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在一招硬拼中,隨着飛起的一陣火花,同時消失!
兩條人影,也由合而分,各自後退了兩步。
不!神行太保王不留行一連後退了五步,還是站立不住,“砰”然一聲,往後仰跌下去,五指一鬆,緬刀脱手,飛出數尺之外!
他也和花見笑一樣,仰跌下去的人,四平八穩的躺在那裏,沒有站得起來!
這一下,看的紫面閻羅蓋世豪等三人,全都變了臉色!
白衣秀才文成章摺扇當胸,突然張開,步履沉穩,舉步朝卓玉祥逼來。
消魂妃子蘇飛娘也從身邊取出了錦套索,雙手執着軟索,幾乎和白衣秀才同時閃身而出。
白衣秀才文成章臉色鐵青,望着卓玉祥説道:
“朋友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消魂妃子蘇飛娘橫了卓玉祥一眼,咯的笑道:
“文三哥還和他嚕嗦什麼?”她臉上依然笑靨如花,但在她嬌笑之中,卻已隱含殺氣。
卓玉祥真是有口難言,花見笑和王不留行的突然摔倒下去,根本不是自己出手所傷,但這話説出來,又有誰會信?
花見笑是和自己錯開之間,跌下去的,王不留行也是一樣,和自己刀劍交擊,硬拼了一招之後,摔倒地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小院落中,除了在場幾人,再也沒有第七個人。(對方五人加卓玉祥共為六人)
紫面閻羅蓋世豪臉色凝重,一擺手道:
“三弟、五妹且慢,愚兄有話問他。”
他話聲甫落,突聽前進響起了一陣敲門之聲!
那是有人敲着山門。在場的人,當然全聽到了,但誰也沒去理會他。
紫面閻羅蓋世豪緩緩走前了幾步,目注卓玉樣,徐徐説道:
“小哥是君子劍卓大俠的後人,也是華山派的傳人,但小哥這手‘截經拂脈手法’,江湖上只有傳聞,失傳已久,小哥是從那裏學來的?”
“截經拂脈手法”,卓玉祥自然聽師父説過,但聽到花見笑,王不留行兩人,會是被“截經拂脈手法”所傷,一時不禁呆得一呆,搖頭道:
“在下不會‘截經拂脈手法’。”
紫面閻羅蓋世豪凜然道:
“但他們明明是傷在‘截經拂脈手法’之下。”
卓玉祥道:“那不是在下出手所傷。”
紫面閻羅看他説的率直,心中還有些半信半疑。
消魂妃子咯的笑道:
“不是你,那會是誰?”她話聲甫落,突聽有人“哦”了一聲,接着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
“原來人都在後進,害我敲了老半天山門,沒人去開門,還好山門只是虛掩着,小生只好自己找進來了。”
隨着話聲,從腰門中躡手躡腳走進一個人來。
院中幾人,都曾練過夜行眼,這時月色雖然不佳,但數丈之內,還是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這人身穿一件天藍長衫,手搖摺扇,個子不高,年紀也不大,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唇紅齒白,模樣俊俏,是個讀書相公。
這藍衫相公,只有卓玉祥見過,那是在於潛城裏,三元樓上,目不轉睛的看繞容貞,被慕容貞一根麪條,打碎酒杯的那個書呆子,心中不禁一動,暗道:
“會是他!”
消魂妃子瞟了他一眼,嬌脆的問道:
“你是什麼人?”
藍衫相公是讀書人,眼光自然沒有練武的人好,隔着四五丈遠近,自然看不清人面,他聽到的只是嬌滴滴的女人聲音。他慌忙老遠的就拱着手,含笑道:
“小生遊山迷路,摸黑走了一段山路,幸好這裏有一個廟堂,還望小師父行個方便,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走,香金決不短少……”
方才消魂妃子假扮緇衣老尼,這回藍衣相公卻把她當作底裏的小尼姑。
消魂妃子輕哼一聲道:
“見你的大頭鬼,奴家又不是尼姑,誰是小師父?”
藍衫相公“哦”了一聲,歉然道:
“原來姑娘是帶髮修行的,那也不要緊,小生只要借住一宿,姑娘就行行方便。”
他這幾句話,已經走到了幾人近前。
“這下,可看清楚了!”
卓玉祥手上執着明晃晃的寶劍,消魂妃子兩手握着長繩(錦套索),地上還直挺挺的躺着兩個人!一時之間,不由驚的他連連倒退了幾步,連舌頭都嚇僵了,顫聲道:
“我……我的天,你……你們這是幹……幹什麼?殺……
殺了人!”
紫面閻羅蓋世豪目光似劍,緊盯着藍衫相公,一眨不眨,此時不覺沉“嘿”一聲,道:
“明人眼裏不揉沙子,閣下少在老夫面前,裝腔作勢,你是什麼人?”
藍衫相公吃驚的道:
“你……你在説些什麼?我……我一句也聽不懂,哦、哦,小……小生是……是讀書人,家住……餘……杭”
紫面閻羅突然欺上一步,右手一探,五指勾曲,迅快朝藍衫相公肩頭抓去。
藍衫相公看他欺身而來,心頭一慌,手足無措的往後連退,口中”“哇”了一聲,着急道:
“你……這要做什麼?小……小生的身上,只不過有十來兩銀子,你……要就全給你了。”口中説着,人卻畏畏縮縮朝後移動。
紫面閻羅蓋世豪是“八大凶人”中的老大,身手何等迅速,右手抓出,如影隨形一般跟了過來。任你藍衫相公朝後連退,他那隻手,依然朝他肩頭抓落,藍衫相公那想躲閃得開?
紫面閻羅五指一擺,堪堪抓落,只聽藍衫相公央求的道:
“小生身上銀子,全在這裏了,你拿去吧!”
話聲入耳,紫面閻羅只覺手中抓到了一塊軟軟的東西!
那不是藍衫相公的肩頭,也不是他的衣領,因為藍衫相公已在他五指抓落之際,溜了出去。
紫面閻羅這一抓,雖然沒用全力,至少也用了五成力道,此時但覺抓的是一塊軟東西,五個手指一攏,竟然全陷了進去!
不,這軟東西竟然像是剛從火中取出來的烙鐵,燙的痛到心肺!要待摔去,五指已經隱在裏面,而且這塊軟東西,見風即硬,想摔都摔不掉。
紫面閻羅燙出一身熱汗,口中忍不住悶哼一聲,急急低頭看去!
你當他手裏抓到的是什麼?原來赫然是白花花的十足的紋銀,足有十幾兩重一塊,但已被他五個手指捏成了一團!
這下,直看的紫面閻羅一張紫臉,變得煞白!不用説,眼前的藍衫相公,竟是一位絕世高人。他在自己五指抓落之際,不但迅快把銀子塞入自己手中,而且已經暗用本身三昧真火,把銀子熔化了,因此入手還是軟的。
若是憑藉內功之力,要把這塊十幾兩銀子用力一搓,搓成一把銀屑,自己還勉強可以辦得到,但若是要在轉手之間,用三昧真火把銀子熔成一塊軟軟的銀餅,這份功力,武林中只怕找不出幾個來。就憑對方這一手,自己幾人,已經和人家差的太遠了!
紫面閻羅迅快的脱出五指,把銀塊往地上一丟,也顧不得手指被燙得火辣辣的又紅又腫,雙拳一抱,説道:
“閣下深藏不露,只怪蓋某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在下這兩個盟弟,不用説,也是被閣下放倒的了,還望閣下高抬貴手,蓋某感激不盡。”
他這話聽的白衣秀土文成章、消魂妃子蘇飛娘幾人同時一怔,睜大雙目,朝藍衫相公望去。他們還不知道蓋老大在一招之間,已經吃了大虧。
卓玉祥同樣暗暗稱奇,藍衫相公明明不會武功,紫面閻羅居然説他深藏不露!
藍衫相公忽然展齒一笑,道:
“原來蓋老大不是要小生的銀子,這倒是小生顯得小氣了。”
他緩步走近,俯身從地上拾起那塊銀餅,收入懷中,一面朝躺在地上的兩人,用腳尖輕輕點了兩下,笑道:
“你們老大已經要走了,你們兩個還賴着不起來?”
