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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扁舟月下情

    桑鳩婆道:“這有什麼好害臊的?阮小兄弟人品武功,千萬個人中也排不出一個人來,那個少女不懷春?那一個姑娘家看了他不心存愛慕的?跟老婆子説出心裏的話來,又有什麼關係?好,你既然害臊,只要點個頭就好。”

    席小蓉當初不知道阮大哥還有一個共過患難的小紅,而且小紅還和阮大哥同門學藝,後來又拜在桑鳩婆的門下。

    她如果向桑婆婆表明心跡,至少桑婆婆可以替她作得了一半的主,這機會她當然不肯放過,當下含羞點了點頭。

    桑鳩婆看着她笑道:“這樣才對,不過老婆子還要問你一句話,你為了阮小兄弟,不惜背棄師門,這選擇自然是對的,也很有勇氣,但你既然愛阮小兄弟,今後自然要全心全意的愛他,矢志不貳,不懼任何橫逆?”

    席小蓉俯首道:“晚輩既已背叛了師門,今後自然義無反顧,矢志不貳,還怕什麼橫逆?”

    “好,有你這句話就好!”

    桑鳩婆點着頭道:“老婆子會全力成全你的。”

    席小蓉聽得極為感動,撲的跪了下去,流淚道:“桑婆婆,晚輩從小是個沒爹沒孃的孤兒,婆婆對晚輩如此關愛,晚輩想認您老人家做乾娘,你老人家肯不肯收我這個孤苦伶仃的乾女兒呢?”

    桑鳩婆一怔,接着呷呷笑道:“小紅是我記名弟子,你又要做老婆子的乾女兒,老婆子盡撿現成的……”

    “乾娘答應了?”

    席小蓉臉上還掛着淚珠,破涕為笑,盈盈拜了下去,説道:“乾娘在上,女兒給你老人家磕頭。”

    桑鳩婆心裏一高興,連忙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口中呷呷尖笑道:“乖女兒,起來,起來,快坐好了,老婆子還有話要和你説呢!”

    席小蓉回到椅上坐下,問道:“乾娘還有什麼事呢?”

    桑鳩婆道:“老婆子還要問你一件事,你是玄陰教門下,師傅是不是夏非幻?”

    席小蓉道:“不是。”

    桑鳩婆道:“其實老婆子早就看出來廠,你一身武功,不但不在夏非幻之下,可能還在她之上,你師傅究竟是誰?是不是勾魂鬼姥?”

    説了這許多話,現在才轉到主題上來了。

    “不是。”

    席小蓉俯首道:“女兒也不知道師傅是誰?乾娘,你老人家聽了一定不會相信,女兒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桑鳩婆道:“聽來很神秘,老婆子相信你説的是真話,唔,你且説出來給我聽聽?”

    席小蓉道:“女兒從小住在一處大宅院的後進,和女兒一起的,還有兩個師姐,一日三餐,都是有人送進來的。教我們武功的是一個啞婆婆,每隔幾天,師傅會頒發一頁招式,那也是由人送給啞婆婆,再由啞婆婆依照圖解傳給我們……”

    桑鳩婆道:“你們沒有見過師傅嗎?”

    席小蓉道:“見過幾次,我們只是站在簾外磕頭,沒看過師傅的面貌。”

    桑鳩婆問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席小蓉道:“聽聲音是女的。”

    桑鳩婆想不出當今武林還有那一個女子,如此興風作浪,問道:“年紀呢?”

    席小蓉道:“聽不出來,因為她説話的聲音極為嬌美,年紀應該不會太大。”

    桑鳩婆道:“她是玄陰教的人嗎?”

    席小蓉道:“好像不是,我只是被派來玄陰教,配合協助夏非幻的。”

    桑鳩婆輕嘆一聲道:“看來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接着問道:“勾姥姥呢?”

    席小蓉道:“大家都叫她勾總管,是師傅的手下,夏非幻就是她一手扶植起來的。”

    桑鳩婆道:“你看勾婆子會到那裏去的?”

    席小蓉道:“不知道。”

    桑鳩婆道:“那麼你知不知道你們住的那處大宅院在那裏?”

    席小蓉這“我們一直很少出來,這次出來,是晚上坐車出來的,根本不知是什麼地方?不過我們坐了很多天的車。”

    這麼説來,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了。

    “唔!”桑鳩婆點着頭道:“你師傅果然是個極厲害的人,把江湖鬧翻了天,她卻隱身幕後,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誰?”

    傍,晚時分,阮天華吩咐店夥計提早把晚餐送來,四人用過晚餐。

    阮天華站起身來道:“桑婆婆,晚輩走了。”

    席小容道:“阮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阮天華道:“對方只限我一個人去,我還是一個人去得好。”

    桑鳩婆道:“小容,你不用替阮小兄弟擔心,他應付得了的。”

    阮天華走出店堂,又詳細問了鮎魚須的方向,徑出西門。

    二十來里路程,自然不需太多時間,但趕到鮎魚須,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這裏只是一個港灣,有着四五户人家,也是零零落落,傍水而居的漁家,此刻早已沒有了燈火,你就是想問,也沒人可問。

    阮天華縱目四顧,那有半個人影?不覺暗暗攢了下眉。

    他緩緩走近江邊,但見波光瀲灩,夜色漸濃,……一鈎斜月,只有一個戴着氈帽的船伕,輕搖木槳,沿着江岸划來,看到阮天華,就招呼道:“相公可是要渡江嗎?”

    阮天華搖頭道:“不用。”

    那船老大又道:“相公大概是在等朋友了,有約不來,相公何不渡江去找?”

    阮天華心中一動,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等朋友?”

    船老大道:“方才有一位相公就是坐老漢的船渡江去的,他説,本來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在鮎魚須見面的,時間是傍晚時光。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的朋友前來,就要老漢渡他過江,老漢回來的時候,他交代老漢到這裏來看看,如果他朋友來了,就求老漢送他過江去。”

    阮天華問道:“那是怎樣一個人?”

    船老大道:“老漢剛才不是説過了,是一位相公嗎?”

    阮天華道:“他有多大年紀了?”

    船老大道:“讀書相公,年紀總不會太大,哦,他不是和相公你約好了的?”

    阮天華道:“他現在那裏。”

    船老大不耐道:“渡過江去,自然是在對江了,你相公要不要去,要去,就下船來,不去,老漢可要回家了。”

    阮天華道:“好吧,在下就渡江找他去。”

    船老大喜道:“朋友已有多日不見,自然要去見見面。”

    他把船慢慢的靠近江岸,阮天華點足縱上船去。

    船老大忙道:“慢點,老漢還沒停妥……”

    他話聲未落,阮天華已經落到船上。

    船老大埋怨道:“年輕人就是這樣性急,也不爭這點時光,小船吃水輕,一個站不穩,就會翻船。”

    船翻了,老漢從小就在水上討生活的,倒沒什麼,相公你落到水裏去,豈不成了落湯雞?“其實阮天華落到船上,船連晃都沒晃一下。

    船老大隻是嘮嘮叨叨的説着,小船已經慢慢的蕩了開去,那是受到江風的影響,他可並沒划槳。

    阮天華在艙中坐下,説道:”船老大,你可以划船了。“船老大哦了一聲,果然划動木槳,離開江岸,朝江心劃去,但他只劃了兩下,又停了下來,説道:”老漢忘了和相公收銀子呢!“”

    阮天華道:“你劃到對江,在下還會少你的渡錢嗎?”

