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麟這裏剛一陣默然,突然輕快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老和尚展顏一笑道:“只怕是二姑娘帶着大姑娘來了。”
李玉麟心頭不由的震動了一下。
真的,步履聲還沒到門口,黑妞的話聲就傳了過來:“大爺,我們來了!”
黑妞懂禮,她只叫老和尚而沒叫李玉麟,説“我們”,也沒説乃姐。
老和尚坐着沒動。
李玉麟站了起來。
剛站起,禪房門外來了黑妞跟姑娘杜鳳儀。
姑娘她一臉的驚喜之色,還帶着兩頰的豔紅,只是,人瘦了不少,比前些日子兒幾乎沒見胖。
入目姑娘,再四目相對,李玉麟心底再泛異樣的感受。
姑娘姐妹是懂禮,進禪房先給老和尚見禮,然後才轉向李玉麟淺淺一禮:“李少爺。”
李玉麟也答了一禮,叫了聲:“姑娘。”
老和尚一旁笑道:“看來兩位之間生分多了,幸好李少爺今天來了,要是再隔些日子不見,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一句話紅了兩張臉。
姑娘杜鳳儀更低下了頭。
只聽老和尚又笑着道:“大姑娘還是那麼瘦,不過,李少爺,這可不關我這兒吃的不好啊!”
李玉麟臉色紅了。
姑娘的一顆螓首,幾乎垂到了胸前。
好在老和尚也就這麼兩句,第三句他説的是:“兩位陪李少爺在這兒説説話吧!我該做功課去了。”
他走了。
出家人有早課,有晚課,這時候做什麼功課?
黑妞也道:“我廚房裏還有些事兒,李少爺,在這兒吃飯,我這就去給你做幾樣可口的菜。”
她也走了。
剎時,禪房裏只剩下兩個人。
姑娘杜鳳儀,她到這會兒還沒抬起頭來,紅雲泛了白嫩的耳根,急促的心跳聲都讓人聽見了。
李玉麟先説了話,畢竟他是個男人家:“姑娘的傷,都大好了?”
姑娘低着頭道:“是的,謝謝,不是你,我什麼都沒了。”
李玉麟道:“姑娘快別這麼説”
姑娘道:“我説的是實情實話。”
杜鳳儀説的的確是實情實話,要不是李玉麟及時救了她,她的清白、她的性命,一切都完了。
或許,她不至於被殺,可是姑娘她剛烈,一旦清白受污,她還會苟且偷生活着麼?
這,李玉麟明知道,可是他並不願姑娘再提,一方面固然因為他不是個施恩望報的人,另一方面,這,畢竟是姑娘的傷心事。
不過還好,提是提了,姑娘並沒有什麼悲悽之色。
儘管姑娘清瘦的嬌靨上沒什麼悲悽之色,她還是改了話題,改是改了,可是如今兩個人獨處,他一時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只得沒話找話。
沒話找話,總比干坐着強。
李玉麟道:“在這兒,住的還習慣麼?”
姑娘輕輕道:“再世為人,蒙莫大爺收留,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習慣,只是給莫大爺、宮叔添了不少麻煩。還有妹妹,我養傷養病的這段日子,都是她照顧,她也知道,是住在人家這兒,所以裏裏外外,大小事她都搶着做。”
李玉麟道:“自己的妹妹嘛”
“也不能這麼樣説。”姑娘道:“現在才知道,我們倆都是抱養來的,我不是她的親姐姐。”
李玉麟道:“自小一塊兒長大,跟親姐妹又有什麼兩樣?”
“我不能這麼想,我認為我欠她一份情。”
“二姑娘未必會這麼想,要是讓她知道,只怕她會傷心難過。”
“我拿她當親妹妹一般看待,永遠拿她當親妹妹,也希望她能永遠拿我當她的親姐姐看待。”
“那是一定的。”
“其實,如今,再也沒有我倆的親人了,都是苦命可憐人,連自己的親生爹孃是誰都不知道,同病本應相憐。”
眼圈兒一紅,姑娘低下了頭。
李玉麟想勸,不知道該怎麼勸,可是不勸又不好,覺得有點手足無措,道:“沒想到我引起了姑娘傷心難受。”
“不!”姑娘忙抬頭,道:“我是你知道,碰上這種事,我的事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總得好一陣子才能”
李玉麟道:“我知道,這是不能勉強的,總希望,姑娘能早一天平復。”
姑娘微低頭:“謝謝你,我會盡心盡力。”
李玉麟沒説話。
姑娘輕輕道:“李姑娘的事怎麼樣了,有頭緒了麼?”
