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縱然叫徒弟快走,但徒弟豈肯舍了師父而去?卓玉祥急道:
“師父,你老人家到底中了什麼暗算?”
這時那灰袖老僧和黑髯老道也同時睜開眼來。
灰袖老僧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就是商掌門人的高足麼?”
商桐君點頭道:“正是小徒。”一面朝卓玉祥道:
“孩子,快去見過峨嵋天破大師、崑崙葉道長。”
卓玉祥依言向兩人行禮。
清音師太也要慕容貞拜見了商桐君等三人。
商桐君要卓玉祥、慕容貞兩人,在下首席地坐下,才徐徐説道:
“為師等四人,都是中了姓龍的奇毒……”
慕容貞道:“師父怎麼會中毒呢?”
清音師太叱道:“徒兒不準多説,聽商掌門人説下去。”
慕容貞果然不敢再説。
商桐君續道:“他這種奇毒,甚是古怪,中毒之人,除了昏昏欲睡,一身武功,幾乎全失……”
卓玉祥忍不住道:“師父,弟子和慕容姑娘進來之時,這石窟之中不見一人,也許他們還不知道,弟子二人,先把四位救出去再説。”
商桐君道:“不成,那姓龍的武功極高,他一旦發覺,你們就不易脱身了。”
慕容貞接口道:“是了,在晚輩和卓大哥進來之前,曾有兩批人進入山洞,可能他們雙方正在動手,也説不定,因此我們一路進來,都不曾遇到有人攔截。”
清音師太問道:
“你們前面,進來了兩批人?那是什麼人?”
慕容貞道:“第一批共有八個人,沒看清楚他們是誰?後面跟來的兩人,一個是北煞卜元慶,另一個是身穿銀袍的瘦小道人。”
清音師太哼道:“西煞畢元!”
崑崙葉道長道:“北煞卜元慶、西煞畢元,都是姓龍的手下。”
慕容貞道:“但聽他們口氣,好像那個叫‘龍頭’的人,不在這裏,他們才偷進來的,也許他們正在窩裏反呢!”
卓玉祥道:“所以弟子之意,師父等人,還是先離開這裏的好。”
商桐君搖搖頭道:
“不成,咱們無法離開這間石室。”
卓玉祥道:“為什麼不能離開這間石室?”
商桐君微微嘆了口氣道:
“為師四人,身中奇毒,其實早已發作,這種劇毒,霸道無比,一經發作,只有坐以待斃。但咱們還能保全性命,就是因為這間石室中,佈滿了霧氣,這種霧氣,可以中和咱們所中之毒,一旦離開此室,只怕不出百步,就得毒發身死。”
慕容貞急得流出淚來,咽聲説道:
“那該怎麼辦呢?”
卓玉祥忽然心中一動,望着慕容貞道:
“貞兒,咱們找‘龍頭’去,他既能施毒,自然也有解藥的了。”
他“貞兒”二字,叫出口來,不覺臉上微微一紅。
慕容貞道:“但方才聽北煞的口氣,‘龍頭’可能不在這裏。”
卓玉祥道:“不,他一定在。”
慕容貞道:“何以見得?”
卓玉祥道:“你總該記得,從咱們進人蛇嶺起,一再發現他的字條,連同門外的字條,都是一人的筆跡,可見他縱然隱身暗處,其實就在蛇谷之中!”
慕容貞聽的眼睛一亮,喜道:
“是啊,卓大哥,咱們這就找他去。”
卓玉祥忽然側耳靜聽了一陣,低聲道:
“有人來了,快些熄去火筒。”説話之時,已然撿起長劍,同時把手中火筒熄去。
慕容貞也不怠慢,右手迅快取起長劍,跟着熄了火筒。
石室之中,頓時一片黑暗。
果然,過沒多久,只見石門啓處,一點燈光,從門口射來。但因室中霧氣甚濃,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團濛濛燈光,在霧中緩緩行來。
卓玉祥諳聽腳步聲,一面輕聲道:
“來的有兩個人,貞兒,咱們最好躲一躲。”
慕容貞道:“躲到哪裏去呢?”
卓玉祥輕聲道:
“你可躲到老師太身後去。”隨着輕輕一閃,便已閃到了峨嵋天破大師身後。
那是因為天破大師身材高大,身上穿的又是寬大袈裟,他身後足可藏得一個人,不易被對方發現。慕容貞也很快就躲到她師父身後,藏了起來。
那一團火光,這時已經漸漸走近!
卓玉祥側臉望去,只見來的是二個女子。前面一個,一身青色衣裙,提一盞宮燈,看去不過十五、六歲,是個小鬟。
稍後一個身苗材條,穿着一身玫瑰紅衣袍的少女,生得眉目如畫,嬌嬈動人,只是稍嫌冷峻!
這紅衣少女,卓玉祥曾在百丈峯紫氣山莊見過,她就是東煞上官相的義女,方依依的大姐畢倩倩!畢倩倩蓮步姍姍,走到四人面前,腳下一停,一雙帶煞秋波,朝四下迅快一掃,口“唉”道:“這裏沒有人進來麼?”
她問的自然是卓玉祥和慕容貞了。
盤膝坐着的四人,個個雙目微聞,沒有作聲。
畢倩倩看了四人一眼,冷冷一哼,又道:
“我問你們的話,你們都沒聽見麼?”
清音師太道:“你還不配問我,去叫那姓龍的自己來。”
畢倩倩咯的笑道:
“我就是龍君要我來的。”
清音師太道:“他要你來作甚?”
畢倩倩道:“一共是兩件事:第一、是要我來巡視石室,看看有沒有外人闖入?第二、是向四位討回音來的,龍君要我問問四位,不知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峨嵋天破大師道:
“阿彌陀佛,老衲等人已經商量好了。”
畢倩倩道:“龍君要四位加盟之事,四位意下如何?”
崑崙葉道長道:“加盟之事,應該出於自願,豈能以死相脅?”
畢倩倩道:“四位那是不答應了。”
清音師太厲聲道:
“正是。”
畢倩倩道:“四位最好還是再多想想。”
天破大師道:“不用想了。”
卓玉祥突然站了起來,冷笑道:
“畢姑娘,你還認識在下麼?”
畢倩倩看到卓玉祥,不禁一怔道:
“進入龍宮來的,原來是你!”
卓玉祥大步走出,冷然道:
“你想不到吧?”
慕容貞跟着一躍而出,冷哼道:“還有我!”
畢倩倩看了卓玉祥一眼,咯咯嬌笑道:
“我是沒想到,但龍君早就知道有兩人進入了龍宮石窟。”
説話之時,用手抿了抿嘴。
慕容貞一手按着劍柄,嬌叱道:“你笑什麼?”
卓玉祥問道:
“畢姑娘,龍頭現在何處?”
畢倩倩雙眸凝注,含情脈脈的問道:
“你想見他麼?”
