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裏甬道甚狹,二麗人並肩疾走,已佔去甬道大半,靈音童子趕到身後,不便搶先,急道:“二位快走,那惡公子下手狠毒。”
“不妨!”黃衣麗人從容回答,但腳下已經加緊。
靈音童子想是對方要保留幾分矜持,轉向郎香琴微微一笑。
郎香琴就走在他右側,一見前面兩位麗人腳程加快,星眸頓時一亮,恰遇着靈音童子回頭,也悄悄指向黃衣麗人道:“你看她的步法像是誰的?”
靈音童子原來不敢偷看麗人的身腰,經郎香琴一提,才略加註意,立即發覺對方身影步法竟和姜薇薇完全相同,只沒有姜薇薇那般靈活瀟灑,不禁訝然失聲道:“莫非是鴛侶門下?”
這聲音頗大,頓教黃衣麗人警覺,愕然回頭道:“你們説什麼鴛侶門下?”
靈音童子鼓起勇氣。答道:“請問姑娘姓馬還是姓安?”
“姓馬。”黃衣麗人眼裏充滿驚奇之色。
靈音童子喜道:“小可不揣冒味,請問芳名可是‘紅葉’?”這話一出,連那紅衣麗人也一齊轉過頭來。
黃衣麗人微笑道:“我正是馬紅葉,誰把我的名字告訴你?”
“薇弟説的。”靈音童子念念不忘姜薇薇,更料不到會在這時遇上姜薇薇的大師姐馬紅葉,大喜之下,衝口就是一聲“薇弟”。
馬紅葉訝然道:“薇弟?”
靈音童子笑道:“姜薇薇弟弟呀……我去助熊大哥一臂,大師姐和這位郎香琴妹妹説吧。”
他説了之後,就打算走,卻被馬紅葉一把抓住,叫一聲:“説清楚了再走。”
郎香琴笑起來道:“大師姐你放那傻瓜走吧,我告訴你好了,姜薇薇和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
“嗯!”馬紅葉剛一鬆手,靈音童子已由她身側衝了過去。
馬紅葉可不知道靈音童子怕拿姜氏兄妹來取笑他,指向紅衣麗人對郎香琴笑道:“小妹妹,這位是我傅鸞表姐,你在那裏見我小師妹?”
郎香琴先與傅鸞見過禮,頭一句話就笑着道:“那傻瓜到現在還以為姜薇薇妹妹是男的,讓他瞞在鼓裏,休告訴他……”
她把姜薇薇和靈音童子結識之後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説了出來,直惹得二位麗人相視大笑。
半晌,傅鸞忍着笑道:“起初説你小師妹頑皮,我還不大肯信,原來真個刁蠻之極。”
馬紅葉笑道:“她自幼就被師傅寵壞了,有時我們三位做師姐的都叫她鬧個哭笑不得,連師公都不好斥責她,師公那邊教的兩位師兄,更是拿她沒辦法。”
郎香琴詫道:“大師姐還另有師兄?”
馬紅葉點點頭道:“本來有三位師兄,其中一位比我入門略晚,只能算我的師弟,他名字叫做尼巴格,看來人倒不壞,不知為什麼忽然下山,已經一年沒有消息。小師妹下山將有半年沒有消息回去,師傅擔心她誤入歧途,命我二師妹分別下山找她,不料竟遇上你們,原來你們和她是好朋友。”
“尼巴格……泥八角……”郎香琴唸了兩遍,忽然神情微怔道:“這人武藝怎樣?”
馬紅葉道:“武藝很高,就是不靜心用功,所以功力不足,若是遇上前代兇邪,他可不夠人家一擊,你問這個幹嗎?”
郎香琴道:“我疑心外面所打的就是泥八角,那人武藝很高,功力不足,但又打得一手好暗器。喏!你看這個。”
她剛由袋裏取出一枚“八角金稜環”,馬紅葉已臉色大變道:“這八角金環可是那人的?”
“是!”
“快走,熊大哥決非敵手。”馬紅葉挽着郎香琴,跟着傅鸞向外猛奔,才走完甬道,已見熊偉伏在地上呻吟,洞外卻有人影飛撲。
傅鸞一見熊偉受傷倒在前洞,急將他扶起,發現傷在肩頭,傷處淌着臭水,急得叫道:“八角稜環有毒!”
馬紅葉急由小荷囊,取出一粒獵丸遞了過去,蹙着秀眉道:“我有解毒聖藥,熊大哥的性命無憂,但師公的‘八角稜環’沒毒,難道尼巴格師弟倒行逆施起來,將原來的稜環淬毒?……”
傅鸞急着喂熊偉服藥,並不答腔。
郎香琴暗忖:“可不正是倒行逆施?”但因洞外掌聲如雷,不便多説,急走往洞口,大聲喝道:“尼巴格,你把我陳姐姐擄往那裏去了?”
她不直接解釋,徑喝出對方擄人的事,馬紅葉立即知道這位師弟下山後的行徑,輕身一縱,掠出洞外,認得和靈音童子交手的人正是尼巴格,急厲聲道:“尼巴格停手!”
尼巴格因郎香琴叫出他的名字。心頭微震,身法微緩,被靈音童子一掌打在肩頭,頓即一個踉蹌,怒火正起,又聞女聲喝令停手,氣忿忿地罵一聲:“停你個鳥!”
馬紅葉麗臉一熱,身影一飄,已欺了上去,伸手就是一個耳刮,喝道:“你可認得我!”
尼巴格陡覺掌風有異,已及時閃過一旁,沒被一掌摑中,定睛一看,先就怔了一下,立刻詭笑道:“原來是大師姐,你怎會和這夥人走在一起?”
靈音童子見這淫徒竟稱葱嶺鴛侶門的大弟子為大師姐,不禁呆在一旁。
在他的心目中,葱嶺鴛侶門人應該像李嬌嬌,像姜薇薇,像姜薇薇那樣,人人行為光明正大,那會有像這個苗香公子的奸邪人物?
他心裏正在狐疑,馬紅葉已重得地哼一聲道:“你私自離山,居然混得不錯,後面那四位姑娘是什麼人?”
苗香公子尼巴格嘻嘻笑道:“自古以來,仙女思凡成為韻事,尼巴格以男身效顰,師尊諒不見怪,至於這幾位侍姬,也不過聊當綠葉,尚未尋獲牡丹,大師姐是否……”
“住口!”馬紅葉所喝一聲道:“哪一位是陳姑娘?”
尼巴格接口道:“這裏沒有姓陳的。……大師姐若問那受傷的陳姑娘,她可不就躺在內室。”
郎香琴大聲道:“你敢在大師姐面前裝痴,湯中文、雲芝仙二人不在你身旁,定是你教她二人把我陳姐姐藏了起來了。”
尼巴格先是一怔,隨即回頭向金荷問道:“可是你教她們把人藏起?”
金荷道:“我只教她們看守洞口。”
尼巴格忽向靈音童子冷笑道:“你這小子施用‘調虎離山’之計,趁我這洞主人不在,先把人藏起再問我要人,你好好賠我兩位侍姬來,否則你休想離谷。”
馬紅葉臉色一沉。喝道:“尼巴格,你離山一年,竟然變成這個地步,你知這座‘彌衡別府’原來是誰的?”
尼巴格又嘻皮笑臉道:“是誰的?是山神土地的,我師弟向他借住可行?”
馬紅葉怒道:“你到底要不要臉?這座‘彌衡別府’就是我表姐的產業,連那四個字都是表姐夫的祖先以銀構筆彤成,你不向青紅皂白,以八角稜環把我表姐夫打傷,還敢在這裏強詞奪理。師傅正命我找你回去,你好好過來跟我走。”
尼巴格聽到後面兩句,微微一驚,沉吟道:“師傅要我回山幹什麼?”
馬紅葉凜然道:“師命如父命,要你回去,你就得回去,還敢問幹什麼?”
尼巴格從容道:“師姐你就錯了,我離開葱嶺已有一年多,你説師父找我也該有個憑證才是。”
馬紅葉厲聲道:“你可是要背叛師父?”
“不敢!”尼巴格接着又説:“你若拿不出憑證,怎知你不和我一樣私自離山,偶然和我遇上,便仗着大師姐身份故意找我麻煩。”
他這話説的雖是橫蠻,但也不無道理。
馬紅葉帶着幾分怒容,由衣襬裏面取出一個錦囊,由囊裏抽出一封信,冷冷道:“要不要找人當眾宣讀出來?”
“不,不!”尼巴格自己心裏有數,連聲阻止,陪笑道:“師尊密諭,豈可當眾宣揚,而且你在老遠宣讀,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我上前啓閲好了。”
他雙手下垂,急步上前,然後上軀微躬,向馬紅葉平伸雙掌,掌心向上,作出恭接師尊手諭的模樣。
馬紅葉雖覺這位師弟變了,只因未經逐離師門,仍是自己的師弟,不好當眾於他過份難堪,也雙手捧着那封信,送到他的面前。
那知尼巴格並不接信,忽然右掌一翻,已把馬紅葉腕扣緊。
馬紅葉手腕被扣,小臂一直麻到乳根,驚叱道:“你要幹什麼?”
“放手!”靈音童子、郎香琴,齊聲吆喝,想撲上。
尼巴格迅速般將馬紅葉小臂推向她的身後,趁勢一摟結實,倒蹬一步,退到侍姬面前,喝道:“誰敢上來?”
