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宿露未收!
十里河北首的一條小徑上,正有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那是一個頭戴氈帽,身軀微胖,穿着一件藍布大褂的老頭,只要看他健步如飛,準是一位武林中人。
就當他快要奔近十里河的時候,這隻有一二十户人家的小村落裏,並肩走出兩個面目冷森的黑衣人,一下擋住了藍褂老頭的入村去路。
藍褂老頭腳下一停,雙目之中,精微暴射,喝道:
“兩位朋友無故阻擋老夫去路,那是衝着老夫來的了。”
只見站在左首的黑衣人冷聲道:
“不錯,咱們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説話之時,但見左右兩邊林間,同時出現了四個黑衣人,兩人一對,並肩而立!身後也同樣出現了一對黑衣人,緩步*來!左右前後,一共是四對,八個黑衣人。
這八人不但同樣穿着一身黑色長衫,連八張臉孔也同樣冷森,幾乎像是八個孿生兄弟!
藍褂老頭仰首洪笑一聲道:
“老夫還當是那一路的神聖,原來是石城別府的八弼。”
方才説話的黑衣人陰聲道:
“知道就好,咱們手下,從無漏網之漁,你老兒還是跟咱們走吧!”
藍褂老頭道;
“要老夫跟你們走?”
那黑衣人道:
“不錯,跟咱們回石城別府,聽候發落。”
藍褂老頭嘿然道:
“老夫很想跟你們走,只不知老夫的夥計,肯不肯答應?”
話聲甫出,左手揚處,一大一小兩枚鐵膽,突飛而出!
大的一枚,直奔那説話的黑衣人當胸,小的一枚,則射向他右首黑衣人左太陽穴。
同時“鏘”的一聲,右手已經多了一柄劍身奇闊的長劍。
當前兩個黑衣人,名列“八弼”身手自然不會弱到哪裏去。
左首一個,身形一晃,側閃而出,右手順勢一掌,拍在鐵膽之上,把鐵膽蕩飛出去,口中嘿然冷笑道道:
“你是鐵膽趙萬生。”
他右首的黑衣人上身後仰,同時避開那枚較小的鐵膽,往後躍退了兩步。
藍褂老頭大笑道:
“你説對了!”
身形突然向左一側,兩枚鐵膽經他左手一扯之勢,快同流星,朝左首撲來的兩個黑衣人當胸砸去。
原來這藍褂老頭正是大洪山護法鐵膽趙萬生。
他假扮車把式駕車,送金玉棠、方璧君,和冷麪神君上石城山,在關前殺死了兩個守關賊黨,才離開石城,不想卻在這裏被“八弼”截住。
在趙萬生鐵膽出手,襲向當前兩個黑衣人的同時,其餘六個黑衣人也同時發動,朝趙萬生撲攻而來。
趙萬生在大洪山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久經大敵,雖覺“八弼”沒有一個弱手,但也並不把他們放在心上。
他一對鐵膽上,繫着一條百練金網的細索,可以收發由心,因此在他鐵膽出手,把當前兩個黑衣人*退出一步之後,身形一側,帶轉兩枚鐵膽,分擊左首兩人。
右手闊劍一攏,劍使“橫掃千軍”,朝撲攻過來的右首兩個黑衣人掃去,這一劍宛如匹練揚飛,划起了一道森寒劍光!
那左右夾擊而來的四個黑衣人撲來之勢,雖然極快,但趙萬生這一記膽、劍同使,迅逾掣電,勢道十分凌厲。
撲來四人,不敢輕敵,同時閃身避讓開去。
要知趙萬生隨手帶轉的兩枚鐵膽,只是一記虛招,左首兩人閃身避讓之時,他五指一招,鐵膽業已收回,這時他身後兩個黑衣,正好雙雙撲到。
趙萬生霍地轉過身去,左手再揚,一枚大鐵膽迎着左邊一個黑衣人飛去,右手闊劍隨着變招,一記“回光反照”,朝右邊黑衣人攔腰截去。
右邊黑衣人撲進之勢,猝然一停,右手寒光一閃,“鏘”的一聲,手中多了一支拇指粗的純鋼短箭,一下抵住了趙萬生的劍尖,身形一縮,往後躍退。
趙萬生細目圓睜,寒芒迸射,大喝道:
“你是紀少夫!”
