他不敢與老朽正面為敵,捉迷藏似地意欲老朽疲於奔命,以遂其聲東擊西之詭計,哼,老朽以不變應萬變,看他怎奈我何!”
鍾離炎道:“屬下之見不然,百花老賊似欲令主無法遁身,更掣肘令主圖露武林之雄心壯志……”
青袍道人冷笑道:“他如不退出中原,老朽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忽聞遠處送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逐鹿中原,誰勝誰負,尚未可知,狂言無益,老朽定不讓你稱心如意。”
青袍老道大喝一聲,雙袖拂出一股狂飈循聲擊去,拙林撼谷,木折樹斷,轟隆嘩啦一片,威勢駭人之極。
山谷遠處頓起長笑,迂迴飄蕩,聲如豹梟,令人不寒而慄。
青袍老道眉宇間逼泛殺機,右手欲撤肩頭“玉勾斜”與百花翁一拼。
鍾離炎忙道:“他暗我明,若中詭計,我等將窮於奔命矣。”
“依你之見。”
“施展金蟬脱殼之計,將百花老賊誘往惡鬼堡中,一面……”底下已杳不可聞。
霍文翔藏身崖上,只覺語音已杳,探身一閃而出,忽見面前人影疾晃,他情急生智,右掌疾伸如電,呼的一掌將此人送下崖去。
那人驚呼中身形急墜下崖,只覺為人一把接住,耳聞青袍老道喝問,那人餘悸猶存,答道:“崖上有百花老賊爪牙潛身,本門暗樁俱被點上死穴。”
青袍老道與鍾離炎神色一變,雙雙騰上崖去,山風嘯掠送濤,哪有半個人影。
鍾離炎在青袍老道耳邊密語數句,青袍老道喝道:“走!”
兩條身影穿空如電掠去,瞬眼杳失在夜色蒼茫中。
霍文翔藏身陰暗處見狀忖道:“我道老賊何以疏忽崖上未設有暗樁,原來俱為百花老賊制命,如此看來百花老賊委實系鐵少川辣手強敵,何不利用他們鷸蚌相爭,緩和武林危機,徐圖良機殲除鐵少川永除禍害。”
正默默思忖間,突聞不遠草叢中送來一聲陰森冷笑道:“朋友請現身出見。”
霍文翔心神微震,一躍而出,只見百花翁與毒手魔什萬釗及百花門下七人立在丈外遠處。
萬釗兩道懾人目光上下打量霍文翔不住,沉聲道:“閣下是何來歷?”
霍文翔笑道:“在下武林末學,不求人知,青袍賊道已去,尊駕為何捨本求末,向在下無事生非。”
萬釗怒道:“閣下未免太狂妄無禮了,青袍賊道乃武林公敵,老朽意欲求教,怎説是無事生非。”
霍文翔道:“好説,好説,青袍賊道真正來歷及來蹤去跡,諒尊駕較在下更為了若指掌,求教二字愧不敢當,奉勸尊駕等速速趕去,待賊道鴻飛杳杳,情勢一變為他暗你明,更防不勝防了。”
百花翁冷笑道:“他走不了。”
霍文翔道:“這倒未必見得,須知老賊毒辣詭計,如非尚有顧忌,豈肯與百花老師干休。”
“他顧忌什麼?”
“星河秘笈!”
百花翁道:“聽閣下口氣,似知星河秘笈所在?”
霍文翔朗聲大笑道:“在下如知‘星河秘笈’下落,早就攫在手中,擇一隱秘之處習成曠世絕學,揚威武林。”
百花翁笑道:“閣下未服天龍丹,雖得星河秘笈亦是徒然。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百花老師既然知之,何不罷手迴轉西域,風聞老賊已向七殺惡判東方旭逼出天龍丹服下……”
語尚未了,百花翁接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絕不讓星河秘笈落在老賊手中,否則如虎添翼,今後武林慘遭荼毒,陷入水深火熱中。”
霍文翔道:“那麼閣下已知星河秘笈下落了。”
“在虞冰後人手中。”
霍文翔大笑道:“百花老師錯了,這星河秘笈老賊早自石林寒潭取得,不過其中缺少十三頁,因而急於擒獲虞冰後人,不過虞冰後人是否知情,尚不得而知。”
百花翁向萬釗投了一眼驚詫之色道:“閣下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霍文翔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賊此去必逃往惡鬼堡中。”説着將惡鬼堡座落何處詳細説出,繼而微微-笑道:“百花老師倘欲湔雪斷指之仇,良機稍縱即逝,不可坐失。”
百花翁道:“閣下英明睿智,老朽意欲借重如何?”