靈音童子、郎香琴,見馬紅葉被擒,投鼠忌器,不禁面面相覷。
“嘖嘖!”尼巴格在馬紅葉的臉頰上親了兩下,哈哈大笑道:“好師姐,你正是綠葉叢中的牡丹,決不會辱沒了你。”
馬紅葉手臂被束在身後,前身和這位背叛的師弟貼成一體,羞憤得厲呼道:“我願死了,你們快……”
一語未畢,尼巴格手指在她背上一按,“軟、麻、啞”三穴齊被封閉。
尼巴格擒活這位肌骨豐盈,豔麗如仙的師姐,好不得意,見靈音童子和郎香琴作勢奔來,仍然把人抱緊,面浮淫笑道:“香小妹別來吃醋,我這位師姐比你懂事得多,你們好好讓開洞府,不然……”
靈音童子暴喝一聲:“奸徒,接招!”
一片清光,挾着鳴鳴異聲,疾向尼巴格捲到。
尼巴格話雖説得狂妄,但那片清光中湧出罡氣如潮,尤其嗚嗚異聲更是入耳心驚,急一連閃開三丈。
那知靈音童子並不向他追擊,鳳管一揮,左掌並用,一片清光掌影,疾罩向金荷四女,一招之下,個個被點了穴道,這才凜然沉喝道:“尼巴格,你要不要放人?”
尼巴格“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又錯了,千張葉不如一朵花,大爺把那四個送給你,只要這個就行。”
熊偉服藥之後,傷勢已愈,和傅鸞並肩奔出,見尼巴格好比羸抱仔,將馬紅葉緊緊摟在胸前,也是束手無策,沉聲道:“你這小子打算要怎麼樣?”
尼巴格嘿嘿笑道:“這個還用問麼?此時天色已晚,仍以這座彌衡別府當作洞房,過了今夜,與閣下結為表連襟……”
驀地,一縷簫管之聲,像一縷輕煙在空中繚繞,頃刻間已充滿這座冰谷。
尼巴格但覺那縷簫聲入耳,頓時心旌搖盪,不免驚喝一聲:“誰吹的簫?”
“……”
簫聲繼續千百道柔絲拋向谷中,纏向人身,並且越纏越緊。
尼巴格急忙聚氣凝神,回日環掃,猛見靈音童子在五丈外踏着“禹步”,吹奏一枝不到一尺的短管,怒道:“姓靈音的,你儘管吹,看吹裂……”
“霹靂!”
這一聲,真如天雷驟陣,震得山谷齊鳴,冰澗斷裂。
尼巴格一語未畢,驟不及防,一驚之下,猛覺腳上一滑,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
在這剎那,一陣雷聲破空而降,勁風罡氣一齊湧來,尼巴格驚得忘將馬紅葉帶走,手掌一撐冰面,全身貼冰掠出兩丈。
原來靈音童子早就想到姜薇薇是葱嶺鴛侶最末後的一個弟子,尚且不畏“八音”,馬紅葉更加不應該怕,所以打算以“天龍絕音”毀這尼巴格。但又因尼巴格竟也是葱嶺弟子,令他躊躇良久,遲遲不敢吹奏,直至熊偉和傅鸞出洞,郎香琴告知尼巴格功力不足,這才決意以鳳管當作鐵琴一試。
果然一聲霹靂震得尼巴格神志皆昏,再藉霹靂之威,與郎香琴同時撲上,立把尼巴格驚退。
郎香琴一到馬紅葉身旁,急將她穴道拍開。
靈音童子見郎香琴已救得馬紅葉,急再縱一步,直迫尼巴格,厲聲道:“你這師門叛徒,再聽靈音某一曲妙音。”
尼巴格這時無物可恃,及見馬紅葉被人救去,那敢停留?回身奔進樹林深處,才陰刺刺地冷笑道:“你們這羣狗男女敢在這裏住宿三天,本公子必定取你的狗命!”
靈音童子不加思索,接口喝道:“你這叛徒儘管來好了,靈音某就等待你三天。”
“我一天也不要待!”馬紅葉怒喝聲中,已如一陣疾風掠過靈音童子身邊追進樹林。
靈音童子叫了一聲:“不好,琴妹照顧她們,我去幫助大師姐。”
他知道馬紅葉受辱急怒之下,必定不顧一切,要找尼巴格拼命。那樣一來,更容易中計被擒,是以話聲一落,即躍上林梢,叫道:“大師姐,你在哪裏?”
樹林裏傳來馬紅葉的聲音道:“你不必來了,我非擒那賊子不可。”
另一角又傳來尼巴格的笑聲道:“多謝大師姐,最好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靈音童子在馬紅葉答話的時候,已循聲追上,悄悄道:“大師姐千萬別義氣用事,你孤身追那奸徒,説不定會中奸計,洞裏有人需要你照應,這狂徒交給小弟好了。”
馬紅葉靜心一想,覺得自己確實有很多不方便之處,“哎——”一聲長嘆道:“夜色已深,你最好也不用追了。”
“不!”靈音童子毅然道:“小弟可利用琴音搜尋,那奸徒無法加害,不把他擒獲或遂走,也無法安寢。再則日裏和薇妹突圍後走失,也該尋她回來。大師姐自己保重了。”
“唔,你那薇弟就是……”馬紅葉正要告訴真情,忽覺姜薇薇也許另有用意,做師姐的不該把她出賣,立即剎住話尾。
靈音童子微愕道:“薇弟説是什麼?”
馬紅葉薇笑道:“沒有什麼,你走吧。”
聲落,人去。
叮冬……崢琮……
一聲聲似斷遠續的琴音,在狹谷的林樹梢頭散開,隨即全谷,然後徐徐引向谷外,並且漸去漸遠。
琴音裏,不時夾有靈音童子的笑聲道:“尼巴格,你不好好和靈音某交手,還要逃往那裏……”
由琴音的反響裏面,他確知尼巴格躲躲藏藏在前面二三十丈奔逃,但尼巴格也不十分害怕琴音,若突然奏出“滅魂消魄絕音”,能否立置對方於死地,並無十分把握;而數里內山崩地裂,毀滅難以數計的生命,卻是必然。
是以,但希望將對方趕得滿山亂跑,若幸而遇上姜紅薇和二姬,不難將那背叛師門,污辱師姐的奸徒擒下。
他本四肢體乏肚餓,欲求一宿一飽,才叩關破壁,無遇中遇上尼巴格和郎香琴等人,這時為了追逐尼巴格,反而渾忘餓疲。
搜尋逃跑的尼巴格,琴音雖然十分柔和悦耳,但在萬籟俱寂的夜裏,仍可遠傳十里開外。
時巡二更,地高風冷,加上悽切的琴音,益增幾分寒意。
由薄暮開始追逐,已不知走了多遠。
忽然,有人重重一哼道:“惡魔,還敢作孽?”
聲到,兩條人影已湧現在眼前。
靈音童子吃驚地止彈看去,認得是嶽外雙仙——黃山黑白二老,急道:“前輩請莫誤會!”
嶽外雙仙見是靈音童子,也頗感意外地怔了一下。
黃山白老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冷道:“你這小子到底搗什麼鬼?”
靈音童子苦笑道:“晚輩要追捕一個叛師辱姐之徒。”
“誰?”黃山黑老火燥的性子,一聽有叛師辱姐之徒,立即叫起來。
靈音童子劍眉微揚,暗忖照你這性子,已把人嚇走幾里,告訴你又有何用?但對方已經問起,又不能不説,據實道:“那人名叫尼巴格,原和李姑娘是同門,方才擒辱紫笛神君的女孩,廝辱他自己的大師姐馬紅葉,以‘八角稜環’,傷過熊偉……”
黑老急問道:“熊偉是什麼人?”
靈音童子道:“晚輩也是方才認識,尚未請問來歷。但這樣已經夠了,他乘着馬姑娘將師尊手諭交付的時候,立即先發制人……”
黑老咆哮起來道:“好,人在哪裏?我帶你擒去!”
靈音童子一指方位,説道:“向那邊逃走,大概已遠逃裏許。”
“追!”黑老喝聲方落一把抓住靈音童子的手腕,越野如飛。
靈音童子出盡平生功力拖展輕功,仍被黑老牽得雙腳離地,像一個大口袋在黑老身後晃盪,急得連聲呼叫道:“前輩請放手,小子自己走。”
白老衣袂飄飄跟在後面,似乎毫不着力,眼見靈音童子腳不沾地,也覺好笑道:“小子,你除了那手琴藝,便沒有別樣東西了麼?”
靈音童子除了琴藝,就是一身功力和幾招散手,怎及得上斂譽多年的嶽外雙仙?家傳一套風雨劍法和幾路毛拳,更不值得博嶽外雙仙這類宇內奇人一笑,只好尷尬地笑道:“晚輩別種藝業確實不行。”
“廢話!”黑老由得他再三求饒,也不肯放手,反而縱聲狂笑道:“小子你休發急,細心學老夫這‘千里户庭’,一生就受用不盡。”
經他這麼一提,靈音童子猛覺眼前正是學習這種輕功的絕好機會,索性提氣輕身讓對方施着走,專心一志暗記腳步、展步、落步、長身等方法,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黑老才停步下來,詫道:“小子,你説的裏許,可是湖南里?”
靈音童子訝然道:“前輩説什麼‘湖南里’,晚輩還聽不懂。”
黑老哼一聲道:“你這小子真正是見聞簡陋,湖南人説的‘鋪把路’夠尋常人走半天,你這也許,也教老夫走半個更次,可不是湖南人的裏?”