説也奇怪,方才白衣秀才文成章連拍帶拿,推了老半天,兀自解不開穴道。這回藍衫相公腳尖輕輕一點,兩人同時霍地睜開眼來,翻身一躍而起。
兩人全然不知已經在地上躺了好一回工夫,這一翻身躍起,不約而同的朝卓玉祥欺去。
紫面閻羅蓋世豪沉喝一聲:
“老四、老五、你們給我站住。”
花見笑、王不留行聽到老大的喝聲,只得一齊站住。
紫面閻羅抬頭喝道:
“老七,你可以出來了。”
“哼!”右首屋中,突然有人重重的哼了一聲。門簾啓處,雷姑婆一臉怒容,手中提着一個個子瘦小的黑衣人,走了出來。她身後跟着一個青衣少女,正是慕容貞。
雷姑婆目光掄動,厲聲道:
“好哇,蓋老大,你知不知道這裏幻住庵?庵主訂下的規矩,武林中還沒有人敢違抗,你居然趁庵主不在,膽敢深夜率眾擅入庵裏來逞兇……”
紫面閻羅蓋世豪看到雷姑婆,臉上有些尷尬,連忙陪笑道:
“雷二妹請歇怒,這……”
雷姑婆寒着臉道:“住口,你們連庵主都不放在眼裏,哪裏還有昔年結盟之義,要是還認得我老婆子是你們老二,小七子也不會暗算我了。”
卓玉祥心中暗道:“原來雷姑婆還是他們‘八大使者’中的老二。”
消魂妃子蘇飛娘咯的笑道:
“雷二姐,你可錯怪了小七子,消魂香是小妹使的。”
雷姑婆怒聲道:
“我知道是你這丫頭使的手腳。”
消魂妃子咯咯笑道:
“説實在,那也是為你雷二姐好,你睡熟了,不知道庵中發生的事情,就不會傷了咱們之間的和氣,你雷二姐這些年,跟庵主清修,已經不人江湖,不問是非,咱們可不同,身在江湖,奉命行事,就由不得你,這是咱們幾個人商量好的,原想不讓你雷二姐知道的,二姐,你這不是錯怪我們了麼?”
雷姑婆重重哼了一聲道:
“蘇丫頭,你再舌翻蓮花,老婆子不吃這一套,今晚之事,我念在昔年結盟的情份,庵主回來,自有我老婆子向她請罪。”一掌拍開了瘦小黑衣人的穴道,五指同時一鬆,放開了他衣領。
瘦小黑衣人有如皇恩大赦,口中説了句:“多謝雷二姐手下留情。”
雷姑婆臉色獰厲,倏地回過身去,從慕容貞手上,取過長劍,劍光一指,疾然朝地上劃去,厲聲道:
“蓋世豪、文成章,你們聽着,從現在起,咱們劃地絕交,斷絕結盟之義,我老婆子不再是你們的老二,你們可以走了。”
消魂妃子“噫”了一聲道:
“雷二姐何必這樣決絕呢?”
紫面閻羅蓋世豪道:“人各有志,咱們走吧!”
正待轉身走去。
卓玉祥道:“諸位且慢。”
紫面閻羅倏地停步,説道:
“蓋某兄弟,今晚認栽,小哥還有何説?”
卓玉祥道:“諸位是奉你們龍頭之命,來找卓某的,你們要走,似乎應該向卓某有個交代,貴龍頭現在何處?”
紫面閻羅道:“不錯,咱們是奉龍頭之命,來找小哥的,但龍頭現在何處,咱們並不清楚,龍頭如果還要找你小哥的話,自會有人前來,蓋某恕難奉告。”
説完,連頭也不回,往外就走。
其餘的人,也跟着他一陣風般往外行去。
雷姑婆走到藍衫相公面前,行了禮道:
“相公仗義援手,保全了幻住庵的名聲,雷婆子這裏謝了。”
藍衫相公微微一笑道:
“老婆婆不用客氣了,在下師門,和這裏老師太也頗有淵源,區區微勞,何用説言謝?”
説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道:
“在下還有事去,失陪了。”轉身往外就走。
卓玉祥看他要走,急忙叫道:“兄台請留步。”
藍衫相公連頭也沒回,只是隨口説道:
“有話下次見面再説不遲。”人已隨着話聲,飛一般的奔了出去。
卓玉祥目送藍衫相公遠去,心頭不禁升起一份淡淡的悵惆!他雖然不曾和藍衫相公交談過,但覺自己和他十分投緣,甚至一見如故!
藍衫相公的不顧而去,使他有失之交臂之感。
慕容貞看他怔怔的站着,輕啓櫻唇,叫道:
“卓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卓玉祥“哦”道:“沒有!”
他轉過身來,雷姑婆已經回進屋去,點起了燈。
慕容貞目光一抬,看了他一眼,輕輕的道:
“到屋裏坐去。”
兩人走進屋裏,雷姑婆含笑道:
“卓少俠請坐,老婆子去燒些開水。”
卓玉祥忙道:“老婆婆不用客氣,在下口不渴。”
雷姑婆道:“貞姑娘要不要喝水。”
慕容貞道:“我也不要,啊,雷姑婆,你也坐下來!”
雷姑婆拉過張竹椅,坐了下來。
卓玉祥問道:
“老婆婆,老師太去了那裏?”
雷姑婆搖搖頭道:“老師太已有十多年不曾出門一步,昨天她忽然和老婆子説,要出一次遠門,她沒説到那裏去,老婆子也不曾問她。”
卓玉祥道:“奇怪,老師太不在庵裏,他們如何會知道的呢?”
慕容貞道:“那一定是他們看到師父下山去的了。”
説到這裏,忽然“哦”道:
“卓大哥,你怎麼和他們動手?”
卓玉祥就把自己找到後進,消魂妃子假扮老師太,以及和花見笑、王不留行兩人動手的情形,詳細説了一遍。
雷姑婆怒聲道:
“真是膽大妄為,這要給老師太知道了,我老婆子如何擔當得起?如何對得起老師太?”
説到這裏,“噢”了一聲,朝慕容貞問道:
“貞姑娘,你們不是已經下山去了,怎麼又回來了呢?”
卓玉祥又把自己兩人下山之後,所遇之事,扼要説了一遍,接着問道:
“老婆婆也是八大使者之一,在下正有一事,要向老婆婆請教。”
雷姑婆看了他一眼,問道:
“你要問什麼?”
卓玉祥道:“在下想知道,這叫‘龍頭’的人是誰?”
雷姑婆一張長長的馬臉上,微露為難神色,説道:
“他是當年咱們八大凶人結盟時的監盟人,咱們曾立下重誓,願意聽命於他,永不背叛,也永不説出他的秘密。”口氣微頓,接道:
“其實咱們只知道他姓龍,旁的就一無所知。”
慕容貞道:“那麼你們怎麼會認識他的呢?”
雷姑婆道:“這事説來話長,二十年前,江湖上盛傳蛇嶺山腹中,有一石二窟,封藏着無數稀世珍寶,這一消息,傳出江湖,就有不少聞風趕去……”
慕容貞道:“後來是不是遇上一條赤鱗怪蛇,是一個白眉老和尚用十三顆念珠把它打死了?”
雷姑婆道:“原來你們已經聽上官相説過了。”
慕容貞道:“他只説到白眉老和尚離去,就沒再説下去了。”
雷姑婆笑了笑道:
“他不願意説下去,也是因為昔年立下重誓之故,唉,他們都受龍頭控制,這也怪不得他們。”
慕容貞道:“龍頭真有這麼厲害麼?”
雷姑婆道:“也不是厲害,這人確實有些神秘,使人高深莫測……”
她深深吸了口氣,似乎陷人在回憶之中,接着説道:
“這話就該從那老和尚走了之後説起,那時咱們也正待離去,突然從谷外走來一個身穿黃衫的矮小老人。這人身材奇矮,只像一個童子,但卻童顏鶴髮,一把雪白的銀髯,幾乎垂到了小腹之上。”
卓玉祥、慕容貞都靜靜的聽她説着,誰也沒有插口。
雷姑婆續道:“因為這黃衫老人來的突兀,大家都不覺多看了他一眼。黃衫老人雙目炯炯,打量着大家,又看看地上的蛇屍,説道:
‘諸位殺死這條赤練鐵甲蛇,為世人除害,真是功德無量,只是諸位事前不知趨避,吸入毒氣,如果沒有解藥,三日必死’。大家聽他説的嚴重,就問他如何知道咱們都中了蛇毒?