霍文翔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有要事,恕難從命了。”説着雙拳略拱,身形一轉即待離去。
忽聞萬釗一聲厲喝道:“站住!”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你若妄念狹制在下,那就鑄成大錯了。”説時身形疾轉,右掌迅如電光石火左右開弓揮去。
“叭”“叭”兩聲脆響,毒手魔什萬釗身手如此高的江湖名宿,竟然閃避不掉,兩頰各捱了一個耳光。
霍文翔出手極重,萬釗大牙進落牙牀,兩眼直冒金星,怒極厲叫,右掌疾屏“雷音神功”,五指猛彈而出。
罡風疾射,火星乍從五指透射飛出,卻不料霍文翔比他更快,左手指迅疾無比地一把扣在萬釗右腕脈要穴上,笑道:“萬老師你既不仁,莫怨在下無禮了。”五指疾滑,在萬釗肘骨上一擰一送,施展“分筋錯骨”手法將經絡骨節錯開。
毒手魔什萬釗成名數十年,畢生未曾罹受如此奇挫慘痛,只見他渾身顫抖,冷汗如雨,目光怨毒如焚。
這不過一霎那間之事,百花翁警覺萬釗不敵,已是過遲,目中吐出奇異光芒,沉聲道:“閣下最好解開萬老師禁制,不然悔之莫及。”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百花老師,你那迷魂懾心魔法對在下無所施逞,不如藏拙為妙。”
百花翁聞言不禁冒上一縷奇寒,以目示意手下。
七名百花手下身形倏地分開,按七星方位佈陣。
霍文翔早將那七人手中奇形兵刃瞧在眼中,非但淬有奇毒,而且製作特異,內藴甚多歹毒暗器,他不待七人出手,先發制人,右臂飛挽肩頭“射陽劍”。
龍吟過處,只見金飈流芒飛湧,劍簇如雨。
劍式一發即收,七人由肩頭延伸至右掌背各被劍鋒劃開了三尺長,深及分許口子,傷及經脈,鮮血溢出,手臂垂下,奇形兵刃在手指中滑脱墜地,面色慘白。
百花翁大駭,他始料不及鐵少川外尚有更辣手強敵,不禁面色一變。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你我無冤無仇,是以在下點到為止。”
百花翁知此時不宜多樹強敵,強抑着一腔怒火,道:“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後會有期。”
霍文翔右臂一伸,兩指疾彈,一縷指風向萬釗肩上彈去,叮叮微響,萬釗錯骨復整,經脈雖尚未復,但痛楚卻爽然若失。
萬釗怨毒眼神狠狠地望了霍文翔一眼,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霍文翔微微一笑,轉身飄然走去,耳聞身後衣袂破風遠去之聲,知百花翁已去。
驀地——,弓弦微響自身後生起,霍文翔面色微變,疾旋轉身,只見一雙黑衣老叟立在丈外,一人手持一張鐵弓,九支毒箭已然發射,疾如流星般襲來,射向胸腹九處重穴,強勁無經。
持弓老叟狂笑道:“小輩納命來吧!”
豈料霍文翔不閃不避,九箭觸及體上,如中敗革,紛紛墜地。
霍文翔欺身如電,一把抓住持弓老叟,左掌緣猛劈而下,卡嚓一聲,老叟發出淒厲慘嗥,血光進射。
一掌如剪,持弓老叟被生生劈成兩半,五臟六腑翻溢腔外,鮮血流了滿地,慘不忍睹。
另一老叟屹立不閃,長長嘆息一聲道:“破雲弩弓無堅不摧,雖有玄功護體亦所不免,少俠竟能無損毫髮。”
霍文翔道:“尊駕因何不逃。”
老叟黯然一笑道:“老朽有棄暗投明之心,只恨未得其時,閣下諒系程南淮香主敬仰如神的那位少俠。”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尊駕是由惡鬼堡而來的麼?”