他眼看對方從袖底飛出的這支鐵箭,便已認出此人正是叛離大洪山的護法穿雲箭紀少夫。
這一陣工夫,説來較慢,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
八個黑衣人被他*退了一步之後,在這一瞬之間,已經各自掣劍在手。
只聽為首的黑衣人冷冷説道:
“姓趙的,你此時棄劍投降,還來得及。”
趙萬生個子不高,但他站在“八弼”中間,左手握着兩枚鐵膽,右手闊劍當胸,卻是大有氣吞河嶽之概!聞言不由的短眉掀動,仰天大笑道:
“就憑你們這幾塊料,還不在趙某眼裏,來,來,你們一起上,看看誰把誰料理了?”
為首黑衣人惑哼一聲道:
“這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手中長劍一擺,沉喝道:
“那就剁了他。”
話聲出口,人已直欺而上,長劍疾展,一道冷芒,朝趙萬生飛捲過來。
這一聲令下,其餘七個黑衣人,同時由不同方向,一湊而上,七柄長劍同時出手,朝中間撲攻而來。
八人合圍,聲勢登時大盛,但見人影閃動,八道劍光,匯成了一片耀目光幢,從四面八方攻到。
要知“八弼”面上,自然全戴了面具,他們雖然武功各異,但所以要扮成一模一樣,為的是不讓敵人認出他們來歷,和武功路數,再一聯手合搏,敵人記憶最好,也認不出誰是誰來。
武林中不乏精於合搏的人,那是必須武功劍路,完全一樣,才能收相輔相成之力,決沒有八個武功路數完全不同的人,聯手合搏的。
“八弼”的厲害也就在此,他們武功各異,卻組成了八人合搏之術,那是他們除了有一種相同的步法之外,劍上招法,依然各使各的,因為步法相同,此進彼退,絕不相擾,故而不用擔心有礙出入之處。
相反的,被圍在中間的人,因為他們沒有一致的攻守,就得和八個強敵同時動手。這樣一來,你連封架都來不及,哪裏還有還手的機會?
鐵膽趙萬生一身武功,原極精純,“八弼”中任何一人,和他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但對方八人這一合圍,八支長劍在八個方向,因時制宜,使出八種不同的攻敵招式,從不同的角度攻來,實使人窮於應付。
趙萬生口中洪喝一聲:
“來得好。”
手中闊劍連展,灑出朵朵劍花,盤旋飛舞,把全身護了個風雨不透。剎那之間,但聽接連響起一陣陣的金鐵交鳴之聲。
以一人之力,每人硬接一劍,就是八劍,兩招下來,就硬接十六劍,臂力最強的人,也無法一直硬接下去,但他被困在中間,除了揮劍硬接,實在沒有第二種打法。
鐵膽趙萬生劍發如風,接連硬接了八人幾劍之後,一條右臂,已被震得隱隱痠麻,而且對方八人,此進彼退,劍發如雨,他外號“鐵膽”,但這般近身相搏,左手空自握着兩枚鐵膽,竟然沒有機會出手。
“再是這樣下去,不出十招,自己非被他們八劍分屍不可。”
趙萬生心念閃電般一動,陡地一聲斷喝,奮起全身功力,右臂一振,劍使“八方風雨”,但聽一陣“鏘”“鏘”金鐵交鳴,火星連濺,八個黑衣人每人都被他擋了一劍。
要知趙萬生自幼練的是“童子功”,功力深厚,他手上這柄闊劍,乃是大洪山所鑄的百練金鋼氏劍中份量最重的一柄。
他這一記“八方風雨”,使出了全身力道,八個黑衣人全都感到手中一震,掌心發熱,身不由己各自後退了一步。
趙萬生一擊得手,口中狂笑一聲,左手抖處,兩枚鐵膽,電射而出!他沒待對方出手,左手連鐵膽上下飛舞,快如流星。
八個黑衣人都有同樣的感覺,那鐵膽似是朝自己飛砸而來,一時不敢硬接,紛紛朝後躍退。
趙萬生兩枚鐵膽上各有八尺長一條細練,而且兩者可以互相伸縮,這一施展開來,忽遠忽近,呼嘯生風,直把“八弼”*出去一丈開外。
八個黑衣人手上的兵刃,是一柄長劍,三尺青鋒,自然不能和八尺遠的兩枚鐵膽作戰。
八個人雖然把鐵膽趙萬生圍在中間,但卻無法近得身去。
為首的黑衣人看的不由大怒,口中大笑一聲,覷準鐵膽橫飛過去的一絲空隙,突然身形一矮,使出“游魚逆水”身法,閃電般飛撲而入!