黃衫老者道:‘老夫三年前就發現它的巢穴,因一時無法除它,曾用巨石把它洞窟封死,不知什麼人把它放了出來,此蛇劇毒無比,噴出來的毒氣,中人立斃,就算沒有被它毒氣噴中的人,但在噴出毒氣的附近,百步之內,事前如果口中不含解毒藥物,只要吸人一絲毒氣,三日必死,諸位既已合力把它除去,自然都在百步之內無疑,不信,諸位吸上一口氣試試,如果覺得頭昏腦脹,那就是中毒之兆。’大家經他一説,依言吸了口氣,果然覺得頭腦昏脹,胸口抬動,隱隱作嘔,一時個個臉色大變,問他可有解藥?黃衫老者笑嘻嘻的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每人分了一顆藥丸,説也奇怪,藥丸入口,心胸頓感清爽。黃衫老者走近蛇屍,那條蛇已被咱們用火燒成了灰,他在蛇屍灰中找到了白眉老和尚的一十三顆寒鐵念珠,頓時如獲至寶,哈哈大笑。接着數了數在場人數,連他自己,正好十三人,他慎重其事,把寒鐵念珠放到每人腳下,然後説道:
‘這念珠是用寒鐵、烏金合制而成,本來已是武林中罕見之物,如今又打人十三節蛇骨,再經諸位用火把蛇燒化,無意這中,等於替念珠淬了奇毒,頓時成為武林中淬毒暗器之一,就算四川唐門練出來的毒藥,也莫過於此,咱們這裏,正好十三個人,見者有份,每人可以分到一顆。’當時就有人問他,這念珠已經淬上奇毒,不知可有解藥?黃衫老者又從身邊取出一個藥瓶,分給每人十粒解藥,一面説道:
‘咱們今日之會,正是天意,不然那有這般湊巧?老夫之意,咱們應該結為盟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在場十二個人,正好是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就這樣結了盟,黃衫老者自稱姓龍,大家就公推他老者當了‘毒龍盟’的盟主,也就叫他‘龍頭’,從此之後,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都聽命於他。”
卓玉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呢?”
“不知道。”雷姑婆道:“自從結盟之後,就沒有人再見過他。”
慕容貞道:“你們都沒見過他,如何聽他的命令呢?”
雷姑婆道:“他有什麼事,要你去辦,就會把命令傳到你手裏,也許是路上一個過路的販夫,也許是山間打柴的樵子,等你走過去,他就把字條送給你,而且説的也一點不錯,異口同聲的回答你,説剛才有一個黃衫白髯老人,交給他的,眼睛一眨就不見了,因此許多人還把他當作了土地公呢!”
卓玉祥道:“這人果然神秘的很。”
雷姑婆道:“他在咱們結盟之時,要每個人立下重誓,不準對任何人泄露他的秘密,那時,咱們八大凶人中的老八,叫做快嘴胡八,為人心直口快,有一次在酒樓上,無意之中説漏了嘴,説出‘毒龍盟’來。和他一起喝酒的兩個朋友,也是江湖上人,聽得奇怪,江湖上從沒聽説出‘毒龍盟’的名稱,忍不住向他逼問,胡八幾杯下肚,心裏就放不住話,把結盟之事,説了出來。”
慕容貞道:“難道龍頭就知道了?”
雷姑婆道:“他們還在低聲説着,酒樓裏的堂倌就送了一封信過去,説是有一個小廝送上來的,信封上寫着‘胡八爺親啓’,胡八打開信封,裏面只是一張空白信箋,但胡八就這樣當場倒斃,他兩個朋友,不知信上寫些什麼?取過一看,這兩人也當場中毒而死……”
卓玉祥道:“這麼説,他是個精於用毒的人了。”
慕容貞道:“所以叫‘毒龍盟’!”
雷姑婆沒有作聲。
慕容貞道:“雷姑婆,你後來如何脱離‘毒龍盟’的呢?”
雷姑婆低垂着頭,依然沒有作聲。
卓玉祥看了雷姑婆一眼,覺得她臉色有些不對,不由低低的道:
“貞兒,雷姑婆累了,還是讓她去歇息吧!”
慕容貞道:“是啊,雷姑婆,你還是去安歇吧!”
雷姑婆依然垂着頭,一聲不作。
慕容貞這回看出情形不對,急急問道:
“雷姑婆,你怎麼了?”隨着話聲,伸手扶去。
她不扶還好,這一扶,雷姑婆—個人,僵硬的“砰”然往右倒去。
慕容貞大驚失色,口中驚叫道:“她……她……”
不用她説,卓玉祥也看的出來,霄姑婆身軀僵曲,臉如死灰,這一倒下地去,嘴角叫,突然緩緩流出黑血!血,比墨還黑,那是中了劇毒。毒血從嘴角間流出來,人自然早就死了。
慕容貞俯下身去,伸手探了探鼻息,抬頭道:
“雷姑婆已經氣絕了,剛才還在説話的人,去的這麼快。”
卓玉祥臉色凝重,低聲遭:
“雷姑婆明明是毒發身死,中人暗算,我看行兇的人,不會走的太遠,咱們快出去搜搜看。”
“好!”慕容貞倏地站起,兩人迅快掠出屋外。
這時三更已過,快要接近四更,夜色幽暗,四外更是霧氣迷濛,晦暗如墨,那有什麼人影?
不,除了兩三丈遠近,還可辨視,再遠一點的景物,就看不清楚,縱然有人潛伏,也難以發現。
卓玉祥撤出長劍,朝慕容貞打了一個手勢。慕容貞自然會意,抬手抽出長劍,兩人一東一西,分頭搜索。
幻住庵總共只有前後兩進屋宇,地方不大,很快就已搜索遍了。兩人從底內搜到底外,連左右兩片樹林子,全都搜過,依然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到。
兩人頹然而返,回進右廂。
慕容貞走在前面的人,突然驚叫一聲,回身往卓玉祥懷裏撲來。
卓玉祥趕忙伸手把她扶住,問道:
“貞兒,別怕!”
口中説着,目光一注,禁不住毛骨悚然!腳下也跟着後退了幾步。
屋中依然點着燈火,只是燈光如豆,變得綠陰陰的,狀如鬼火一般!
雷姑婆不知何時,已從地上起來,依然回到竹椅上坐着。
她那張馬臉上,此刻灰白之中,隱泛黑氣,雙目半開半闔,白多黑少,雖然失去神光,但定在那裏,好像正在盯着你直瞧!最可怖的是她鼻孔、嘴角都流着黑血!從她包頭髮際垂兩條狹長的白紙,還在迎風飄動。
加上綠陰陰的燈火,屋中更顯得鬼氣沉沉,陰風慘慘,使人油生怖意!
屍變!
雷姑婆中毒身死,當然不可能復活,那是變成了殭屍!不然,她怎會又坐在竹椅之上?
慕容貞雙手緊緊抱住了卓玉祥的臂膀,驚悸的道:
“卓大哥,雷姑婆是不是活轉來了?”
卓玉祥怕她驚恐過甚,不好説出屍變的話來,只得安慰的道:
“你別害怕,讓我先去看看。”
慕容貞緩緩放開雙手,掠了掠鬢髮,臉上餘悸猶在,抬起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卓玉祥,幽幽的道:
“你小心些!”
卓玉祥點點頭,一手仗劍,緩步走近門口,用劍尖挑起門簾,凝目瞧去。燈光依然是綠的!雷姑婆跨坐椅上,一動不動,她屍體本已僵硬,自然不會再動。
這回,卓玉祥輕輕挑起門簾,室內沒有風,從雷姑婆髮鬢耳際,垂下來的兩條狹長白紙,自然也沒有飄動。
卓玉祥這下看清楚了,兩條白紙上,還有字跡,那是:“應昔年重誓”“當身受毒劫”
這明明是有人在自己兩人出去之後,故弄玄虛!那就不是“屍變”了!
