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麟和宋泰,在那名花子帶路下,來到筆架山長陵陵門之前。
那花子撮口發出了幾聲鳥鳴也似的哨音。
哨音方落,從兩旁樹林之中竄出兩名中年花子。
那名花子道:“本幫長老,遼東的李少爺到了。”
兩名中年花子忙行大禮。
李玉麟攔住了,道:“兩位大哥辛苦。”
一名黝黑的中年花子道:“不敢,是弟子們的份內事,能為長老效勞,也是弟子們的榮寵-
李玉麟道:“兩位大哥可曾發現有什麼動靜?”
那黝黑中年花子道:“到目前為止,一點動靜也沒有,也沒再見有新添的被害牲畜屍體。”
“那些被害牲畜屍體,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黝黑中年花子道:“就在這長陵周圍。”
李玉麟當即屏息凝神,竭盡目力,用他那敏鋭超人的聽覺及目力,搜查這佔地相當廣大的長陵四周。
幾名“窮家幫”的弟子,都是武林健者,當然知道他在幹什麼,也都屏息靜肅,不敢驚擾。
默查片刻,果然,長陵周圍除了風聲、鳥鳴,以及林木枝葉的簌簌聲之外,別無一點聲息。
他眉鋒微皺,暗自沉吟,心想德瑾格格跟德俊琪母子,深居西山陵寢多年,過慣了不見天日的生活,加以研習“九幽真經”武學,自當心喜陰暗,這座長陵確是絕佳的藏身之處所。
被害牲畜的屍體既在這座長陵周圍發現,她們母子就應該還在附近,至少也離不開“十三陵”這一帶。
當即他道:“幾位請撤回分舵去吧!剩下來的,就是我的事了。”
那黝黑中年花子道:“弟子們怎麼敢杷長老一個人留在這兒”
李玉麟道:“我已經跟趙分舵主説好了,況且這也是我的本意,幾位還是馬上撤離此地吧!”
黝黑中年花子道:“既是長老堅持,弟子們不敢不敬遵令諭,只是若是分舵主在別處發現有什麼異狀呢?”
李玉麟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好了,我就在這‘十三陵’一帶,派哪位來知會我一聲就行了。”
既是如此,幾名“窮家幫”“昌平”分舵的弟子也沒再説什麼,當即告辭離去。
望着幾名“窮家幫”弟子奔去不見,李玉麟立即往裏行去。
他一邊往裏走,一邊暗暗默查四周,從“陵恩門”至“陵恩殿”,一路行來,仍然沒察覺任何動靜。
至殿後,入小門,再過小橋到寶城,一直到墓穴之前,依然空蕩寂靜,站在周圍鬱郁蒼蒼的松柏之間,山風過處,濤聲陣陣。
這地方一旦人少,還真有點栗人。
既到墓穴,“長陵”便已到了盡頭,德瑾母子若是仍藏身在此處,那麼,現在在哪兒呢?
李玉麟繞圓丘緩行,一邊默查身周,一邊凝目在圓丘上找尋。
他要看看圓丘上的石塊,有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他堅信,以德瑾母子的習性,這當兒一定是藏在不見天日的地方,而這一帶,不見天日的地方,只有在這座“長陵”的墓穴之中。
但是,繞行圓丘一週,一點可疑的痕跡都沒有。
他停在圓丘之前想,有可能,長陵,或者其他的陵寢,都會有不為人所知的秘密門户、通道。
以古來帝王的習性,作為推斷,的確不是沒這個可能。
但,德瑾格格母子,未必知道暗門所在。
那麼,他母子藏到哪兒去了呢?
他母子之所以躲,只是為躲老郡主,不是為躲別人。
那麼,他母子既是聽命於大內,當初又甘心受大內利用,應該是不管躲到哪兒去,都會跟大內保持聯絡。
可是,為什麼大內還不知情,會派出那兩個到西山陵寢去見他母子?
難道説會是他母子已經背叛了大內,連大內都不知道他母子哪兒去了?