老叟道:“老朽郝遇春,昨日才奉命由惡鬼堡趕來。”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老賊及鍾離炎巳返惡鬼堡麼?”
“鍾離炎巳回。”郝遇春答道:“令主方才與鍾離炎計議,欲釀成武林鉅變,命潛伏在各大門派中卧底奸細篡佔,這樣一來,武林風雲變色,少俠及正派高手則疲於奔命了。”
霍文翔冷笑道:“他如此倒行逆施,更速其斃。”
郝遇春道:“少俠不可大意,老賊在黔靈山深谷內無意覓獲一冊武學秘笈‘洗髓經’,他若得喘息之機,必習成‘洗髓經’內武學,變本加厲,為害武林。”
霍文翔道:“難得郝老師棄暗投明,為今之計,當為解救武林各大門派於倒懸,但不知老賊先往何處。”
郝遇春略一沉吟道:“如郝某推測不差,老賊必先往青城,郝某已盜得卧底名冊,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只是……”
霍文翔已知其意,道:“在下為郝老師易容解貌,除去身上惡毒禁制,免去郝老師之憂如何?”
郝遇春大喜,一揖至地。
雹史翔道:“郝老師少禮,你我本是俠義道人物,同舟相濟,何謝之有。”説時已一閃而開,喝道:“走!”
兩條身影疾如流矢,一先一後向南關奔去。
青城。
五嶽丈人天下幽,在灌縣西南三十里,為道教名山。深邃,曲折,羣巒滴翠,萬樹凝煙,人行其間,鬚眉盡碧,一片綠海。
赤城閣外山花燦爛,奼紫嫣紅,修篁綠翳中現出一個面色皙白,三增長鬚,氣宇不俗的老者,飄灑慢步向赤城閣走去,
突然,閣內掠出一灰衣道人稽首注目來人微笑道:“施主何往?”
老者含笑道:“者朽錦州惠通鏢局楊永肅,五十年前與貴掌門人毗鄰而居,乃總角之交,三月前老朽護鏢成都之便,特來拜望。”
灰衣道人道:“原來是楊施主,貧道嘗聞掌門人提及施主譽滿白山黑水,欽慕不已,有道是:見面勝於聞名,今日得瞻仰丰采,實乃三生有幸,掌門人現在紫霞宮內,貧道領施主一往。”
楊永肅抱拳笑道:“道長過獎,有勞帶路了。”
灰衣道人領着楊永肅轉過赤城閣,望一片陡峭峻嶺上奔去,嶺上滿植奇松古柏,間芒鐵鱗巨杉,蒼蔚滴翠,如同身入一片綠海中。
紫霞宮在嶺半,雕樑畫棟,金碧輝煌,規模宏偉,兩人一至宮外,灰衣道人轉面笑道:“施主請稍待,容貧道通稟。”説着往宮內走去。
須臾——,宮內飄送入耳三聲清磐,只見一鬚眉霜白,貌相清癯老道,率着一干背劍道眾降階相迎。
掌門人面現笑容道:“楊老弟,數十載天涯睽隔,魚雁久疏,但總角同窗,共嬉情景,依然在目,你我粟碌半生,一事無成,回想前情,不勝感慨,難得老弟枉駕,你我共話永書,快慰生平。”説着一一為楊永肅引見身後弟子。
略事寒喧後,青城掌門與楊永肅把臂同行步入宮內分賓主落座。
楊永肅絕口不提武林之事,話論故園兒時趣事,相與拊掌大笑不止。
一俗一道共話生平事,四個青城弟子侍立殿角不離,目光注視在楊永肅身上。
青城掌門人吩咐準備一席素筵接風,楊永肅談論惠通鏢局生涯時,素筵巳然擺上。
楊永肅趁着與青城掌門讓座時,偷遞了一紙卷塞在青城掌門人手中。
青城掌門人暗感一怔,面色鎮靜如恆。
筵飲中途,宮外忽隨風飄送入來一聲清嘯,回應不絕,青城掌門人面色一變,只見宮外踉蹌奔來一個滿身血污的中年道人稟道:“本山有強敵侵襲,匪徒已向玉笏峯掌門人居處掠去。”
掌門人道:“來人是何來歷?”