卓玉祥迅快的閃身而入,口中叫道:“貞兒,咱們上了賊人的惡當。”
慕容貞站在門外,問道:
“你看清楚了?”
卓玉祥過去挑亮了油燈,道:“自然看清楚了,這是賊人在咱們出去搜索之時,把雷姑婆屍體抱起,放在椅上,故意嚇唬咱們的。”
慕容貞壯着膽子,走上屋中,一面問道:
“這會是誰呢?”
卓玉祥揭下白紙,冷冷笑道:
“只要看這兩張紙條上的口氣,你説還會有誰?”
慕容貞看着白紙上的字跡,凜然道:
“應昔年重誓,當身受毒劫,你説害死雷姑婆的會是龍頭?”
卓玉祥道:“我們都坐在這裏,這人不動聲色,把雷姑婆毒斃,足見他不但精於用毒,而且一身武功,也高出我們很多了。”
慕容貞秀眉微蹙,低着頭道:“卓大哥,他為什麼要找你呢?”
卓玉祥道:“他就是不找我,我早晚也要去找他的。”
慕容貞道:“這人武功高,又精於用毒,但他的心計更為可怕……”
説到這裏,不覺“唉”了一聲,又道:
“我師父不知到那裏去了,真急死人,她老人家要是在這裏,就不會出這大的亂子了。”
卓玉祥看看窗外天色,已經快要亮了,這就説道:
“貞兒,天快亮,你回房去歇一回,我把雷姑婆去埋了。”
慕容貞道:“不!我不要睡。”
她敢情一個人有些害怕。
卓玉祥道:“那你就在這裏坐一回吧!”
慕容貞想到雷姑婆方才説的故事,胡老八兩個朋友,看了那張沒字的信箋,都被毒死,心頭忽然一凜,失色道:“卓大哥,你還是不要動她的好。”
卓玉祥自然知道她的心意,笑了笑道:
“不要緊,龍頭真要毒死我們,方才早就下手了。雷姑婆已經死了,自然入土為安。”
慕容貞想了想,忽然流淚道:“你説的也是,從我懂事起,雷姑婆就在庵裏侍候師父,把庵當作她自己的家,院子裏這些花,都是她一手種的,這樣吧!我看就把她埋在這花園裏好了。”
卓玉祥點點頭,走出廂房,找到一把鋤頭,就在右廂前面一片花圃中,挖一個土坑,把雷姑婆的屍體放人坑中,又掩上了土。
慕容貞想起從小雷姑婆對她的好處,不由的放聲大哭。
這一陣折騰,東方已透魚白。慕容貞拭着眼淚,問道:
“卓大哥,我們現在到那裏去呢?”
卓玉祥道:“咱們一晚未睡,總得休息一回再説,只不知廚下有沒有吃的東西?”
慕容貞婉然一笑道:
“對不起,我到廚下去做。”
她走了兩步,回頭叫道:“卓大哥,你也來好麼?”
卓玉祥知她膽怯,笑了笑道:
“天已經亮了,你還怕什麼?”
慕容貞嘟嘟嘴道:“哼!我才不怕呢!”轉身朝長廊走去。
卓玉祥還是跟了過去。
廚房不大,卻收撿的極為乾淨。慕容貞生火洗米,煮了一鍋飯,又到後園拔來兩顆青菜,炒了一盤菜,和一個筍乾湯,兩人就在廚下吃了。
桌上只有一萊一湯,但菜是慕容貞炒的,湯也是慕容貞做的。卓玉祥吃的津津有味,一連吃了四碗飯。他自然餓了,但是另一個原因,是他們還是第一次在同一張桌上吃飯,使他心情特別感到興奮。
慕容貞收過碗筷,一面又問道:
“卓大哥,你打算到那裏去?”
卓玉祥抬頭道:“我要找龍頭去。”
慕容貞道:“你知道他在那裏?”
卓玉祥沉吟道:“他叫‘龍頭’,他們結的盟,又叫‘毒龍盟’,結盟的地點,又在蛇嶺,因此使我想到他可能就住在蛇嶺,我想先去蛇嶺看看。”
慕容貞柳眉一挑,欣然道:
“對,我也這麼想,卓大哥,咱們這就走。”
卓玉祥微微搖頭道:
“我想一個人去,你還是留在這裏的好。”
慕容貞道:“為什麼?”
卓玉祥道:“雷姑婆去世了,老師太又出門未回,庵中總得有人照顧……”
“不!”慕容貞沒待他説下去,就尖聲道:
“我才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再説師父要我跟你走,你到那裏去,我自然也到那裏去了。”
説到這裏,突然抿抿嘴笑道:
“你如果嫌我累贅,那就和以前一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用你招呼就是了。”
慕容貞自然還是和卓玉祥一路,卓玉祥自然還是處處招呼着她。
蛇嶺,在浙江建德(嚴州)、澹安之間,和茅山東西相對。山形婉蜒盤屈如蛇,長坡峻嶺,起伏之間,巖谷幽深,林木薈茂,雜草叢生,又因山中多蛇,樵採絕跡,自然更沒有人煙。
卓玉祥、慕容貞連袂從西天目趕來,到得石母嶺,遠遠望去,西首山勢迤邐,如走龍蛇,籠着一層神秘外衣的蛇嶺,已經歷歷在目。
慕容貞伸手一指,説道:
“卓大哥,那就是蛇嶺了。”
卓玉祥道:“你對這帶的地理很熟。”
慕容貞婉然一笑道:
“我是這裏的人,對這一帶自然很熟了。”
卓玉祥道:“姑娘怎會拜在老師太門下的呢?”
慕容貞道:“我祖母長齋唸佛,和師父是方外朋友,我生下來那年,我爹生了一場大病,據算命先生説,我的命太硬,和爹克的,就這樣,把我送給了師父,要過了二十歲,才能回去。”
卓玉祥道:“你現在幾歲了?”
慕容貞粉臉忽然一紅,扭扭頭道:
“我才不告訴你呢!”
卓玉祥道:“你不説,我也猜得着。”
慕容貞道:“你猜猜看?”
卓玉祥回頭打量着她,徐徐説道:
“看你一臉稚氣,還像個小女孩來説,今年應該只有十七歲……”
慕容貞“啊”了一聲道:
“我還只有這麼小?”
卓玉祥笑道:
“我知道了,你今年十九歲對不對?”
慕容貞粉臉飛紅,説道:
“你怎麼猜到的?”
卓玉祥得意的笑了笑道:
“我方才説你十七歲,你的感覺上,好像十七歲已經過去了很久,那就不會是十八歲,但你還住在庵裏,沒有回家,那就是説你還沒有滿二十歲,那不是十九歲是什麼?
慕容貞道:“你是套着我口氣猜的,這有什麼稀奇?”
卓玉祥笑道:
“但我總猜對了。”
慕容貞道:“你壞死啦!”
兩人邊説邊走,下得山嶺(石母嶺)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山徑上,正有一個樵夫,挑着一擔山柴,迎面走來。
那樵夫看到兩人,忽然停下腳來,朝兩人身上一陣打量,然後朝卓玉祥問道:
“這位相公,可是姓卓麼?”
卓玉祥聽的奇怪,忖道:
“這人和自己素不相識,怎會知自己姓卓?”心念轉動,立即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姓卓。”那樵夫又道:“二位是從西天目山來的?”
卓玉祥道:“正是。”
那樵夫道:“那就不會錯了,你們是到蛇嶺去的,對不?”
卓玉祥心頭微微一凜:
“要去蛇嶺,只是自己和貞兒兩人在庵中商量決定之事,他如何會知道的?”
想到這裏,不覺目光一注,問道:
“朋友如何知道的?”
“其實從這裏去,只通蛇嶺一條路,那還用得着説?”
那樵夫道:“小的怎會知道?這是早晨來的時候,遇上一位老人家,他要小的留意,如果遇上二位這樣年紀的男女,問問是不是從西天日來的卓相公?他有個口信,要我轉告二位。”
卓玉祥問道:
“他口信怎麼説的?”
那樵夫道:“他説,蛇嶺是一片死地,除了蛇,沒有人跡,你們不去也罷。”
慕容貞問道:
“這人可是身材矮小的白鬍子老頭?”