但他卻沒想到趙萬生兩枚鐵膽,欠鐵膽掄飛外面一圈,*住了八人的攻勢,小鐵膽是守護內圈,在大鐵膽的裏面一圈上下飛舞。
他乘隙閃入,避過了大鐵膽,正好遇上小鐵膽,他身形堪堪撲近,小鐵膽“呼”的一聲,業已迎面飛撞過來。
此人不愧是“八弼”之首,臨危不亂,炯炯目光,看準小鐵膽來勢,猛吸一口真氣,身子凌空拔起,腳尖在小鐵膽上一點,身子騰空而起。右手長劍,抖手朝趙萬生當胸擲去,同時迅快從身邊取出一柄開山巨斧,但見一輪斧影,迎着大鐵膽的那條細練上斫落。
他這幾手當真俐落迅疾,若不是對趙萬生的鐵膽路數,胸有成竹,就不敢有如此冒險動作。
這真是説時遲,那時快,趙萬生右手闊劍,“鏘”的一聲,架開貫心射來的一柄長劍,但覺左手一震,同時響起“繃”的一聲,大鐵膽上一條細練,已被為首黑衣人開山巨斧斫斷。
大鐵膽挾着嘯聲,破空激飛出去,小鐵膽經他腳尖一點,也突然往下一沉。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為首黑衣人一斧斫斷大鐵膽細練,口中高喝一聲:
“併肩子,上!”
趙萬生眼看大鐵膽被人一下斫斷,心頭急怒交進,迅快收回小鐵膽,望着為首黑衣人,目皆俗裂,大喝道:
“田紹五,原來是你這喪心病狂,豬狗不如的東西,老子今天先宰了你。”
突然飛身撲起,闊劍—掄,當頭劈落。
為首黑衣人大笑道:
“趙兄眼光不錯,居然認出田某來了。”
開山斧“橫架金梁”,朝上迎起,兩人這—招,各出全力,劍斧交擊,響起一聲震天價的金鐵狂鳴。
趙萬生、田紹五各自後退了一步。
緊接着一陣衣袂飄飛,和金刀劈風之聲,倏然交匯,七個黑衣人同時期身而上,劍光迸發,集中攻到。
趙萬生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口中大喝一聲道:
“老子和你們拚了!”
闊劍起處,飛灑出一片寒光,繞身而起!
這一場搏鬥,當真殺的日月無光,兇險絕倫,戰場中人影繚繞,劍光如雪,不時響起連珠般的金鐵交擊之聲。
這時十里河南首,傳來了一陣得得蹄聲,正有兩匹健馬,從村落間一條黃泥小徑上並晉馳來。
馬上兩人,一個是丰神清俊的青衫少年,一個是胸垂兩條烏黑辮子的綠衣姑娘。
這兩匹馬剛一出了村落,就看到林前劍光翻飛,激戰正殷!
綠衣姑娘一雙鳳目,盯注着戰場,舉手掠掠鬢髮,偏頭道:
“範師哥,你看這些黑衣人,會一會是石城別府的人,光天化日,居然在這裏行兇。”
青衫少年瞿然道:
“不錯,一共是八個,好像就是‘八弼’!”
突然“咦”了一聲道:
“那個被圍困在中間的像是大洪山趙護法,哦!師妹且在這裏稍等,趙護法情勢不利,我去替他們解了圍再説。”
話聲甫落,一條人影,已從馬上飛起,矯若神龍,劃空掠去,身在半空,口中大喝一聲:
“趙護法,在下助你一臂。”
“鏘”,一道銀虹,有如黃河天來,飛卷而下。
劍光盤空一匝,戰場中立時接連響起一陣“鏘”“鏘”劍鳴,就在這一陣金戰擊中,老遠就可以看到七八道精光,破空飛起,激射出去。
劍影寒光,倏然盡斂,八個黑衣人連人家影子都沒看清,手中兵刃,已被悉數震飛出去!
這下八個黑衣人當真驚駭無比,紛紛向後躍退。定睛瞧去,但見場中已繹多了一個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的青衫少年,連長劍都已經回入劍鞘。
這青衫少年,“八弼”對他並不陌生,他,正是在死谷中無故失蹤的範君瑤!