    “不成。”船老大道,“劃到對岸,你相公一躍上岸,不給銀子,老漢還追得上你?”

    阮天華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説道:“好吧,你説要多少錢?”

    船老大神秘的笑了笑道:“不瞞你相公説,剛才渡江去的,並不是一位相公。”

    阮天華道:“那是什麼人?”

    船老大道:“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

    阮天華一怔道:“會是一個姑娘?”

    船老大暖昧的笑道:“所以咯,相公是跟一位姑娘赴約去的,自然不能和一般渡江的船資相提並論,多少總得加一些。”

    阮天華看他依然沒有動槳,忍不住道:“你要加多少呢?”

    船老大道:“普通一個客人單獨渡江是三文錢,相公你嘛,這樣吧,算五兩銀子好了。”

    阮天華哼道:“你這是存心敲竹槓了。”

    船老大道:“相公又不是拿不出來的,方才那位姑娘出手就賞了老漢一錠銀子,少説也有二三兩。”

    她拿過的銀子,還是香噴噴的,那姑娘説:要是相公不相信,叫老漢把銀子給相公聞聞,就可證明不假。“説着,果然伸手入懷,摸出一錠銀子,朝阮天華拋來。

    阮天華一手接住銀子,鼻中已聞到一陣似花非花濃馥的甜香,這股沁人甜香,他並不陌生,不覺微微一怔,輕咦道:”會是她……“船老大問道:”她是誰呢?“

    這句話,聲音忽然變得又嬌又脆!

    阮天華目光一注,説道:”你……“

    船老大忽然格的笑出聲來,舉手脱下氈帽,登時披下一頭春雲般的秀髮,再伸手從臉上揭起一張面具,嬌笑道:”狀元郎,你沒想到會是奴家吧?“現在呈現在阮天華面前的是一張宜喜宜嗔的嬌靨,白裏透紅的臉上,春山如眉,秋水如眼,眉眼盈盈,帶着嬌笑!

    她,正是和他同登武林三鼎甲的九華派門下黃玉香。

    阮天華道:”原來約在下到鮎魚須來的,是你黃姑娘?“黃玉香一雙秋波一霎不霎的盯着他,抿抿嘴笑道:”你還以為是什麼人約了你呢?“阮天華道:”黃姑娘約在下到這裏來,有什麼事嗎?“黃玉香舉手攏攏秀髮,輕嗔道:”沒有事,就不能約你來嗎?“阮天華道:”黃姑娘既在這裏出現,總該知道在下是追蹤一個叫勾嬤嬤的人來的,家父一行,都被他劫持了去,在下原以為是勾婆子約在下來的,姑娘這一來,豈不耽誤了在下的事?“黃玉香眨眨眼睛,説道:”你生氣了?“

    阮天華道:”在下不是生姑娘的氣,只是這一來,就追不上勾婆於了。“黃玉香撇撇紅菱般小嘴,説道:”還説不是生我的氣,追不上姓勾的婆子,不是怪我了嗎?其實我約你來,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不高興,奴家就送你回岸去好了。“阮天華笑道:”看來姑娘也在生在下的氣了。“黃玉香秋波瞟動,輕哼道:”你不怪我就好,奴家怎敢生狀元郎的氣呢?“接着甜甜一笑道:”其實,你們這樣盲目追蹤,只是多跑冤枉路,也休想追得到勾婆子?“阮天華眼睛一亮,問道:”聽姑娘的口氣,你知道勾婆子的下落?“黃玉香格的一聲嬌笑,説道:”奴家若是沒有一點消息,敢約狀元郎出來嗎?“阮天華道:”你快説,勾婆子在那裏?“

    黃玉香站起身,走到阮天華身邊,傍着他坐下,嗔道:”瞧你急成這個樣子,勾婆子的行蹤,早在我們監視之中,諒她也飛不上天去,我是一路跟着你們來的,今晚約你前來,就是要告訴你別在陸上窮追……“阮天華矍然道:”她們走的是水路?“

    黃玉香格的笑道:”算你聰明,你也不看看,我不是改扮了船老大嗎?“阮天華道:”勾婆子……“

    黃玉香緩緩把一個人偎了過來,吹氣如蘭的道:”狀元郎,你也許心裏沒有我這個人,奴家……奴家心裏卻只有一個狀元郎,你知不知道?今晚是我約你來的,船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不可以讓我—傾心曲?除開今晚,我們也許再也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了。我是魔教門下,魔教門徒只有終身奉行魔教,不能婚嫁,所以……所以我要把心交給你,只要你心裏有我一點影子,我就滿足了。“阮天華心裏一陣跳動,感動的道:”黃姑娘,謝謝你對在下……的一片真情,在下會永遠記得你的。“”真的?“黃玉香仰起臉來,睜大了一雙清澈如水,亮得發光的大眼睛,臉上飛起兩片紅暈,嬌聲道,”你説的是真心話?不是哄我的?“阮天華感到有些氣室,低低的道:”在下説的自然是真心話,怎麼會哄你呢?“黃玉香幽幽的道:”阮大哥,那就……抱着我,我……我的心就交給你了……?“阮天華那裏禁得住這樣嬌聲軟語,玉人在抱,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吻住了她紅菱般的兩片櫻唇。

    小舟靜靜的飄浮在水面上,任由水面輕風推向江心,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一個嬌軀愈來愈軟,一付嬌慵無力。

    一個意亂情迷,漸漸有了越軌的行為,兩隻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男人,遇上了此情此景,誰都無法控制。

    羅襦已寬,羅帶也已鬆解,一股沁人心肺的幽香,似乎更有強烈的誘惑!

    但就在此時,黃玉香忽然驚呼一聲:”阮大哥,不……不能這樣!“她忽然攬衣坐起,幽幽的道:”阮大哥,請你原諒我……我只能把心交給你……一個失了身的魔教門徒,會受到教中最嚴厲的處分,你對我的愛,我已經滿足了,我……我們今生無緣,只有來生……了……“她流下兩行晶瑩淚珠,一下撲入他的懷裏,埋頭抽噎。

    阮天華也及時清醒過來,暗暗叫了聲:”慚愧!“一面忙道:”黃姑娘,真對不起,我……太糊塗,太魯莽了……“黃玉香搖着頭道:”你沒有錯,錯的是我,誰教我是魔教門徒?阮大哥,有這一刻纏綿,我已經心滿意足。“天長地久,我會永遠記着今晚這珍貴的一刻,是我最值得安慰和愉快時間,只是我對不起你……”

    她連衣衫都沒鈕,就雙手一環,緊緊的抱住了他。

    阮天華只是一時情不自禁,現在當然不敢再有非份的舉動,他只是低下頭輕輕的吻着她的秀髮。

    有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偎在懷裏,縱然沒有真個消魂,也足使你陶然沉醉!