“只説奉了金面令主之命而來,要見掌門人,三師兄與匪徒言語衝突,為匪徒點了穴道,口噴逆血昏倒。”
青城掌門人向楊永肅道:“老弟請稍待,貧道去去就來。”説着,大袖一揮,命羣道分作五撥朝玉笏峯阻截強敵後,身如電射穿出紫霞宮外。
羣道紛紛魚貫掠出。
青城掌門人身法奇快,片刻時分已甩開了門下,藏在隱秘處,詳閲楊永肅遞與他的紙卷。
紙卷展開,現出五粒碧綠藥丸,紙上密密麻麻字跡,他詳閲了一遍,已知就理,將藥丸收置囊中,振臂躍登玉笏峯。
峯上上清官已冒出濃煙火光,守宮道眾橫七豎八躺在宮外土坪上,賊人已去,離時留下警言明晚再來,勸令青城臣伏金面令主,否則玉石皆焚,雞犬不留。
青墟掌門人激動憤怒,命羣道撲滅火頭,自己將被點倒道眾一一解開。
他立在坪外,目凝着萬峯雲海嘆息一聲,面色凝重無比,似無限憂慮。
身後忽走來青城曹宿三元子道:“掌門師兄,看來本門難免遭受屠戮,諸大門派自顧不暇,尤其崑崙峨嵋兩派掌門至尊被擄囚在大涼,後雖被救出,但已是驚弓之鳥,力不能自保,何能顧及他人瓦上霜,不如虛與委蛇,俟機而動。”
青城掌門人兩道霜眉一皺,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屈身事賊,本座何顏面見歷代掌門上天之靈,師弟,本座自有道理,你傳本座之命,本門三代弟子在紫霞宮待命。”説着身已向山下走去。
暮瞑漸合,野鳥啼林。
紫霞宮響起悠亮的鐘聲,青城道眾雁翅般列隊肅立在宮外,只見青城掌門人率着四名道童,面色沉肅步出宮外石階上。
兩名道童捧着一隻蒼色水缽放在石階上,內貯清泉,道眾均感愕然,不知掌門人此舉何用,不禁面面相覷,大為困感。
青城掌門人徐徐啓齒道:“金面老賊為害武林已久,正義之士無不恨之入骨,除之而後快,本門力自約束,不準捲入江湖是非中,豈料還是不能置身事外,青城久為名門大派,怎甘辱身事賊,是以本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話聲略略一頓,面色沉肅接道:“十五代掌門人遺下一冊‘風雷劍譜’,威力至大,可挽本門危亡。”説着在腰帶解下一具硃紅小葫蘆,傾出五顆碧綠藥丸投入道童水缽中融化,微微一笑道:“此藥乃十五代掌門人遍歷名山大澤,採集靈藥煉製,功能換骨洗髓,可速成‘風雷劍法’。”
言畢,命道童雙杯在缽中舀水,挨次命道眾魚貫走近缽前飲用。
道眾聞言欣然於色,一一步內缽前飲服,只覺清香入鼻,香甜可口。
約莫半頓時候過去,分服已畢。
青城掌門人道:“現在每人調息行功,循周天運行,真氣逼衝十二重樓,能衝破任督二脈更佳,這端視各人修為不同。”
道眾隨即高宣了一聲“無量壽佛”,盤膝坐下,閉目行功。
半晌,青城掌門人重重咳了一聲。
聲雖不大,但傳入道眾耳中,無異晴天霹靂,不由自主睜開眼來。
抬目望去,只見殿廊上插着十幾支火炬,照耀如同白晝,掌門人面寒如水,目中泛出森森殺機。
只聽掌門人沉聲道:“三清教下戒打誑盲,方才本座欺騙了你們。”
道眾聞言均目露驚容,茫然不解。
掌門人冷冷一笑道:“本座不料門下尚有叛徒,與金面老賊暗中勾結,意欲顛覆篡佔,使青城墜入萬劫不復之地,方才藥丸服後,藥性漸漸發作,神智慢慢昏迷,自動道出隱秘,如此才可查出潛伏在本門內卧底奸細。”
俗語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道眾聞言多半處之泰然,但心懷鬼胎之輩卻脊骨上直冒寒氣,眼神閃爍轉動。