卓玉祥道:“不錯,在下正想見他,那就麻煩畢姑娘替在下帶路。”
畢倩倩咯的笑道:
“那可得看我高興不高興了。”
卓玉祥現身走出之時,右手早已暗暗蓄勢待發,聞言不覺沉喝一聲道:
“在下不管姑娘高興不高興,這路你是非帶不可了。”
隨着喝聲,突然欺身過去,右手抬處,五指疾發,朝畢倩倩手腕抓去。
他這一招使的正是擒拿手法,出手奇快,一把就扣住了畢倩倩的玉腕。
畢倩倩要待後退,已是不及,她玉腕被卓玉祥抓住,臉上絲毫沒有怒容,只是粉頰飛紅,幽幽的道:
“你這人怎麼啦?還不快放開我?”
她一副嬌羞靦腆模樣,哪像是江湖兒女?
卓玉祥雖然扣住了畢倩倩的手腕,但他忽然發覺不對!自己扣住對方手腕的右手,竟然連一點勁道也使不出來!心頭不覺大驚,口中大喝一聲:
“好個妖女,你……”左手揚手一掌,迎面劈了過去。
他扣着畢倩倩的右手既已使不出勁道來,左手哪裏還有力道?一掌出手,突然身子晃了兩晃,砰然一聲,摔倒地上。
慕容貞眼看畢倩倩任由卓大哥抓着手腕,不但沒有一點掙扎,反而眉目傳情,故意賣弄風情,心頭已是大為氣惱。
此時忽見卓大哥無緣無故往地上摔去,更是又驚又急,口中—聲嬌叱:“你把我大哥怎麼了?”長劍一指,朝畢倩倩身前刺去。
畢倩倩咯的笑道:
“誰叫你們到霧室裏來的?這霧裏有毒,難道你們真會一點警覺都沒有?”嘴裏説着,右手輕抬,屈指朝劍身上彈來。
幾縷指風,錚然有聲,擊在劍身上,慕容貞但覺手腕劇震,一個人不由的後退了一步。
不錯!這白茫茫的濃霧之中,果然含有奇毒!你不運功使勁,倒也罷了,這一運勁,才發覺全身武功,不知何時,已經在毫無察覺之中,消失殆盡!
畢倩倩這幾縷指風,擊在劍身之上,慕容貞不但五指一鬆,長劍脱手,人也受到由長劍上傳來的震力,後退一步,雙腳一軟,往地上跌坐下去。
等他們醒來之時,已經不在霧室裏了。
卓玉祥睜開雙目,坐起身子,只見身在一間斗室之中,燭光熊熊,照的室中甚是明亮。
在放置燭台的一張几旁,坐着一個面目冷肅的灰衣老人。
就在卓玉祥醒來之時,慕容貞也醒過來了,口中忽然唉道:
“卓大哥,我們手上怎麼戴上了刑具?”
卓玉祥聽得一怔,急忙低頭看去,果見自己雙腕上,各套着一個黑色的鐵銬,用力一掙,竟然紋風不動,那鐵銬分明是用精鋼製成,堅硬無比。
面目冷肅的灰衣老人望了兩人一眼,冷冷的道:
“你們醒過來了,那很好,你們叫什麼名字?”
慕容貞道:“我們為什麼要告訴你?”
灰衣老人臉色一沉,哼道:
“小丫頭,你敢對老夫這般説話?”
慕容貞道:“有何不敢?”
卓玉祥道:“妹子,別和他抬槓,我們先問問他,把我們戴上鐵銬,究竟要待怎樣?”
灰衣老人冷肅的道:
“老夫是在審問你們。”
卓玉祥道:“我們犯了什麼罪,要你來審問?”
灰衣老人道:“因為你們私闖龍宮。”
卓玉祥道:“我們進入蛇谷,也是得到龍頭默許的,怎能説我們私闖?”
灰衣老人怒聲道:
“胡説。”
慕容貞道:“誰胡説了?”
卓玉祥道:“在下有事求見龍頭,老丈能否替我們轉稟上去?”
灰衣老人道:“你們先得通過老夫這一關,未得老夫允許,你們如何見得到龍君?”
慕容貞問道:
“你這一關,要如何才能通過?”
灰衣老人沉哼道:
“你們沒有好好回答老夫問的話,老夫有權把你們處死,你們自然見不到龍君。”
慕容貞哼道:“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當,大哥,不用和他説了。”
灰衣老人怒嘿道:“老夫真該把你們打入死牢……”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石門呀然開啓,走進一個十七、八歲的青衣使女,一手提着宮燈,朝灰衣老人躬身一禮道:
“啓稟沈老,龍君要親自審訊,命小婢前來把他們帶去。”
灰衣老人點頭道:“好!你把他們帶去就是了。”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回頭朝兩人説道:
“二位隨我來。”轉身朝門外走去。
卓玉祥、慕容貞跟着她身後,跨出石室,門外是一條黝黑的走廊。
青衣使女手提宮燈,走在前面,但卻把宮燈偏向後方,這樣燈光照射,可使她身後的人,對走廊上的景物,看得極為清楚。
卓玉祥運足目力,向前看去,只見前面四、五丈處,似是一條橫穿的岔道,心中暗暗忖道:
“這座龍宮,深處山腹,似是開鑿了不少石室,龍頭如無野心,何用要在這等隱秘的地方,建造這麼大一座山腹密室?”心中忖着,人卻依然跟着青衣使女放步朝前行去。
就在三人快要走近橫穿岔道的時候,突然由岔道中,竄出一道人影,朝青衣使女迎面奔來!
這一下顯然大出青衣使女意外,腳下不覺驟然一停。
那迎面奔來的人速度極快,青衣使女堪堪停步,他已衝到了面前。
那人不問青紅皂白,一見有人攔路,口中大喝一聲:“閃開!”舉手一掌,直劈過來。
青衣使女冷哼一聲道:
“找死!”
她居然不閃不讓,直等那人掌勢快要近身,左手倏舉五根纖纖五指,舒展如蘭,輕輕一翻,漾起了一片繽紛指影,反向來人胸、肋間拂去。
這一手,使的手法柔軟,美妙已極,但一片指影,已經籠罩了那人胸腹間七八處穴道。
不,她手法不僅美妙,而且神速如電,一下就拂中那人左肋“章門”穴。但聽那人悶哼一聲,往後連退了兩步,砰然摔倒地上。
按“章門穴”與背後“精促穴”遙遙相對,左右各一,為肋間要穴,若被點擊,運勁輕者,猶不至死,若運勁較重,立可致命。
卓玉祥看得一怔,暗暗叫道:
“蘭花拂穴手,看不出她年紀不大,這一手拂穴手法,卻使的精純已極,看來這龍頭手下,即使一個使女,都有一身驚人之藝了!”