    “撲”、“撲”、“撲”、“撲”,一陣輕響,把兩個擁抱着的人驀然驚醒過來。

    黃玉香啊了一聲,就站起身子,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口哨。

    口哨甫起,一團黑影凌空朝她撲下,黃玉香雙手一舉,輕輕把它接住,原來是一隻灰鴿,一面回頭道:“大師姐有消息來了。”

    她從灰鴿腳上取下一個細竹管,倒出一個極小的紙卷,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火筒,打開紙卷,再打着火筒,低頭看去。口中忽然咦了一聲道:“這老賊婆居然又回青螺山莊去了!”

    阮天華聽得一怔,急急問道:“你説是誰回青螺山莊去了?”

    黃玉香道:“除了勾婆子,還會有誰?你自己去看吧!”

    隨手把小紙條遞了過來。

    阮天華接過小紙條,凝目看去,只見上面是用眉筆寫了一行小字:“勾婆子忽然迴轉,可能重返青螺山莊,速通知阮公子為要。”

    看到這裏,抬頭道:“這消息十分重要,我得馬上趕回去通知桑婆婆。”

    黃玉香點點頭道:“我送你回去。”

    她回到後梢,划起槳來。

    阮天華問道:“你們怎麼會知道勾婆子的下落呢?”

    黃玉香道:“那天你總記得商桐君等人硬説我們是劫持各大門派的人,我們師姐妹三人,不甘心被這些不明事理的人誣衊,非要把潛伏在青螺山莊的人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當我們初更時分撲上君山去的時候,你們和商桐君等人已解釋誤會,分為幾拔,進入青螺山莊。”

    阮天華道:“你們也進去了嗎?”

    黃玉香螓首微搖道:“你們已經分拔進去了,我們就不用再進去了,大師姐就和我們守在君山山頂,監視玄陰教的人。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你們幾拔進去的人還沒出來,但君山西麓,卻出現了兩條漁船,載着十幾個人,迅快的朝西駛去,大師姐就要三師妹趕緊跟了下去。”

    阮天華問道:“你三師妹就是羅姑娘了?”

    黃玉香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錯,她叫羅香玲,你是不是很惦記她?”

    阮天華被她説得臉上一紅,説道:“我們説正經的,後來呢?……”

    黃玉香看他故意把話岔開,撇撇嘴道:“她也一直惦記着狀元郎,念念不忘呢,幾時,我會讓她和你見面的,她不是還有一塊香噴噴的手帕留在你身邊嗎?難怪你也一直忘不了她……”

    阮天華道:“玉香,你不許再開玩笑了,快説下去。”

    “瞧你,不是心虛了,會不讓我説下去?”黃玉香眼珠轉動了下,就接着説:“後來,你們也出來了,好像不知道已經有人從水路走了,又分作幾路,分頭追蹤,你和桑鳩婆一行,搜索後山,大師姐就要我暗中跟着你們下來,她匆匆走了。直到昨天我發現大師姐留的記號,要我改扮船伕,在塔市南首一處漁港見面,説這一行人中,由一個姓勾的婆子為首,其中還有阮掌門人。只是他們那兩條漁船,時停時開,行蹤不定,一時還不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地,要我通知你們,不用再盲目的追索了,所以我約你到這裏來見面的。”

    不多一會,船抵岸邊,黃玉香又戴上了面具和那頂破氈帽,低低的道:“你快上岸去吧!”

    阮天華道:“你呢?”

    黃玉香眼中起了一層霧水,幽幽的道:“我們還會有再見面的時候,但不可能再有像今晚這樣的單獨相處了,你快走吧!”

    阮天華點頭道:“我會永遠記在心裏的,再見。”

    縱身躍上江岸,黃玉香已經划着小船遠去。

    阮天華不敢耽擱,匆匆趕回華蓉,越城而入,回到客店後進,飄身落地。

    中間客室中燈火未熄,桑鳩婆、席小蓉、青兒三人都在坐着等侯。

    席小蓉看到阮天華在天井中飛落,急忙奔了出來,欣然道:“阮大哥回來了。”

    阮天華道:“我們進去再説。”

    兩人走入客室,桑鳩婆呷呷尖笑道:“小兄弟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我這乾女兒從你走了之後,一直坐立不安,連老婆子都給她感染了,心裏不禁有些替你耽心起來,現在回來了就好,你快坐下來喝口茶,再説此行經過不遲。”

    青兒早已不待吩咐,倒了一盅茶,説道:“阮相公請用茶。”

    阮天華、席小蓉兩人都給桑鳩婆説得臉上一紅。

    阮天華道:“桑婆婆,那勾婆子一行,很可能是回青螺山莊去了。”

    桑婆婆一怔道:“你聽誰説的?”

    阮天華在路上早已想好了説詞,這就説道:“晚輩趕去鮎魚須,根本沒看到人,等了一回,還是沒有人前來……”

    席小蓉道:“那他們為什麼要約你到鮎魚須去呢?”

    阮天華道:“晚輩等了一回,正待回來,忽見江岸柳陰下劃出一條小船,船老大朝晚輩招招手,要晚輩下船……”

    席小蓉道:“你下去了沒有?”

    阮天華道:“晚輩問他是什麼人?他只説你下船就會知道,晚輩只好躍下船去……”

    席小薦急道:“這是他們的詭計,你也不問問清楚,就上了他的船。”

    阮天華道:“晚輩下船之後,船老大才脱下氈帽,也揭下了面具……”

    席小蓉一雙秋水般眼神一霎不霎問道:“他是什麼人呢?”

    阮天華道:“她就是當選武林榜眼的黃玉香。”

    席小蓉撇撇嘴道:“是她約你去的?”