李玉麟沒敢告訴她杜氏兄弟出首的事,一旦告訴了她,她一定會問一下,問杜氏兄弟目前的情況。
他只説了聲:“有點頭緒了!”
然後把告訴莫堂主的,概略的又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姑娘道:“我原本就知道,這裏頭不那麼單純,可絕沒想到這會是皇上的這麼個用心”
李玉麟道:“誰也沒想到,其實,他原本就是這麼個記仇的人。”
姑娘目光一凝道:“要是萬一掌握不到什麼證據呢?”
李玉麟雙眉微揚,威態微現:“當然最好能掌握到證據,其實,不管能不能掌握到證據,我妹妹總是要救回來。允禎他也應該想得到,我妹妹但有毫髮之傷,李家跟他沒完,他要是認為李家會自認鬥不過他.就這麼算了,那他就錯了。”
姑娘道:“以我看,他們不會挑那麼個地方設置秘密機關,京畿一帶,地方多的是,哪兒不能設置秘密機關,再説,也不必裝神扮鬼啊!”
她的看法,倒是跟莫堂主不謀而合。
李玉麟道:“真相究竟如何,等明天早上見過老郡主之後,應該就能知道了。”
姑娘道:“我覺得不大對,聽説,德瑾格格當年是讓老郡主逼死的,怎麼單她的陵寢鬧鬼,而這鬼又跟李姑娘被劫擄失蹤的事,扯得上關聯。”
李玉麟道:“這就不知道了”
姑娘道:“老郡主當年逼死德瑾格格,跟李家有關,是不是?”
李玉麟遲疑了一下,點了頭:“不錯。”
“那麼除非是真有鬼,德瑾格格陰魂不散,做了鬼還記恨,是她”
李玉麟道:“姑娘,我不信世上真有鬼,再説,劫擄我妹妹的,明明是人,明明是允禎的主使。”
姑娘眉鋒一皺道:“這我就想不通了。”
李玉麟道:“應該不難明白,鬼也好、人也好,總是允禎的主使就對了。”
“可是”
“姑娘病剛好,不要為這事傷神了,等明天見過老郡主之後,應該多少能理出個頭緒,琢磨出個端倪來。”
姑娘頭微低,道:“我的病也好、傷也好,都不要緊,我總希望能早一天救回李姑娘來,也總希望能盡一份心力為爹跟二叔贖點罪。”
聽姑娘提起杜氏兄弟,李玉麟的心頭不由為之一震,忙道:“姑娘坐太久了,會不會累?”
姑娘道:“不要緊,我早已經下牀走動了。”
“已經全好了麼?”
姑娘抬頭凝日,道:“不要緊,現在提起爹跟二叔,我心裏已經好多了,我只是替他們兩位可惜。”
一語道破用心,李玉麟為之心頭再震,一時沒能説上話來。
“你不願意我提,我就不提了,對了”姑娘道:“你能不能跟‘窮家幫’的衞分舵主説一聲,讓他準石清進城來看看妹妹。”
李玉麟一怔:“怎麼,站娘是説”
姑娘道:“我看妹妹心裏是真有了石清,有時候看她像有什麼心事似的,一個人坐在那兒發呆,雖然她沒説,可是我知道。”
李玉麟道:“讓衞分舵主準石清進城來容易,我只一句話,他一定點頭,只是,這時候讓石清進城來,尤其是上這兒來合適麼?”
“你是説”
“石清進城來,是冒殺身之險,老往這兒跑,會給莫大爺惹來麻煩。”
姑娘呆了一呆,道:“這倒是”
“姑娘得空跟二姑娘説説,只要她心裏真有石清,日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那我就找機會跟她説説。”
兩個人就這麼單獨相處,就這麼説着話,雖然沒説什麼頂要緊的,可是對姑娘來説,心裏已經很安慰了。
其實,就算是什麼都不説,能看見,能在-塊兒,也就很夠很夠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妞來叫吃飯了。
儘管黑妞只是來叫他們吃飯的,可是也讓姑娘杜鳳儀清瘦的嬌靨上增添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李玉麟來的時候,廟裏只四個人,可是到了這吃飯的時候,卻多了一個人。
宮海波來了,而且是早來了,只是沒敢上禪房招呼,沒敢去打擾罷了。
莫堂主、宮海波、黑妞、還有姑娘杜鳳儀的事,李玉麟他也親口對人家做過承諾。
可是一想到那位情多、義也夠重的蘭珠格格,李玉麟的一顆心,總不免為之一沉。
廟裏吃飯,當然是齋。
可是黑妞的手藝真不賴,把幾樣素菜做得可口的不得了。
李玉麟是多少日子沒吃着家常飯了,這一頓,不免多吃了點兒。
做飯的沒有不喜歡人家多吃的,黑妞高興,大家都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數姑娘杜鳳儀了。
其實,她也多吃了。
她這-多吃,招來了宮海波的話:“李少爺,我看往後你最好還是少來兩趟。”
他一本正經,股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幾個人都聽怔了!