青衣使女舉手之間,就把那人震拂出去,但這不過是她腳下稍微一停的事。
她簡直就像並沒有發生過方才的事情一般,連看也沒再向那人看上一眼,依然輕盈地舉步朝前走去。
三人很快轉入了橫穿的岔道,走了不過二、三十步遠近,前面已有一堵石壁,擋住了去路。顯然,方才那人也闖進了這條岔道,敢情因無路可通,才退出去的。
青衣使女也沒説話,一直走到石壁盡頭,舉手在壁上輕輕按動了一下。
卓玉祥跟在她身後,依然沒有看清她按在什麼地方,但同時也看到她左腳迅快在壁下踩動了一下,當然也並未看清楚她的動作。
右壁間忽然起了一陣輕響,一座高大的石壁,隨着由中間向兩邊推開,隱人兩邊壁中,變成了一條接連岔道的甬道。
但唯一不同的,石壁裏面這條甬道,兩邊壁上,裝着多盞古銅琉璃燈,加上石壁磨得十分光滑,光可鑑人,因此眼前頓時十分明亮。而且地上還鋪着一條紫紅的地毯,更顯得華麗肅穆。
青衣使女仍然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舉步踏上紫紅地毯,領着兩人走去,三人踏上地毯,走了不過三步,就聽到身手砰然輕震,回頭看去,原來兩道石壁,已經自動靠攏,和外面隔絕了。
甬道盡頭,有兩扇硃紅門户,配着金色獸環。兩扇門敞開着,紫紅地毯,一直鋪到門前為止。
門內,是一間寬敞的石室,佈置如同客廳,四角掛着四盞琉璃宮燈,燈光柔和。但見上首一張高背椅上,端坐着一個身穿黑緞衣絝的婦人。這婦人面目削瘦,頭髮略見花白,戴着黑絨包頭,不知是什麼身份?
青衣使女領着兩人走到門口,腳下一停,躬身道:
“啓稟總管,兩名擅闖霧室的人帶來了。”
黑衣婦人點頭道:“叫他們進來。”
青衣使女退後一步,回身説道:
“總管叫你們進去。”
卓玉祥心中暗道:
“原來這婦人還是總管,身份果然不低!”心念轉動,就大步跨了進去。
廳上,當然也鋪着地毯,走在上面,又厚又軟。
黑衣婦人看了兩人一眼,含笑道:
“請坐。”
她語聲柔和,聽來頗有親切慈祥之感!
尤其是她笑的時候,臉上增加不少皺紋,好像每一條皺紋,都笑的不同,卻又使人覺得她深沉而詭異。
卓玉祥雙手帶着鐵銬,略作拱手道:“你是龍宮總管了?”
黑衣婦人道:“不錯。”
卓玉祥道:“在下二人,既蒙龍頭召見,似乎應該先替咱們除去手上鐵銬才是。”
黑衣婦人道:“不錯,龍君確是有意要親自和你談談,但在你們謁見龍君之前,老身先要問問清楚,你們必須據實回答。”
卓玉祥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總管要問什麼,在下自然會據實回答,但在下希望總管先替在下兩人除去手上鐵銬。”
黑衣婦人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
探手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鐵鑰匙,朝侍立的青衣使女吩咐道:
“青兒,替他們打開鐵銬。”
那青衣使女答應一聲,接過鐵鑰匙,替兩人打開了手上鐵銬。
黑衣婦人一抬手道:“你們現在可以坐下來談了。”卓玉祥、慕容貞相繼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卓玉祥拱拱手道:“總管要問什麼,那就請説了。”
黑衣婦人深沉一笑道:
“先説説你們姓甚名誰?”
卓玉祥道:“在下二人姓名,總管真的不知道麼?”
黑衣婦人道:“老身只知你們擅闖龍宮,進入霧室。”
卓玉祥道:“闖進蛇谷龍宮來的,並不止在下二人。”
黑衣婦人道:“不錯,凡是進入龍宮來的人,全已在咱們監視之中,先説説你們吧!”
卓玉祥心中暗道:“看來也許她真的不知自己兩人姓名了。”一面抬頭道:
“在下卓玉祥。”
黑衣婦人道:“君子劍卓立方的後人。”
卓玉祥道:“總管説的正是先父。”
黑衣婦人道:“你倒很誠實。”
卓玉祥道:“大丈夫行不更姓,坐不更名,在下姓卓,何用抵賴?”
黑衣婦人道:“從小由商桐君把你帶去華山,收歸門下?”
卓玉祥道:“你們好像知道的很詳細?”
黑衣婦人笑了笑道:
“江湖上一舉一動,如何瞞得過龍宮的耳目?”
説到這裏,回頭朝慕容貞問道:
“你呢?”
慕容貞道:“你們既然都已知道,何用再問?”
黑衣婦人笑容微斂,説道:
“龍君要召見你們,老身身為龍宮總管,必須先問清楚了。”
慕容貞心中忖道:
“看來此人在龍頭面前,有很大的權力了。”這就説道:
“我叫慕容貞!”
黑衣婦人道:“幻住庵主門下?”
慕容貞氣憤的道:
“是又怎樣?”
“很好。”黑衣婦人接着轉臉向卓玉祥問道:
“説説你們來意?”
卓玉祥道:“在下求見龍君而來。”
黑衣婦人道:“有什麼事?”
卓玉祥道:“在下要向龍君求證一件事?”
黑衣婦人道:“老身聽説令尊臨終時,手中握着一顆降龍珠,你為此事而來!”
卓玉祥道:“正為此珠而來。”
黑衣婦人笑了笑道:
“此珠可在你身上?給老身看看。”
卓玉祥心頭突生警惕,沉吟道:“這個……”
黑衣婦人怫然不悦道:
“你可是覺得老身不配看你的降龍珠麼?”
卓玉祥道:“總管幸勿誤會,在下並無此意。”
黑衣婦人道:“那就交給老身。”
卓玉祥看她急於向自己索取,心頭更是懷疑,説道:
“總管原諒,此珠是先父致死唯一證據,在下必須面呈龍君。”
黑衣婦人冷笑一聲道:
“你要見龍君,必須先把此珠交老身驗看。”
卓玉祥道:“總管這不是使在下為難麼?”
黑衣婦人冷峻的道:
“龍宮大小事情,都得先經老身審核,你不讓老身驗看,你就通不過老身這一關了。”
慕容貞忍不住道:“我大哥已經説的很清楚,此珠關係重大,見到了龍君,自會給龍君驗看,你既非龍君,驗看了又有何用?”
黑衣婦人嘿然道:
“那好,你們既然蔑視老身,老身先把你們押下去,等我面稟龍君,再作定奪。”説完,回頭吩咐道:
“青兒,給他們加上刑具,先押下去。”
青衣使女“唷”了一聲,果然又拿着兩付刑具,走了過來,嬌聲道:
“你們把刑具戴上吧!”
卓玉祥倏的站起來,冷喝道:
“我們為什麼要戴上刑具?”