    阮天華道:“不是,她是趕去給我送訊的,叫我別上勾婆子的緩兵之計。”

    接着,就把那捲小紙條取了出來,一面又把千手觀音秦妙香(黃玉香的大師姐)等三人,當日並未離去,白己等人進入青螺山莊,她們也跟着來了。

    只是她們沒進入青螺山莊,只在山頂—上監視,第二天天色大亮,自己等人還沒出來勾婆子等人卻在西麓乘漁船走了,她們也改扮成漁夫,遠遠跟蹤。

    據説勾婆子坐的兩條漁船,時停時開,只是在港灣間飄泊不定,今晚才回船又朝君山駛去,黃玉香得到她大師姐的飛鴿傳書,趕來通知自己的,簡單的説了一遍。

    桑鳩婆沉吟道:“勾婆子坐了漁船,在港灣間飄泊不定,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不敢擅作主張,在等候她上面的指示。二是等待後援,青螺山莊有五山山莊等人留守,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但咱們還是及早趕回去為是。”

    阮天華點頭道:“桑婆婆説得極是。”

    桑鳩婆道:“青兒,放幾兩銀子在桌上,咱們走。”

    青兒取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一口吹熄燈火,四人就越牆而出,連夜趕程,這一路上大家展開腳程,往東奔行。

    四人之中只苦了青兒一個,跑得汗流夾背,氣喘呼呼,還是和三人落後了一大段路。

    阮天華腳下一停,説道:“我找青兒去。”

    回過身去,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青兒雙頰飛紅,趕了上來,這就含笑道:“青兒,你這樣跑到什麼時候去?還是我帶着你走吧!”

    青兒道:“阮相公,你們只管先走好了,不用等小婢了。”

    阮天華笑道:“我們不等你,你落後得遠了,萬一遇上賊人怎麼辦?我帶着你走,你就不會這樣吃力了。”

    説着,伸過手去,一把握住了青兒纖手,説道:“好,就這樣走吧!”

    青兒今年可也有十七歲了,平日裏沒被男人握過手,一時不禁脹紅了臉,心慌意亂,顫聲説道:“不……不要,小婢……小婢……”

    阮天華道:“我和你們幫主情同手足,你不用害怕,走,我只是帶着你跑路,總比你落後的好,來,你跟我跑就是了。”

    説完,一手拉起她纖手,展開輕功,一路朝前奔去。

    青兒當然也會輕功,但比起阮天華來,就差得天壤之別,她被阮天華拉着奔行,先前只是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跑。

    後來只覺得阮天華越奔越快,從他手上傳來一股大力,好像托住了自己身子,幾乎腳不沾地,除了雙耳風聲呼呼作響,連眼睛都睜不開來,一個人好像飛一般朝前掠去!

    只聽桑婆婆的聲音呷呷尖笑道:“對了,小兄弟帶着青兒走,咱們就不用走一會兒,停一會兒了。”

    席小蓉輕啊一聲道:“阮大哥帶着青兒,奔行得比我還快呢!”

    她也立即提吸真氣,腳下加緊,存心和阮大哥比賽腳程。

    三人這一展開腳程,當真快逾奔馬,但任席小蓉如何加快腳步,奔行了一頓飯的時光,阮天華帶着青兒,還是走在最前面,相差雖然不過數丈,就是趕不上去。

    回頭看出,桑鳩婆卻不即不離,依然只和自己落後了一步,不覺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阮大哥輕功也勝過女兒甚多了!”

    桑鳩婆尖笑道:“阮小兄弟手裏不過拉着一個青兒,老婆子手裏這支鳩頭杖,比兩個青兒還重得多。”

    席小蓉道:“就是咯,女兒自然不敢和乾娘比,就是阮大哥也比女兒強得多,三個人,就是女兒最差了。”

    桑鳩婆道:“傻丫頭,輕功練得最好,還是要內力支持的,你阮大哥的內功,只怕老婆子都比不上他呢!”

    席小蓉道:“阮大哥的內功,會比乾娘高!”

    桑鳩婆道:“他練的是紫正神功,普天之下,能夠高過他的人,大概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席小蓉道:”女兒聽師傅説過,我們姐妹三個,行走江湖,就是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也未必勝得過我們,如今看來,就是大師姐也不是阮大哥的敵手。“桑鳩婆問道:”你大師姐叫什麼名字?“

    席小蓉道:”大師姐叫白雪寒,二師姐叫冷秋霜,她們進門得早,武學上比女兒強得太多了。“桑鳩婆道:”她們也不知道師傅是誰嗎?“席小蓉道:”大師姐時常奉命外出,我想她也許知道,只是她從來沒和我們説起過師傅,好像守口如瓶,不肯多説。“桑鳩婆道:”她們也來了嗎?“

    席小蓉道:”來了,只是我沒見到她們……“話聲未落,只聽路旁不遠,忽然傳來格的一聲嬌笑,接口道:”三師妹馬上可以看到我們了。“席小蓉機伶一顫,失聲道:”是大師姐!“”不錯!“路旁轉出兩個苗條身影,左邊一個嬌聲道:”這叫做説到曹操、曹操就到。“阮天華已經奔出去三丈來遠,聽到聲音,立即腳下一停,轉過身來。

    桑鳩婆霎着一雙綠陰陰的眼睛,打量了兩個姑娘一眼,一手提杖,呷呷尖笑道:”兩位姑娘等在道左,莫非是衝着老婆子來的嗎?“這兩個姑娘,左首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右邊一個只有二十左右,生得杏眼桃腮,發如春雲,披在肩頭,極為嬌美動人。

    而且身上都穿着紫衣衣裙,長裙曳地,看去看像是畫中的仙女,那像是江湖女子?

    不用説那年長的一個是席小蓉的大師姐白雪寒,右首一個則是她二師姐冷秋霜了。

    白雪寒吟吟的道:”你就是桑婆婆了?“

    桑鳩婆道:”老婆子正是桑鳩婆,“

    白雪寒依然含笑道:”桑婆婆名滿天下,是武林前輩,愚姐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衝着桑婆婆來,找們是來找三師妹的。“説到這裏,朝席小蓉招招手道:”三師妹,你過來。“席小蓉畏怯的叫了聲:”大師姐……“

    白雪寒臉色慚漸沉了下來,説道:”我叫你過來。“桑鳩婆道:”小蓉,不用害怕,有什麼事都有乾娘給你擔待。“白雪寒忽然咯咯的笑出聲來,説道:”桑婆婆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怎麼會説出這樣話來的?三師妹從小由家師扶養長大,拜在家師門下,是家師的三弟子,但她卻吃裏扒外,背祖叛師。“江湖上門有門規,家有家法,你桑婆婆既是武林前輩,應該懂得江湖過節,不該收留一個背叛師門之徒,庇護於她,傳出江湖,桑婆婆不覺得有損盛名嗎?”

    桑鳩婆霎着一雙綠陰陰的眼睛,呷呷尖笑道:“你師傅是誰?是什麼門派?”

    白雪寒道:“家師名號不欲人知,無可奉告,不論什麼門派,門下弟子如有背叛師門行為,都要把叛徒追回去的。”

    桑鳩婆道:“你説的是一般常情,小蓉並不是背叛師門,而是選擇了光明和正義,唾棄的是黑暗與邪惡,(Odin:我倒!)普天之下,沒有人會説地不對。”

    白雪寒冷笑道:“桑婆婆説的倒是冠冕堂皇,據我所知,席小蓉只是為了私戀情人,才甘心出賣師門,和人私奔的,三師妹,你自己説,是不是這樣!”