只要看他凌空飛來,人未落地,一招之間,就震飛了自己八人的兵刃,這份功力,豈同小可!他們真沒想到武當六指神翁的徒弟,竟會有這等絕世身手。
鐵膽趙萬生同樣呆得一呆,他身上已有幾處被“八弼”劍尖劃破,鮮血不停的從衣衫內滲出!他除了奮力發劍,什麼也不知道,根本沒看清楚來的是誰?如何把“八弼”殺退的。
等他定過神來,“八弼”已經悄悄溜走,站在面前的竟是範君瑤,一時驚喜交集,猛地跨上一步,一把握住範君瑤臂膀,大笑道:
“原來是範老弟,哈哈,老弟來的正好。”
範君瑤道:
“趙護法身中劍傷,先止了血再説不遲。”
趙萬生慚然道:
“血!我……”
低頭瞧去,才看到胸口、肩頭、手臂等處,衣衫已被劃破,劍傷雖然不重,但鮮血卻已染紅了半身衣衫,不覺嘆息一聲道:
“這八個賊黨中,就有兩個是叛離敝山的護法,範老弟再要遲來一步,兄弟非被他們八人分了屍不可。”
範君瑤奇道:
“八弼之中,有兩個是大洪山的護法,那是田紹光、紀少夫。”
趙萬生一面在傷口撒上了刀傷藥,一面切齒道:
“不是這兩個敗類,還會是誰?田紹五還當上了‘八弼’的頭目。”
範君瑤從鞍上取下包裹,拿了一件長袍,遞給趙萬生,説道:
“趙護法一身血污,不知在下長衫,能不能穿?”
從前的人,衣衫都比較寬大,趙萬生脱下藍布大褂,穿上範君瑤的長衫,他人雖肥胖了些,但勉強還可以穿着。
範君瑤等他換好了衣衫,才朝馬上綠衣姑娘招招手道:
“鳳妹,你快過來。”
綠衣姑娘依言跳下馬背,走了過來。
趙萬生打量了姑娘一眼,問道:
“範老弟,這位姑娘是……”
範君瑤笑了笑道:
“她是在下師妹修靈鳳。”一面朝綠衣姑娘説道:
“這位是大洪山的趙護法。”
修靈鳳眨動了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粉臉微赧,朝趙萬生福了福道:
“趙護法好。”
趙萬生聽説綠衣姑娘是範君瑤的師妹,姓修,不覺嘆了聲道:
“修姑娘莫非是六指神翁修老英雄的千金?”
修靈鳳黯然點頭道:
“趙護法説的,正是先父。”
趙萬生目注兩人,問道:
“範老弟兩位,可是要去石城山麼?”
範君瑤點點頭道:
“正是。”
趙萬生道:
“範老弟那是追蹤令妹來的了,令妹誤中‘麻人草毒’,雙腳僵麻,無法行動,還是由兄弟假扮車伕,把她送上石城別府去的,同車還有冷麪神君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修靈鳳聽説範師哥還有一個妹子,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偏頭朝範君瑤望去。
範君瑤臉情尷尬,接着問道:
“還有金沙掌祁老英雄祁孫呢?”
趙萬生道:
“祁堯夫和申公豹侯延炳騎的是馬,一同上石城山去了。”
範君瑤劍眉微攏,沉吟道:
“他們怎會信任申公豹,到石城別府去的?”
趙萬生道:
“據兄弟一路上聽他們的口氣,好像令妹中的麻人草,解藥只有石城別府才有,祁堯夫的小孫女,也被他們弄去石城別府,當作人質,這是*上梁山,不得不去。”
他説到這裏,一手摸着短鬚,壓低聲音説道:
“幾天前,令師叔曾到過大洪山,據他偵查所得,殺害令師的天毒指傳人,可能和新近重又在江湖現身,開府石城的申公豹侯延炳有關……”
範君瑤道:
“在下見遇侯延炳,他武功雖然極高;但不可能會是天毒指的傳人,因為他武功比起使‘天毒指’的賊人,似乎還差得遠。”
趙萬生道:
“山主懷疑石城別府,可能就是天毒府,可惜這次兄弟喬裝車把式,還是被他們在關前擋住了,無法進入裏面,覷探虛實,差點還送了老命。”不待範君瑤開口,接着説道:
“此處不是談話之所,走,咱們到應山城裏去,山主和令師叔約定在應山會面,這兩天也該趕來了。”
他口中的令師叔,自然是指火眼靈猿修宗澤。
修靈鳳道:
“二叔也要來麼?”