這些疑點一一浮上腦際。
最後,李玉麟確定了一點,那就是,不管怎麼樣,必須先找到德瑾格格跟德俊琪他們母子。
可是,被害牲畜的屍體,既是在這“十三陵”中的“長陵”一帶發現,為什麼他趕來之後,到如今沒發現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難道説,那些個被害的牲畜,是被別的獸類所害?
不可能,別的獸類鮮有吸乾血而棄屍體於不顧的。
根據這一點,找他母子並不難.只要他母子還在這一帶,只要守在這一帶不走,他母子遲早總會再出來找尋牲畜吸血的。
可是,他母子多久才要吸一次血?
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想着想着,李玉麟不由急燥起來,一經急躁,難免有點氣惱,氣惱之餘,他提一口氣,騰身掠上寶城。
寶城建築宏偉高大,居高臨下,几几乎可以把“長陵”一帶盡收眼底。
他剛掠上寶城,一樣事物便立即呈現眼簾。
那是在“筆架山”的山頂。
“筆架山”是“天壽山”的中峯,既稱“筆架山”的山頂,當然就是“筆架山”的峯頂。
“筆架山”的峯頂,被一片鬱郁蒼蒼的林木所籠罩,本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可是這時候,也就是李玉麟掠上寶城的當兒,那一片鬱郁蒼蒼的林木之中,突然沖天飛起一羣鳥雀,帶着一陣鳥鳴,轉過山峯,疾投不見。
這,任何人都明白,峯頂上有人,不然不會驚起鳥雀。
會是什麼人?
這時候會是什麼人在峯頂那片鬱郁蒼蒼的林木之內?
李玉麟雙眉一揚,騰身掠起,天馬行空般,疾撲蜂頂。
他的動作不能説不夠快,從寶城之上騰身掠起,疾撲峯頂,到穿入林木,來到峯頂,不過一轉眼間。
可是當他來到峯頂的時候,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峯頂沒多大地方,名符其實的一座峯頭,到處林木野草,沒有平地,不見路徑。
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人,既有人就必是不等閒的有心人。
可是,那不等閒的有心人呢?
李玉麟遊目所及,一眼看見峯頂有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很淺,只能容下一個人,就在這深淺只能容下一個人的山洞裏,地上卻鋪着雜草,還有一些沒吃完的野味。
顯然,確有不等閒的有心人在。
可是,就在這一轉眼工夫間,人走了。
也許就是剛才驚起那羣鳥雀的當兒。
李玉麟急忙拔身而起,衝出林木,直上峯頂最高處。
他站在最高處,急急遊目四顧,“筆架山”都被林木遮蓋籠罩,但在不遠處濃密林木之間,他瞥見一點自影飛閃而沒。
那應該就是不等閒的有心人了。
李玉麟行動如電,頭下腳上,飛瀉撲去。
而,等他穿林而入時,卻又已無所見。
他沒馬上追撲,站在雜草叢裏凝神細聽,一聽之下,他唇邊泛起了冰冷的笑意,隨手摺了一段樹枝,向着左前方三丈外振腕打出。
樹枝疾若奔電,沒入三文外草叢,發出了聲響。
就在這時候,正前方三丈外一株合抱大樹後閃出一條白影,輕捷似山中幽靈,一閃沒入不遠處另一株樹後。
李玉麟冷笑一聲,飛撲過去。
人在半途,震聲發話:“已經現形了,你可以出來了!”
話落,人到,揚掌便要劈向大樹。
白影再閃,那株樹後轉出個人來,一個長髮披肩,一身雪白衣裙的美婦人。
李玉麟一見白影現身,立即沉腕收勢,停了下來,兩個人隔丈餘對立,互相凝視了片刻。
白衣美婦人冷然發話:“我看你有幾分眼熟,你是不是姓李?”
李玉麟生得晚,從沒見過德瑾格格,可是從此時此地,從白衣美婦人的年紀、氣度,他原就推測她可能就是德瑾格格。
如今聽白衣美婦人這麼叫問,他更能確定她就是德瑾格格了。
因為德瑾格格所説的幾分眼熟,是指他像乃父李紀珠。
德瑾不但見過了紀珠,而且對紀珠的印象至為深刻,她當年被老郡主逼令服毒,就是為了李紀珠。
總算找到了。
李玉麟暗暗吁了一口氣,心裏也不免為之一陣激動,道:“芳駕想必就是德瑾格格了?”