    席小蓉聽得滿臉張紅,含淚叫道:“大師姐……”

    白雪寒不待她説下去,叱道:“不用多説,你隨我去見師傅。”

    席小蓉抬起頭,堅決的道:“我不去。”

    白雪寒怒聲道:“你敢違抗師傅的金令?”

    桑鳩婆鳩頭杖一拄,尖聲道:“小蓉是老婆子乾女兒,你師父要待如何,只管衝着老婆子來好了。”

    白雪寒寒着臉,冷冷哼了一聲道:“桑鳩婆,這是咱們師門的事,你也要插上一手?告訴你,我只是尊重你是成名多年的老人而已,並非是怕你桑鳩婆,今晚我奉命杷席小蓉押回去的,什麼人也包庇不了她。”

    桑鳩婆怒道:“那你試試看?”

    話聲出口鳩頭杖一頓,她這支彎彎曲曲的桑木杖已經舉了起來,正因她杖身彎曲,一動之間,就如虯龍伸屈,大有張牙舞爪之勢!

    白雪寒冷哂道:“你要和我動手?”

    突然欺身而上,一掌朝桑鳩婆拍來。

    她説打就打,身法之快,只怕連眨下眼都沒她快速,一雙纖纖玉手,似拂似拍,遞了過來,桑鳩婆被她欺到面前,對方這一掌,看得清清楚楚,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招架才好,心頭不期一怔,只好雙足一點,往後疾退。

    這下可把桑婆婆激怒了,身往後退,左手抬處一記“乙木掌”,朝前推出。

    她含憤出手,一團“乙木真氣”就像一道狂飈,應手而生,推出去的掌力,洶湧如同怒潮。

    白雪寒口中冷笑一聲,一個苗條身軀有若風擺柳條,左右搖曳,居然側身逆風直入,右手姿勢不變,似拍似拿,柔若無骨,同洋左右晃動,追擊過來。

    她們出現之際,阮天華已奔出三丈開外,腳下一停,放開青兒的手,剛轉身過來,兩道目光,不期和冷秋霜對個正着。

    四目相投,冷秋霜一雙盈盈秋水含情脈脈的望着他,似有幽怨之色。

    阮天華因她有贈送火筒之情,朝她含笑點頭。

    這時桑鳩婆和白雪寒言語已經説僵了,雙方即將動手,只聽冷秋霜以傳音入密説道:“兩人如果動起手來,桑鳩婆只怕不是大師姐的對手,只有你可以接得下她的九轉掌,務必速戰速決,能把大師姐擊敗,就得極快退走。今晚後面還有極厲害的人物趕來,我……無能為力,好在他們不是為你們來的,你們退走了,他們不會追蹤的。”

    阮天華朝她望去,也以傳音入密説道:“謝謝你。”

    只説了三個字,桑鳩婆和白雪寒已經動上手了。

    冷秋霜急以傳音入密説道:“快上去呀!再遲就來不及了。”

    阮天華有些不敢相信,桑鳩婆一身武功極高,會不是白雪寒的對手,但事實就擺在面前,桑鳩婆在第一招上,就被逼得後退。

    一時那還猶豫,口中大喝一聲:“桑婆婆請後退,一個小輩,何用你老出手?晚輩接她幾招就好。”

    身形電射過去,一下搶到了兩個中間,左手一抬,啪的一聲,正好接住了白雪寒飄忽不定的手掌。

    雙掌擊實,阮天華才雙足落地,站定下來。

    白雪寒目光一注,忽然格的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形意門的阮少俠,你當選武林狀元,果然生得一表人材,風流成性,聽説你和魔教門下的黃玉香有情,怎麼一回又勾引我三師妹,促使她背叛師門,吃裏扒外,我是奉命叫我三師妹回去的,你也隨我去。”

    阮天華被她説得俊臉通紅,怒聲道:“你胡説什麼?”

    “我這是胡説嗎?”

    白雪寒眼睛看着他,輕笑道:“你勾引我三師妹總是事實吧?你們兩個跟我去見師傅,説不定師傅心理一高興,就招你做徒婿,你們不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結為夫妻了嗎,我這大師姐也好叨擾一杯喜酒呢!”

    阮天華喝道:“你是勾婆子一黨的人,在下正要找你們,你們把家父一行人弄到那裏去了?”

    “哦,對了!”

    白雪寒道:“阮少俠的令尊和勾總管一同回青螺山莊去了,阮掌門人即將就任教主,你也該參加大典才是。”

    這話聽得阮天華一怔,爹就要任教主?這一定是勾婆子在搗鬼了。不覺怒聲道:“家父被你們迷失了神志,你們這羣作惡多端的妖女,居然不擇手段,用家父做傀儡,阮某今晚先把你拿下了。”

    喝聲出口,左手突然施展擒拿手法,朝她右臂關節抓去。

    “咦!”白雪寒妖聲道:“你怎麼跟我動起手腳來,不怕三師妹倒翻醋罐子嗎?你們隨我回去,説不定還會派你當少教主呢!”。

    她口中説着,一雙右手卻柔若無骨,一下反過來朝阮天華左肩拂到。她出手之快,委實無法形容,阮天華抓了個空,右肩“拍”的一聲已被她玉手拂個正着。

    “玄陰九轉掌”,對旁人只要兵刃交接都可以借物傳陰,滲入陰氣,使你失去抗力,這下是手掌直接拂中肩頭,自然更厲害了。

    但阮天華練的是“紫正神功”,玄陰真氣對他一點作用也發生不了,這一記只是被普通手掌拂上一樣,阮天華當然並不在乎。

    但就在她手掌拂上肩頭之際,阮天華右手抬處,一記劈掌也隨着劈出。

    白雪寒果然也反應極快,看到阮天華一掌劈來,左手當胸豎立,平推而出,又是“拍”的一聲,兩隻手掌掌心擊上了。

    方才她一記“九轉掌”拂上阮天華右肩,阮天華依然若無其事,但這回雙掌交擊,“啪”的一聲輕響中。

    白雪寒有如被人重重的椎了一把,口中驚啊出聲,一個人被震得離地飛起,跌出去七八尺遠。

    冷秋霜一雙秋波一直盯注着兩人,這時急忙以“傳音入密”説道:“阮少俠,你們可以快走了!”

    一面驚呼道:“大師姐,你怎麼了?”

    點足飛撲過去,一把把她扶了起來。

    桑鳩婆聽白雪寒口氣,證實黃玉香説的不假,勾婆子果然回青螺山莊去了。而且還説阮松溪即將就任教主,心頭一急,喝道:“小兄弟,今晚非把她們兩個拿下不可!”