就在幾個人都聽怔的當兒,他接着又是-句:“莫堂主這兒,香火少,你要是多來兩趟,像大妞這種吃法,只怕糧食要不夠。”
黑妞頭一個笑了。
莫堂主更是哈哈大笑。
姑娘杜鳳儀紅着一張嬌靨,低下了頭。
李玉麟,他也覺得臉上一陣奇熱。
時候不早了,真不早了,李玉麟不忍説,可卻不能不説該走了。
莫堂主、宮海波、黑妞只送出了禪房。
姑娘杜鳳儀卻送到了後門口。
到了後門口,姑娘微低着頭,輕聲道:“什麼時候再來?”
李玉麟遲疑了一下,道:“我不敢説。”
姑娘沒説話。
李玉麟忙道:“真的,我真不敢説,就跟這一趟來一樣,事先我根本不知道能有空來看看。”
只聽姑娘道:“我知道。”
李玉麟道:“只要得空,我一定來。”
姑娘道:“也別勉強,辦正事兒要緊,你,你要多小心,多保重。”
李玉麟道:“我知道。”
姑娘道:“那時候不早了,你走吧!”
李玉麟吸了口氣,沒再説什麼,走了。
姑娘這時候才抬起了頭,站在後門口,一雙美目裏,泛起了閃亮的淚光。
口口口
不知道為什麼,李玉麟總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其實,他明知道是為什麼。
回到了外館,蘭珠一個人獨坐燈下,顯得很無聊,一見李玉麟回來,她立即有了精神,忙站了起來道:“怎麼一去這麼久,這時候才回來?”
李玉麟道:“説話耽誤了。”
“吃了沒有,要沒吃我讓他們馬上給做。”
要是姑娘杜鳳儀,就是自己下廚親手做了。
這就是蘭珠與杜鳳儀很多不同地方里的一個。
李玉麟感覺到了,也想到了。
但是他也感覺到了,想到了另一點,那就是蘭珠跟杜鳳儀有一點是相同的,兩個人對他的心。
儘管表現的方式不同,對他的心,絕對是相同的。
就因為感覺到了,想到了這一點,李玉麟原本已經沉甸甸的心頭,更沉了。
“怎麼了?”
蘭珠顯然看出來了。
李玉麟忙掩飾:“沒什麼,只是有點累。”
蘭珠嬌靨微沉,小嘴兒一噘:“人家一個人悶了大半天,只指望你回來説説話,哪知道你一回來卻説累了。”
李玉麟微一笑,笑得有點歉疚,道:“累是累了點兒,可是説話的精神還有。”
春風解凍,蘭珠的嬌靨不沉了,小嘴兒也不噘了:“那就陪我説説話。”
蘭珠她貴為和碩格格,儘管嬌寵縱慣,畢竟有她成熟、有她有擔當的一面,拿她面對老郡主時之能言善辯,説之以理,動之以情這件事,就是個絕佳例證。
可是,一旦她面對李玉麟時,卻又變得跟個小孩兒似的。
令人不能不慨嘆情之神奇、玄妙。
就在他們兩個人燈下對坐説話的時候。
遠在西山,坐落着巨冢的那處山坳裏,清冷的月光之下,緩緩的走進了個人來,是老郡主。
只老郡主一個人,沒見她帶任何人,也沒見胖總管齊祿。
她緩緩走進山坳,緩緩走到那座巨冢前站正,面對獨生愛女的埋骨處、她臉上居然連一點悲悽之色都沒有。
不但沒有悲悽之色,籠罩在她臉上的,反而是一片逼人的冷峻之色。
這還不算怪,怪的是,只見她探手入懷,從懷裏摸出根半尺短長,黑忽忽的棒子,在那座巨冢前連敲了三下。
一長兩短,居然還很有節奏。
棒子在巨冢上連敲三下,巨冢上當然是連響三下,而那棒子本身,也似因震動發出一種極具尖鋭的嗡嗡之聲。
敲是敲了,巨冢是響了,棒子也發出了尖鋭的嗡嗡聲,但是,這兩種聲音很快的就趨於寂靜。
只不知老郡主的用意何在。
兩種聲音歸於寂靜,老郡主的臉上浮現了詫異之色,拿起那根棒子,又連續的再敲了三下。
依然是一長兩短,很有節奏。
那兩種聲音,再度很快的趨於寂靜。
老郡主的用意究竟何在?