青城掌門人重重擊掌一下,一箇中年道人忽仰身倒地,口吐囈語,述敍自身童年經歷,顛沛流離,受盡坎坷,因此看破紅塵,披髮入山修道,娓娓詳盡。
驀地。
道眾中撲出五人,疾如電射揮劍向青城掌門人劈去。
掌門人不躲不避,五劍堪近身前,突然身後湧現一片劍影,流芒暴射。
襲來五道猝然不料,各個慘嗥了一聲,身形墜地,均為犀利劍鋒劃斷了腕臂經絡,鮮血涔涔溢出,面如死灰。
只見掌門人身後轉出一青衫中年面目森冷文士,緩緩收劍入鞘。
掌門人淡淡一笑道:“本座不究既往,你等若還有與金面老賊沆瀣一氣者,速速自承,本座予汝等‘自新之路’。”
忽聞西南方向深山中騰起一聲清嘯,青衣中年文士神色微變,道:“老賊行蹤已現,掌門人只約束弟子不可多事,在下趕去迎敵,驅逐老賊轉回巢穴。”
説時宮內突閃出楊永肅與中年文士跺地騰空,去勢如電,眨眼即杳。
距紫霞宮西南,數里外凝翠谷聚着青袍老道及七殺惡判東方旭等羣邪。
青袍老道目露詫容向玉峯真人道:“時刻已過,怎麼三元子尚未到來,莫非此事外泄不成。”
玉峯真人答道:“其中必有蹊蹺,若真個走漏訊息,良謀巧計付之流水了。”
青袍老道冷笑道:“縱使走漏,青城與我等為敵,無異以卵敵石。”
話音甫落,崖上突傳來陰惻惻冷笑道:“只怕未必。”接着崖上騰起一聲清嘯,聲如龍吟,隨風播散開去。
青袍老道厲喝道:“尊駕是誰?”
崖上忽現出兩條人影電瀉疾落,青袍老道看清兩人,見是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不禁目露殺機,狂笑道:“憑你這窮酸化子也敢與老朽作對?”
司空陵微笑道:“隨你易容如何奇妙,也逃不過我這窮酸兩隻鋭利雙目,你認為詐死之策,便可掩盡天下人眼目,哼,騙不了我窮酸。”
佟青松笑道:“窮酸,他就骨頭燒成了灰,老化子也認得出來。”
兩人一吹一唱,將青袍老道激怒得面如火赤,鬚髮根根倒豎,獰笑道:“二位居然認出老朽來歷,委實難得之極,不妨説説看。”
司空陵朗笑道:“鐵少川,窮酸如不認出是你,也不會千里奔波,追蹤用來。”
青袍老道面色大變,右腕向肩頭一拍,一道寒虹離肩揮向司空陵。
出手奇快,部位又準,生似脱手飛出,寒氣森冽如割。
南儒司空陵早自有防,迅自移形換位飄閃開去。
但鐵少川劍勢太快,縱然司空陵及時飄閃,依然將青衫下幅割裂,似蝴蝶翩飛落在丈外。
司空陵暗驚道:“好快的劍法。”
佛麪人屠劍勢揮出,如同附骨之蛆般接蹤襲去,絕不容司空陵有還手之機,只見流芒電奔,寒星飛灑,朵朵襲向司空陵十三處要害重穴。
此丐佟青松見狀暗驚道:“此賊果非易與之輩,若不聯臂出手,只怕南儒北丐一生英名俱皆喪生凝翠谷內。”心念一起,右掌疾弧,大喝一聲,劈空掌力一招“五丁開山”,猛攻佛麪人屠鐵少川胸後。
狂飈如柱,力逾萬鈞。
逼得佛麪人屠鐵少川不得不自救要緊,猛撤玉勾斜,旋身一招“玉龍騰飛”,橫卷佟青松。
玉勾斜本是武林奇珍,芒信伸延三尺,切金斷玉,無堅不摧,佟青松武功再高,卻也不敢強接“玉勾斜”鋒芒,身形一塌,仰身貼地倒竄開去。
一塌之際,揚手甩出九隻白虎釘,分上中下打來,手法奇詭,後發先至,自動變換方位,防不勝防。
佛麪人屠鐵少川鼻中冷哼一聲,“玉勾斜”掄出一片寒光,叮叮噹噹,將九隻白虎釘磕落。
此時南儒司空陵已自襲至,雙雙施展重手法襲出,掌力如山。