這一句,等於告訴了德瑾,他確是李家人。
德瑾格格臉色一變,冰冷道:“這麼説,你是李家人了,德瑾格格她早在當年已經死了。”
李玉麟道:“格格,晚輩已經見過老郡主了。”
德瑾道:“老郡主是誰,誰是老郡主,我不認識,我可以告訴你,你見過誰也是一樣,福王府的德瑾早已死了,如今站在你眼前的,只是個活在幽冥中的人。”
李玉麟懂德瑾的意思,她連老郡主都不認了,自是不願承認她是德瑾。
他道:“芳駕或許不是德瑾格格,但是德俊琪的母親,總沒有錯?”
德瑾格格臉色再變,冰冷道:“我沒有兒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母親。”
李玉麟不懂了,為之一怔,旋即淡然而笑:“芳駕,我已經找來了,而且現在已經朝了面……”
“住口!”德瑾冷叱道:“你不要弄擰了,我不是不敢承認。”
李玉麟道:“芳駕明明是‘福王府’玉倫老郡主的女兒,德俊琪的母親德瑾格格,卻硬不承認,也硬説不是不敢承認
德瑾冰冷道:“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德瑾,德瑾早已在當年就已經死了,我既不是德瑾,當然也就跟什麼老郡主、德俊琪扯不上一點關係。”
李玉麟道:“芳駕不承認是德瑾格格,不承認是玉倫老郡主的女兒,這晚輩我都懂,但是芳駕也不承認是德俊琪的母親,這卻使晚輩”
德瑾截口道:“你沒有必要懂,也沒有讓你懂的必要。”
李玉麟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道:“也是,其實,芳駕承認與不承認,並無關緊要,只要我認出了芳駕,知道芳駕的身份,也就夠了。”
德瑾冷冷一笑,道:“説得好,同樣的,只我知道你是‘遼東’李家的人,也就足夠了!”
李玉麟道:“這話晚輩我就更不懂了?”
德瑾冷怒道:“你裝什麼糊塗,我不信你的上一代,沒有把他當年在京裏的所作所為告訴你”
李玉麟道:“晚輩的上一代,當然曾經把當年的京裏事告訴了晚輩,不過芳駕既不承認是他老人家當年在京裏所認識的人,晚輩以為,芳駕就沒有什麼理由,找晚輩這個‘遼東’李家人的。”
德瑾呆了一呆,旋又冷笑道:“你很會説話,但是沒有用,我要找你‘遼東’李家人,可以不必任何理由。”
李玉麟淡然一笑道:“那晚輩就不虞落人話柄了,也不虞難對老郡主。同樣的,芳駕儘管不承認這、不承認那,晚輩我這個李家人,照樣也可以向芳駕要那另一個李家人。”
德瑾一雙鳳目之中暴閃狠厲毒芒,怒笑道:“原來你在這兒等着我呢,你這可是枉費心機了。我沒有不承認那另一個李家人的遭劫擄,跟我有關係,你如果自信要得回去,儘可以找我要。”
李玉麟雙眉一揚,道:“晚輩千里迢迢,多日奔波,為的是什麼,我可以告訴芳駕,李家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要回那另一個李家人。”
德瑾冷笑道:“好極,我也是不惜一切,要你李家償還我這筆血債,現在你我碰面了,你還等什麼?”
