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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笑着抱起小女兒的蘇正通抬頭一看,小小的果實夾雜在盛開的花中。「尚未成熟呢,小心酸了你的牙。」

    「那等它熟了呢?」她一臉希冀。

    蘇正通的笑聲低沉,呵着女兒的胳肢窩。「好呀,等它熟了,爹摘它一籮筐,給小小這個貪吃鬼。」

    「咯……咯咯……好癢……」

    「爹,你不能教壞妹妹。」氣呼呼的蘇朧月瞪大了眼,鼓着雙腮,譴責父親的疼女無原則。

    「爹,吃杏,不給姊姊,饞死她。」蘇小小捂着小嘴賊笑,一副得意的賊樣讓人忍不住發噱。

    「好,不給姊姊,小小吃就好。」蘇正通寵孩子寵得沒邊,跟着捉弄一板一眼的大女兒。

    假意生氣的蘇朧月輕哼了一聲,偷拍妹妹的小腳。

    「爹,小小吃杏,你去讀書,考舉人、中進士,光耀門楣。」她爹有讀書的本事,她看過,有好幾次他偷偷地拿起書本,一看就廢寢忘食,沉溺其中。

    「考舉人?」他一怔。

    不是不心動,但是……他跟得上程度嗎?一度想放棄的蘇正通難捨心中的執着,小女兒的一番話又讓他重拾信心,學無止境,學海無邊,求學問是為了自己,試試又何妨。

    【第二章 隔壁家的小胖子】

    嗚……嗚……嗚嗚……斷斷續續地,有類似小貓的嗚咽聲傳了出來。

    搬來快一個月的蘇小小對宅子的每一處摸得半熟,早失了探秘的興味,在她的要求下,蘇家的宅子裏又栽上桃李之類的果樹,果苗約有她的身高,種上兩年便能開花結果了。

    過午後,天氣不太熱,本該在屋子裏睡午覺的她不知為何老是睡不着,她避開孃親為她買的丫頭夏笙,繞過養魚的池塘走向後花園,她想起先前的那棵杏樹,應該結實累累了。

    可是蘇小小尚未見到青皮的果實,先聽見牆的另一邊傳來像是捂住嘴巴的哭聲,貓叫和人的哭聲很接近,她不確定是人或是貓,內心糾結了好半天,猶豫着要不要看一眼。

    在她考慮的當頭,哭泣聲一直傳進耳朵裏,雖然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閒事,可是雙手雙腳有意識的攀向垂生在自家的杏枝,還算俐落的手腳居然讓她攀上樹幹,整個人姿態不雅的坐在牆頭。

    這時,東瞧西瞧的蘇小小瞧見杏樹底下有個抱膝的肉丸子……不,是將頭垂在雙膝中,嗚嗚咽咽哭着,穿着天青色衣服的小少年,有點胖,耳朵很肥,一隻胳臂有她兩條大腿粗,坐在樹根上很像一顆圓球。

    「你在哭什麼?」哎呀,怎麼忍不住發出聲音了。蘇小小很討厭自己的心軟。

    「誰?」突然有人的聲音響起,身子一瑟縮的小胖子往樹根靠得更近,一副非常恐慌、膽小的模樣。

    他猛地抬起頭,蘇小小嚇得從牆上摔下去。

    「哎喲!我的屁股……我的骨頭快散了……」天哪,牆築那麼高幹什麼?想把人活活摔死呀!

    「你……你是誰?」顯然十分害怕的胖小子臉色發白,他一直退一直退,像見到一百條毒蛇似的。

    「我才要問你是誰呢!為什麼哭個不停?吵得我都不能好好休息。」大白天的嚇人,一點也不有趣。

    「我是藤哥兒……」一想到他為什麼哭,小胖子豆大的眼淚又往下滴,哭得不能遏止。

    「停,不許哭。」真是的,他不覺得噁心嗎?