北丐南儒本與佛麪人屠鐵少川乃齊名人物,但鐵少川深藏不露,斂束鋒芒,看似功力不相上下,其實高出太多,如今又得玉勾斜之助,顯然相形見拙。
十數回合之下,北丐南儒為一片寒飈罩沒。
玉峯真人一旁見狀,惡念陡生,暗道:“何不趁機將南儒北丐除去,永滅後患。”
左腕暗探入懷,扣着一把子午悶心釘,蓄勢待發。
突感一縷冷風觸及腕脈要穴,飛麻逆襲,五指不由自主地一鬆,子午悶心釘灑落在塵埃。
玉峯真人不禁心神大震,轉面望去,只覺一個面目森冷的中年文士,炯炯逼注着自己。
突然,南儒北丐同聲悶哼,青袍老道哈哈狂笑,那中年文士面色一變,一式魚鳶入水揮劍疾劈,只見一道驚天長虹投入玉勾斜寒飈電漩中。
一串金鐵交鳴撞擊聲響,雙劍猛撤,青袍老道一眼發現中年文士手中黃澄澄長劍,不禁面色森厲,獰喝道:“原來是你!”
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道:“不錯,正是在下,不過你兇心未曾稍戢,反而變本加利,你今日便是自食其果之時。”
南儒北丐兩人肩頭各被玉勾斜刺穿了一孔,鮮血汩汩而出。
青袍老道冷笑道:“狂言不慚,就憑你一人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妄麼?”
中年文士道:“這四外高手密佈如雲,尤其青城舉山之眾正虎視眈眈,本山已是天羅地網,縱然你臂生兩翼,也難飛出。”
佛麪人屠鐵少山知所説並非危言恫嚇,眼珠一轉,右手疾如電光石火抓出,詭奧無比一把扣住北丐佟青松“曲池”穴上,陰險一笑道:“老夫並非欲取老化子性命,只煩相送至山外,讓老夫等安然離去才予釋放。”
佟青松面泛堅毅之色,大喝道:“老化子行年七十,死不為夭,老弟只管出手,無須投鼠忌器。”
中年文士正是霍文翔,暗驚老賊真個辣手無比,躊躇之際,鐵少川已自大喝了聲:“走!”
率領羣邪疾逾飄風而去。
霍文翔憤怒已極,急急趕去。
這谷中四外果然佈下了甚多伏樁,但目睹鐵少川扣着北丐佟青松,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讓他離去。
霍文翔仗劍追出山外,施展絕世輕功,遠遠望去,只見佛麪人屠鐵少川已停住,轉面笑道:“尊駕如不懼佟化子喪失性命,則不防追蹤。”
霍文翔冷笑道:“以閣下這等曠絕身手,何懼在下追蹤,挾制勒索,有失英雄行徑。”
青袍老道哈哈大笑道:“尊駕睿智過人,老夫最近連連受挫,如料不錯,均是尊駕所為。”
霍文翔道:“如此説來,閣下應視在下為強仇大敵,何不放手一拼,強存弱亡,一了武林恩怨!”
青袍老道笑道:“今日若論勝負未免太早,老夫雖未能勝你,但你卻未必能勝老夫,老夫從不欲以武勝人,而主不戰屈人之兵,期以不遠,尊駕終必臣伏老夫麾下,永隨效力。”
霍文翔冷笑道:“大言不慚!”
青袍老道哈哈狂笑道:“若尊駕不懼佟化子生死,則不妨出手,何況老夫手中尚有其他人質。”
霍文翔不禁一怔,道:“什麼人質?”
青袍老道面露險惡笑容道:“老夫先不言明,所有人質老夫決禮遇有加,不損毫髮,但一月為期,望尊駕將虞冰後人送至米倉山黃葉谷中,佟老化子及其他人質概予釋放。”
霍文翔偷覷了佟青松一眼,只見佟青松已被點了昏穴,暗道:“他必逃向惡鬼堡,自己已在堡內布有眼目,此時動手一拼未必制勝,萬一自己露出星河絕學,被他看出,一擊不中再想擒他非易了!”