李玉麟道:“晚輩我等的是,為了老郡主,為了當年李家,希望芳駕在不使仇上加仇的情形下,交出那另一個李家人。”
“住口!”德瑾厲聲道:“我已經告訴過你,我跟任何人沒有關係,我沒有必要為任何人。今日的情勢,不是我血濺屍橫,就是你李家三代毀滅,要想讓我在不使仇上加仇的情形下交出那另一個李家人,你是做夢。”
李玉麟救妹心切,幾已不能忍,但為了老郡主,他願意再忍,道:“芳駕”
德瑾厲笑道:“你李家人都會虛情假意,矯飾做作,我不會,你能等,我也不能等,你不動手我可要動手了。”
她還是説動真動,話落,閃身欺近,單掌五指如鈎,疾抓胸腹要害。
德瑾格格如今該是四十許人了,也不知道是出身皇族親貴,一向養尊處優,還是過了幾十年不見天日的冢中生活所致,她的柔荑仍然是那麼欺雪賽霜,柔若無骨。
但是李玉麟知道,這雙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其可怕勝似殺人利器百倍,纖纖玉指五把鋼鈎般,足能洞石穿金。
事實上,他看得出,德瑾一上手就是致命的殺着,也覺得出,玉手未到,凌厲的指風已自襲人。
李家絕學並不在乎德瑾那種皇族親貴人人所必練的武功,可是他不能不把“九幽真經”
上所載武學放在眼內。
德瑾這一上手,十九用的是“九幽真經”上所載武學,不然威力不可能如此驚人。
李玉麟他沒敢輕敵,更不敢大意,右臂暗凝功力,單掌一揮,疾迎德瑾抓勢如電的玉手。
他要試試德瑾的修為深淺。
對敵過招,不但要知己,也要知彼。
不知道德瑾是看透了他的心意還是怎地,眼看兩掌就要接實,她一聲冷笑,突沉腕變招,臂似靈蛇,變抓為點。
一縷陰冷的指風,疾取李玉麟心窩。
還好是李玉麟,他早防着了,微一吸氣,身軀飄退半尺,手上招變,豎掌如刀,硬截德瑾腕脈。
德瑾不閃不躲,厲笑一聲,右掌微搖。
這一招大異武學常規。
但這大異武學常規的一招,卻使得一縷指風倏變為好幾道,把李玉麟胸前幾處重穴一起罩住。
李玉麟心頭震動,為之一驚,德瑾招發人所必救,他顧不得再截德瑾那嫩藕似的玉腕,一提氣,身軀疾旋。
他算是應變快,破空聲中,那幾縷指風擦胸而過,好險。
只聽德瑾陰冷而笑:“李家武學不過如此,好叫你這個李家人知道,你李家那幾套,已經沒什麼了不得了。”
當然,她憑仗的是“九幽真經”上所載武學。
話落,閃身再撲,招式連綿,快捷如電,翻飛飄忽的一雙玉手,已經整個兒的罩住了李玉麟。
李玉麟忙一定神,閃身再退,走避鋭鋒,然後提氣飄身,疾迎上去。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
如今的這兩位,更是高手裏的高手。
轉眼十招過去。
李玉麟發現,德瑾的一身修為,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驚人。
當然,那是受天賦資質所限,並不是“九幽真經”武學不怎麼樣,同樣的一部武學寶典,各人研習、修為絕不一樣。
同樣的人,甚至連研習的資格都沒有,這是絲毫無法勉強的。
但,就這受天賦資質所限的德瑾,就這修為並不如想象驚人的格格,已經跟李家絕學秋色平分。
使這位李家三代裏的佼佼者,佔不到一點上風,討不到一點便宜。
李玉麟還是為之暗暗心驚,第十二招上,他正打算使出李家的三大豔學。
突然,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住手!”
倒不是兩個人聽話,而是這聲沉喝突如其來,使人有着一剎那的分神,就這一剎那的分神,便足以使自己傷在對方手下。
是以,兩個人都立即收招飄退。
轉眼循聲望去,李玉麟為之一怔,德瑾卻是臉上變了色。
不知道什麼時候,密林裏多了一個人,站在丈餘外,那赫然是玉倫老郡主。
李玉麟脱口道:“老郡主”
德瑾轉身要走。
“站住!”
老郡主又一聲沉喝。
不知道為什麼,德瑾聽了老郡主的,站住了,但卻沒回過身。
老郡主臉上的神色出奇的平靜,只見他望着德瑾的背影,道:“不管你認不認我,我總是你的……”
德瑾霍然回身,臉色煞白,厲聲道:“你不是,我跟你一點關係沒有?”