青衣使女道:“因為總管吩咐,仍舊要把你們押下去。”
卓玉祥冷笑一聲道:
“在下二人,並非什麼犯人,為什麼要戴刑具?何況這刑具也只是你們使用鬼蜮伎倆,乘人不備,拷住了咱們雙手,在下二人自無再戴上去的理由。”
黑衣婦人緩緩站起身來,冷然道:
“你們那是不服氣了?好,老身不用鬼蜮伎倆,也要教你們輸的口服心服……”
説到這裏,臉上神色,愈來愈冷,緩緩舉起左手,喝道:
“你們兩個如果不服,不妨一起上,只要接下老身三掌,老身這一關就算通過了。”
卓玉祥在她站起來的時候,早已暗暗運功戒備,此時看她緩緩舉起左手,心中暗道:
“一般人如果要出手,一定會先舉右手,她卻先舉左手,顯然她左手若非練有特殊功夫,也必須較右手力道為強,她是習慣用左手的人了。”
心念轉動,不覺往後斜退了一步。
慕容貞並沒有跟着卓玉祥移動身子,依然站在原處。因為卓玉祥已經退開一步,她守住原位,就和黑衣婦人成三角對峙之勢,如果她跟着卓玉祥後退,就成為敵我相峙。
三角形對峙,當然比對方對峙要有利得多。
黑衣婦人左掌提胸,冷然道:
“你們可以出手了。”
卓玉祥和她目光一對,只覺她一張瘦削的臉頰上,這一瞬間,竟似籠罩了濃重的青氣,心頭不由一怔,暗道:
“她這是什麼功夫?”接着冷冷哼道: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總管出的題目,要和在下動手,自該由總管先出手的了。”
黑衣婦人似是怒極,詭笑道:
“很好,老身那就不客氣了。”左掌一翻,疾快的朝卓玉祥迎面劈來。
她本來左掌當胸,掌心朝裏,暗藏胸前,這一番,掌心完全向外。
卓玉祥只見她劈來左掌,掌心一片青紫,甚是觸目驚心,但對方既然舉掌擊來,自己總不能不還手,心念閃電一動,身形一側,朝右閃出,左手“白鶴亮翹”,斜劃而出,指風浩然,襲向對方左肋。
黑衣婦人嘿然道:
“老身的掌法,只怕不容易躲閃得開!”左掌一沉,朝卓玉祥左手脈門切來。
卓玉祥左手迅快一縮,右手一掌,飛快朝黑衣婦人左肩拍去。
慕容貞掌心暗暗扣住了三顆穿雲珠,凝神注視兩人動手的情形,此時瞥見黑衣婦人轉過身來,才看到她右掌色呈青紫,不覺吃驚道:
“卓大哥,她練的是‘青煞掌’!”
黑衣婦人陰笑一聲,左掌倏起,迎着卓玉祥右掌擊來,這一掌來勢奇詭,奇快,眼看雙掌快要接實!
突聽有人沉喝一聲道:
“郝總管住手。”
黑衣婦人聽到喝聲,趕緊收掌後躍。
卓玉祥也趁機往後躍退,抬目看去,只見上首一道白石縷花屏風後面,這時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是個童顏鶴髮的矮小老人,身上穿一件寬大黃衫,身材奇矮,看去只像一個童子,但額下一把雪白的銀髯,幾乎垂到了小腹。
他,正是傳聞中的神秘人物——龍君!
黑衣婦看到龍頭現身,趕緊躬下身去,神色恭敬的道:
“屬下見過龍君。”
龍君頷首道:
“老夫要和他們親自談談,你退下去。”
黑衣婦人看了兩人一眼,才躬身應“是”,退了下去。
龍君目光一抬,看了慕容貞一眼,徐徐説道:
“慕容姑娘請暫時留在廳上,老夫要和卓少俠仔細談談。”
慕容貞道:“你和卓大哥説的話,我不能聽麼?”
龍君一手摸着垂腹銀髯,莞爾笑道:
“姑娘如果可以聽,老夫會要你暫時留在廳上麼?”
説到這裏,從大袖中摸出一方竹牌,遞給慕容貞,續道:
“這是老夫的竹令符,老夫給你一件任務,在老夫和卓少俠談話之時,任何人都不準擅人,包括郝總管在內,如有違抗,一律給我格殺勿論!”
卓玉祥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他怎麼會把這一任務,交給妹子?”
慕容貞並未伸手去接,説道:
“我武功不如總管,萬一有比我武功更高強的人,要硬闖進來,我又打不過人家。”
龍君微微笑道:
“不要緊,這大廳四周,有老夫八名護衞守護,你只要高舉令符,高喊一聲:‘八大天龍何在’?自會有人聽命於你。”
慕容貞道:“好吧,我就暫時收下,等卓大哥出來,再還給你。”説着,就伸手接過竹符,揣入懷裏。
龍君回頭朝卓玉祥頷首道:
“卓少俠請隨老夫來。”轉身朝縷花屏風後面走去。
卓玉祥跟在龍君身後,心中對這位神秘老人,舉止奇特,暗暗覺得奇怪。
轉過屏風,那只是大廳後面很狹仄的地方,就有石壁擋住了去路,壁間也並無門户。
龍君腳下並未停立,依然舉步對着石壁走去,好像沒有那堵石壁一般!説也奇怪,他剛走近石壁,壁上忽然無聲無息的裂開了一道圓洞門。龍君也並未肅客,只是自顧自的往裏行去。
卓玉祥心知道這座龍宮,所有門户,都是以機關操縱,因此倒也並不覺得驚奇,只是隨着他身後而行,跨進圓洞門,再回頭看去,圓洞門已經自動闔上。
門內,是一間佈置精雅的起居室,四面是漆得光可鑑人的護壁板,兩邊壁上,掛着名人書畫,棗紅地毯,紫檀椅兒,湘繡錦帛,一派富麗堂皇。身人其境,你幾乎不相信這裏會是山腹石室!
龍君緩步走近上首一張椅子,才緩緩轉過身子,抬手道:“請隨便坐。”
卓玉祥也不客氣,在左首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
“龍君要和在下説些什麼?”
龍君目光盯注着卓玉祥的臉上,笑道:
“是你要見老夫。”
卓玉祥經他一説,不覺點點頭道:
“不錯,是在下要見龍君。”
龍君輕哼一聲道:
“説説來意。”
卓玉祥道:“在下求見龍君,本來只有一件事……”
龍君道:“現在有兩件了?”
卓玉祥道:“正是。”
龍君道:“好,你一件一件的説。”
卓玉祥道:“第一件事,是為了查究一顆寒鐵念珠而來。”
龍君道:“你是君子劍卓立方的後人。”
“不錯。”卓玉祥道:
“在下先父臨終之前,左手握着一顆寒鐵念珠,在下遠上天目,普謁清音師太,發現她十八顆牟尼珠,並未缺少,形式雖似,顯然並非她的東西……”
龍君道:“於是你聽了‘降龍珠’的傳聞,就找上老夫?”