靈音童子失笑道:“前輩只顧趕程,小子也只顧暗學‘千里户庭’,可能已被奸徒向側方走了。”
白老冷聲道:“這是胡説,老夫處處留神,也不曾見什麼影跡。”
靈音童子暗忖這真正是“欲速則不達”走得像飛鳥一樣快,就是有人藏在腳下,也忽略過去了。只得帶着歉意道:“小子一時不察,也許那奸徒早就避過一旁,以致徒費這番跋涉了。”
黑老狂笑道:“好,好。難得你小子自己認錯,今番應該罰你了。”
靈音童子微驚道:“晚輩固是該罰,不知前輩要罰什麼?”
黑老忽然轉向白老笑道:“白老弟,你説我們那本撈什子,該不該交給這小子帶走?”
白老冷冷地瞧靈音童子一眼,徐徐點頭,説一聲:“好!”
黑老又是一陣狂笑道:“這就行了,小子,罰你學我黃山絕藝一個月,你答應不答應?”
靈音童子正苦於除了琴藝,就沒有過人的藝業以應付強敵,黃山絕藝可説是天下第一流,嶽外雙仙的聲譽也遠駕五大門派掌門人之上,能拜雙仙為師,學第一流絕藝,怎不驚喜欲狂?
但他想了一下,忽然拱手謝道:“蒙二位前輩有意栽培,小子理應遵命,但目前身負重責,實在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來學藝,只好有負雅命了。”
黑老壽眉一軒,微感不悦道:“你有什麼急事?”
靈音童子當下把靈音老君,沙門二惡和少林慧光長老組成僧軍西征,靡音谷由四隅子率領多人已向天音寺開始行動,自己和姜紅薇由靡音谷逃出之後,又在風雪中走錯方位,誤闖“彌衡別府”,驅逐苗香公子尼巴格,目下還有受傷的陳含英下落不明,須尋訪下落,並趕去天音寺報警等情一一細述。
嶽外雙仙聽得壽眉頻舞,臉上殺氣漸濃。
白老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男兒大丈夫,處處要女人替你解除危難,簡直就丟盡你老子的臉。”
這話説得並不過分,靈音童子曾經受過李嬌嬌三度救命之恩,也受過姜薇薇“兄妹”救命解圍之德!甚至於天山四英豐文姬,初次相逢的陳含英,錦裳八姬駱瑤香,都對他有思有惠。被白老這樣直截了當一説,羞得滿臉通紅,大感慚愧。
嶽外雙仙四道冷電似的目光向他身上打了一個轉,白老又語冷如冰道:“像欠了一大堆人情債,原可仗一具魔琴清償,偏是九音孫子又傳出什麼‘闢音神咒’,怕你這具魔琴的人已不太多,魔琴失效,你想不想白死?”
他那口氣也和聲音一樣冰冷,靈音童子聽得毛骨悚然,嚅嚅道:“小子也曾想到這上頭,無奈實在忙不過來,分不開身。”
白老輕“嗤”一聲道:“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你這一點微末之技,忙死了又有何用?能挽回天音寺的浩劫麼?能抗得過陰陽千眼叟和妙仙翁麼?能抵擋四隅子聯手一擊麼?能夠自保,不再需女孩子幫助麼?能……”
靈音童子吃下幾個“麼”字,自知再“忙”下去,受“恩”更多,當真是粉骨粹身也難報答,不禁雙膝一軟,跪在雙仙面前,輕呼道:“小子願拜前輩為師。”
黑老縱聲狂笑道:“你拜都拜過了,還説什麼願拜?”扶起靈音童子温和地笑道:“從這時候起,你就算是黃山武宗第三代唯一的弟子。待我們這兩付老骨埋骨千秋的時候,你就是黃山武宗第三代掌門。但你要記住有二位師傅,更要牢記開宗師祖煙霞老人畢生行俠之事,作為你今後行不違乎仁義的殷鑑,才不辱沒‘黃山武宗’之名。”
靈音童子唯唯答應。
黑老轉向白老笑道:“白老弟該輪到你了。”
靈音童子略偏身子,面向白老。
白老那冰冷的面孔,此時也浮現一絲温暖的笑意,由身子取出一個小小的鼻煙壺,拔開壺蓋向掌心一倒,傾出兩粒松子大小的丸藥,點點頭道:“小子,先服下這個。”
靈音童子拜領服用,但覺一縷清香由喉入腹,頃刻間飢乏盡去,心曠神怡,失聲道:“白師傅,這是何物?”
“松子仁。”白老的語音又轉冷了下來。
黑老笑道:“小子,要知你這位白師傅最懶得説話,凡事最好少去問他。你服的是黃山那株自從盤古開天地闢地,就橫卧在始信峯兩座斷崖間的接引松的萬年松子仁,功能輕身益氣。這種松子仁得慢慢找,在數以萬計的松子裏面,剝開每粒松子的幾百枚小鱗片,如果某粒松子裏面,有二粒以上的松子仁就不是萬年松子仁,必須僅有一粒的才是真貨。”
靈音童子訝然道:“一株松樹有多少松子,一顆松子又有多少松仁,這粒(仁)真正難找。”
“不錯。”黑老點點頭道:“世上盡是假心假義,真仁當然難找。更奇怪的是,要練黃山武學,還非服兩粒松子仁不可。師祖當年動了收徒之念,在接引松上找了十年,找得四粒,收下我和你白師傅為弟子,到我這一代,二人共找了三十年,只找到二粒。.也只能收你為弟子,你料理完了俗事,就回黃山撿松子,如果能找到一百粒萬年松仁,就該收五十名弟子,那時就可以昌盛本宗了。”
一粒松仁也恁般難找,靈音童子不禁默默半晌才道:“若是一粒也找不到呢?”
黑老笑道:“不會找不到,如果真正找不到,你一輩子也休想離山了。”
靈音童子暗忖本來需要去天音寺當喇嘛,既然有此“松仁奇緣”,看來也好入山當土老頭了。當下點頭恭應道:“弟子謹尊此諭。”
“好!‘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到黃山人慾仙。’”黑老頭笑吟兩句,隨即由懷裏取出一卷薄書,讀道:“這卷《黑白集》是我二人武學精髓,你開始先練這個,然後鑽研祖師寶笈。”
靈音童子受了武學,又躬身下拜。
“好,好!我們該找個偏僻之處練武去了。”黑老話聲一落,同時也帶了靈音童子騰身而起。
※※※
一個月後。
時入仲冬。
西藏高原更是銀樹冰川,奇寒侵骨。
日方向午,一道錦衣身形悄然到達“彌衡別府”之前。
天氣是那樣寒冷,“彌衡別府”冰簾高掛,洞口冰封,但這少年人只是一襲錦衣,並無冷意。
他眉分映彩,目透流霞,左脅斜背琴囊,肩後斜背古劍。
這正是拜岳外雙仙為師,隱居學藝一個月後的靈音童子。
一身行裝,棄擲那曾經被利劍割斷、被暗器刺穿的皮襖,卻多了一柄松紋古劍。除了原有的琴藝之外,也多學到黃山武宗的所有絕學。
他一辭別嶽外雙仙,首先就轉回這“彌衡別府”。
明知郎香琴等人未必還在彌衡別府等候,但他不來探視一番,好像不能放下心來,這就所謂人情。
彌衡別府外形和第一次來時所見並無不同,被毀破的冰簾又重新掛起,被管音震裂的冰澗,重又連結成整整一塊,而且更厚更堅。
他本來可助一掌擊碎冰簾,直進洞府,但不這樣做,而由袖裏取出那枝短短的鳳管,湊在唇上輕輕吹奏。
鳳管的樂音剛剛升起,數十丈高手冰崖頂上忽有人暴吼道:“哪來的牧童小子,敢在這裏吹簫擾你老子的清夢!”
靈音童子被罵得心頭火起,急抬頭一看,但見一圈灰影由十丈高的垂直冰崖徐徐瀉下來。
那冰崖滑不溜步,而且壁立如削,只怕一條蜥蜴也無法在上面爬行不墜。
然而,那人竟能貼緊冰壁,徐徐滑落,不由得令他大吃一驚。
那人落勢雖緩,但又十分均勻,並無時疾時停的景象,好像一口氣就落到地面。
定睛一看,那是一位身穿敝衣,腰間左系小鼓,右系鼓槌扮相十分古怪的老人。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居然還赤着腳。
“擊鼓吏!”靈音童子在心裏暗呼。
若不是“擊鼓吏”那樣武藝鼓藝俱高的老魔,怎能由冰崖滑行而下,並又身繫腰鼓?
他想起一個月前,在靡音谷西崖洞,擊鼓吏躲進下水道,藉屎遁而逃的事,忍不住縱聲大笑。
那位怪老人下崖落地,便目光灼灼注視靈音童子臉上,被這一陣笑聲激怒起來,暴吼道:“你小子敢笑老夫?”
“不對!”靈音童子一聽怪老的口音和擊鼓吏大不相同,急肅容正色道:“小子笑錯了。”
怪老人怔了一下,忽然呵呵笑道:“可不是你錯了。”
“是,是!”靈音童子經過嶽外雙仙一番剴切教導,原受靈音老君影響的陰沉性格也淘汰將盡,是以一發覺自己錯誤,難被對方指責,也順受下來,拱手當胸道:“老丈在崖巔高冰,可曾看見此谷有人走動?”
怪老人一翻眼皮,反問道:“你問的是死人還是活人?”
靈音童子笑道:“當然是活人。”
“活人就只有你和我。”
“死人呢?”
“那就多了。”
靈音童子心靈一寒,急道:“死的是什麼人?”