    被蘇小小很兇惡的一喝,藤哥兒的淚水被嚇住了。

    「你臉上的血不擦一擦嗎?」有這麼笨的人嗎?一直讓血流個不止,和着鼻涕和眼淚……惡!快看不下去。

    幹麼把自己搞得這般糟糕。

    「擦了還會流。」他肩膀一聳一聳地,抽噎着道。

    「你不會痛嗎?」實在沒辦法忍受他一臉噁心,蘇小小取出她剛學會刺繡時第一條繡成水鴨的帕子,幫他把臉上的髒污和血漬拭淨,再用乾淨的另一面帕面按住他的傷處。

    令人意外地,除了胖了些,小胖子打理乾淨後的臉龐相當俊秀,可是左臉從鼻子向下被尖鋭物劃破了口子,橫過半張臉到耳朵處。

    下手之人有點狠,皮肉往外翻,他傷得不輕。

    「痛。」

    「那你為什麼不上藥?」遲了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我娘叫我滾,説我讓她看了很討厭。」她不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叫他到別的地方去。

    蘇小小問得很小聲,「你娘是後娘?」

    「親孃。」他是孃親生的。

    「咦!親孃?」她有沒有聽錯。

    「我娘只是不喜歡我,她比較喜歡雲哥兒,雲哥兒是小我五歲的弟弟。」雲哥兒會撒嬌,很愛笑。

    「再怎麼不喜歡你也要讓人幫你傷口上藥,你傷得很重耶!」哪有這樣做孃的,換成是她娘,早哭得淅瀝嘩啦了,一口心肝一口寶貝兒的抱着她輕哄。

    藤哥兒眼眶又紅了,吸着鼻頭,「我娘不要我,她……嗚……不要讓祖母瞧見,她會生氣……」然後跟娘吵架,大聲罵娘,讓娘在下人面前沒面子。

    「是你娘傷你的?」蘇小小指着他的臉。

    「不是。」他用髒了的袖子擦淚。

    「那是誰傷的?」在自個家裏也這麼危險,四處危機重重,真是不適合小孩子居住的環境。

    「是英哥兒,他是我大哥,是姨娘生的,他説要跟我玩比劍,我們各自折了一根樹枝當劍,我……長得胖,玩一會兒就很喘,跑不過他,他的樹枝戳向我……」他喊不要玩了,英哥兒還是往他臉上戳。

    小孩子受傷了,第一個找安慰的對象通常是孃親,捂着滿臉血的藤哥兒也不例外。

    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跑向他孃親的正院,他痛得止不住淚,只想孃親抱抱他,為他止血,説兩句心疼的話,讓他受傷後有個撫慰。

    可是正在替弟弟穿鞋的孃親揹着他,口氣不快地叫他別來煩她,滾回祖母的院落,她忙得很,沒空理會他。

    母親無情的拒絕,對才七、八歲的少年而言,心裏的傷比身體上的傷更痛。

    孃親的喝聲一起,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藤哥兒哭得眼睛都花了,只好跑到無人的樹底下捂嘴低泣,因為他怕被人聽見了。

    孃親厭惡他,爹和他也不親近,每天在外忙着賺錢,一個月見上一面實屬平常,而唯一對他好的祖母身子骨不好,常常在生病,他不能加重她的病情。

    家裏很大,下人很多,可是他卻很害怕,沒有一個人可以保護他,他們都不喜歡他。

    「他大你幾歲?」姨娘生的,難怪了,嫡庶有別,庶長子嫉妒嫡子,存心要弄廢他也不奇怪。

    「一……一歲。」他又想哭了,他的臉好痛。

    聽到差一歲,又看他的體型,蘇小小有吐血的感覺,「他比你高,比你壯,比你胖?」

    「英哥兒很瘦,他比我高半顆頭。」祖母喜歡他胖乎乎的樣子,一直叫他吃,説吃胖點才有福氣。

    「那你還輸他,未免太沒用了,光用壓的你也能壓死他,你知不知道你體型上的優勢。」那身肥肉一壓,包管沒人敢再找他麻煩,一隻小胖腿一踩,都能讓人吐出昨天吃的菜了。

    他脹紅臉,「我……我們説好了只比劍,不、不可以賴皮,我的力氣比他大。」

    「所以説你是笨蛋,君子之風不是用在這裏,既然他都不怕你破相了,你還擔心他手斷腳殘嗎?比劍也能用手肘撞他胸口,這才兵不厭詐。」等等,她在幹什麼?居然在教小孩子打架的要領,她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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