    阮天華心裏好生為難,冷秋霜幾次示警,要自己等人快走,但事實上,這白雪寒必然知道很多事清,而且她的身份,似乎不在勾婆子之下,自然要把她拿下才是。心念一動人已跟着欺過去。

    冷秋霜扶起大師姐,阮天華也跟着欺到。

    白雪寒這一掌傷得不輕,一個人搖搖欲倒。

    冷秋霜望着阮天華急道:“你還不去,要做什麼?”

    阮天華道:“家父落在你們手裏,在下非把她拿下不可。”

    冷秋霜焦急的跺跺小蠻靴道:“唉!你這人……”

    白雪寒倏地睜目道:“你和他説什麼?”

    就在此時,阮天華突覺身後微風—颯,只聽有人咦道:“大姑娘負了傷麼?”

    這句話就來自身後,本來這句話是關切之言,但從這人口中説來,就使人有怪異之感!

    阮天華一怔,急忙回身看去,自己身後不遠竟然站着四個高矮不等的老人。

    這四人衣衫怪異,表情不一,但你只要看上一眼,就會有一種説不出來的不舒服。

    這四人中,開口説話的是個瘦高老人,土黃色狹長臉,滿布着直條的皺紋,看去笑容可掏,但笑得十分奸詐。

    第二個站在他右首的是駝背老人,滿頭白髮,披到肩上,因為他彎着腰,看去只有狹長臉老者半個人高。

    第三個站在狹長臉老者左首,是個面目黧黑的老人,又瘦又小,手中執一支兩尺長黑黝黝的旱煙管。

    第四個也是最右邊的一個,面目冷肅,中等身材,緊閉着嘴唇。

    這四人唯一相同之處,就是都有着一身濃重的邪氣。

    這原是一瞥間的事,白雪寒勉強站起,躬身道:“晚輩傷勢不要緊……?”

    她伸手一指阮天華,正待開口。

    冷秋霜忙道:“大師姐,我看你傷得不輕,我們走吧!”

    白雪寒冷冷的道:“你怎麼啦?”

    一面向那狹長臉老者續道:“他是新任教主的令郎,師傅正要找他,四老費神把他們四個都拿下了就好。”

    桑鳩婆見到這四個人突然現身,心頭不期一緊,叫道:“阮小兄弟,你快回來。”

    狹長臉老者深沉目光一下轉到阮天華身上,忽然堆起滿臉煞紋的笑容,説道:“小兄弟,你慢點走。”

    阮天華剛轉過身,就聽耳邊有人低聲説道:“這四個兇人,不能讓他們趕到青螺山莊去,咱們得就地把他們解決了。小兄弟,有老哥哥在這裏,不用害怕,你只管把話氣氣他們,老哥哥再找個人來幫你動手。”

    阮天華聽得暗暗奇怪,這人和自己説的,並不是“傳音入密”,就像有人附着耳朵説話,但卻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心知暗中有高人相助。

    既然要自己氣氣他們,就先氣他們一氣,這就雙手往身後一背,冷冷的看了狹長臉老者一眼,説道:“是你要本公子慢點走?本公子為什麼要走?”

    這下看得桑鳩婆心中大急,暗道:“阮小兄弟大概還不知道秦嶺四老的厲害,他們是當今武林號稱無人能從他們手底走出十招的兇人。”

    狹長老者依然含笑道:“方才大姑娘説的話,你總聽到了?聖母正要找你,小兄弟隨老夫走吧!”

    阮天華心中一動,暗道:“白雪寒的師傅原來叫做聖母。”

    一面抬目問道:“你知不知道本公子為什麼不走的?”

    狹長臉老者乃是秦嶺四老之首,老實説,他連形意門的阮松溪都不會放在眼裏,阮松溪的兒子當然更不在他眼裏了,含笑問道:“為什麼?”

    阮天華大不刺刺伸手一指白雪寒,説道:“她是你們聖母的大徒弟,本公子本待把她拿下的,後來看到你們四個來了……”

    狹長臉老者依然含笑道:“看到老夫四人,又怎樣?”

    阮天華道:“你們不是要到青螺山莊去嗎?”

    狹長臉老者道:“不錯,老夫四人正是奉命擔任阮教主護法的。”

    阮天華微笑道:“這就是了,本公子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再讓你們四個兇人趕到青螺山莊去。”

    桑鳩婆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聽小兄弟的口氣,他好像知道秦嶺四老來厲!”

    狹長臉老者笑道:“你不讓老夫四人到青螺山莊去?為什麼?”

    阮天華道:“因為本公子要把你們四個兇人就地解決了。”

    “對,對!”阮天華耳邊又響起那人的話聲,低低的道:“他叫笑裏藏刀紀笑天,幾十年來,沒人敢直呼他名字,你叫出來,他一定會很生氣。”

    紀笑天(狹長臉老者)聽得呵呵笑了起來,説道:“你知道老夫四人是誰嗎?”

    阮天華忽然神色一正,目中隱射紫芒,喝道:“紀笑天,你以為本公子不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四個一生作惡多端,這回還和自稱聖母的老妖精沆瀣一氣,倡亂江湖。本公子要把你們在這裏就地解決,這有什麼可笑的?如果再不知悔改,從此革面洗心,退出江湖。今晚這裏就是你四個畢命之地,你們四個好好想想,生死存乎一念,本公子可以給你們一柱香時間考慮考慮。”

    桑鳩婆聽得大急,也深感驚奇,阮小兄弟這番話,似是已經胸有成竹,難道他真有把握?

    這時席小蓉忽然臉上綻起笑容道:“乾娘,我去幫阮大哥誅殺四凶。”

    她方才看到大師姐,就像老鼠看到貓,一副畏怯模樣。

    如今來了秦嶺四凶,連她大師姐都對他們極為恭敬,她居然説要去幫阮大哥誅殺四凶了。

    桑鳩婆不覺朝她看去。

    席小蓉不待她開口,甜甜一笑,壓低聲音道:“乾娘,你放心,剛才有一個自稱老哥哥的人告訴我的,要我去幫阮大哥,我和阮大哥一定可以把他們就地解決的。”

    桑鳩婆聽她説“老哥哥”三字,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紀笑天聽得一呆,這小子除非瘋了,天底下居然會行人敢在秦嶺四老面前説出這樣的話來,那真是嫌命長了。

    他不怒反笑,日光一轉,落到桑鳩婆的身上,大笑道:“哈哈,你小兄弟以為有一個桑婆子可以給你撐腰,就是桑婆子的師父在這裏,也不管用……”

    話聲未落,忽聽耳邊有人小聲説道:“今晚就是你們四個的師傅來了,也不管用。”

    紀笑天一呆,目光四顧,喝道:“説話是什麼人?”

    駝背老者站在他右首説道:“大師兄,沒人和們説話。”

    紀笑天忽然怪笑一聲道:“看來果然另有能人在替小兄弟撐腰了,那好,老夫先把你小兄弟拿下,看他又待老夫如何?”