卓玉祥道:“龍君説的極是。”
龍君道:“當年在蛇谷誅殺鐵甲蛇,共有十三人之多,老夫得到的,只有一顆而已。”
卓玉祥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龍君道:“那麼你是什麼意思?”
卓玉祥道:“四方煞神,八大使者,都是龍君的屬下?”
龍君道:“不錯。”
卓玉祥道:“在下希望龍君能夠賜助。”
龍君問道:
“你要老夫如何助你?”
卓玉祥道:“在下想請龍君賜借一件信物,讓在下能逐個親訪四方煞神、八大使者,驗看他們所存的‘降龍珠’是否存在?如果其中一人,遺失此珠,他就可能和先父之死有關,若能由此查出殺害先父的真兇,在下會感激你龍君一輩子。”
龍君未置可否,問道:
“第二件呢?”
卓玉祥道:“家師和幻住庵主,都被龍君囚禁霧室之中,那是為什麼?”
龍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微微搖頭道:
“此事,一時之間,老夫也和你説不清楚……”
卓玉祥道:“你要家師和幻住庵主加盟,加盟須出自願,豈能相強?”
龍君道:“此中內情,你不知道。”
卓玉祥還待再説,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説道:
“囚禁在霧室中的,不是你的師傅,因為有人想以令師的安危,脅迫你們,那不是我的意思。”
卓玉祥不由的一怔,這説話的,正是龍君的口氣,心下暗暗感到奇怪,舉目朝龍君看去!
只見龍君目光凝視,正含笑望着自己。
龍君一向被江湖上目為神秘人物,武功高不可測,而且又精擅使毒,就像四方煞神,那等獨霸一方的武林雄主,都對他畏勝於敬。
有人想以師傅安危,脅迫自己,此事發生在龍宮之中,會不是他的意思?
什麼?他説囚禁在霧室中的不是師傅?不是師傅,那會是誰?一時但覺重重疑問,在心頭泛起!
此時室中,只有自己和龍君兩人,再不問問清楚,那就沒有機會了!
龍君看他望着自己,似乎想要問什麼?
他不待卓玉祥開口,仍以“傳音入密”説道:
“我因你們被誘入霧室,才要人把你們接來。”
這話依然説的毫無頭緒,卓玉祥自然聽的不懂。
龍君一手摸着垂腹銀髯,微微一笑道:
“你們在霧室之中,吸入不少毒霧,這種毒霧,名為‘蚩尤毒霧’,是最厲害的一種劇毒。武功最高的人,只要吸入少許,一身武功,就會消散,你方才醒轉,是我要親自問你們,沈護法才餵你們蘭粒解藥。但一粒解藥,只能暫時抑制毒性,維持兩個時辰,過了兩個時辰,依然會毒性發作,只有把你們送到霧室中去,以毒養毒,才能生存。但如能和老夫合作,投入龍門,老夫不但可以助你找出殺害令尊的仇人,也可解去你身中之毒!”
他這番話,卓玉祥自然越聽越糊塗!同是出於一人之口,卻似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口氣。
這間起居室中,除了自己和他,並無第三個人,他何以要如此説呢?心中想着,一面問道:
“在下要是不答應呢?”
龍君道:“那就只好把你送到霧室中去了。”
卓玉祥沒有説話。
龍君話聲一落,好像在傾聽什麼,過了許久,才緩緩抬目道:
“你是老夫有意把你引到龍宮裏來的,因此老夫希望你和我合作,這對你對我,都是最有利的了。”
卓玉祥道:“龍君要在下如何合作?”
龍君道:“和老夫合作,就是你們兩人,在這一日一晚之中,聽命於我。”
卓玉祥道:“過了一日一晚呢?”
龍君道:“去留悉聽尊便,但老夫必以全力助你找出殺害令尊的兇手。”
卓玉祥心中暗道:
“他在這一日一晚之中,可能有什麼事!”一面抬目問道:
“你説的聽命於你,要我們如何聽法?”
龍君道:“不論發生何事,你們都要站在老夫一邊,聽老夫的指揮。”
卓玉祥道:“你要我們殺人,我們就去殺人麼?”
龍君微微一笑道:
“老夫決不會要你們去殺好人。”
卓玉祥忽然雙目凝注着龍君,説道:
“你不是龍頭?”
龍君莞爾笑道:
“龍宮之中,唯我獨尊,老夫不是龍君,你説老夫會是什麼人?”
卓玉祥道:“在下只是有此感覺而已,江湖上人,多少年來,一直把龍頭看作具有無上權威的神秘人物。一個人能震懾羣雄,號令江湖,必然是個雄才大略,手段非常之人,但在下和你談了這一回工夫。覺得你心中好像有着極大心事,舉棋不定,這些情形,不該在龍頭身上流露出來……”
龍君接口道:“所以你認為老夫不是你想像中的龍頭了,是麼?”
這句話,聲音説得極輕!不,忽然變的聲音柔美,動聽已極!
卓玉祥心頭方自一怔!
龍君口中忽然“啊”了一聲,一個箭步,掠到門口,他身形才一掠近,也不見他舉手去按,壁間兩扇圓洞門已經自動開啓。
從縷花屏風中看去,只見廳上正有四個人,和慕容貞在爭論,另外還有八個身穿金甲的武士,圍着四人,雖未動手,情勢已極為緊張。
這四個人,卓玉祥認識三個,那穿紫袍的是東煞上官相、穿銀袍的是西煞畢元、穿黑袍持竹杖的是北煞卜元慶。另一個身穿半截黃衫,臉紅似火,鬢髮似銀的老者,卓玉祥雖沒見過,但他和三煞在一起,大概就是南煞戚建公無疑了。
那八個金甲武士,不用説是龍君的護衞“八大天龍”了。
慕容貞手上,已經取出了龍君給她交的“竹令符”,高舉右手,説道:
“四位既是奉龍君宣召而來,應該速即退出此廳,聽候龍君召見……”
顯然,四方煞神,未奉宣召,擅自闖入廳來的。
她話聲未落,突聽壁間響起了一聲輕嘯!嘯聲甫起,廳上四盞琉璃燈,突然熄滅!
卓玉祥但覺眼前一黑,心頭不期怔得一怔!
就在此時,一隻温軟如玉的手掌,拉住了自己的手,這隻手纖細柔軟,極似女人的柔荑!
卓玉祥這心頭不禁更感到惶惑!
也就在此時,但聽廳上響起了幾聲叱喝,接着但聽勁風呼嘯,傳了過來,好像有人已經動上了手。
“果然是她的陰謀!”
説話是龍君的聲音,那隻纖手隨着話聲一拉卓玉祥,低聲道:
“我們快出去。”拉着他急步朝前行去。
卓玉祥只好隨着他行去,但心頭更覺驚異不止,這下已可證實,拉着自己的就是龍君!
龍君會是女的!這自然不可能,那麼她不是龍君。龍君不是龍君,會是誰呢!她如果不是龍君,那麼龍君呢?