怪老人笑道:“我怎麼知道,那些死人卻冰藏在樹林裏,你自己看看去。”
靈音童子依照怪老人的方向人林,不料才走進林裏未及二丈,一幅眩目的景像,赫然顯在眼前,不禁驚退一步。
原來一列一列的裸女排得整齊密湊,大約有二三十名之多,晶瑩如玉的肌膚外面,被堅冰封固,所以個個站立不倒。裸女的後面,是兩列裸男,也全被冰封挺立在地上。
怪老人早就一聲不響跟在後面,見他驚得倒退,忽然咯咯怪笑道:“小子,面對冰肌玉膚的美人,怎麼就怕了。”
靈音童子又被他嚇了一跳,回身苦笑道:“老丈別開玩笑,不知這些人怎樣死的?”
怪老人道:“你先看看有無熟悉的人再説。”
靈音童子仔細端詳那些屍體,一個也不認識,搖搖頭,回了一聲:“並無熟人。”
怪老人點點頭道:“那麼,你來這裏尋找什麼人?”靈音童子猛覺還沒向對方通報姓名,含笑道:“小子姓靈音,賤字童子,不敢請問老夫尊姓……”
“錯了,錯了。”怪老人叫道:“你該先説來這裏找誰?”
靈音童子把他沒奈何,只得陪笑道:“小子來尋的是幾位友人,一位叫做郎香琴,一位叫做馬紅葉,一位叫做熊偉,一位叫做傅鸞。”
怪老人冷冷道:“還有沒有?”
靈音童子想了一想,道:“還要問他們查問幾位朋友曾否來過。”
“什麼名字?”怪老人又追問一聲。
靈音童子被怪老人這種審判式的追問,心頭也大為不悦,但因覺此老只是怪,並不壞,如果是個壞人,則方才跟在自己身後的時候,突然出手,則自己已經沒命,是以忍着氣道:“那幾位朋友是姜薇薇、姜紅薇、牛侯春、駱瑤香,老丈必定不識。”
“誰説我不認識?”怪老人話聲未落,一掌已向靈音童子肩頭抓到。
然而,靈音童子這時的藝業,與一個月前簡直相去天淵,竟在對方指尖將及瞬間,肩尖微縮,立即順着對方掌勢飄退三丈。
怪老人忽然呵呵大笑道:“小子還算有種配得上,配得上……哈哈……!”
靈音童子雖被對方笑得摸不着頭腦,也汕汕地笑道:“老丈可曾見過他們?”
怪老人一翻怪眼道:“有好東西給你,但你有錢買酒請我喝麼,若是沒有錢,可拿冰肌玉骨的衣服去換。”
靈音童子猜想郎香琴那幾人必定留有什麼地方,否則此老不致於賣這關子,笑道:“錢有,但小子不知往何方買酒,那幾個冰肌也沒衣服換酒。”
怪老人嘿嘿笑道:“冰肌玉骨的衣服多着哩,只因她們高興脱光衣服跳舞,索性教她永遠不要穿,送給老夫換酒飲。”剝死人衣服換酒吃,只有邪惡的人才去做,靈音童子不知諸友是吉是兇,不禁駭然。
靈音童子一聽怪老者自稱以死人衣服換酒飲,生怕是兇邪之人,心懸諸友安危,不覺大聲道:“這事怎麼做得?”
怪老者“嘿嘿”笑道:“有什麼做不得?”
靈音童子正色道:“是你剝下她們的衣服?”
怪老頭當然明白靈音童子對於剝衣服一事不滿,卻慢條斯里地笑道:“你這小子倒不簡單哩。”
靈音童子知道自己的心事被對方看破,俊臉不禁微紅。
怪老者冷笑道:“憑這幾蕩子淫娃,還不配勞老夫替他們剝衣服。告訴你吧,他們自以為這樣便可迷人,才被羯鼓之聲收拾了性命,剩下衣服在地上,當然也沒有人替他們穿回去,只好讓老夫拿去換酒。”
靈音童子一聽“羯鼓之聲”四字,猛憶起靡音谷的擊鼓吏,但這老者的口音與擊鼓吏完全不同,自己確實想不起宇內居然有這樣一位前輩。那幾個已死的男女既是脱光衣服在前,以衣換酒並無不妥,只好陪笑道:“老丈可知道這些死的是什麼人?”
怪老者不悦道:“你小子可是要存心要吊老夫有酒癮?”
靈音童子心知這些怪人的行徑,暗忖若不請他喝酒,可能再也問不出什麼了,當下笑笑道:“小子有錢買酒,但請示知何處有酒店。”
怪老者向谷外一指,道:“你由何處來,便向何處去。”
這的確是最簡單不過,也不須多做解釋,但靈音童子一想,再走回來時經過的小鎮,可不要多經歷半天的工夫?想了想,笑道:“小子答應去買酒,但請老丈先説有什麼留給我。”
“信。”怪老頭只吐出一個字,便即緘默下來。
靈音童子一聽説是信,立即猜想是郎香琴或姜氏兄妹所留,急道:“老丈可肯先……”
“不。”怪老者已知他要説什麼,打斷他的話頭道:“一手交酒,一手交信。沒有酒,你也別想看到半個字!”
靈音童子迫無奈何,只得別過怪老頭,走迴路上經過的小鎮買酒,那知到達鎮口,忽見四名勁裝少年歪歪撞撞由鎮裏走出。
這四名少年喝的大醉,走起路來歪歪扭扭,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曲調,靈音童子怕被對方撞上,還得惹出麻煩,趕忙向路旁閃開。
但走在前面一名黑狐裘勁裝少年猛向靈音童子瞥了一眼,忽然停步下來,招招手道:“喂,你小子是幹什麼的?”
這樣問話已十分不禮貌,靈音童子大為不悦,但因急欲買酒,回“彌衡別府”向怪老者取信件,不願因爭一時之氣而耽擱正事,是似淡淡一笑道:“萍水相逢,何必通名報姓?”
那知這話一離口,另一名身着銀色狐裘的勁裝少年已搶到面前,冷冷一聲道:“你真敢不答?”
靈音童子笑道:“小可先請問列位……”
“打!”先發話詢問的黑色狐裘勁裝少年不待靈音童子話畢,一聲斷喝,四人迅速一分,已將靈音童子圍在當中,竟然毫無醉態,接着沉聲喝道:“小子,你居然敢偷我家的東西,當真不要命了。”
靈音童子一怔道:“我偷你傢什麼東西?”
黑裘少年一指靈音童子身後的琴囊,喝道:“革囊和裏面的古琴就是我家的,你敢不承認!”
“哦——”靈音童子頓悟對方認得琴囊,多半是由靡音谷出來的人物,自己隱居學藝一個月,西征天吉寺的谷中人應已迴轉,真正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昂然道:“不錯。革囊裏面是一架古琴,但絕不是府上之物。”
黑裘少年冷笑道:“你居然敢賴,若是八弦古琴,就是我家之物,除非不是八絃琴,你可拿出來大家驗看。”
靈音童子含怒道:“縱然是八絃琴,也不是你家的,憑什麼要給你驗看?”
黑裘少年狂笑道:“小子也太狂了,你能接小四隅幾招?”
“小四隅”可不就是四隅子傳人?靈音童子猛記起四隅子殺死天山派掌門和弟子的事,頓時虎眉一豎,喝道:“誰是四隅老賊的門人?”
銀狐裘勁裝少年接口道:“你找大爺幹什麼,可是要向大爺劍下討情?”先發話那位黑裘少年笑道:“老二何必多問,這小子別的不問,要問就問二師叔,不是乘我們去天音寺,入洞毀物的靈音小子還能是誰。”
靈音童子一看這四位少年的服色,分作“青”、“紅”、“銀”、“黑”四色,略加思索,即知各為東、南、西、北四隅子門下,並也各表現出是何人的弟子,當下微微一笑道:“閣下狗眼也還不瞎,鄙人正是搗破你那狗窩的靈音童子,正要問你那狗師殺人奪琴之罪,不料你這小狗先自送來了。”
銀狐裘勁裝少年吃靈音童子一陣臭罵,立即拔劍在手,目射兇光道:“小子,你亮兵刃出來,咱們比比看!”
黑裘少年急道:“老二別大意,四隅四子,四象齊生,咱們同時出手並不為過。”
靈音童子暗忖若連四隅子的門人都鬥不過,還説什麼再入靡音谷?是以昂然朗笑道:“羣狗儘管齊來納命。”話落,也一搭肩後,抽出黃山鎮山之寶——松紋古劍在手,再喝一聲:“進招吧。”
黑裘少年先向同伴遞個眼色,趕即獰笑道:“小賊,這是你自己招來的,可不能怪我靡音谷的人手辣。但是,在鎮口不宜用殺,咱們往那邊小崗去。”
靈音童子見對方説的小崗相距約有半里,暗恃這樣也好,擒下了人,也不愁驚動閒人,説一聲:“走!”輕墊一步,已由對方頭頂跨了過去。
那正是他新向嶽外雙仙學來的“千里户庭”身法,輕輕一晃,黑裘勁裝少年但覺眼底一花頭上已風聲颯颯,趕忙向上劈出一掌。
然而,靈音童子此時已落在他身後一丈之地,轉過身來,郎聲笑道:“小狗,你們還不值得靈音某出手,好好束手就縛吧。”
四位穿着狐裘勁裝少年臉色大變,一陣雜亂聲中,紅狐裘勁裝少年由背上寬扁而長的革囊裏抽出一柄長鋸。
靈音童子不屑地橫他一眼,淡淡地笑道:“小狗也學拉鋸。”
紅裘勁裝少年還未答話,“鏘——”的一聲響,鎮口又出現四名勁裝少女。
靈音童子一眼看見那四名少女的衣服分為青、紅、白、黑四種顏色,情知和這四少年同夥,也就納劍歸鞘,抽琴出囊。
四名少女一出鎮口,瞥見雙方劍拔弓張,其中一名青衣少女向各人環飛一眼,忽然“喲”一聲道:“你們怎麼要打起來了?”