    席小蓉忽然俏生生走了上來,叫道:“阮大哥,老哥哥説的,他們兇心未戢,冥頑不靈,勸是勸不醒的,那就只好刀下不留人了,老哥哥要我來幫你對付他們呢!”

    她説到這裏,和阮天華並肩站到一起,伸手朝四人一招,説道“你們四個一起上吧!”

    紀笑天大笑道:“對付你們兩個娃兒,秦嶺四老還用得着一起上嗎?你們兩個一起上還差不多。”

    席小蓉搖搖頭道:“不,老哥哥説的,如果你們不願一起上,就要我對付那個老駝子。”

    白髮披肩的老駝子聽得不覺勃然大怒,喝道:“老夫這駝子兩字,也是你叫得的?”

    人隨話聲欺來,一掌直擊面門。

    席小蓉早聽自稱“老哥哥”的人傳音入密説了:“老駝子最討厭人家叫他老駝子,他一定會揮掌撲來,你快向左閃出,不用管他攻勢,用右掌向右往下直砍,好,來了,快!”

    老駝子敖如山直欺過來,席小蓉迅快的往左閃出,他突覺左膝蓋上一陣劇痛,好像被鐵釘釘上了—般。

    他欺來之勢極快,一時收剎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往前衝上一步。

    席小蓉身形轉出,“老哥哥”説的,不用管對方招式如何,要自己右手向右下砍,她依言右手向右橫出,朝下砍去。

    説也奇怪,她右手砍下,老駝子正好彎着腰朝前衝出,這一下就像自己湊上來的一般,席小蓉直落的手掌,突覺一股大力從肩後傳人,迅速湧向手掌,“砰”的一聲,擊在老駝於敖如山的駝背之上。

    敖如山左膝劇痛無力,一個人往前衝出之際,背上重重的捱了一下。

    這一掌幾乎重逾千斤,他竟然承受不住,一下跌落下去,肚皮碰上地面,就像一隻老海龜,四腳撐地,爬不起來。

    這下直看得其他三個老者臉色為之大變!

    試想老駝子敖如山名列秦嶺四老,一身功力,少説也有幾十年修為,何況他的外號叫“老駝子”,也等於説他以“駝子”成名,把功力練在他駝背之上,就算少林“般若禪掌”,天竺“大手印”等一類重手法神功,擊在他背上,他也可以承當得下。

    席小蓉一個年輕少女,掌下能有多大的功力?但她這一掌居然把老駝子敖如山打得躺到地上,一時爬不起來,怎不令三人聳然動容!

    老駝子躺下去爬不起來,只是左足膝蓋還在劇痛,用不上力來,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心頭又急又怒,猛吸一口氣,—個人像“大”字般憑空離地飛起,然後右足一落,釘在地上,沉喝道:“小丫頭,你敢用暗器傷我!”

    右手抬處,又是一掌呼的一聲劈了過來。

    席小蓉急忙向左閃出,口中大聲道:“你真會胡賴,我只在你背上拍了一掌,幾時用過暗器了?我也從不使用暗器的”

    老駝子怒聲道:“那是什麼人暗算老夫?”

    右掌被席小蓉避開,左手又是—掌凌空劈來。

    席小蓉這回不再避讓,口中叱道:“老駝子,你以為我怕了你嗎?你姑奶奶只是不想傷你而已,你既然不識好歹,那就接住了。”

    她這番話,當然是隱身暗處的“老哥哥”教的了,話聲甫落,右手已經抬起,朝前拍出。

    雙掌交接,發出蓬然一聲大響,老駝子左膝劇痛,無法用力,只有單足站樁,其實他單足站樁,比江湖上普通一流高手的兩腳站樁,還要固定得牢。

    怎知雙掌交接,老駝子胸口上恍如被人椎了一把,上身後仰,呼的一聲被撞得往後飛退了七八尺,還是收不住勢,單足又登登的連退了三步,還是砰的—聲,往地上跌坐下來。

    這下坐下去了,就再也站不起來。

    那是因為他左足膝蓋上又是一陣劇痛,痛得他兩條腿痠軟無力,如何還想站得起來?

    老駝子氣怒已極,狂喝一聲:“小丫頭,老夫和你拚了。”

    他雙足雖然痠軟得無法站起,但他憑着數十年勤修苦練,口中吸了口氣,雙臂一劃,一個人突然從地上飛起,有若飢鷹撲兔,雙手箕張,十指如鈎,朝席小蓉當頭撲落,直抓天靈。

    席小蓉只聽老哥哥的聲音叫道:“別動,這四個兇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先把他解決了,好,你現在雙手往前方向上托起,好,可以了。”

    席小蓉依着他的話,先前凝立不動,直等老駝子掌先人後,撲到頭上不到三尺,才雙手突然朝前方向上托起。

    她沒有去迎接對方的爪勢,雙掌上託,正好“砰”的一聲,擊中對方胸口。

    這下雙掌同發,力道何等雄猛,(是“老哥哥”傳來的)把老駝子一個人震得直飛上去兩丈多高,才像鷂子翻身,垂直跌落下來,再砰的一聲,駝背在下,仰天跌到地上。

    連鬢白髯上已經染了一片殷紅,那是從他口中湧出來的鮮血,人已一動不動。

    席小蓉做夢也想不到竟有如此輕而易舉,就把老駝子解決。

    這下也看得桑鳩婆目瞪口呆,驚詫不止,以老駝子敖如山的武功,自己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席小蓉居然三招兩式,就把老駝子擊得倒地不起。

    看來真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了,只是自己怎會看不出一點形跡來?

    紀笑天看得怒極而笑,他自然看得出有人在暗中使了手腳,不然憑一個十八九歲黃毛丫頭怎麼能夠在三招兩式中,把老駝子擊斃?大喝一聲道:“小丫頭,你老哥哥在那裏?”

    喝聲中,人如行雲流水般朝席小蓉欺去,左手—探,就去抓她肩頭。

    阮天華突聽耳邊有人叫道:“小兄弟,快攔住他,這個交給你了,唔,以形使意,以意使形,你就可以勝得過他。”

    話聲入耳,阮天華身形一晃,一下就攔到了紀笑天面前説道:“閣下要動手,阮某自當奉陪。”

    紀笑天是四老之首,他幾乎連人影還沒看清,阮天華已到了他面前,這下把笑裏藏刀看得大吃一驚。

    他是老奸巨猾之人,對方身法如此怪異,豈肯貿然出手?身形倏然後退,目注阮天華喝道:“你小兄弟是何人門下?這身法老夫十分眼熱,你先説説師門來歷?”

    阮天華凜然道:“紀笑天,你已知在下是形意門下,何用多問?”

    紀笑天怒哼一聲道:“小子,老夫只是看你身法眼熟,不想傷了故人門下弟子,你敢對老夫這樣説話?”

    阮天華大笑道:“阮某早已説過,要在此地把你們四凶就地解決,不准你們再去助紂為虐,老駝子就是你們三個的榜樣,你考慮好了沒有?”