心念掣電轉動之際,龍君已拉着他轉出屏風,只聽龍君的聲音沉喝道:
“你們通通給我住手。”
他喝聲雖極嚴厲,但廳上情勢,顯然十分混亂,已無法分辨敵我。
只聽掌風呼嘯,此來彼往,甚是猛惡,因為雙方激戰已起,誰也不肯停下手來捱打。
而且在動手的人中,已經有人掣出兵刃,也有人發出了暗器。
大家此時已不用再分敵我!好像除了自己,都是敵人。
黑暗的大廳上,衣袂飄飛,掌風如濤,展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混戰。
龍君喝聲出口,眼看雙方誰也沒有聽他的命令,心中不禁大怒,沉喝道:
“大家難道連老夫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麼?四方煞神、八大天龍護法,還不趕快住手?”
就在他説話之際,突然一道寒芒,疾如流星,朝他直射過來。
龍君自然早已預料有人會在黑暗中暗算於他,身形一閃,拉着卓玉祥往後退下了一步。
這一瞬間,但聽又是“嗤””嗤”兩聲,破空生嘯,兩道寒芒,急射而至。
那發射暗器的人,似是料到龍君會往後退下,因此這兩道寒芒,就是朝他們退下之處激射過來。
山腹石窟,沒有一絲光亮,要在黑暗之中,把暗器算得如此準確,實非一般高手所能做到。
龍君身形一側,左手大袖突然揚起,朝飛射過來的暗器拂去。
但聽“呼”、“呼”兩聲,兩枚暗器全被他大袖震落,龍君突然以極輕的聲音喝道:
“快走。”
他右手還是拉着卓玉祥的手,急急朝右閃去。卓玉祥跟着他橫掠開去八尺光景。
就在他們堪堪閃出,耳中但聽一陣灑灑輕響,急驟如雨!卓玉祥回頭看去,但見方才停身之處,地上火星四濺,這一把細碎暗器,不下百枚之多!自己兩人只要慢上一步,如此細小的暗器,在黑暗之中,決難躲閃得開。
卓玉祥突然想到了慕容貞,忍不住問道:
“妹子,你沒事吧?”
龍君趕快一把拉着卓玉祥,迅快的退入了屏風後面。
果然,卓玉祥這聲問話出口,同樣響起了幾聲破空之聲,朝他方才立身之處,急襲而至。
接着但聽慕容貞的聲音,從左邊傳了過來,説道:
“卓大哥,我很好,你在哪裏呢?”
話聲未落,一聲乍起,在她聲音傳來之處,響起了“當”
的一聲金鐵交鳴,也飛濺起一串火花。
不用説,有人在她説話之時,出手偷襲,給她舉劍封解開去。
卓玉祥看的心頭暗暗後悔,在這場黑暗的混戰之中,沒有一個人出聲説話的,自己這一叫,差點害了妹子遭人襲擊。
正想之間,但聽一陣急驟的兵刃交擊之聲,掩蓋了大廳上所有的聲音。
這一陣急驟的兵刃交擊,至少也有三四件刀劍,同時出手,擊撞在一起!隨着這一陣擊撞,同時也響起了幾聲悶哼,似是有人負了傷!
四方煞神、八大天龍,這樣不分敵我的猛拼猛打,究竟是為什麼呢?
當然並不是為了四方煞神要見龍君,八大天龍要阻止他們,這中間另有複雜原因,決不會這麼簡單。
激戰中的人,似乎在方才這一陣共刃激撞之後,暫時寧靜下來。
龍君輕輕放開了拉着的卓玉祥的手,迅快轉過石屏,沉喝一聲:“大家住手。”
左手一揮,亮起了火摺子,火光一亮,頓時可以看清大廳上,分四個方向,凜然站立着四人。
大廳上經過這一陣拼搏,剩下來的,已經只有四個人,那是四方煞神。八大天龍,全已倒在地上,縱然不死,傷勢也極為沉重了。
火光已亮,龍君出現了,這對四方煞神,多少還具有鎮壓作用。
四個人同躬下身去時,恭聲道:
“屬下參見龍君。”
龍君冷冷一哼道:
“老夫方才早叫你們住手,你們何故不遵?”
東煞上官相道:“龍君明察,方才廳上燈火,突然熄滅,八大天龍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屬下等人,八大天龍追隨龍君有年,武功不在屬下四人之下。龍君縱然出聲喝停,但八大天龍不肯住手,屬下等人,又何能單獨停手,這一點還望神君恩諒。”
南煞戚建公接口道:
“龍君,上官兄説得極是,方才情勢,就是如此。”
“唔!”龍君口中沉唔一聲,回頭道:
“卓玉祥,你可以出來了。”
卓玉祥應聲走出。
東煞上官相、北煞卜元慶同時看的不由一怔!
上官相驚奇的是卓玉祥怎會和龍君在一起?他目光之中,含着驚異的詢問,迅快向卓玉祥投去。但卓玉祥並沒有看他。
北煞卜元慶驚奇的是自己奉命一路追蹤,沒有逮到卓玉祥,不知龍君如何把卓玉祥收降,居然已在龍宮之中!
他們心念轉動,只不過是卓玉祥從屏後走出的一瞬工夫。
自從四方煞神和八大天龍動手之後,見機後退,躲到大廳的牆角上,蹲着身子的慕容貞,也在此時,迅快的站起身來。
龍君左手一伸,把火摺子朝卓玉祥遞去,説道:
“你去把四盞琉璃燈點起來。”
他這話説的和命令一樣,和方才柔聲細語,判若兩人。
卓玉祥為了想一窺究竟,看看龍君究是何人,因此也並不和他計較,接過火種,把大廳四角上的琉璃燈點燃了,然後退到邊上。
慕容貞迅快的走了過去,和他站在一起,低低問道:
“卓大哥,方才龍君和你説了些什麼?”
卓玉祥低聲道:
“此刻情勢十分複雜,待會再作詳談。”
龍君緩緩回到上首一張錦披交椅上坐下,沉喝道:
“郝總管何在?”
他喝聲出口,廳上並無人答應。
龍君等了半晌,又沉喝道:
“郝總管!”廳外依然不見有人答應。
龍君冷冷一哼道:“果然是她!”
南煞戚建公道:“屬下等人進來之時,郝總管出言相激,由此看來……”
倏然住口不言。
龍君道:“你只管説下去。”
戚建公一手摸着銀髯,徐徐道:
“這話屬下不知該不該説?”
龍君道:“老夫要你直説,自然不會怪罪於你,但説無妨。”
南煞戚建公道:“依屬下看,郝總管顯有二心!”
“唔!”龍君不置可否,只”唔”了一聲,目光徐徐掃過其餘三煞,問道:
“你們有何意見?”
西煞畢元道:“八大天龍是龍君近身護衞,沒有龍君命令,似乎不該和屬下等人動手,因此屬下懷疑……”他説到此處,也倏然住口不言。
龍君道:“你懷疑什麼?”