心頭默唸之際,青袍老道認為霍文翔投鼠忌器,狡計得售,不由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道:“老夫原非好殺之人,怎奈你等逼人太甚,處處與老夫為敵,奉勸尊駕轉告這隱伏四外的江湖豪雄,不可再追蹤老夫,免殺戮無辜。”
霍文翔冷笑道:“在下只獨自一人,何況虞冰後人與在下風馬牛不相涉,這話徒費唇舌。”
青袍老道以目示意七殺惡判東方旭一眼。
七殺惡判東方旭忽橫向一躍,勢如流星閃電,右掌呼地劈向草業中。
草中伏有正派人物,見東方旭來掌凌厲惡毒,急忙橫飄開去,但七殺惡判東方旭認位奇準,恰巧擊中前胸,狂嗥一聲,胸骨斷裂,內腑盡糜,口噴黑血而死。
青袍老道冷冷説道:“尊駕只要應允送虞冰後人去黃葉谷,老夫絕不枉殺無辜,否則尊駕自身也必難保。”
霍文翔大怒,嗖的一劍向東方旭而去,金虹吐信,幻出三朵磚大金星,襲向三處要穴,隱帶風雷之聲,凌厲奇詭已極。
青袍老道不禁大駭,暗道:“此人誠繫心腹大害,如不除去,寢食難安。”
但兩人彼此各有畏忌,若一擊不中,後患有增無減,是以算計逐步為營,逼使對方走上絕路。
七殺惡判東方旭乍覺寒虹凌厲,迅疾蹲身一躍橫衝拔起,身法奇詭之極,但依然避不開劍勢,嘶的一聲,左股為鋒芒割開,鮮血溢射。
青袍老道及時玉勾斜一揮,白蛇吐信,一道寒虹狂吐擊向霍文翔手中長劍而去。
“叮”的一聲,雙劍交擊,迸出一串火星。
一劍之力,不啻萬鈞,兩人各自疾飄開七尺,氣血微震,青袍老道呵呵笑道:“老朽還有要事待辦,無暇與尊駕多事糾纏,尊駕若定欲與老朽為敵,老朽定在前途恭候尊駕就是。”説着舉劍一揮,率眾疾奔而去,瞬即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霍文翔凝立原處,夜風振盪衣袂,似跌入沉思內。
不遠處忽傳來司空陵語聲道:“少俠為何不追蹤。”一條身影,迅若驚鴻般一閃而出,現出南儒司空陵。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依在下所料,老賊目前不致殺害佟老前輩,此時窮追不捨,正好落入老賊圈套,我等無異自投羅網,不如虛虛實實,令老賊心生暗鬼,要知老賊為心術陰險之人,必自多疑,在下何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之自亂步驟,不攻自破。”
司空陵道:“計將安出?”
霍文翔道:“在下已約定兩人趕來此處,如無周折,諒不久即將到來!”説時星光閃爍下,遠處忽現出一條身影疾如流星掠至。
司空陵道:“藍老兒趕來了。”
來者果是塞外人魔藍景輝,扮作一身窮學究模樣,身形甫定,即道:“老賊往南走向虎溪寺中而去,行程未見匆促,似藴有異謀。”
霍文翔笑道:“他無非欲我等追蹤,一一生擒活捉。”
藍景輝道:“不錯,老賊心中畏忌最深者,僅老弟一人,若我等被擒,老弟必投鼠忌器,不敢與之為敵。”説着語聲略頓,又接道:“栗雷已布有眼線,不讓老賊形跡杳失,但老弟當斷不斷,恐鑄成大錯。”
霍文翔黯然苦笑道:“恩師付託之重,秦老前輩滿門慘死,仇深似海,在下如不慎重行事,一死雖輕如鴻毛,但武林難免陷入水深火熱則百死莫贖矣。”
夜空中忽生起一串鴿翼振鈴之聲,霍文翔忙揚手揮空,擲起一點黃色飛星。
一隻灰鴿自雲霄疾瀉降落霜文翔肩頭,霍文翔急忙自鴿足上解下一支信管任鴿沖霄飛回。
霍文翔就在星光下詳閲信函,面上不禁泛起欣悦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