那樵夫搖頭道:“不,那位老人家身材並不矮小,一把山羊鬍子,有點花白。”
慕容貞低着頭,思索着道:
“這麼説莫非不是他?”她指的自然是“龍頭”了。
卓玉祥朝那椎夫拱拱手道:“多謝了。”
那樵夫道:“蛇嶺山谷中,有很多毒蛇,就是連捕蛇的人,都不敢深入,二位確實是不去的好。”
卓玉祥道:“多謝關照,只是在下非去不可。”
那樵夫搖搖頭,挑着一擔柴走了。
慕容貞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停步問道;
“卓大哥,你發現了沒有,那個樵夫,是個矮小個子。”
卓玉祥一怔道:“這人個子果然不高。”
慕容貞道:“他會不會就是龍頭?”
卓玉祥道:“那不可能,你沒聽雷姑婆説,龍頭額下有一部白髯,垂到腹部,方才這樵子並沒留須。”
慕容貞粲然笑道:
“是啊,我忘記他有一部垂腹白髯了,這都怪大家把他説的太神秘了,使人有草木皆兵之感。”
卓玉祥道:“這人也確實非同小可,別的不説,就拿我們到蛇嶺來這件事,可説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們還沒到地頭,他居然要樵夫來警告我們了。”
慕容貞道:“我想他毒死雷姑婆之後,並沒離去,也許一直跟在我們身後,這條路,只通蛇嶺,不用説我們是到蛇嶺來的了。”
兩人邊説邊走,一、二十里路程,不消頓飯工夫,便已趕到蛇嶺。但見山勢迤邐,沿着山腳是一條寬闊的山澗,往裏延伸。只要看山嶺起伏,峯巒競走,婉蜒綿連,不知裏面有多幽深?
到了這裏,已經沒有山路可循,再要往裏去,只有沿着山澗深入。兩人踏着高低不平的亂石,盤行了兩重山腳,舉目望去,但見前面兩山夾峙,形成一座谷口。山澗經過谷口,就隨着山勢,迂迥向左。
谷口是兩座青石小山,並不太高,崖石壁立如門,左首壁上,鐫着兩個大字:“蛇谷”。
底下另有兩行小字,每個字其實也足有海碗大小,那是:“內有毒蛇,行人止步。”
兩人要找的就是“蛇谷!”
慕容貞低呼道:“卓大哥,就在這裏了!”
卓玉祥回頭問道:
“你怕不怕蛇?”
慕容貞是女孩兒家,天底下沒有一個女孩子不怕蛇的!她儘管心頭有些發毛,依然倔強的道:
“我才不怕呢!我們庵裏,也經常有蛇游進來,庵裏不準殺生,最毒的蛇,雷姑婆也是用手抓了往庵外丟出去,我不敢用手去抓,就用長竹竿把它們挑出去。”
説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道:
“卓大哥,我們最好去砍兩支竹竿備用,萬一遇上蛇,只要輕輕在它七寸上打下,就可把蛇打死,就是不打死它,也可把蛇挑開。”
卓玉祥點點頭道:“這辦法不錯。”
正好左首山腳,有一叢毛竹。這就縱身過去,挑了兩支較細的,用劍削去枝葉,砍成四尺來長一支,拿在手上拭了拭;還算順手,就把另一支交給了慕容貞。
慕容貞也隨手舞動了幾下,嫌它太長了些,又用劍截去了一段,才回眸笑道:
“卓大哥,現在可以進去了。”
卓玉祥看她右手執着竹竿,説道:
“你該把竹竿換到左手,萬一有事,右手隨時都得拔劍。”
慕容貞道:“不是你説,我倒忘了。”説着,果然把竹竿換到左手。
兩人一前一後,執着竹竿往谷中行去。
卓玉祥走在前面,但剛走到兩山夾峙的谷口,就看到路中間,平整的攤着一張白紙。紙上似有字跡,敢情怕被山風吹走,四角還用小石塊壓着。
卓玉祥心中暗道:“這大概又是‘龍頭’故弄玄虛了!”
心念轉動,人已走近,俯身看去,但見白紙上寫着:
“二位不聽忠告,跋涉遠來,進去看看,亦無不可,但蛇谷之中,為毒蛇盤踞之窟,生人人內,稍一不慎,可能為蛇羣襲擊,奉贈雄黃精一塊,佩帶身上,可使羣蛇退避,聊助遊興。”字體蒼勁,但下面並無具名。
紙上果然還有一小塊四方形晶瑩如玉的東西,中間穿着一根絲繩,敢情就是“雄黃精”
了。
慕容貞道:“卓大哥,你看什麼?”她隨着話聲,湊上了一步,口中輕“唉”一聲道:
“這是什麼人寫的?”
卓玉祥道:“除了‘龍頭’還會有誰?”
慕容貞看完字跡,不覺嘟嘟嘴道:
“他會有這樣的好心思?”
卓玉祥伸手取起”雄黃精”,就可聞到一陣強烈的雄黃氣味,笑了笑道:
“這塊是‘雄黃精’那是不會錯的了,我曾聽師父説過,‘雄黃精’是蛇的剋星,此物雖非稀世奇珍,也不易多得,他居然會拿來送給我們。”
慕容貞道:“他送‘雄黃精’給我們,一定另有用意。”
她因雷姑婆死在龍頭手上,對他自然有很深的成見。
卓玉祥已把”雄黃精”朝慕容貞遞了過去,説道:
“我們既然來了,不管他有什麼陰謀,這‘雄黃精’總是對我們有用,你且佩在身上。”
慕容貞心頭閃過一絲甜意,低聲道:
“你佩着不是一樣?”
卓玉祥道:“我們走在一起,誰佩都是一樣,你快佩上了,我們就得進谷去。”
慕容貞只得伸手接過,佩在身上。卓玉祥左手持着竹竿,當先舉步朝谷中走去。
這一條狹谷,不過十丈來深,只是隨着山勢,有些彎曲。
走出狹谷,地勢豁然開朗,那是網山之間的一片小平原。一眼望去,但見到處都是一人高的青草,沒有路徑可循。
山風吹來,隱隱可以聞到腥氣!
蛇谷!不用説,這些青草裏面,不知潛伏着多少毒蛇?
沒有“雄黃精”,光憑手中兩支竹竿,拔草開路,真是非被羣蛇襲擊不可!
看情形,這蛇谷之小,果然沒有人跡。因為若是有人住在裏面,就會經常有人出入,只要有人踐踏,青草就不會如此茂密無隙,總可看出一些形跡來。
卓玉祥已經意識到這趟蛇嶺之行,不會有什麼結果。
也由此可見“龍頭”送自己“雄黃精”,只是故示大方。
你們認為我住在蛇嶺,那就進去找吧!但自己兩人,既然來了,就算最兇險,好歹也得進去瞧瞧。心念轉動,左手執着竹竿,右手抽出長劍,當先開路,用竹竿撥開青草,舉步走去。
慕容貞也不敢怠慢,同樣掣劍在手,緊隨他身後,幫着用竹竿拔草開路。
蛇谷,果然名不虛傳!是毒蛇盤踞之窟,你不去撥動青草,倒也看不出來,這一撥動青草,只聽草叢中簌簌有聲,向兩旁遊開。
卓玉祥不敢走的太快,先用竹竿拔草開路,要等它們遊開了,才跟着跨進。
這樣走了十來丈遠近,草叢間腥穢之氣愈來愈濃,中人慾嘔!
竹竿撥動之際,也不時看到斑斕如錦,翠花相間的各式各樣的毒蛇,緩緩朝草堆中游去。
有的粗如兒臂,有的細如竹筷,沙沙之聲,盈耳不絕!
慕容貞平日縱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走到這裏,早巳臉色發白,手腳發軟,幾乎跨不開步。
差幸她佩在身上的那一小塊“雄黃精”,到了此時,忽然敝發出雄黃氣味來。雄黃氣味愈來愈濃!本來這種氣味,也不好聞,但它散發出來的氣味濃馥,就立時把中人欲嘔的腥穢之氣驅散。許多毒蛇,都紛紛退避,唯恐不及。
這真是一物必有一制!這麼小小一塊“雄黃精”能令羣蛇辟易!慕容貞喜道:
“卓大哥,這塊‘雄黃精’,真還管用!”