靈音童子厭惡地瞥了對方一眼,輕輕一撫琴絃,彈出“錚錚……”的聲音,回頭走向小崗,邊走邊道:“不怕死的就來!”
四女出現,四男膽子也壯了不少,黑裘少年輕喝一聲:“走!”即將起步。
青衣少女急道:“那人是誰?”
黑狐裘少年道:“六師妹,你見那小子這般穿束打扮,還用得着問麼?”
“哦——”青衣少年似若有悟道:“可是拐走七姨八姨的靈音童子?”
“不是他還能是誰?”
“怪不得連八姨都被拐走,原來長得真夠俊秀。”
靈音童子自怕對方能抗琴音,若在鎮口施展,害及鎮里居民,所以走向偏僻之所,緩緩踱步誘敵,卻把對方互相對答聽進耳裏,立即回頭怒喝道:“淫娃蕩子,過這裏來領死!”
四名少女被他一聲“淫娃”罵得粉臉齊紅,一聲嬌叱,四道纖影已領先追趕。
四少年因女同伴已經追趕,不甘怯,也同時發步。
靈音童子輕挑起悦耳的琴音,心裏暗忖擒下對方,還是一概處死,同時也施展“千里户庭”的縮地輕功,飄飄然走在前面,任憑四男四女追得中氣翻騰,仍不能多接近一步。
過了一崗又一崗,敢情已離開小鎮五六里之遙。
青衣少女已經自覺中氣急促,不耐煩地叱道:“喂!姓靈音的……你要帶我們去那裏?”
靈音童子一聽對方微微喘息,暗自好笑道:“才走幾里就已如此,多走幾里可不把你累死。”思忖中,停下腳步,回過身子道:“這裏大概可以了,列位若不想死得太快,就先回答的幾個問題。”
黑狐裘少年冷笑道:“小賊你已狂的夠面子了,四隅八表的‘天籟樂章’,不知強過你那‘西天佛吟’多少倍。”
靈音童子見對方八人到來之後,青女搭白男,白女搭青男,黑女搭紅男,紅女搭黑男,剎那間配成四對,每人手裏各持有一件奇形樂器,而樂器的式樣又和四隅子所用的完全相同。當下微微一笑道:“到底是誰的強,過一會兒可見過真章,你到底願不願意答覆?”
青衣少女搶先道:“你要問什麼?”
靈音童子道:“你們可是到過天音寺?”
“是呀!”
“那些和尚怎麼樣了?”
“死了!”
靈音童子震了一下,沉聲道:“姑娘説的是真是假?”
青衣少女“嗤”的一聲冷笑道:“我為什麼要騙你,難道還怕你能跑得出去不成。”
天音寺那些長老、喇嘛,人人琴藝精湛,武藝也已登峯造極,臻入玄境。紫笛神君那樣威震武林幾十年的人物,還自稱一進天音寺就被無形罡氣趕了出來,豈有死於靡音谷一羣庸手之下的道理?
靈音童子看對方的神情,又不像説假,只好將信將疑道:“請姑娘再説他們怎樣死的?”
黑狐裘少年喝道:“憑什麼要告訴你?”
靈音童子冷冷道:“像你這樣下三濫的貨色,連天音寺一柄掃把都拿不起。”
黑狐裘少年俊臉一紅,將掛在胸前那具小箱子向兩側一拉,立即響起“嗚——”一聲長嗚。
靈音童子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頓覺中氣有點動盪,急向“宮弦”一挑。
“冬——”一聲,琴音未歇,對方八具樂器立即演奏起來,霎時風生大面,日色暗淡。銀狐裘少年胸前拂着一架狹長的樂器,一手彈,一手按,“錚錚”之聲介於琴瑟之間,令人聽來十分逆耳。
靈音童子十指不住地跳動,一剎那已跳上“變徵”的弦上,頓把所有的靡靡之音壓沉下去,忍不住縱聲朗笑道:“列位技僅如此,那就一概躺下吧。”
那知拉鋸的紅裘少年和紅衣少女忽將長鋸彎成弓形,一陣驚心動魂的厲聲立又響起,霎時“咿咿呀呀”羣聲並作,罡風激盪,積雪翻飛。
四對男女也隨着樂聲慢移步位,折腰擺臂,曼聲唱和,向靈音童子走近。
“崢琮……崢琮……”
一陣激昂的琴音連續響起,因被靡靡之音衝激向靈音童子身形的勁風、飛雪,反而向外爭湧,內外一擠,化成一道雪牆,矗立在二者之間,高達三丈。
靈音童子冷笑道:“你們這羣孽畜,還有什麼壓箱子的本事,一齊抖出來罷!”
驀地,耳邊傳進一個極細的聲音道:“你小子想死了,不快收拾這幾個好走路,他們的師傅趕來,你就沒命。”
這聲音雖細,卻令他怵然心驚,在如雷如潮的樂音交戰中,這微細的聲音竟能不被幹擾,清晰地傳進耳朵,那人的氣勁豈同凡響。
靈音童子一聽那聲音十分熟悉,猛想起正是在“彌衡別府”谷中遇上的怪老頭,趕忙向雷弦一撥。
“霹靂!”
雷行天威的一聲巨鳴,“八音無形罡氣”也驟增幾倍圍。
環繞在周圍的那道雪牆,被擴展的罡氣一逼,竟像有一個極大的力量把它向外推動,直壓向四對男女身上,將對方壓得連翻幾個筋斗,才躺直不動了。
靈音童子起身拂雪,收琴入囊,笑呼道:“老丈可以現身了!”
忽然有個陰冷的聲音咯咯笑道:“小子居然發現老丈已來,難怪靡音四侶折在你手上。”
“不對。”靈音童子發現口音和怪老者不大相同,大禁悚然一驚。舉頭一看,但見粉飛的雪花之下已站有一位身披黑色大氅,露着前胸一件白色內衣,手攜一架狹長樂器,而面目猙獰的老人。
此老一對兇晴泛着蔚藍色的目閃,目眶深限,顴骨高聳,鼻曲如鈎並且碩大無比,虯鬚橫飛,僅剩下一張手掌大的毛臉,勉強可以辨出略具人形。
靈音童子不能由那人臉孔辨別是誰,但由那件樂器已知道來人身份,淡淡地問道:“閣下可是西隅子?”
對方藍睛一閃,微愕道:“你是何人門下,竟能認識老夫!”
靈音童子冷冷道:“我先問你好了。你為什麼要殺天山派的掌門人和天山四弟子?”
“咦——”西隅子面顯愕容答道:“你也知道這事?告訴你吧,老夫殺人,從來不須有什麼理由。”
靈音童子怒道:“蠢豬,我也要殺你!”
西隅子桀桀怪笑道:“你能殺我?什麼理由?”
靈音童子冷笑道:“靈音某也用不着説理由,你要較量音樂或較量武藝,趕快説出來,好讓我送你一程。”
西隅子又是一怔道:“你姓靈音,莫非就是毀我洞府之人?説送我往那裏?”
靈音童子就不知“西隅子”的來歷,暗忖這樣一個蠢豬,也能名震一時,莫非由“蠢”字得來的,怨聲道:“送你往鬼門關!”
西隅子懂得這句話,臉色一沉,雙目兇光暴長,厲笑一聲道:“你毀我沿府,傷我門人,敢在這裏説便宜話,還不趕快拿命來。”
“哈哈……”一陣響亮的笑聲由東方傳來。
“桀桀……”陰沉而震魄的笑聲由東方傳到。
“咯咯……”南方也飄來一陣冷峭的怪聲。
靈音童子迅向各方一瞥,但見一位矮胖老人手持三尺鋸,站在東方;一位又瘦又黑的老者,執有一柄長鋸和一枝馬尾弓,屹立在南方;一位身穿黑色短衣,胸前掛有一個小箱子,身軀高大,鼻寬口闊的老者,傲然站在北方。
這三位老者幾乎是人隨聲到,連原有的西隅子,恰好就是四人。靈音童子暗呼一聲:“四隅子!”
由於月前和姜薇薇在靡音谷的崖上偷聽四隅子共彈一曲,已知這四人功力深厚無比。再經“彌衡別府”崖上的怪老人傳聲示響,更知萬難抵禦四人以樂音進攻。但他手裏有一架千載烏金石古琴,那會人前示怯?反而縱聲大笑道:“靈音某何幸,獲遇四隅高人,請問有何見教?”
四隅子雖然全已現身,但每人相距靈音童子各有十丈遠近,互相交換一下眼色,西隅子忽然隻手高舉,朗聲道:“三位道友聽我一言,眼下這年輕人,就是毀西崖、北崖、逃匿月餘的靈音童子,今天又在這時傷害本谷四侶,應該如何處置,還請北隅大哥裁奪。”
北面那位身軀高大的老者乾咳一聲道:“靡音谷的西崖北隅損失最大,兄弟認為活捉這人回去為餌,好將他的同伴一網打盡,列位有何高見?”
“好!”
“還是北隅大哥聰明!”
東隅子、南隅子先後高聲稱讚。
北隅子那便傲然的神情,更添上幾分得意之色。
靈音童子不禁冷冷一聲道:“列位兇邪且休得意,靈音童子未必就肯束手就擒。”
南隅子咯咯笑道:“不肯也要你肯。”
東隅子接口道:“你靈音某有何本事?”
靈音童子趁機抽出古琴,一笑道:“靈音某別無本事,但請列位一聽喪曲。”
西隅子冷冷道:“難道你的琴藝還能超過彌迦和尚?”
靈音童子急道:“彌迦喇嘛怎樣了?”