趙萬生道:
“貴派來的,只怕還不止修二俠一位呢!”
範君瑤聽出趙萬生口氣,似是另外發生了什麼事故,當下就把馬繮朝趙萬生手遞去,説道:
“趙護法請上馬。”
趙萬生大笑道:
“老弟這幹什麼?兄弟這點皮肉之傷,還挺得住,老弟只管騎馬,這裏到應山不過十來里路,不用和兄弟客氣。”
範君瑤道:
“趙護法方才流了不少血,還是以馬代步的好,既是十來里路,何須和在下客氣!”
兩人謙讓了一回,趙萬生拗不過他,只好騎了馬匹。
修靈鳳飛身上馬,嫣然一笑道:
“範師哥,你到我馬上來吧!”
他們青梅竹馬,自幼慣了,覺得範師哥已把馬匹讓給了趙萬生,既然只有十來里路,那就和自己同乘一騎,有何不可?
範君瑤當着趙萬生,不禁俊臉微微一紅,含笑道:
“不用了,你馬匹跑得再快,我仍可追得上。”
修靈鳳嬌笑道:
“我才不信呢!”話聲出口,果然繮繩連抖,馬匹放開四蹄,朝前馳去。
範君瑤朝趙萬生拱拱手道:
“趙護法請吧!”
趙萬生含笑道:
“令師妹已經馳出老遠,老弟只管請。”
範君瑤瀟灑一笑,舉步追了上去。
趙萬生跟在範君瑤後面,原也只是策馬徐行,哪知出了十里河村落,只覺範君瑤腳下忽然加快。自己不策馬疾行,竟然漸漸落後,當下一夾馬腹,追了上去。
他騎在馬上,自然看得清楚,前面的範君瑤依然青衫飄忽,緩步行去,居然並未施展陸地飛騰,但一個人就像行雲流水,腳不點地,去勢之快,就算施展輕功,也未必有這般快法。
趙萬生看得心頭暗自驚駭不已,想起方才自己力戰“八弼”,正在連遇險招之際,範君瑤飛身撲來,一招之間,就震飛了八人兵刃,自己竟會連他如何出手,都沒看得清楚。
試想範君瑤只是武當門下一個俗家弟子,像方才那一招劍法,就算六指神翁,也不過如此。
這兄妹兩當真令人莫測高深!心中想着,也不覺頻頻催馬,朝前趕去。
十來里路,不過一刻工夫,便已趕到應山。
修靈鳳一路縱馬急馳,趕得嬌靨通紅,只當範師哥非落後一段不可,哪知到得城門,回頭看去,範君瑤氣定神閒,臉上含着微笑,就站在自己邊上,心中不覺又驚又喜,睜大雙目,喜道:
“範師哥,你跑得真快。”
説話之間,趙萬生也隨後趕到,在馬上呵呵笑道:
“範老弟輕功造詣,果然不同尋常,兄弟今天總算開了眼界。”
要知範君瑤玄關已通,一身造詣,已臻上乘境界,豈止輕功不同尋常而已?
範君瑤忙道:
“趙護法謬獎了。”
這時已是午牌時光,三人進得城來,趙萬生對城中街道,甚是熟悉,引着兩人走到大街上一家酒樓門前,把馬匹交給了應門小廝,就相偕入內。
那酒樓掌櫃的一眼瞧到趙萬生.慌忙走出帳櫃,迎了上來,連連拱手道:
“趙老光顧,小的有失迎迓,怏請樓上雅座待茶。”
趙萬生點頭笑道:
“掌櫃好説,此刻生意正忙,你不用招呼,不知可有清靜房間?”