    紀笑天大怒,怪笑道:“小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揮手一掌直劈過來。

    此老含憤出手,一團掌風,如雷霆萬鈞,直撞而出,光是一股無形壓力,就使人透不過氣來。

    阮天華喝道:“你既然不知悔改,阮某那就不客氣了。”

    抬手發掌,虛飄飄朝前拍出。

    他經“老哥哥”提醒,這一掌使的正是形意門心法,掌勢似虛而實,似柔而剛,不帶絲毫風聲,但掌勢甫發,對方一團強猛絕倫的掌風立被擋住!

    不,經阮天華拍出的掌力一震,居然原壁奉還,如數回捲過去。

    這是數十年來從未遇上過的事,紀笑天不禁猛吃一驚,急切之間,只得雙足一點,縱身後躍。

    那知就在此時,突覺雙腳踝一緊,被人雙手緊緊握住,那想縱得起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他自己劈出的掌風已經反撞過來,快要及身。

    掌力經人反彈,就成了人家的力道,如被撞上,非得重傷不可,但此時已無法顧得雙腳被人抓住,猛地吐氣開聲,雙手一翻朝前排山推出。

    但聽蓬的一聲大震,他和自己的一團掌力接個正着,這一下掌力經人家內力逼得撞過來的,自然比他原來的掌力強猛了一倍以上。

    看得大為凜駭,兩人不約而同怒吼一聲,同時撲起!

    婁時雨揮起兩尺長一支黑黝黝的旱煙管朝阮天華欺來,口中喝道:“小子,拿命來。”

    柯如冰同時雙掌一挫,朝席小蓉直欺過來,人還未到,雙掌輪劈,兩道掌風就像風輪般輾到。

    阮天華只聽耳邊“老哥哥”的聲音説道:“快拔劍,這人要你自己對付了,老哥哥去幫小妹子了。”

    阮天華沒待婁時雨欺近,早已嗆的一聲掣出賽干將劍來,一道青虹應手而出,婁時雨旱煙管磕到,他長劍也已及時劃出。

    婁時雨此刻急怒交進,兇性突發,但他究竟是久經大敵之人,一眼就看出阮天華長劍光華極盛,顯系削鐵如泥的名劍,豈肯和他硬砸?身形旋輕,右臂揮舞,避開對方劍光,乘隙進招。

    他個子瘦小,使的又是一支兩尺長的旱煙管。凡是個子瘦小的人,都以騰挪見長。

    旱煙管正是用以點穴的外門兵器,在他手上使出,每次出手,至少都有七八點極淡的煙斗影子,箭一般射向你七八處穴道。

    尤其他瘦小人影,縱躍如飛,起落如電,令人目不暇接。

    阮天華展開“紫雲劍法”,這套劍法中的身法步法,就是“紫府迷蹤”身法。

    婁時雨把一支旱煙管使得宛如急風驟雨,連使殺手,如果換了一個普通江湖高手,就是十個八個,都已傷在他旱煙管之下了,但他竭盡所能,不但沾不到阮天華一點衣角,連對方一個人影,都時隱時現,不可捉摸。

    尤其一片劍光,有如一片雲海,使人迷離莫測。

    兩人這一戰,一個仗着劍法精奇,一個仗着身法靈活,居然相持不下!

    但另一面可不同了,柯如冰雙手如輪,劈出一記又一記的掌風,記記如駭電驚霆,凌厲無匹。

    席小蓉幾乎一記也不敢和他硬接,她九轉掌火候不如大師姐甚遠,自然不敢逆風欺進,只是閃避來勢,沒有進手的機會。

    不過三兩掌的功夫,已經累出一身大汗。

    柯如冰冷嘿道:“小丫頭,原來你也只有這點能耐?”

    話聲出口,突聽身後有人説道:“誰説的?”

    柯如冰一驚,喝道:“什麼人?”

    反手朝後劈去,他身後根本沒有人。

    桑鳩婆看到席小蓉在對方掌下,只有閃避之功,正待出手,看他忽然喝着“什麼人”,反手擊掌,心知有人暗中幫席小蓉了。

    這就站着沒動,運足目力看去,才依稀看到柯如冰的身後,似有一個極淡的人影,如非先已知道有人相助,絕難發現,不覺微微一笑,再也不用自己出手了。

    柯如冰一掌出手,人也隨掌轉了過去,身後根本連鬼影子也沒有,正待朝席小蓉出手,突覺右肩胛被人輕輕拍了兩下,急忙又是一記“龍尾揮風”,朝後揮去,身隨掌轉,依然沒見人影。

    他兩次向後發掌,自然沒有時間再攻席小蓉了,這一機會席小蓉豈肯錯過?身形一晃,右手疾發,拍的—聲拂中柯如冰的左肩。

    她經阮天華以“紫牙神功”療傷,把她一身“玄陰真氣”都化去了,不然,這一記“九轉掌”拂中他肩頭,就夠他受的。

    柯如冰左肩被席小蓉拂中,雖無陰氣侵入,也被拂得隱隱作痛,心頭大怒,右手揮掌朝席小蓉迎面直劈過來。

    那知手掌堪堪朝前要劈未劈,突覺衣袖被人拉住,再也劈不出去,急忙低頭看去,果然有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拉住了袖底。

    既然看到了手,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本待朝前劈出的手掌突然往下一沉,五指如鈎朝那隻手腕抓去。

    這下也許他發動的快,居然一下就扣住了那隻手的手腕。

    不料那隻手動作也絲毫不慢,翻起手來,同樣扣住了柯如冰的手腕。

    要知那隻手是從他袖底伸過來的,這一扣住了他手腕,往後拉去,不就是把柯如冰的右手往背後扳過去嗎?

    這是一記普通的擒拿手法,柯如冰急忙轉身向右轉,左手疾發要去叉他背後那人的喉嚨,這正是解救手被反扳的唯一手法。

    那知背後那人右手扣着柯如冰右手一味往後扳,左手卻一把搭在柯如冰右肩用力往前推,這一來柯如冰就再也轉不過身去。

    席小蓉看他和背後的人拉拉扯扯,她雖沒看到柯如冰背後的人是誰?但這是她出手的機會,左掌橫掃,一下就擊在柯如冰的喉嚨上,但聽“咯”的一聲,喉骨立被她切斷。

    柯如冰兩眼翻白,一個人應手便倒,再定睛看去,柯如冰身後那有什麼人影?

    秦嶺四老,轉眼之間,倒下了三個。

    席小蓉怎麼也想不到出手會如此順利,就在此時,只聽耳邊響起那自稱“老哥哥”的聲音説道:“好了,四去其三,喂,小妹子,你會不會彈石子?”

    席小蓉問道:“你是老哥哥?”

    “一點也不錯。”老哥哥的聲音道,“你快回答我,會不會彈石子?”

    席小蓉道:“要怎麼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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