老郡主道:“那是你的説法,事實上,你的身體,從頭到腳,都是我給你的。”
“我已經還給你了,早在當年就還了!”
“那也是你的説法,事實上只要你還在這個人世一天,我所給與你的,你永遠還不了……”
“你”
老郡主嗔目喝道:“至少你身體裏流的,有一半是我的血,你也能否認?”
德瑾臉色一變,旋即厲笑:“套你一句話,這也是你的説法,我認為都已經還給你了,也跟你沒有一點關係了,絕由不得你一廂情願。”
老耶主依然那麼平靜,平靜得像泓毫無波紋的池水。
只聽她道:“其實這已經是無關緊要了,大不了我會當沒生沒養,有你這個女兒,沒得到你一點反哺的孝順,反而使我活在萬劫不復的悲痛日子裏”
德瑾冰冷道:“沒有人讓你這麼多活這幾十年。”
李玉麟一旁聽得雙眉猛攏,怒火高燒,就要説話。
只聽老郡主淡然道:“你姓李,這不關你的事,希望你不要插嘴。”
李玉麟當即把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沒做聲,可是他那兩道栗人的目光卻逼視着德瑾。
只聽老郡主又道:“你也不用這樣,這都是我該受的,誰叫我是個做孃的呢,誰叫我當日有着做孃的那一念不忍?疼惜自己的骨肉,不然我只用上另一種藥,不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
李玉麟心頭-震,栗人目光倏斂。
他了解一個做孃的心,也明白老郡主的用意。
老郡主仍然是疼惜她這唯一的骨肉,希望能以親情感動這位愛女。
而事實上,老郡主這一點良苦的用心,似乎是白費了。
德瑾冰冷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只聽她道:“我不領你這個情,你當年要是改用了別的藥,我也早得到了解脱,你之所以有今天,恐怕也是你應得的報應。”
母子至親親骨肉,只因當年事故,不但如今母女成陌路,做女兒的甚且對母親懷着這麼大的仇恨。
李玉麟為之激怒,也為之一陣椎心刺骨的悲痛,他再也忍不住,叫道:“老郡主”
叫聲甫出口,接觸到的卻是老郡主一雙平和,而且神光湛湛的目光,他心頭為之一震,立即住口不言。
老郡主轉眼望德瑾:“我沒想到你對一個做母親的仇恨這麼深,我不怨天,不尤人,更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早年一直沒有教好你。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想再多説什麼了,如今‘遼東’李家的人已經找到你了,關於劫擄他妹妹的事,你給他一個交待吧!”
德瑾道:“那是我母子跟他們李家的事,不用你多管。”
老郡主道:“我本來不願多管,我管的也不是你們母子跟他李家的事,我為的是鐵王,為的是愛新覺羅這一脈國祚!”
德瑾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老郡主道:“或許你是明知故問,或許你是真不知道,當今這位皇上,記恨當年鐵王跟李家人不肯幫他雍王府。廿年後的今天,借這一樁恨事,劫擄李家人,扣押鐵王之孫於大內,要逼使鐵王出兵,李家人闖宮禁,然後再加之以罪,一舉除去這兩家心腹大患,而你們母子兩個,正是被他利用的人。假如鐵王一家萬一有個好歹,或是鐵王率蒙古鐵騎有什麼異動,造成刀兵之害,繼而動搖一脈國祚,你母子都是無可饒恕的大罪人。”
德瑾有着一剎那的怔神,旋即冷笑道:“你跟我説這些,算是白廢唇舌,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要了,還管什麼鐵王,管什麼愛新覺羅氏國柞,只要能讓我消除心裏廿年的仇恨,我什麼都可以不顧!”
老郡主道:“我知道,也相信確是這樣,可是報仇也好,雪恨也好,總應該靠自己,仗皇上之勢,被人利用,就算將來能報仇雪恨,那又有什麼光榮,何況將來還不一定能報仇雪恨!”
“將來還不一定能報仇雪恨?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自小聰明,不應該想不到,一旦到了將來,報仇的、雪恨的,都是別人,而不是你!”