卓玉祥揮着竹竿開路,手心早已滲出了冷汗,回頭苦笑道:
“我們要是沒有它,只怕早巳被毒蛇咬傷了。”
慕容貞因為“雄黃精”佩在自己身上,因此和他靠的很近,仰着臉道:
“我真想不通,‘龍頭’為什麼要送我們‘雄黃精’呢?”
卓玉祥道:“也許他要讓我們知道,他並不住在這裏。”
慕容貞道:“他為什麼要我們知道,他並不住在這裏呢?”
卓玉祥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慕容貞道:“他要我們知道他不住在這裏,可能他就住在這裏。”她這話原也只是隨口説説而已!
但卓玉祥卻聽的心頭一動,不覺站停下來,點頭道:
“貞兒,你這話大有道理!”
慕容貞嫣然一笑道:
“你覺得我説的對麼?”
卓玉祥道:“對極了,我一直想不出他何以要故示大方,送我們‘雄黃精’?經你這一説,就證實了一件事,他要我們進來的目的,是我們到過蛇谷,沒有找到他,此後自然再也不會來了。”
慕容貞接口道:“其實他就住在這裏,只是很隱蔽、很隱蔽的地方,他諒我們一定找不到的。”
卓玉祥道:“正是如此!”
慕容貞嗔酌笑道:
“我們現在有了‘雄黃精’,不怕蛇了,就可以慢慢的找,非找到他不可!”
兩人邊説邊走,越過這片青草平原,山勢漸合,左首似有一處山坳。
這時已是夕陽銜山,晚景流霞!卓玉祥低聲道:
“我們到那裏去看看。”當先朝左首山坳奔去,慕容貞自然跟着他身後過來。
老遠望來,這裏極似一個山坳,但到了近前,原來又是一個峽谷,幽探林密,草長過人。
而且這裏正好是山坳,陽光照射不到,看去一片陰森!到了這裏,已是欲罷不能!
卓玉祥腳下一停,回頭道:“我們進去。”左手竹竿開路,朝谷中行去。
這是兩座高峯之間的一道峽谷!好像是五丁開山,硬生生把它劈開採的一般!
兩邊石壁間,不但生滿了密壓壓的樹木,而且還倒掛下來許多藤蔓。腳下亂石成堆,細流漏漣,石縫中又長出一叢叢的青草!
這段路,本來就比平地難行了許多,再加兩邊樹林椏柯之間,除了藤蔓,還盤着斑斕巨蛇,有的倒掛而下,朝人吐着紅信。
兩人經過之處,因有濃馥的雄黃氣息,使得大小毒蛇們紛紛退避,但也夠使人驚怖的了。
峽谷隨着山勢迂迴,行進之間,不時聽到一兩聲“呱”
“呱”啼聲,不知是怪鳥?還是怪蛇?總之,這種聲音,怪得令人毛骨悚然。
這半里長的峽谷,慕容貞早巳花容失色,左手緊緊挽着卓玉祥的臂膀,一個人幾乎貼在他身上了。
姑娘家嘛,到了危急的時候,兩人已經相依為命,她能信賴的,除了他還有誰?
走出峽谷,天色已見蒼茫!兩人舉目看去!這裏面竟是重山疊蜂圍繞的一大片盆地!
站在狹谷出口處,向下看去,谷中少説也有十數里方圓,還有幾座小山,起伏其間,到處都是沒脛荒草,一片荒涼。
慕容貞道:“想不到這裏還有這麼大一片山谷。”
卓玉樣道:“咱們下去。”
兩人一路掠下山坡,趁着天色未黑,穿過一片疏林。小山前面,是一個十來畝田大的池沼,一泓清水,波光灩灩,水中還有成羣的小魚。兩人沿着池沼,登上小山。
山並不高,只是一座土山,山頂甚是平整,有一片小小的草地,倒是芊芊青草,柔細得好像鋪着青氈一般!
慕容貞跑了大半天驚險的路程,到了這裏,不覺鬆了口氣,在草坪中間坐了下來,抬頭叫道:
“卓大哥,你也坐下來歇一回吧!”
卓玉祥打量着四周山勢,荒山、深谷,到處都顯得那麼荒涼、幽深,根本不像有人居住。
心中暗自忖道:
“龍頭是個有野心的人,看來不會住在這樣荒涼的山谷之中,自己兩人,看來是徒勞跋涉,這一趟空跑了!”心中想着,舉步看看天色,已經有些昏黑,這就回頭道:“今晚我們只好在這裏過夜了。”
慕容貞究是姑娘家,從小都沒和男人説過話,她對卓大哥,雖是芳心默許,但兩人可沒在一起共過一晚。這時聽説要在這小山頂上過夜,不覺粉臉微赧,低首道:
“我們不找了麼?”
卓玉祥在她身邊坐下,説道:
“天色快要黑了,還到哪裏找去?不如在這裏露宿一宵,等天亮了再找不遲,唉,我看‘龍頭’確實不會住在這裏,我們找也是白找的了。”
慕容貞道:“你怎知他不住在這裏呢?”
卓玉祥道:“我方才在想,他利用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成立‘毒龍盟’,應該是個有野心的人,這裏荒山深谷,毒蛇潛伏之窟,荒涼得沒有人煙,隱世高人,不會選擇這種地方隱居,有野心,有陰謀的人,同樣也不會住在這種地方來。”
慕容貞聽的一呆,説道:
“那麼我們是白來了。”
卓玉祥笑了笑道:
“我們也不算白來。”
慕容貞道:“我們有什麼收穫?”
卓玉祥道:“這種毒蛇之谷,一生也難得來一次,來見識見識也好。”
慕容貞嗔道:“都是你,這鬼地方,要是沒有這塊‘雄黃精’,光那股腥穢氣味嘔都嘔死人了。”
卓玉祥笑道:
“我可沒叫你來!”
慕容貞扭着肩,嬌聲道:
“卓大哥,你壞死啦!我不來了。”
卓玉祥道:“好了,快別孩子氣了,天色快黑下來,咱們帶來的乾糧,也該吃了。”説着從肩頭取下一包乾糧,放到草坪上。
慕容貞尖叫道:“你快別放在地上。”伸手取過布包,放在自己膝上,打開布包,取了一塊烙餅,遞了過去。
卓玉祥接過,就吃了起來,回頭看去,慕容貞並沒有吃,不覺問道:
“貞兒,你怎麼不吃?”
慕容貞搖搖頭道:
“我不想吃,吃了幹餅,就想喝水。”
卓玉祥道:“喝水,你怎麼不早説?山下池塘裏,水清得很。”
慕容貞道:“那池塘裏的水能喝?”
卓玉祥道:“為什麼不能喝?”
慕容貞道:“蛇谷里的水,都是蛇喝過的。”
卓主祥道:“你有沒有看到池塘裏有成羣的小魚?”
慕容貞道:“看到了。”
卓玉祥道:“看到了就好,水裏有魚,就證明那水並沒有毒。”
慕容貞道:“我才不喝呢,渴死了,也不喝。”
卓玉祥道:“不喝就不喝,但你總得吃些東西。”
慕容貞搖搖頭道:“看了那些蛇,不嘔已經很好了,還吃得下東西?”
卓玉祥吃完一塊餅,笑道:
“你看,我不是吃的很好麼?”
慕容貞抿抿嘴,笑道:
“你呀,你是天吃星!”
她又從布包中取出一塊烙餅,偏着頭問道:
“還要不要?”
卓玉祥道:“自然要了,天吃星只吃一塊餅,還叫什麼天吃星?”
天色愈來愈黑,對面已經看不清人面。兩人坐的很近,幾乎已經是互相偎依!
在這四面都可能有毒蛇窺視的蛇谷里,他們不得不坐的近一些。
慕容貞從沒和男人坐得這麼接近,她可以體會到一種異樣的感受,心頭象小鹿跳動得很厲害,嬌軀也在輕微的顫抖。
卓玉祥自然也有異樣的感覺,他不敢去看她,當然更不敢亂想!
兩人只是默默的坐着。默默的聽着從山下遠處,不時傳來“呱”、“呱”、“呱”、“呱”的怪聲!
無疑的,這是毒蛇的鳴聲了,使人從寧靜中,感到恐懼。
一鈎新月,漸漸從東首山頭升起!