掌櫃的連連陪笑道:
“有有,樓上還有一間清靜雅座,小的替三位帶路。”説完,親自領着三人登樓,走到一間小房,打起門簾,讓三人入內,一面抬手肅客,説道:
“三位請坐,趙老難得到小地方來,今天這頓酒,算是小的孝敬你老。”
趙萬生攔着搖手道:
“掌櫃千萬不可客氣……”
掌櫃的道:
“你老平日請都請不來,光顧小店,這是瞧得起小店,酒菜都是現成的,不成敬意,你老再要客氣,那就見外了。”
説完,就吩咐夥計,先打來洗臉水,沏上香茗,然後恭敬的告退。
範君瑤知道這兩三百里方圓,都是大洪山的勢力範圍,趙萬生是大山護法,自然有許多人巴結他。
趙萬生等那掌櫃走後,回頭笑道:
“看來,咱們這一頓非白吃不可了。來,範老弟、修姑娘,先喝口茶。”
範君瑤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忍不住問道:
“趙護法方才説的除了敝師叔,不知還有什麼人要來?”
趙萬生道:
“目前還不知道,據説來的可能是貴派八宮中的二位宮主。”
武當山共有八宮,計為淨樂、迎恩、五虎、遇真、南巖、紫霄、玉虛、太和。其中紫霄宮是武當根本重地,掌門人居住之處,但這八個宮卻分由八個師弟住持。
範君瑤聽的不覺一怔,問道:
“趙護法可知敝派發生了什麼大事?”
趙萬生道:
“這還是半個月以前的事……”
忽然目注門外,住口不言,隨手取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茶。
只見兩名夥計掀簾而入,陸續送上酒菜。
這一席酒菜,自然十分豐盛,範君瑤接過酒壺,替趙萬生面前斟酒了酒。趙萬生連説不敢。
範君瑤又在自己面前斟了一杯,抬目朝修靈鳳問道:
“鳳妹,你要不要也喝一些?”
修靈鳳嬌靨微微一紅,搖搖頭道:
“範師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會喝酒。”
趙萬生笑道:
“修姑娘不會喝酒,那就吃菜好了,來,範老弟,咱們先乾一杯。”
兩人對幹了一杯,範君瑤因他方才只説了一句話,就住口不説,正待追問。
趙萬生自然看得出來,摸着短鬚,笑道:
“老弟不問,我也要説了。”
他稍稍壓低聲音,説道:
“這事還得從半個月前説起,那是貴派每月一次,由貴派掌門人天寧子親自主持的八宮宮主會議,當日大家都覺得貴掌門人在主持會議之時,精神恍惚,臉上神色,也顯得十分憔悴,就從那天起,貴掌門人除了終日打坐,連八宮宮主,都很少能夠見面……”
範君瑤吃驚道:
“掌門人中了人家暗算?”
趙萬生微微搖頭,聲音説得更低,“大概在十天前,八位宮主都接到一封密柬。”
修靈風春花般的有個飛過驚異之色,向道:
“那密柬上怎麼説呢?”
趙萬生道:
“密柬上指出貴掌門人天寧子繫有人假冒,真的掌門人已為賊黨所擄,被囚禁在天毒府地牢之中。”
範君瑤聽得一呆,説道:
“會有這種事?”
趙萬生道:
“這是修二俠親口告訴山主的,主要就是要山主協助,暗中查訪天毒府究在何處?此事自然不會有假的了。”
範君瑤沉吟道:
“這投奇密柬的,又是什麼人呢?”
趙萬生道:
“據説那封密柬,都是端端正正放在八位宮主的寢室之中,是八位宮主起牀時發現的,柬上並未具名,不知投柬的人是誰?”
範君瑤憤然道:
“這中間,可能有着極大陰謀。”
趙萬生道:
“老弟説的極是,山主當日也作如此猜測,只是對方陰謀何在?實是令人費解。”
範君瑤道:
“二位宮主來了之後,準備如何?”
趙萬生道:
“山主之意,準備會合令師叔,前往石城別府拜山,還有兩天時間,咱們不妨先在這裏憩息。”
酒醉飯飽,那掌櫃的又上來招呼,説了許多簡慢的話,自然不肯讓趙萬生付賬。
趙萬生取了幾錠碎銀子,賞了夥計,才離開酒樓。陪着兩人穿過橫街,走進一家叫長泰的客店,要了三個上房。
趙萬生説要去找一個人,就匆匆走了。
房中只剩下範君瑤、修靈鳳二人。
修靈鳳手中託着一盅茶,雪白的貝齒,咬着朱唇,半晌沒有作聲,好像在想什麼心事。
只見她輕輕搖搖頭,接着目光一抬,俏皮的笑道:
“我在想,範師哥幾時有了一個妹子?”