老郡主臉上的詫異之色增添了三分,只見她很快的繞到巨冢之後,手裏棒子往巨冢上一點,巨冢立即石塊移動,現出了一個寬約二尺,一人多高的門户,門裏,一道石梯直通往下。
老郡主很快的走了進去,門户又自合上。
老郡主居然知道如何開啓這座巨冢的秘道?
這座巨冢,當年是由老郡主親自監造的,她知道巨冢的機關秘道,應該是不足為奇。
但,她剛才用那根棒子在巨冢上,有節奏的連敲三下,又是什麼意思?
顯然,那是一種聯結信號,其用意是告訴冢中人,她來了,讓冢中人開啓秘道。
那麼,這應該表示,老郡主她知道冢中人,她的獨生愛女德瑾格格,當年並沒有死去。
這又是怎麼回事?
當年,德瑾格格不是被老郡主逼得服毒自盡了麼?
這,恐怕只有問老郡主自己了!
沒多大工夫,巨冢上門户再度開啓,老郡主從巨冢裏出來了,臉色更見冷峻,也多了幾分陰沉。
她很快的關閉了巨冢上的門户,很快的繞到巨冢前往山坳外行去,步履之間,快逾常人一倍。
顯然,這麼多年來,老郡主她還是沒把一身武功放下。
老郡主很快的出了山坳。
山坳裏,又恢復了寂靜。
生似,這兒沒有任何人來過,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口D口
一太早,蘭珠就跟李玉麟雙雙趕到了“福王府”。
早不怕,老郡主做早課,有早起的習慣。
這次,李玉麟可以名正言順的進“福王府”了。
但,進了“福王府”,碰見的是胖總管齊祿,他給蘭珠見過禮後卻這麼説:“格格,老郡主病了,不能見您們兩位了!”
蘭珠跟李玉麟都一怔。
蘭珠忙道:“怎麼,倫奶奶病了,什麼病?”
齊祿道:“不知道,大夫還沒看出來。”
“這怎麼會,昨天不還好好的麼?”
“是啊!誰知道會突然得了病,昨兒晚上發了高燒,當時就把幾位御醫請來連夜診治,可是他們幾位居然連什麼病都沒看出來。”
“這,這怎麼會她老人家病得很重麼?”
“當然很重了,要不然怎麼會連你們二位都不見呢9”
“真要命,怎麼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
李玉麟突然道:“格格,咱們走吧!”
“走?”
“老郡主病了,不能見咱們,咱們不走還等什麼?”
“可是”
李玉麟轉望齊祿,道:“請齊總管代為問候,並請代為轉奉,李家人不是不明事理,知道她老人家的不得已。”
齊祿一怔。
蘭珠也一怔:“你怎麼説,倫奶奶是”
李玉麟沒多説,只道:“格格,走吧!”
“等一等!”蘭珠急道:“你把話説清楚。”
李玉麟道:“格格冰雪聰明,何必非讓我説清楚不可,當今的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愛這個,又哪-個不知道明哲保身之道。”
“我明白了!”蘭珠秀眉雙揚,霍地轉望齊祿:“是麼?齊祿。”
齊祿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好,道:“這,不”
蘭珠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不敢讓倫奶奶為難了,只是我很失望,沒想到我一向敬愛的倫奶奶,反而不如我蘭珠-”
霍地又轉回臉:“求人不如求自己,咱們走!”
兩個人這裏剛要走。
那裏,後院方向,傳來了老郡主的冷喝:“站住!”
兩個人還沒動。
只聽老郡主又道:“齊祿,讓他們進來。”
齊祿忙道:“老郡主”
“我沒變了主意,讓他們進來!”
齊祿答應了一聲,迴轉身,哈了腰:“兩位請。”
蘭珠望李玉麟,李玉麟有點猶豫。
只聽老郡主沉喝道:“不要意氣用事,否則你永遠找不到,救不回你妹妹。”
李玉麟心頭一震,忙揚聲道:“再晚不敢!”