西煞畢元沒有開口,但北煞卜元慶卻及時接口道:
“屬下等人懷疑這是龍君授意的。”
龍君身軀一震,説道:
“是老夫授意的,此話怎説?”
東煞上官相道:“龍君也許覺得屬下四人,各據一方,日形坐大,不利於龍君……”
顯然,他們四人對龍君有了不滿之處,因此,在這一場激戰之後,聯合一致,共同責問龍君。
但他們説的話,還是有着相當保留,這是給龍君面子,也是大家多年對龍君積威之下,不敢説的太明顯。
龍君微微一哂道:
“你們認為老夫要把你們除去?”
南煞戚建公道:“以目前情形看來,屬下實在想不出龍君宣召屬下四人,前來龍宮,究竟為了什麼?”
龍君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
“相反的老夫宣召你們,實是要你們替老夫除去心腹大患,但不幸的,有人確實想借老夫宣召你們之時,把你們除去。”
北煞卜元慶道:
“此人是誰?莫非會是郝總管?”
南煞戚建公道:“龍君也認為是她?”
龍君點點頭道:“不錯,你們若是不信,不妨先驗看八大天龍是如何死的!”
這話大出四人意外!
八大天龍自然是他們四方煞神在動手之時,殺死的了,難道還會有別的死因?
北煞卜元慶似乎不信,説道:
“屬下去瞧瞧!”
他一手提着竹杖,舉步朝倒卧地上的人大天龍走去,然後俯身檢視了一遍。
他起先只不過檢視了其中一人的屍體,但檢視了一個之後,似乎意猶未足,接着把其餘七人,也一一檢視了,然後吁了口氣,緩緩直起腰來。
南煞戚建公道:“卜兄如何?”
“慚愧!”
卜元慶微微搖頭道:“這八人雖然是死在咱們手下,但在咱們下手之前,他們極可能已中了別人的暗算。”
戚建公道:“是暗器?”
卜元慶道:“不,是‘青煞掌’,每人身上,都有一個青紫的手印。”
慕容貞湊着卓玉祥耳朵,輕輕的道:
“看來果然是那郝總管下的手。”
她説的雖輕,但在場之人,個個耳朵極靈,自然全聽到了!
龍君忽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
“不錯,正是郝總管下的手。”
他口氣微頓,接着緩緩掠過四方煞神,續道:
“這八大天龍護法,都是老夫親信,不説一身功力,不在爾等四人之下,尤其他們一身金甲,也是刀劍難傷。爾等和他們動過手,自然心裏明白,在初動手之時,爾等僅以刀劍,都無法傷得了他們。最後在刀劍上貫注內力,才能刺人他們甲冑之中,但那時他們已經身中‘青煞掌’,已是還手無力之人,終於為爾等所殺。”
東煞上官相道:“龍君判斷極是,只是屬下仍然有一疑問。”
龍君道:“你説。”
上官相道:“屬下四人,是奉龍君宣召而來。”
龍君道:“不錯。”
上官相道:“但屬下等人進入宮廷,這位慕容姑娘手持龍君竹令符,不讓屬下晉見。”
龍君道:“那是老夫單獨和卓玉祥談話,故而命慕容姑娘持令在此,來奉老夫之命,任何人都不準人內。”
上官相道:“但龍君卻命八大天龍埋伏宮廷兩壁……”
他言下之意,依然是説龍君埋伏人手,志在伺機除去四方煞神,只是此話並未説出口來。
西煞畢元接口道:“如果不是龍君授意,龍君似乎應該對屬下四人,有所明示。”
他話風更邁進了一步,有所明示,就是説應該有所交代。
龍君一笑道:
“老夫宣召爾等前來,實是老夫已經發覺宮中可能有變,要爾等宋共商對策,老夫要慕容姑娘按我令符,阻止所有的人進入,亦是為此之故……”
説到這裏,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
“但老夫沒想到連八大天龍,都會受人利用……”
北煞卜元慶道:
“龍君之意,八大天龍突襲屬下四人。是受郝總管的利用?”
龍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卜元慶道:“八大天龍既是郝總管一黨,郝總管何用再向他們下手!”
龍君低喟道:“八大天龍如果是郝總管一黨,老夫早就被害了!”
龍君接着解釋道:
“目前八大天龍已死,死無對證,老夫雖無法獲知內情,但以老夫推斷,八大天龍決非郝總管一黨,可能是一時受了郝總管挑撥。譬如説爾等四人,心懷叵測,此次聯袂前來,有逼宮之意,授意八大天龍,以熄燈為號,把爾等一舉除去。
在她預計之中,在這一場混戰下來,雙方必然落個兩敗俱傷,無論如何,她立刻剪除老夫心腹之計,已經得成了。”
上官相道:“但她何以又突然改變主意,會向八大天龍下手呢?”
龍君道:“她看到老夫出面阻止,深恐狡計難逞,因此臨時改變主意,權衡輕重,八大天龍是老夫身邊護衞,爾等四人,分處四方,究竟不是經常在老夫身邊之人。她自然以先向八大天龍下手,較為有利,她殺了八大天龍,同時也可製造爾等四人和老夫之間的誤會,在她來説,計亦良得。”
“龍君説得也是……”東煞上官相説到這裏,突然仰天長笑一聲道:
“但屬下覺得這些事情,似乎都在你預料之中,因此你説來也不加思索,有條不紊,極似早巳構想好的一般!”
他這話聽得其餘三煞,微微一怔!
龍君沉哼道:“上官相,你很大膽,敢對老夫這般説話。”
上官相點頭道:“不錯,上官相確實膽子很大,才敢對你這般説話。”
龍君喝道:
“你想反麼?”
上官相大笑道:
“不是我上官相想反,而是你不太像是龍頭。”
卓玉祥心中暗道:“原來上官老前輩也看出來了。”這話更是驚人!
龍君身軀微震,怒聲道:
“老夫不是龍君,會是什麼人?”
上官相道:“你是什麼人,正是我等想知道的事。”
南煞戚建公雙目逼視着龍君,緩緩走近,口中冷哼一聲道:
“果然有詐!你假扮龍頭,目的何在?”
龍君冷漠的道:
“戚建公,你們敢在老夫面前,這般放肆?”
話聲雖然十分冷峻,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西煞畢元、北煞卜元慶兩人,身形一晃,飛快的閃到了龍君身後,一下就攔住他的退路。
龍君目光一掃,冷冷説道:
“爾等要待怎的?”
上官相道:“咱們要想知道你真正的身形。”
戚建公道:“閣下身份已經泄露,何用再這樣藏頭露尾?”
卜元慶洪聲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閣下還是自己把面具取下來吧!”
卓玉祥和慕容貞一直站在邊上,眼看廳上譎風詭波,變幻不定,兩人也不知道其中真相如何,只是靜以觀變。
慕容貞壓低聲音問道:
“卓大哥,你看他會是誰?”
卓玉祥微微搖頭道:“不知道。”
兩人正在説話之時,只聽龍君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
“你們一定要知道我是誰麼?”