這唏話,姑娘敢情已經在心裏蹩了好久。
範君瑤臉上一紅,尷尬的笑道:
“這是我不好,一直沒告訴你。”
修靈盡目含幽怨,看了他一眼,才道:
“範師哥不想説,那就不用説了,我原不該問你的。”
範君瑤道:
“鳳妹,這是誤會,我一直沒告訴你,那是這幾天匆匆趕跑,沒時間告訴你……”
修靈鳳睜着一雙妙目,淺淺一笑道:
“現在不趕路,範師哥可以説了吧?”
這淺淺一笑,只笑得範君瑤玉臉一紅,接着把自己在唐河渡船上,遇到一個藍衫書生,名叫方珏人,生得丰神俊逸,談吐斯文,自己和他談得十分投機……
修靈鳳睜着發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插口閲道:
“他是女扮男裝?”
範君瑤道:
“不,你聽我説下去。”
接着把自己和方珏人結伴同行,有一天中午,在湖陽一家酒樓上,方珏人忽然坐立不安?
説是在街上看到他妹子,説要去躲一躲……
修靈鳳咭的笑道:“他怕她妹子?”
範君瑤道:
“不,他是怕他妹子糾纏。”
一面解釋説:方珏人要去漢陽書院唸書,他妹子也要去,書院是不收女子的,他妹子説:
祝英台女扮男裝,不是也到杭州唸了三年書?她可以女扮男裝,因此偷偷的跟了上來。
方珏人怕她鬧出笑話,就悄悄溜走,他妹子終於找上樓來,而且找到了自己的座頭,自己只好陪着到客棧去找方珏人,哪知方珏人只在房中留了一封信,人已走了。
修靈鳳聽得柳眉輕展,問道:
“他信上怎麼説?”
範君瑤道:
“他信上説我們一見如故,結為兄弟,我是他的大哥,他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要我多加照顧。”
修靈鳳一雙鳳目,只是瞧着她範師哥,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妹,本來也並沒感覺什麼?但此刻她一直望着他,愈看愈覺範師哥丰神玉貌,英俊瀟灑!
他的美,美在那俊秀中透着剛健,英武中帶着温文,他的一舉一動,一個微笑,都和別的男子不同,尤其他兩道亮得像星一般的雙目,閃着會使每一個少女迷醉的光輝。
她臉上一陣紅暈,漸漸低下頭去,一面幽幽的道:
“就這樣她做了你的妹子?”沒待範君瑤回答,接着問道:
“她美不美?”
這是她最關心的一名話。
範君瑤看着師妹,笑了笑道:
“她和你長得一樣的美。”
修靈鳳忽然不敢朝他多看,粉臉微酡,披披嘴道:
“範師哥你説笑了,你可不敢和人家比。”話中有些酸溜溜。
範君瑤一直把她當作小妹子看待,此刻聽了她這句話,不覺怔得一怔。
小師妹已經不小了!
修靈鳳問道:
“範師哥,她叫什麼名字?”
範君瑤道:
“方璧君。”
修靈鳳忽然心頭一動,抬目問道:
“死谷石壁上留字的‘壁君’,是不是她?”
範君瑤道:
“是的。”
修靈鳳披披嘴道:
“那天你還説是什麼兄弟呢!”
範君瑤道:
“沒錯,那是離開大洪山之後,她改扮男裝,對人就説是我的兄弟,叫做範君瑤。”
修靈鳳道:
“是了,我聽二叔説,你在大洪山幫了聞山主的大忙,聞山主還寫了封信給掌門人,替你説了許多好話。掌門人要二叔趕來大洪山,調查屬實,才准予收回逐出門牆的令諭,你是和你妹子一起到大洪山去的了?”
範君瑤聽説掌門人已經收回逐出門牆的令諭,心頭一陣感動,但聽她説出“你是和妹子一起去的”,不覺臉上又是一紅。
接着就把自己如何被誤會為“天毒指”傳人,遭人騙上大洪山説起,一直説到大洪山如何敉平一場變亂,自己為了尋訪“雲中”,在九真山遇上金沙掌祁堯夫祖孫,端午同探死谷,詳細説了一遍。
修靈鳳道:
“原來方姑娘是千手神尼的門下,我真想見見她。”
範君瑤道:
“鳳妹也知道千手神尼?”
修靈鳳道:
“我是聽爹説的,難道只有你知道千手神尼,我就不知道了?”