卓玉祥看着天色,柔聲道:
“貞兒,時間不早,你先睡一回吧!”
慕容貞問道:
“你呢?”
卓玉祥道:“你只管先睡,這裏有我守着,不用害怕,等你睡醒了,你替我守着,我再睡不遲,反正今晚咱們兩個人中,總得有個醒着才行。”
慕容貞道:“我睡不着,還是你先睡吧!”
卓玉祥笑了笑道:
“這不是客氣的時候,你跑了一天,一定累了,你先睡吧!”
慕容貞望着他,問道:
“難道你不是跑了一天,你會不累?”
卓玉祥道:“我可以坐着調息,在華山的時候,師父督促很嚴,一個晚上,總有大半夜坐着練功,附近幾丈之內,只要有什麼動靜,我就會警覺,你只管安心睡吧。”
慕容貞確實感到有些倦意,掩着口,打了個呵欠,沒再説話,果然蜷曲着身子,緊靠着他身邊,躺了下來。反正心都交給他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
不多一回,就蘭息輕勻,已經睡着了,卓玉祥可不敢大意,人雖盤膝坐着,手中抓着長劍,連眼都不敢稍闔。
不錯,慕容貞身邊,有一塊“雄黃精”可以使羣蛇遠避。
但晚上是毒蛇出沒的時間,那種會“呱”、“呱”怪叫的蛇,準是大蛇,大蛇也許不畏“雄黃精”!
因為“龍頭”送給自己的這塊“雄黃精”實在太小了!小得只像一張天九牌。如果上來一條大蛇,未必會怕!他只有不住的用目光向草坪四周掃射,保持着最高警覺!至少一有風吹草動,他都可以及時發覺。
遠處雖然不時傳來“呱”“呱”啼聲!但小山頂上,還算寧靜。慕容貞睡得很甜,淡淡的月色,輕柔的吻着她的臉頰,看來更是清麗得有如水仙花一般!
卓玉祥幾乎妒嫉月光,因為月光吻着她的臉,他也想輕輕的吻她一下,可是鼓不起這份勇氣來。
時間漸漸過去,快近二更。山風吹來,已經微有寒意!
卓玉祥怕慕容貞睡着的人,着了涼,正待站起,脱下身上長衫,替她蓋上,就在此時,驀地發現峽谷嶺頭(即峽谷出口處)似有人影閃動!
心頭不覺一動,急忙凝足目力看去,果見有幾條人影,起落如飛,從嶺頭奔掠而下!
只要看這些人的輕功,個個縱掠如飛,武功全都不弱,他有了這一發現,立即俯下身去,用手輕輕搖着慕容貞的身子,在她耳邊低聲叫道:
“貞兒,快醒一醒,別作聲。”
慕容貞倏地睜開眼,看到他俯下身子,鼻尖幾乎接近門己臉頰,心頭一陣慌張,急忙一側身,坐了起來,問道:
“你……”
卓玉祥手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説道:
“快別作聲,有人來了。”
慕容貞聽的一凜,問道:
“是什麼人?”
卓玉祥道:“還不知道。”
慕容貞緊張的舉目四顧,問道:
“人在哪裏?”
卓玉祥道:“剛從谷口進來,咱們快俯下身,別讓他們看到了。”
兩人堪堪伏下身子,就看到三條人影疾快的穿出雜林,直向小山腳下而來!
卓玉祥壓低聲音,悄悄説道:
“他們如果上山來,我們就向右首躲閃。”
慕容貞點點頭。
就這一句話的工夫,那三條人影已如劃空流矢般,沿着池沼向北奔馳過去。
這三人身法極快,眨眼之間,便已消失不見。
慕容貞仰起頭低聲道:
“卓大哥,你看這三人……”
卓玉祥內功較高,耳目較為敏鋭,他未待慕容貞説下去,就低喝了聲:“後面還有人。”
果然,又有四五條人影,疾如鷹隼,穿林而去,沿着池沼,跟隨前面三人去的方向,奔了下去。
卓玉祥低聲道:
“奇怪,這些人夤夜深入蛇谷,是做什麼來的呢?”
慕容貞道:“會不會是‘龍頭’的手下?”
卓玉祥搖搖頭道:“不是。”
慕容貞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卓玉祥道:“你沒看到方才過去的五條人影,只是跟着前面三人去的方向奔行,可見是以前面三人為首,自然是外來的人了。”
慕容貞道:“我們要不要跟下去看看?”
卓玉祥道:“既有外人深入,足見這座蛇谷之中,必有隱秘之處,我們自然要跟下去看看了。”
幕容貞一躍而起,説道:
“那就快些走了。”
卓玉祥道:“我們還沒到蛇嶺,‘龍頭’已經知道,他們一行有七八個人,‘龍頭’豈會不知道一點消息?如果‘龍頭’確是住在這裏的話,我想他可能早已張網以待,等着他們送上門去了。”
慕容貞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卓玉祥道:“去自然要去,只是我們必須處處小心,不可露了行藏。”
慕容貞凝目瞧去,那後面五人,早已沒了影,不由急道:
“都是你,現在連人家影子都看不到了。”
卓玉祥笑了笑道:
“你不用急,他們朝北首去的,谷中只有這麼大的地方,再説到處都是沒徑荒草,這些人輕功再好,都不是草上飛,有七八個人踐踏過,還怕找不到他們麼?”
慕容貞輕笑道:
“是啊,我怎麼會想不到的呢?”
兩人奔下小山,朝方才幾人過去的方向找去,果然很快就發現草叢間有人踐踏過的痕跡。
兩人就循着痕跡,一路小心奕奕的往北行去。
不多一回,已經到了北首一座高峯之下,但經人踐踏的青草痕跡,卻向高峯左首彎去。
高峯左側,是一道幹壑,看去亂石參差,似是十分彎曲,前面的人,敢情全下去。
卓玉祥凝足目力,望着壑底,正在考慮,自己兩人要不要跟蹤下去?突然一拉慕容貞,很快閃到一塊大石之後。但見二道人影,劃空而來,落在兩人隱身處四五尺外。
銀月如鈎,光線黯淡,再加卓玉祥、慕容貞屏息伏在大石之後,那飛落的二人,竟然未發現兩人的行藏。
卓玉祥微側目光望去,只見右首一個身軀高大,腰背微駝,手持竹杖的黑袍老者,赫然是北煞卜元慶。
他左首是一個頭挽道髻,身穿銀袍的瘦小道人,手中持着一柄銀拂,肩負長劍,看去一派仙風道骨!
北煞卜元慶目光如炬,嘿然笑道:
“看來他們全下去了,愚兄意下如何?”
銀袍道人仰天笑道:
“兄弟的看法,‘龍頭’縱然不在這裏,只怕也沒有這樣簡單。”
此人一開口,就聲若狼嗥,難聽已極!
卓玉祥心中暗道:
“只要聽他説話的聲音,就不像是正派中人了。”
卜元慶回頭道:“那麼依畢兄之見……”
銀袍道人道:“縱有陷阱,也未必困得住咱們?”
卜元慶手中竹杖一頓,欣然道:
“畢兄説得是!走!”
銀袍道人同樣説了聲道:
“走!”
兩道人影同時躍起,朝壑中飛落,一閃而沒。
慕容貞緩緩直起身子,説道:
“卓大哥,咱們也可以下去了!”
卓玉祥為人謹慎,沉吟道:“再等一等。”
慕容貞道:“為什麼?”
卓主祥道:“先後已有十人下去了,壑底地方不會太大,大家遇上了,豈不會引起衝突,咱們何必去湊熱鬧?如果他們沒有動靜,咱們再下去不遲。”
慕容貞道:“那麼他們怎會沒有動靜呢?”