蘭珠沒説什麼,卻當先急步行了進去。
李玉麟邁步就跟。
在那個小院子裏的佛堂裏,老郡主肅穆盤坐。
李玉麟跟蘭珠來到,雙雙見禮。
只聽老郡主冷然道:“我所以改變了主意見你們,是要讓你們知道,雖然上了幾歲年紀,可是我還是當年的我。當年我無視於權勢,如今我照樣天不怕,地不怕,何況我已經入土半截,就是現在死,也不算夭折。”
李玉麟跟蘭珠都沒説話,兩個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説什麼好。
“還有!”老郡主接着道:“我要告訴你們,我所以改變主意要見你們,是為了當年的鐵鷹王,不是為現在你們李家。”
李玉麟説了話:“無論如何,李家都會感激您老人家。”
老郡主道:“我並不是要李家感激,直説一句,也不稀罕,如果你李家早知道感激我,也不會有如今這種事了。”
李玉麟聽出了話中有話,不由一怔。
蘭珠忍不住道:“倫奶奶”
老郡主冷然截口:“不要急,我馬上就會説正題了。”
蘭珠道:“我不是催您老人家,我是”
“不管你催不催,反正我既然改變了主意要見你們,我就一定會説。”
老郡主今天早上的脾氣很大,蘭珠沒敢再吭氣。
其實,她不知道,李玉麟也不知道,老郡主有一大半是因為傷心難過。
只聽老郡主道:“昨天夜裏,我上西山去過了”
李玉麟、蘭珠雙雙一怔。
蘭珠道:“怎麼説,您老人家親自去了西山?”
老郡主道:“不去看個究竟,我怎麼給你們答覆?”
李玉麟道:“還勞累您老人家親自跑一趟西山,再晚很不安。”
老郡主像沒聽見,道:“我也到墓裏去過了”
蘭珠叫道:“怎麼説,您”
“不進去看,又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
李玉麟道:“再晚沒有想到,那座冢還可以進去。”
老郡主看也沒有看李玉麟,冷然道:“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説話不老實,以你們倆頭一天晚上的所見,不是分明知道那座冢有秘道可以進出麼?”
李玉麟只覺臉上一熱,沒説話。
蘭珠道:“您老人家知道那座冢的秘道?”
“當年是我監工督造的,秘道甚至是我設計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李玉麟跟蘭珠都聽得一怔。
蘭珠忍不住又道:“您老人家為什麼要在那座冢裏設計秘道?”
老郡主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抽搐,道:“因為我的女兒德瑾當年並沒有死,我留下了她一條命”
李玉麟又猛一怔。
蘭珠脱口叫道:“什麼,瑾姨當年沒有死,是您”
“她總是我的女兒,我總是她的娘。”
李玉麟道:“再晚明白了,所謂鬧鬼,就是”
“你沒有完全明白,你也沒辦法完全明白,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女兒那時候已經懷了身孕,懷的是納蘭的骨肉,當初,我也是為這件事邁她服毒”
李玉麟心頭一震。
蘭珠睜大了眼:“納蘭”
“沒想到,我一念不忍,留了她一條命,也讓她在冢裏生下了她的孩子,更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她母子受人利用,讓當年一點仇恨,劫擄了李家的人。”
李玉麟心頭猛一震,急道:“您老人家是説德瑾格格母子劫擄了再晚的妹妹?”
“劫擄人的是她那個兒子德俊琪,很顯然的,這件事是得到了做母親的首肯,也是受了大內的利用。”
蘭珠忙道:“您怎麼知道?是瑾姨母子自己承認的,還是您在冢裏見着了”
“都不是,是我自己推測。”
“怎麼説,是您自己”
“因為冢裏已經沒有人了,她們已經走了。”
李玉麟為之一怔,一急。
蘭珠道:“那您是怎麼推測”、
老郡主道:“我在冢裏發現了另一個女子的飾物,這個飾物絕不是德瑾的”抬手遞出一支鳳釵,道:“這根鳳釵是你妹妹的麼?”
李玉麟入目鳳釵,心頭大震,還沒有接過,他就急急的叫道:“是的,是的,老郡主,是的。”
話説完了,他才忙伸手接過,畢竟是一母同胞親兄妹,鳳釵入握,不由心頭一酸,兩眼欲濕。
蘭珠叫道:“倫奶奶,這麼説,果然是瑾姨母子劫擄了他妹妹。他妹妹也曾在冢裏待過……”
老郡主道:“你們兩個頭天夜裏的所見,恐怕就是德瑾的兒子跟她,因為德瑾憎恨天日,絕不會到冢外來。”
此言一出。聽得蘭珠脱口叫了聲:“哎呀!那天夜裏錯過了”
李玉麟也不由的猛跺一腳:“該死!”