北隅子陰森森地説道:“天音當並無活口,彌迦當然也不例外。”
天音寺僧的琴藝蓋絕天下,西天佛吟舉世無雙,其他武學也能冠絕一時,竟不能抗禦這四位怪物,靈音童子確是無法相信。
但若天音寺能獲勝利,這四位怪物那能有命在此談笑風聲?
靈音童子的琴藝到了天音寺才算大成,雖説被迫立誓充當喇嘛,未免不近人情,但天龍絕藝素不外傳,為了消彌浩劫,除此另無良策,不論如何,彌迦喇嘛對於中原武林惠恩,對靈音童子也可説是有恩。
是以,一聽彌迦身死,他立即急得兩眼通紅,厲聲道:“你説的是真是假?”
東隅子接口道:“當然是真……”
“霹靂!”隨着這聲巨響,猛烈無比的罡風已因“雷弦”振盪而向四方猛掃,剎那間湧到四隅子身前。
原來靈音童子恨極這四名兇邪屠盡一寺之僧,又知對方音藝絕高,所以趁對方不作防備,忽然撥響雷弦,打算一聲收敵。
雷弦一響,鬼哭神驚,山崩地裂——他雖在倉卒間撥動,僅能使出八成內力,但已非同小可。
然而,四隅子忽然振吭一嘯,同時拔弄所攜的樂器。
“叮冬……崢琮……嗚嗡……吩繳……”
一陣雜亂的樂音由奇形樂器中響起,四股罡風分由四方向中心擠迫,與靈音童子的琴音罡氣一撞,又爆出一聲“霹靂”。
無形的罡氣擁起有形的積雪,先用裏向外擴展後,由外向裏擠迫,結果是一聲霹靂之下,化成一圈霧氣直衝霄漢。
四隅子同時身子一仰,倒射丈餘,樂音齊寂。
靈音童子屹立如山,也停止撥弄琴絃。
天風呼呼,將雪霧吹聚成片,輕飄飄灑落五人頭上,替每人戴上一頂白色的帽子。
冰冷的雪水於髮際緩緩向下滲流,流下臉頰,流下脖子,流進略帶温暖的上軀。
驀地,五人同時一震,各自悠長地吸一口真氣,然後相互橫着幾眼。
原來在雷弦的一聲霹靂,四隅子雖被震得身子倒飛,但靈音童子也被力量相等的罡氣擠迫得不能動彈,只覺血氣一湧,肝腸如裂。
一個陰沉而沙啞的聲音自北隅子的口中吐出,“好一個小子,居然能接四隅子聯音一擊,已足夠你死後揚名。來來,再接我四兄弟一曲‘四海同春’,也好甘心長眠了。”
靈音童子自知已經受了暗傷,但也聽出北隅子並未強過自己多少,不禁豪氣大發,十指凝力、虛挑雷弦,振聲大笑道:“好,好!靈音某也請四位同聽‘滅魂消魄絕音’。”
四偶子面寒如鐵,手已搭上樂器。矮胖的東隅子,將三尺巨笛湊近唇邊。
又形成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勢。
忽然,“冬……”一聲極低低的鼓聲,地面也起了輕微的震動。
僅僅是一聲,卻無人知道這聲鼓音由何處傳來。
對峙中的五人忘卻以音律互閣,竟然側耳傾聽,細辨鼓音的來處。
俟頃,忽聞羣山響應,風雷如浪濤洶湧,扶着厲嘯由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來。
“定音鼓!”
四隅子臉色大變,齊聲驚呼。
“走!”北隅子大喝一聲首先斜身起步。
靈音童子不料一聲之威,竟然將裏許積雪卷向一處,當下驚得呆了,如果四隅子不是隻顧逃命,隨後舉手一點,立可將他斃在當場。
然而,四隅子竟放過這殺人的好機會,遁逃無蹤。
他茫然四顧,但見雪潮光湧,自身好比落在雪海雲潮之中,不知由何方可出困。
“小子,你還不走,可是要試一下凍藏的滋味?”
這聲音就起自耳邊,急忙回頭一看,即見一道敝衣身影在身側。那正是在“彌衡別府”外面所見的怪老者,不禁大喜道:“你老來的真巧!……唔,方才怎不多敲一下鼓音?”
怪老頭笑道:“你認為方才那聲鼓是老夫所敲?”
靈音童子笑道:“你老是真人不露相,那聲鼓音威力絕大,不是你還能有誰?若是多敲一下,那四個惡魔,決難逃走。”
“你呢?”怪老者面孕笑意,反問一聲。
靈音童子被問得怔了一下,暗忖一聲鼓響,風雪齊來,鼓響兩聲,怕不要山崩地陷,平地湧泉?四隅子固是難免一死,自己也怎能有命?
怪老者笑了一笑,由腰鼓裏面取出一粒丹藥,説道:“你該服下這粒丹藥,也好禦寒治傷,否則就要和這八個冰人在一起了。”
經這麼一説,靈音童子果覺四面寒氣逼人,那四對男女已全被冰封,自己的五臟也隱隱作痛,急接了丹藥服下,苦笑道:“恰巧遇上這幾個少魔老魔,未及替老丈賣酒。”
怪老者嘻嘻笑道:“你還記得這事,何不請我往鎮上喝去。”
“好。”靈音童子剛答得一聲,立又一皺眉頭道:“那小鎮還不知毀了沒有。”
怪老者好笑道:“小鎮如何能毀?”
靈音童子道:“小子方才那聲雷鳴,足夠毀滅五里之內的人畜樹木。”
怪老者傑傑怪笑道:“小子,你真是老鼠跌到天平,自己秤重自己。什麼五里六里,老夫説你二十丈也沒有毀到。”
靈音童子被説得俊臉通紅,大感尷尬。
怪老者瞧他一眼,微笑道:“並不是你琴音難毀五里之遙,只因四隅子用的是磁性魔音,將你的琴音威力化法,你去看那八具‘冰人’整整齊齊,幾時傷損分毫?”
“老爺子,你和誰在説話?”這聲尖呼由茫茫飛雪裏傳來,靈音童子不禁大喜叫道:“薇弟,是我!”
他對姜薇薇的情誼較對姜紅薇深厚,所以一開口就叫“薇弟”。
怪老者笑道:“你這糊塗蟲,把一個好好的妹妹看成弟弟了。”
雪裏傳來“呸”的一聲道:“老爺子別胡説!”
靈音童子知道這怪老者和姜薇薇一定稔熟,急道:“老爺子,他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
這聲“老爺子”本是跟着姜薇薇的稱呼而來,卻哄得怪笑者應大呵,連呵聲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靈音童子情知他不肯説,轉向聲源來處看去,卻見兩條紫衣纖影珊珊而來,不禁狂喜地叫道:“原來你兄妹都叫齊來了。”
這時已顧不得和怪老者説話,歡呼聲中,走到紫衣纖影面前,見姜氏這對兄妹果然長得一般無兩,喜極之下,忍不住將姜薇薇攔腰一抱,拋高丈餘,再接他下來,笑吟吟道:“薇弟,到底是我贏了。”
姜薇薇羞得滿面通紅,恨聲道:“快放手,你贏什麼了?”
靈音童子放鬆雙臂,笑道:“郎姑娘説你沒有妹妹,這位老人家也……”
回頭一看,見怪老者臉上出現愕然之色,又得意地笑道:“這可不是弟弟?”
但在他回頭的時候,姜薇薇已趁機向怪老者擠眼睛、皺鼻子,怪老者恍然大梧,點點頭笑道:“老爺子明白了。”
靈音童子不知怪老者話裏的涵義,只當對方認了輸,自己十分喜悦,指着姜紅薇,面向老者笑道:“這位才正是妹妹,她的名字叫做‘紅薇’,你老不曾見過吧?”
姜薇薇忍不住笑了,道:“我替你引見吧,這位老爺子是我爺爺的朋友,姓傅,綽號‘一聲警’。因為聽説你們遇上什麼‘擊鼓吏’,我才找老爺子出來的……”
“哦——”靈音童子恍然大悟,嘆了一聲。
姜薇薇白他一眼,道:“你離開‘彌衡別府’的當天,我也誤打誤撞,到了彌衡別府……”
靈音童子一怔,道:“你不是跟蹤‘四隅子’?”
姜薇薇怔了一下,轉向姜紅薇道:“可是你告訴他的?”
“唔!”姜紅薇點了點頭,偷望靈音童子一眼。
一聲警揚起壽眉道:“小子,你還換不換酒?”
靈音童子頓悟此行的任務原是賣酒換信,不覺失聲道:“小子請你老往鎮上喝酒,可行?”
“不行,不行。”一聲警連連搖頭道:“我一身懶骨頭,最不願多走路,方才要不是看見那四個夷人走來,怕打碎我的灑罈子。才不來管這閒事哩。”
靈音童子明知對方故意作梗,只好點點頭,轉向姜薇薇笑道:“薇弟也去。”
“不行。”一聲警又把姜薇薇攔下,姜薇薇微微笑道:“你就帶我妹妹去吧,她可以替你多帶一點菜來。”
姜紅薇輕笑一聲道:“你才不要我哩。”
靈音童子一心邀同姜薇薇住小鎮,也好細談別後的事,不料反被薦舉姜紅薇同行,明知姜薇薇意在使二人多多接近,卻無法推辭,何況也和姜紅薇共過生死,同過患難?聞言苦笑道:“薇妹別拿話擠我,走吧!”
“走!”姜紅薇淡淡一笑,首先舉步。
一聲警目送二人遠去,轉向姜薇薇橫瞪一眼道:“丫頭,你可搞錯了,這事怎能讓第三者插足,將來不鬧個雞飛狗走才怪,你真個膽大,竟拿熊耳山野老頭的易容丸來胡搞一通,跟那小子去的是誰?”