卓玉祥道:“龍頭縱然不在,但這裏既是他的巢穴之一,下面定然會有秘密石窟,下去的人,如果沒有動靜,那就證明他們全已進去了,我們下去,就不會被人發覺。”
慕容貞眨動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由衷的道:
“卓大哥,你真觀察入微,這道理,我就想不出來。”
兩人等了一回,壑下依然不聞有什麼動靜。卓玉祥低聲道:
“走,我們下去。”當先長身躍起,朝壑下行去。
慕容貞緊跟在他身後,兩人踏着高低不平的亂石而行。
幹壑一路往下,曲折甚多,走了半里光景,才算走到壑底。
這條幹壑,上面看來,只是一個極狹的山溝,但經過這半里路盤行,似是穿過了一重山腹,繞到了山後。
望底地勢頓時寬闊,仰頭向上望去,像是蒙了一層濛濛的雲氣,不見天光。方才先後一共進來十個人,但此時竟然一個不見,也聽不到一點人聲。好像這條山壑之中,來的人,只有自己兩人一般。
卓玉祥一聲不作,手仗長劍,緩步循着壑底走去。除了兩邊壑壁間,不時滴下水聲,只有兩人腳下,踏着沙礫,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這條山壑,就像死寂了一般!
慕容貞跟在卓玉祥身後,愈走愈覺不對,忍不住低聲道:
“卓大哥,他們人呢?”
卓玉祥低聲道:
“快別出聲,前面好像已經到了地頭。”
不錯,前面一箭來遠,就有一道壑壁,擋住了去路。
壁上,有一個黑黝黝的巖洞。洞前,直挺挺躺着兩個黑衣漢子,一望而知就是先前進來的八個人中,留守在洞外之中。
只要看他們連鋼刀都已脱手,不用説是被後來的兩人(北煞卜元慶和那銀袍道人)所殺。
也由此證明前面六個人和後來的兩人,都已進入石窟去了。
卓玉祥回頭朝慕容貞打了個手勢,一聲不作,朝石窟中走去。這石窟之內,雖然黝黑如墨,但卻寬闊平整,並無彎曲。
兩人到了這裏,也顧不得男女之嫌,手牽着手,一路朝裏摸索行去。
深入了十四五丈遠近,總算到了甬道盡頭,這裏有一個一人來高的窟窿,前面似乎微有天光!
兩人迅快走出石窟,但見眼前一寬,竟是一個可容數百人的大石窟。
四周石壁間,發出綠陰陰的慘淡光亮,望去空蕩蕩的,越發顯得陰氣陰森森,使人如履鬼域。幾乎連兩人的臉色,都變得綠陰明的!但儘管石窟慘綠幽暗,已可看清事物,總比伸手不見五指好的多了。
兩人手牽手的往裏走去,前面是一堵高大的石壁,中間開了一個人多高的圓形洞門。
門上有一個橫軸,刻着“龍宮”兩個大字,門口居然放着兩管千里火筒。
慕容貞喜道:“卓大哥,這裏有兩管火筒。”
卓玉祥哼了一聲道:
“看來又是‘龍頭’給我們準備的了。”
慕容貞道:“管他呢,有了火筒,總比沒有好,卓大哥,我們進去。”
當下仍由卓玉祥為首,兩人左手打亮千里火筒,右手執劍,一前一後,相繼跨進石門。
這圓洞門內,是一個長方形的石室,有些像天井,兩旁各種一棵五色花樹,琪花瑤卉,燦爛奪目。走近一看,這兩棵花樹,竟然是用珊瑚、瑪瑙、弱翠、白玉雕刻鑲嵌而成!
光是這兩棵花樹,就價值鉅萬!
天井正面,有三級白色石階,中間是一堵白色石壁,和兩扇白色石門,配着金黃的獸環,只是石門緊閉,門上貼了一張紅紙條,上書:“來賓請至左廂待茶。”
長方形的天井,左右兩側,果然和廂房一般,各有兩扇石門。
卓玉祥認為這是“龍頭”有意想引自己兩人入伏,因此不予理會,逕自走上三級石階,暗運功力,伸手朝正面兩扇石門上推去。
他雖然凝足全力,哪知兩扇石門,竟似生了根一般,紋風不動。
慕容貞道:“卓大哥,不用推了,我們就從左廂進去吧!”
卓玉祥點點頭兩人一齊退下,轉身朝左首兩扇石門走去。
卓玉祥走進石門,回頭朝慕容貞道:“貞兒,你且退後幾步。”
慕容貞依言後退了幾步,眨動雙目,低低的道:
“你小心。”
雖然只説了三個字,她對他的關切之情,已表露無遺!
卓玉祥微微一笑,舉手朝兩扇石門推去,這回不須他用力,兩扇石門,果然應手而啓。
卓玉祥全神戒備,在門口等了一陣,看看並無異狀,才舉步走入。慕容貞不待招呼,隨後跟了進來。
左廂石室,地方不大,放着石几石椅,雕刻精細,極似一間小巧的客室。
几上果然還有兩盞茗碗,茶是新沏的龍井,還很燙。
卓玉祥、慕容貞,當然不會去喝它。
石室右壁,另有一道石門,門只是虛掩着。卓玉祥當然也不會在石椅上坐下來,他走近右壁,推門而入,那是一條甬道。
兩人循着甬道走去,不過一箭來路,前面甬道,已一分為二。就在岔道上,迎面壁間,又有了紅紙條,上書:“來賓請向左行。”
卓玉祥心中暗道:“我偏向右去,看看是什麼地方再説。”
心念轉動,就舉步朝右首甬道上走去。
這條甭道,竟然十分曲折,幾乎走上三四步,就是一個轉彎。
兩人走了一陣,也不知轉了多少彎,總之,被這些轉彎抹角弄得昏頭轉向,不知遠近。
最後總算走到甭道盡頭,又是一道石門,擋住了去路,卓玉祥正待伸手去推!
慕容貞叫道:“卓大哥,慢點!”
卓玉祥回頭道:“什麼事?”
慕容貞道:“門上又有字條,我們先看看再説。”
卓玉祥舉起火筒;朝上一照,果見門上又有一張紅紙條,寫着:“門上有毒,門內有霧”
八個字。
卓玉祥冷笑道:
“他倒算準我們會往這裏來的。”口中説着,長劍一舉,抵在門上,運勁往裏推去。
慕容貞在他身後,低低的道:
“卓大哥,他説‘門內有霧’,可能是毒霧,咱們還是不進去的好。”
卓玉祥道:“他故意危言恐嚇,咱們已經到了這裏,豈能因他‘門內有霧’四字,就嚇退了?”
石門經劍尖抵着推去,居然應手而啓。這間石室,相當寬大,但“龍頭”説的不假,石室之中,果然霧氣瀰漫,白茫茫的,看不清楚!
卓玉祥一手擎着火筒,往裏走了幾步,但覺前後左右,俱是一片濃重的霧氣,火光只能照射到數尺左右,而這間石室,卻異常寬敞,幾乎空無所有!
卓玉祥心中不禁暗暗起疑,這白霧當然是有人施放的,他何以要在空無所有的石室之中,施放白霧?心念轉動,正待加快腳步,往裏行去!
瞥見前面不遠之處,似乎有幾個人影,席地坐在那裏!
卓玉祥這一發現,立即腳下一停,回頭朝慕容貞低聲説道:
“貞兒注意,前面有人。”
慕容貞走上一步,和他並肩而立,低低問道:
“人在哪裏?”
卓玉祥道:“就在前面!”
兩人暗暗戒備,緩步走上幾步。兩支火筒照射之下,這下已可看的清楚,地上一共坐着四個人。那是一僧、一道、一尼和一個儒生打扮的老者。
卓玉祥雖然不認識那老僧、老道人是誰?但當他們看到那老尼姑和儒生打扮的老者,不禁心頭猛然一沉!
兩人不約而同的迅快棄去手中長劍,叫了聲:“師父。”
急步奔上前去,撲的跪到地上。
原來那老尼姑正是慕容貞的師父西天目幻住庵主清音師太。儒生打扮的老者,則是卓玉祥的恩師華山派掌門人商桐君!
清音師太冷峻的臉上,微見倦容,緩緩睜開眼來,説道:
“徒兒,你們如何找到這裏來的?”
慕容貞道:“弟子是和卓大哥一起來的,師父,你怎麼了?”
商桐君看到卓玉祥,不禁雙眉微攏,説道:
“孩子,你們如何進來的?快快離去,此地不宜久留。”
卓玉祥眼看師父神色委頓,心頭更是大急,問道:
“師父你老……”
商桐君不待他説下去,攔着道:
“為師幾人,目前尚無大礙,你們快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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