德瑾臉色一變,為之激怒:“你胡説”
“住口!”老郡主倏然肅容沉喝:“將來一旦鐵王跟李家有什麼好歹,報了仇,雪了恨的是別人。你母子,尤其是你,只落到一個不可饒恕的罪名,甚且很可能落一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悲慘下場,我是不是胡説,你自己心裏明白。”
德瑾臉色大變,身軀為之顫抖,嘶聲叫道:“你是胡説,我不會,我不會那麼傻,我要找那個畜生”
話説到這兒,她就要動。
李玉麟、老郡主同時神色一動。
李玉麟閃身攔住了她,道:“你不能走!”
老郡主喝問道:“德瑾,你找準,俊琪呢?他哪兒去了?”
德瑾臉色鐵青,也帶着幾分震驚,厲喝道:“不用你們管,你給我閃開。”
袖子一抖,猛向李玉麟拂去。
李玉麟試過德瑾的“九幽真經”武學修為的深淺,對這一拂之勢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探掌一擋,硬把德瑾拂出的一股勁氣給擋了回去。
“砰”然一聲,震得德瑾身軀一震。
老郡主接着沉聲道:“德瑾,你要找德俊琪是不是?他沒有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事既至今,你母子的利用價值可説沒有了,你有沒有想到,萬一俊琪落進了如今這位皇上手裏,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德瑾大叫道:“你不用嚇我,他們還奈何不了他,告訴你也不要緊,昔天之下能奈何得了他的也沒幾個。”
老郡主怒極而笑:“你簡直愚蠢,難道你不知道這位皇上的心性為人?難道你就想不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德瑾大叫一聲又要動。
李玉麟又閃身攔住。
德瑾神色淒厲得嚇人,似乎就待不顧一切硬拼。
老郡主適時喝道:“你知道心念你兒子的安危,怎麼就不知道我這個做孃的對你的是什麼心?”
德瑾一震,沒動。
老郡主又道:“德瑾,俊琪是你的兒子,可是你總是我的女兒,他總是我的外孫。”
德瑾霍地轉臉望老郡主,老郡主神色肅穆,不言不動,兩眼之中,不但是一雙柔和神色,而且還包含了無限的慈祥。
德瑾的一襲白衣,一陣無風自動。
旋即,她別過臉去,冷然道:“不錯,他沒跟我在一起,他背叛了我,帶着李家那丫頭偷偷逃離了西山,我就是追出來找他的。”
這番話,聽得李玉麟和老郡主都一怔。
李玉麟道:“他背叛了你,是什麼意思?”
德瑾厲聲道:“你李家那個丫頭誘惑了他,他對你李家那個丫頭動了真情。”
李玉麟心頭震動,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只聽老郡主顫聲道:“蒼天,這是什麼安排,這是哪筆帳……”
德瑾厲聲道:“不管是誰的安排,我絕不能讓李家那丫頭稱心如意,絕不能讓俊琪背叛我,我為他而活,為他付出了廿年悲痛的非人代價。”
老郡主道:“德瑾,每一個做母親的都曾經為兒女付出代價,以己度人,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由不了你。”
德瑾臉色再變,方待再説。
老郡主話鋒忽轉:“你是追出來找他的,你出現在這兒,那是説他也在這兒?”
德瑾沒説話。
老郡主臉色一整,道:“德瑾,你應該明白,這時候正是別人乘虛而入的絕佳時機,你為你的兒子,我為我的外孫,你最好跟我合作,至少是眼前這段時候。”
德瑾道:“他落下痕跡,露了行藏,你們不也是因為這才能找到這兒來的麼?”
顯然,她指的是牲畜被害,被吸乾血死亡一事。
老郡主道:“不錯,可是這一帶太遼闊,一時不能知道他在哪兒。”
德瑾道:“我知道,我已經發現了他的蹤跡,剛才就是要去找他,哪知道卻讓這個李家人發現……”
老郡主急道:“德瑾,事不宜遲”
德瑾沒説話,閃身疾掠而去。
老郡主沒理李玉麟,急急跟去。
李玉麟心急乃妹安危,何況老郡主又是位長兩輩的長輩,他哪在乎她理不理,忙也飛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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