老郡主冷然道:“你們也不用悔恨,就算是你們那天夜裏沒有錯過,也救不了你的妹妹。”
蘭珠道:“怎麼?”
老郡主道:“除非你李家絕學是“九幽真經”上所載武學的敵手。”
蘭珠道:“‘九幽真經’?”
李玉麟凝目道:“老郡主是説”
“她母子不知道是什麼機緣,就在那座冢的地下,獲得了一部‘九幽真經’,母子研習,德瑾僅得其中的十分之一二,她那個兒子卻已盡得神髓,一身詭異陰功,恐怕在當世之中找不出幾個敵手來了。”
蘭珠臉色倏變道:“那”
李玉麟也為之心神震動,道:“老郡主,李家絕學不知道是否敵得過‘九幽’陰功,但是無論如何,再晚一定要救回自己的妹妹。”
“這個我知道,我並沒有認定你李家絕學不是那‘九幽’陰功的敵手,但是現在她母子已經離冢他去,你仍無法救你的妹妹。”
蘭珠道:“您也不知道瑾姨母子會上哪兒去?”
“我要是知道,會不告訴你們麼?”
蘭珠道:“那這怎麼辦?”
李玉麟高揚雙肩,道:“格格放心,總會找得到的。”
老郡主道:“你們要知道,我比你們還急着要找他們母子。”
蘭珠道:“您也急着找瑾姨母子?”
“大內當初既然利用了他們母子,就一定有控制他們母子的法子,現在他們母子帶了李家人離冢他去,顯然是背叛了大內。你們知道,現在這個皇上,是絕不容有人背叛他的,我不能不在大內找到他們之前先找到他們。”
“您不是説,‘九幽真經’已少有敵手麼?”
“你不知道我知道,大內秘密養的能人更多。”
“那麼您打算怎麼找瑾姨母子呢?”
“那就是我的事了。”
“倫奶奶”
“我該説的已經説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您既是為鐵王,也是為兒女,為什麼您就不願意給我們一些指點,也讓我們能搶在大內前頭找到他們。”
“蘭珠,你最好不要跟他一起去找。”
“為什麼?”
“我的女兒認為已經把命還給了我這個做孃的,她連我這個做孃的都不認。”
蘭珠説得毫不猶豫:“我懂得您的意思,我不怕。”
“你真認為值得?”
“倫奶奶,當年的您呢?”
“你看見了,我如今是個什麼下場。”
“可是您並沒有怪什麼,是不是?”
老郡主神情-震,臉色微變:“當年有那麼一個我,怎麼如今又有-個你”
一頓,接道:“有了‘九幽’陰功的人,每隔一段時日,必須得飲生血,你們就循着這去找吧!”
蘭珠為之一驚。
李玉麟兩眼奇光暴閃,道:“多謝老郡主。”
老郡主眼一閉,道:“你們可以走了!”
蘭珠還像沒聽見。
李玉麟道:“格格,咱們告辭吧!”
蘭珠這才定過神來,跟李玉麟雙雙告辭。
齊祿把他們兩個送出了“福王府”,又急急忙忙折回了佛堂,他還沒見禮,老郡主已然道:“給我準備出門的東西。”
齊祿忙道:“奴才就是來請您三思的。”
“我已經是欲罷不能了!”
“您”
“怪我自己,當年要是我沒那-念不忍,現在也什麼事都沒有了。”
“您怎麼能這麼説,天下父母心,只要有一點辦法,誰都會那麼做。”
“但是,我那麼做了,有用麼?她知道我這個做孃的這點心意麼?她感激麼?”
“老郡主就因為這樣,奴才才勸您別”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可以不認我這個娘,我不能不認她這個女兒。你説,對李家,在道義上我該負這個責任,我怎麼能不管?她要是真敢對我怎麼樣,當年是我把她的命留下來的,那麼我也該承擔這份報應。”
“老郡主”
“我説的還不夠明白麼,你就不要再説什麼了。”
“老郡主”
“齊祿,我的話你聽見沒有?”
這一句,老郡主的語氣很沉重。
齊祿除了答應之外,沒敢説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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