姜薇薇輕皺瑤鼻,笑道:“那人就是你老見過的駱瑤香。”
“胡鬧。”一聲警暴吼起來道:“這樣一為,把那郎姑娘放在哪裏?”
姜薇薇晃着腦袋,笑道:“薇兒自有道理,老爺子不用着急。”
一聲警想了一想,笑起來道:“本來是你的事嘛,我老人家要管也管不着,若不是你娘怕你有……”
姜薇薇“哎”的一聲,打斷一聲警的話頭,恨恨道:“再説我就不聽。”
一聲警慢吞吞道:“孃的話都不聽?你真成為野丫頭了。”
“就是不要聽你的。”姜薇薇一片女兒嬌憨,説罷又自己“噗”一聲笑。
一聲警也看得好笑起來道:“不聽也罷,我老人家聽你好了。為什麼以駱瑤香喬裝你什麼妹妹,且説出個道理來。”
姜薇薇説道:“這還不簡單,就因她練有‘腹語術’,不怕什麼殺人的音律嘛。”
“有理。”一聲警頷首道:“你娘説你有點鬼精靈,果然不差。但她的武藝不和你同源,怕不被那傻小子破了?”
姜薇薇搖頭説道:“人家早想到這一招棋,這一個月來,已教她好幾招散手,輕功也改正過來,靈音哥哥決難看破。”
事實果然不出姜薇薇意料。
靈音童子不知跟在身旁的姜紅薇是雙料假貨,但覺對方默默跟在身側,自己好生過意不去,答訕着聲道:“薇妹你怎不説話?”
姜紅薇低頭幽幽道:“你不肯理我,要我説什麼?”
靈音童子一想遇見她兄妹的情形,自己對這位“薇妹”確實冷落過份,只行陪笑道:“並不是愚兄不理,因你是個妹妹。豈能不避嫌疑,事事隨便便?”
他確是由哀之言,但那知己在熱毒暈迷之時,做下一件糊塗的事?姜紅薇耳根一熱,輕呸一聲道:“反正你會欺侮人就是。”
靈音童子一聽這聲音有點沙啞,以為對方想哭,急道:“妹妹別折磨我了,我幾時欺侮人?”
姜紅薇原是怕被他聽出口音,才壓低説話的腔調,見靈音童子發起急來,又不敢回頭看人,心頭暗笑,索性揉揉眼皮,恨聲道:“還説不欺侮人,這時候就是。”
靈音童子沒奈何,抓過她的皓腕,説道:“這番不欺侮你了吧?哦——我記起來了,那天由靡音谷出困,你怎忽然就不見了呀?”
姜紅薇“嗯”一聲道:“你還説哩,我們一出谷,就先去找馬匹,那知十里之內,地形變易,天上的飄雪未停,找了好久時候,才找到拴馬的地方,兩匹馬全都震死了,以為你會找來,不料又等到天色快黑,才聽到遠方傳有琴音,前往察看,結果闖進了‘彌衡別府’的狹谷,無巧不巧遇上馬大師姐和她的表兄嫂,並即找到郎姐姐和陳含英……”
“咦——”靈音童子聽説找到受毒蟒所傷的陳含英,不禁失聲道:“你們在那裏找到陳姑娘的?”
姜紅薇一皺鼻子道:“彌衡別府原是傅老丈的別墅,傅鸞就是他老人家的孫女,嫁給熊耳山黑衣野醫的長孫熊偉……”
“哦!——怪不得熊偉自稱為舊主人。”
“還有哩。熊偉婚後就借那座洞府潛修武藝,但每三年須住焦耳山省親,不料才離開不久,就被那尼巴格佔為巢穴。偏是尼巴格的兩名丫頭存心逃跑,把陳含英藏了起來,熊大哥一下子就找着她們了。”
靈音童子微愕道:“那熊大哥他們又住那裏去了?”
姜紅薇道:“他夫婦在‘靡音陣’裏,和陳含英同時受傷,由郎姑娘等四人暗送往隱僻之地治療。”
靈音童子吃驚道:“他們幾時受的傷?”
姜紅薇道:“就是我失蹤後第三天,靡音谷徵西的人途經‘彌衡別府’附近,不知怎被那尼巴格遇上,帶了那夥狗男女去騷擾。當時只有熊偉夫婦,陳含英和馬大師姐等人守洞,若不是我們趕到,驚走尼巴格,又有傅老爺子以定音鼓聚集十里寒氣,化冰封死靡音陣,只怕連大師姐也難逃一命。”
靈音童子嘆息道:“靡音谷那夥魔頭,比靈音老君還要可惡……”
驀地,一個陰冷的笑聲接口道:“言重了!”
靈音童子駭然四顧,不見有人,但聽那説話的口音和口氣,分明就是靈音老君,急抽出古琴,大聲道:“惡魔,你敢出來和靈音某一較‘滅魂消魄絕音’!”
靈音老君傑傑笑道:“逆畜,休以為那‘滅魂消魄絕音’有什麼了不起,本天尊還沒把它放在心上。只是本天尊目下只能練出三重‘絕音’,待練到七重‘絕音’之時,再取你逆畜的小命。”
七重絕音?千年烏金石寒鐵音琴只有一根雷弦,也只能練出一種“滅魂消瑰絕音”,靈音老君現要彈七重絕音,這絕音怎生彈法?
靈音童子大起狐疑,喝道:“惡魔,你且休走!”
靈音老君又陰森森地笑道:“本天尊不走,逆畜你能找着我麼?”
他那聲音似遠似近,飄忽無定,靈音童子窮盡耳力,極盡目力,也不知來自何方,忽聞西方處有人大喝一聲:“惡魔休走!”
這一聲大喝恍如迅雷行空,羣峯激響。
姜紅薇一驚道:“誰有這樣雄厚的‘天龍禪喝’?”
“彌迦喇嘛!”靈音童子被她提出“天龍禪喝”四字,立即聯想到正是天音寺的獨特禪功,不禁失聲而呼,急道:“薇妹妹你去買菜,我去幫助他……”
話聲未落,已施出“千里户庭”的黃山絕學,衝開漫空飛雪而去……
然而,在他剛走離姜紅薇不遠,又聞靈音老君那冷竣的笑聲道:“彌迦禿賊,你居然未死,但又能奈我何?”
這聲音並不飄忽,但靈音童子一直追了數里之遙,才見一條袈裟人影巍然站在飛雪之下。那正是天音寺的主持彌迦,此時如醉如疾,茫然無覺。
靈音童子念及年前授藝之德,急雙膝跪下,低呼一聲:“師傅。”
彌迦喇嘛徐徐轉過身來,雙目中放出兩道慧光,喟然一嘆道:“檀樾請起。”
靈音童子吃驚道:“師傅連靈音童子也不認識了,怎樣呼弟子為‘檀樾’?”
彌迦喇嘛慈詳地徐徐道:“你先起來再説。”
靈音童子遵命地起立,雙手下垂,仍然行弟子禮。
彌迦喇嘛嘆道:“檀樾千萬不可如此,以致再增佛門劫運。……去歲,檀樾入寺求藝,貧僧已看出檀樾絕非佛門中人,無奈礙於寺規,不得不命檀樾立誓而行。於今‘西天佛吟’既不能殺止妖氣,當日佛前重誓已可作罷。而且本寺六琴全毀,寺僧覆滅,只剩下為數幾位功力深厚之長老能夠逃離一劫,欲重整當年盛況,已經十分困難。”
靈音童子不料這一高僧,一敗之下竟然萬念全灰,料想那場大劫必定很慘,槍然道:“佛門如何遭劫,聖僧可肯示知?”
彌迦喇嘛點點頭道:“檀樾與敝寺曾有一段因果,理應對檀樾一談。貧僧意請問檀樾這架古琴,上面的‘雷弦’是否已被調換。”
靈音童子忽覺自己已非天音寺中人,這具寒鐵古琴應該奉還,急取了下來,雙手捧上,肅然道:“弟子不應保留此琴,請聖僧就此收回。此琴原是天魔所用,‘雷弦’仍在琴上未毀。”彌迦喇嘛也不客氣,收回古琴掛在胸前,抽琴出囊審視多時,然後以小指輕輕一拔“雷弦”。
“嗡——”一聲長鳴,歷久不絕。
彌迦喇嘛面呈喜色道:“果然是真主的雷弦,貧借道先謝檀樾歸琴之德了。”
靈音童子聽他話出有因,駭然道:“此琴本天音寺之物,聖僧毋須言謝。但説真正‘雷弦’一事,難道寺內六具寶琴的雷弦全是假物?”
彌迦喇嘛嘆道:“琴上雷弦原是真物,但雷弦絕不輕彈,也不去辯它真假。上月某日,有一位中年書生帶有李姑娘的書信來寺,稱你寶琴被奪,僅以身免。”
“貧僧見那書生確已受傷,乃賜藥治療,並留他在耳房歇宿一宵,連夜召集各長老商議如何奪回古琴,不料那書生竟不辭而別。當時還以為對方只是行為怪異,也就作罷;那知過了幾天,靡音谷大舉進犯,貧僧被迫喝令拔響雷弦,六道雷弦竟全無用……”
靈音童子心頭一懍,失聲道:“那書生定是靈音老君喬裝!”
若不是靈音老君藉李嬌嬌那封信混入天音寺,誰懂得雷弦的奧妙,把它拆了下來,再將假的換了上去?
西天佛吟威力絕大,靈音童子僅仗一具古琴,一根雷弦,就把靡音谷的二位老魔震得連翻解鬥,如果六琴齊奏,豈能抵擋不了四隅子率眾進攻?