範君瑤聽她提起師傅,不覺心頭一黯,切齒道:
“只要找到天毒府,我非把這些賊人,劍劍誅絕不可。”
天色漸漸昏暗,還沒見趙萬生返回客店。
店夥端上燈火,一面伺候着問道:
“相公二位是上街用飯,還是吩咐廚下給你們二位準備?”
範君瑤因趙萬生尚未迴轉,抬目道:
“我們還有人沒有回來,等一回再説吧。”
店夥退出不久,趙萬生匆匆迴轉,一進門就朝兩人招招手壓低聲音道:
“老弟,咱們快走。”範君瑤看他神色匆忙,忍不住問道:
“趙護法發現了什麼嗎?”
趙萬生道:
“令師叔已經到了。”
修靈鳳喜道:
“二叔現在哪裏?”
趙萬生道:
“你們隨我來。”説完,轉身就走。
範君瑤、修靈鳳沒再多問,就隨着趙萬生出門,穿過兩條橫街,一路朝南行去。走了半里來路,地勢漸僻,只有遠處民房,隱隱透出燈火。
修靈風追上兩步,問道:
“趙護法,我二叔在哪裏?”
趙萬生腳下沒停,伸手朝前一指,説道:
“就在前面。”
這是舊校場,一片草地,足可容得數千人*練。趙萬生一路領先,直向校場中走去。
範君瑤心中暗暗奇怪:
“師叔怎會約到這麼偏僻的地方見面?”心念方動,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問道:
“諸總管,人來了麼?”
趙萬生連聲應道:
“來了,來了。”身形一晃,忽然橫閃出去。
範君瑤聽出事情似有蹊蹺,腳下驀地一停,左手一伸,攔莊了修靈鳳前行之勢,雙目寒光暴射,朝趙萬生喝道:
“你是什麼人?”
這人當然不是鐵膽趙萬生,只見他陰聲笑道:
“範少俠久違了。”
範君瑤目光凝注,冷笑道:
“你是申公豹侯延炳?”
他聽出這假冒趙萬生的人,正是在死谷中見過的侯延炳的聲音。
只見假冒趙萬生的那人,忽然伸手從臉上取下一張面具,那是一個臉型瘦削,色如紙灰的中年漢子,他雙手一拱,陰聲笑道:
“範少俠耳朵果然靈的很,咱們在死谷見過,但那時是申兄弟假扮了候府主,兄弟諸秋松是也。”
範君瑤不知道灰背狼諸秋松是石城別府的總管,聞言冷冷一哼道:
“諸朋友把範某引來此地,意欲何為?”
諸秋松陰聲道:
“豈敢、豈敢,兄弟是奉二位供奉之命,請範少俠來此一敍。”
範君瑤道:
“二位供奉,人呢?”
話聲甫出,只見從數丈外一棵大樹後面,緩步走出兩個人來!
他“玄關”已通,不但目能夜視,而且可以看到十丈以外的景物,這兩人並肩走出,左首一個長髯修偉,年約四旬,看去臉色略帶淡青,身穿一件天青長衫,右首一個五旬開外的瘦矮老頭,面色慘黃,緊閉着嘴唇,身穿半截黃衫。
就在兩人現身之時,範君瑤隱隱聽到身後同時響起一陣輕微的足步聲。目光一溜,果見身後像幽靈般,出現了四個黑袍人,一字排開,在一丈開外站定下來,似是怕自己逃走,擋住了退路。
範君瑤氣定神閒,凜然卓立,絲毫沒把對方放在眼裏,微微冷哂道:
“四輔,你們也只有這點陣仗。”
只有這點陣仗,這口氣不小!
當前青衫人仰首發出一聲清朗長笑,緩緩説道:
“你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
範君瑤道:
“二位大概就是什麼供奉了?”
諸秋松站在對方兩人身側,接口道:
“範少俠總聽説過武林四掌吧?”
範君瑤道:
“不錯,在下聽説過。”
諸秋松道:
“二位供奉,就是武林四掌中的前兩位,寒玉掌慕容供奉,紫煞掌秦供奉。”
修靈鳳聽説對方兩人,竟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武林四掌”中的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貴,心頭不禁暗暗焦急。
範君瑤卻是神色不動,淡淡一笑道:
“説來倒是幸會之至,只不知諸位勞師動眾,把在下師兄妹引來,有何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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