上官相等人同聲道:
“不錯。”
龍君道:“好。”“好”字出口,緩緩從頭面上除下連帶一頭銀髮和垂腹長髯的面具來!
廳上眾人,此時目光全已集中在龍君一人身上,這是幾十年來,大家心中久已積壓的疑問,和都想知道的秘密。
縱然眼前這個龍君是假冒之人,但只要知道了他是誰,龍頭的隱秘,自然也可以揭開了!
現在龍頭已揭下了面具,呈現在大家面前的,赫然竟是一個眉目如畫的妙齡女朗!
東煞上官相、西煞畢元同是驚“噫”一聲道:
“會是你!”
她,假扮龍君的妙齡女郎,竟是東煞上官相的義女,西煞畢元的女兒畢倩倩!
這自然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的事,連卓玉祥和慕容貞也忍不住輕噫出聲。
眾人之中,也只有卓玉祥一個人事先已經料到三分,龍君可能是個女的。
因為方才龍君拉着他的手,那隻手細膩柔軟,分明是年輕女子的纖纖柔荑,他只是沒想到會是畢倩倩而已。
慕容貞低低問道:
“卓大哥,她方才和你談了些什麼?”
姑娘家多了心。
卓玉祥低聲道:
“快別説話。”
畢倩倩放下面具,朝上官相、畢元二人福了福道:
“爹爹、義父在上,請恕女兒一直瞞着二位大人之罪。”
西煞畢元直瞪雙目,發出一聲狼嗥般的長笑,説道:
“為父真沒想到,名震武林的龍君,竟會是你!”
東煞上官相一手捻鬚,點頭道:
“老夫早該想到是你才是。”
畢倩倩道:“怎麼?乾爹早就想到是女兒了?”
上官相道:“你拜在老夫膝下,就是為了經常可以到浙西來,而你實際上,一年之中,在紫氣山莊耽不了三兩個月,老夫心中有此懷疑,已非一日……”
畢倩倩舉手掠掠鬢髮,嫣然笑道:
“乾爹沒有查過女兒行蹤麼?”
上官相莞爾一笑道:
“老夫查過,但你行蹤詭秘,老夫一直沒有查得出來,因此老夫懷疑……”
畢倩倩眼波流動,嬌笑道:
“乾爹懷疑女兒是龍君派來監視你老人家的了。”
上官相頷首道:
“不錯,老夫當時正是此意。”
畢倩倩道:“乾爹現在知道女兒就是龍君,你老人家有何打算呢?”
上官相一怔道:“這個老夫一時倒還未曾想到。”
畢倩倩又偏頭朝西煞畢元問道:
“爹爹呢?”
畢元道:“為父想聽聽你怎麼會到此地來假扮龍君的?”
畢倩倩道:“女兒並沒有假扮呀,因為龍君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戴着面具的人。女兒只是承襲他立下的規矩,時常到龍宮來主持事情罷了。”
上官相道:“這麼説,龍君根本並無其人,誰戴上了這副面具,誰就是龍君了。”
畢倩道:“那也不然,作為龍宮主人的龍君,就得先在龍宮接受訓練,學會龍君的一舉一動,和聲音相貌,才能正式擔任龍君的職務。”
戚建公道:“如此説來,賢侄女縱然是主持龍宮的龍君,但並非真正的龍君。”
畢倩倩呆的一呆,説道:
“侄女自然是真正的龍君了。”
戚建公道:“不,賢侄女不過是龍宮中的傀儡而已,在你身後,還有一個龍君控制着你,此人才是真正的龍君。”
畢倩倩道:“沒有這樣一個人。”
戚建公道:“郝總管呢?”
畢倩倩道:“郝總管只是龍宮的一名總管而已。”
戚建公淡淡一笑道:
“她可能就是龍君派來監視你的人。”
畢倩倩又是一呆。
上官相道:“倩倩,你是如何當上龍君的?”
畢倩倩道:“這話説來很長,那是……”
慕容貞道:“你慢點説,我有話問你。”
畢倩倩攏攏長髮,説道:
“你有什麼事?”
慕容貞道:“你既是龍宮之主,我師父現在仍在霧室之中……”
畢倩倩笑了笑道:
“那不是你的師父?”
慕容貞道:“你此話怎説?”
畢倩倩道:“那是郝總管命人假扮的,目的只是為了誘使你們來,我方才已和卓玉祥説過了。”
慕容貞望望卓玉祥,問道:
“真的?”
卓玉祥點點頭道:“畢姑娘方才確實告訴過我了。”
慕容貞道:“這就是了,我師父怎會落在他們手中呢?”
説完,朝卓玉祥道:
“卓大哥,這裏沒我們的事,我們走吧!”
卓玉祥還未開口,畢倩倩忽然咯的笑道:
“慕容姑娘,卓玉祥是追查他令尊的死因來的,我不知道這和龍宮,龍君有沒有關係?
但至少他令尊掌心握着的一顆寒鐵念珠,和咱們一十三顆毒念珠相同,二位此時離去,豈不有違初衷麼?”
卓玉祥回頭道:
“妹子,畢姑娘説的極是,我們既然來了,總該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再走。”
慕容貞要走,只是覺得畢倩倩對卓大哥有些異樣,她心裏也隨着起了異樣的情緒,其實這時候,當然不該走的。她聽了卓玉祥的話,只是低低的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但見門外藍影閃動,飛掠進三個頭椎烏木簪的藍袍道人。
這三人年在三旬左右,肩負長劍,進入大廳之後,目光炯炯,迅快掃過倒卧地上身穿金甲的八大天龍,然後打量着廳上諸人。
由為首一人稽首道:
“諸位前輩,也是進入龍宮來的了。”
他們看到橫屍地上的八大天龍,以為四方煞神等人,既然殺了龍宮武士,自是同道無疑。
畢倩倩掠掠披肩長髮,目光流盼,問道:
“你們是崑崙門下?”
那為首道人道:
“不錯,貧道等人,正是崑崙門下。”
畢倩倩道:
“這麼説,你們是找葉道長來的了?”
為首道人聽得一怔道:
“姑娘認識家師?”
畢倩倩道:“我在霧室裏見過葉道長,所以知道。”
為首道人道:“姑娘説的霧室,在什麼地方?”
畢倩倩道:“就是從這裏出去,不論遇到什麼岔道,朝左首轉彎,最後一道門,就是霧室了。”
為首道人道:“多承指點。”説完,正待轉身往外行去。
畢倩倩忙道:“三位留步!”
為首道人腳下一停,回身問道:
“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畢倩倩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霧室麼?”
為首道人道:“還請姑娘指點。”
畢倩倩道:“龍宮霧室,日以繼夜,施放着‘蚩尤毒霧’,武功最高的人,也只要吸入少許,武功就會消散,三位要去,身邊可曾帶着解毒藥物?”
為首道人聽得一呆道:“這個……”——
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