彌迦喇嘛額首道:“貧僧一發覺‘雷弦’只能發出極平凡之聲音,也立即想到是天魔換去雷弦,但已經遲了——那魔道的諸般樂器發出的怪調,已將全寺罩在靡音之下,定力未高之寺僧,更不能抵禦天魔脱衣之舞的誘惑……唉!劫數劫數……”
這位老僧不願將弟子的醜事過分宣揚,連稱劫數不已。
靈音童子黯然色久,忽然一驚道:“請問聖僧,如果將七根雷弦裝在同一張琴上,是否可增多音律?”
“這是當然,二絃倍之,三絃更倍之,增至七絃,威力可增至六十四。”
“不好!”靈音童子大驚道:“照此説來,那惡魔將七根雷弦裝在一架之上,天下何人能敵?”
彌迦喇嘛一呆,面露愁容道:“琴音雖然厲害,未必無物可以克之,能闢去琴音,也可練成一種破除因琴音而激起的罡氣,貧僧當回去與諸長老磋商,今日無以為贈,只能將本寺……”
靈音童子知他要以物為酬,急道:“聖僧不可……”
彌迦喇嘛微笑道:“貧僧願以專破七音罡氣之術為贈,檀樾若能因此而收回七根雷弦和一架寶琴,貧僧與全寺僧侶,自是戴得不盡。”
專破七音罡氣之術正是靈音童子所急需,只好正容答道:“聖僧既有此意,弟子拼此七尺之軀,也以戳彼巨魔為矢志。”
彌迦喇嘛頷首道:“檀樾雖不是佛門中人,但佛祖慈悲亦無舛誤……”微頓,由袈裟夾層拔出一卷薄紙,續道:“此卷‘空界須彌’,盡是梵文註釋,外人雖不易懂,但檀樾已精習‘大小劫奇功’,並已讀過梵文……”
“拿來!”
隨着一聲喝,一道人影衝雪而出。
彌迦喇嘛不愧為絕世高僧,聞風知警,對準風頭一拂僧袖。但見一道勁風應手而起,和那道人影一觸,頓爆出“啪”的一聲。
人影停下。
碎雪飛空。
場中,除了彌迦喇嘛和靈音童子之外,多了一位衣白如雪,胸掛琴囊,而且陰沉而又帶幾分秀氣的中年書生。
他,正是把中原武林鬧得鼎沸不安,殘殺五大門派,以琴音震斃數以百計的高手的靈音老君爭光。
他盜得天音寺六根古琴上的雷弦,加上自己原有一根,已足夠造成一具殺盡天下人的利器。然而,另有一具八弦齊整的古琴落在彌迦喇嘛之手,又有什麼“空界須彌”可以專破七音罡氣,縱令獲得八根雷弦,未必就可君臨天下,怎教他不存心爭奪。
但見他身子剛停了下來,“嘿”一聲冷笑中,又向彌迦喇嘛抓去。
“孽障!”彌迦喇嘛不僅是琴藝卓絕,武藝已臻化境,一聲沉喝,將“空界須彌”擲向靈音童子,雙把一翻,疾向靈音老君劈落。
那知靈音老君志在奪書,見那捲薄紙落在靈音童子之手,一聲長笑,已向靈音童子撲到。
靈音童子剛接獲“空界須彌”既覺勁風臨身,趕忙一步橫跨,避開惡師一擊,將紙卷收進袋中,厲聲道:“惡魔,你真要逼我出手?”
靈音老君冷笑道:“不肯交書就交命來也是一樣。”
話聲中,手不停揮,勁風光湧如潮,疾向靈音童子衝卷。
彌迦喇嘛急道:“靈音檀樾速退,這孽障讓貧僧制他。”
靈音老君陰森森地笑道:“禿驢你行嗎?”
一話甫落,靈音童子施展出“千里户庭”的身法,身子一晃,已脱離掌勁籠罩範圍,把靈音老君拋在身後。
彌迦喇嘛趁機橫跨一步,攔在靈音老君面前,沉聲喝道:“孽障把琴留下,貧僧還可饒你一命。”
靈音老君輕撫琴囊,面呈冷笑道:“禿驢,連你腦袋都是本天尊的,居然大言不慚,白日做夢。”他説到最後一個字,順手將琴囊一推,一具泛着烏光的千年烏金石寒鐵古琴已經亮了出來,琴上橫架着指頭粗細的七根琴絃,不折不扣是七根雷弦,隨意一拔,響起“冬”的一聲,然後冷森森道:“禿驢,你方才説的七絃併發,便要如何?”
原來這惡魔陰險過人,利用風雪瀰漫,又隱身回到近處,偷聽彌迦喇嘛和靈音童子談話,知道七絃併發,則音浪的威力比一弦增加六十四倍,是以提出要挾。
彌迦喇嘛淡淡一笑道:“七絃併發,你必身亡。”
靈音老君“哼”一聲道:“你禿驢又如何?”
彌迦喇嘛道:“貧僧練成空界須彌之術,當然無恙。”
靈音老君漠然道:“本天尊的孽徒又如何?”
靈音童子接口喝道:“惡魔別打算以琴音脅迫別人,我丟下就走,你也追趕不上。”靈音老君大有所恃,不以為意,道:“這裏二十四里內的人能夠走麼?”
靈音童子心頭一寒,禁口無聲。
彌迦喇嘛微微作色道:“孽障,你敢如此作孽?”
靈音老君傑傑怪笑道:“本天尊掌握生殺予奪之權,並無不敢之理。老實告訴吧,你好好把那根雷弦和什麼空界須彌交出來,歸順本天尊,當替你報雪毀寺滅僧之恨。”
靈音童子駭然道:“你連千眼老魔也殺?”
“誰不歸附就殺誰。”靈音老君殺人如草,打算君臨武林,那在乎一個師傅?接着又道:“你二人降不降,立刻説來?”
話落,忽有人輕笑一聲道:“惡魔,你還想走麼?”
靈音老君回頭一看,但見一道紫衣纖影由風雪中冉冉而現,正是那自稱為“九音孫子”的姜薇薇,此時卻改着女裝,提有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拜盒,柳腰款擺,緩緩行來,相距已不足十丈。不禁嘿嘿怪笑道:“本天尊的天妃也有了,九音孫子,難得你長這樣美貌,正好代替那遁逃無蹤的李嬌嬌。”
來人豔臉一紅,嬌叱道:“你知本姑娘是誰?”
這一叱,頓教靈音童子聽得大起狐疑,暗忖:“怎會變成錦裳八姬駱瑤香的口音?”
原來這紫衣少女正是錦裳八姬駱瑤香喬裝的姜紅薇,自往小鎮購了酒菜,便循靈音童子追人的方向尋來,自恃腹術不畏琴音,是以泰然現身,被靈音老君稱為“天妃”,忍不住大聲叱罵,露出原音。
但那靈音老君也聽出口音不對,微覺意外道:“妙哉,你這妙姑娘是誰?”
另一方向又有人輕笑道:“妹妹別告訴他。”
靈音老君兇睛一掃,又見一位紫衣少年訖立在風雪下,認得正是九音孫子姜薇薇,當下桀桀笑道:“你果然來了!”
姜薇薇一皺瑤鼻“哼”一聲道:“正好來送你的終!”
靈音老君屢被九音孫子逐走,確也有點寒心,但此時有了七根雷弦的古琴,可能彈出三重合奏,雖然面臨三面包圍,仍道:“本天尊一撥琴絃,只怕你心頭就會發癢。……”
“打!”姜薇薇可不像別人好説話,一聲暴喝,身隨聲起,一屏掌形也挾着勁風湧卷而到。
靈音老君不料這位“童子”説打就打,來勢迅如奔電,竟來不及凝氣撥琴,被逼得一步躍開,恰巧相距“姜紅薇”不遠。
姜紅薇一聲輕笑,掌發如風,疾向老魔背心劈去。
靈音老君雖未及施展送氣大法,凝氣撥琴,但一身藝業原非等閒,一覺風聲背後,可猛一個轉身,同時橫掃一掌。
“啪!”的一聲響起,姜紅薇內力不及,竟被這一掌震得身子橫飛。
靈音童子驚呼一聲,飛身一縱,把她接了下來,但覺其軟如綿,其温如玉,星眸低垂,口角生聲,像受傷又像熟睡,急道:“薇妹怎麼了?”
“嗯!”姜紅薇鼻裏回答一聲,也不掙扎下來,任他抱在懷裏。
靈音童子當着人家的哥哥面前,抱了人家的妹妹,猜想她一定受了內傷,不好放她下地,急得滿面通紅,叫道:“薇弟,你妹妹受傷了!”
“你替她治療好了,我非打死這惡魔不可!”
靈音童子縱目看去,果見姜薇薇與彌迦喇嘛一左一右,向靈音老君夾擊,在這剎那間已打得拳掌猛卷,人影難分。但是,自己偏又沒有治傷丸藥,抱着一位佳人,反惹的怦然心動,急低頭喚道:“妹妹,你可有丹藥?”
姜紅薇以極微細的聲音道:“在……在腰間……荷囊……裏。”靈音童子聽是聽明白了,但又為難起來。傷藥既在荷襄,又系在腰間,要取丹藥,若不揭開上衣,也得探手摸索,自己是個男人,雖説和對方同行已久,姜薇薇也有讓這妹妹與自己成為眷屬之意,但從來語不及於私,這一摸索起來,成了一種什麼話?
然而,如果揭開她的上衣,讓她袒露在彌迦喇嘛和靈音老君眼底,豈不是更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