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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雷音八式

    甘平羣對於武學是門外漢,任聽紫衣少女吩咐,跌坐垂簾,自行調氣,紫衣少女則和他對面而坐,掌心覆在他掌心面上,以內功替他引導真氣,通行血脈。片刻之後,他但覺兩股寒熱不同的氣流,由她掌心透人自身,登時面骸甘暢,腦門裏嗡嗡響個不停,竟至物我俱忘,進入空靈境界。

    驀地,嘿嘿兩聲冷笑把他驚醒,舉頭一看,紫衣少女已站起身子,一個身軀修長,骨瘦如柴的禿髮老者正走進石室,也急忙拂衣而起。

    紫衣少女回頭望他一眼,笑道:“夠了吧,你傷勢已經痊癒,小妹和你一道去拜謁令師金鈎銀叟去罷。”

    甘平羣驟聽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禁感到茫然。但立即發覺紫衣少女連眨眼皮,知她另有深意,趕忙説一聲:“謝謝姐姐!”

    “站住!”秀髮者老一聲重喝,人已欺到面前。

    紫衣少女厥嘴嗔道:“你這老鬼好不奇怪,我們又沒惹你,為什麼要擋我們的路?”

    秀髮老者冷哼一聲道:“小妮子敢在老夫面前耍花槍,把老夫當作什麼人物?若不把浩然天罡錄交出來,你兩人都休想活命。”

    紫衣少女杏眼一瞪,叱道:“禿頭孔雀,你敢在姑娘面前放肆,看你擰不擰你腦袋下來!”

    被稱為禿頭孔雀的老人怔了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後生可畏,單憑你這份膽識,認得出老夫面目,矮子老道和胖子堡主就該栽在你的手中。你叫什麼名字?”

    “孔雀!你站穩聽罷。”紫衣少女做出一臉狂傲輕蔑之態,接着又道:“你姑娘姓翟,名妮,説給你聽也不認識。”

    甘平羣聽她報名“翟妮”,和“宰你”是同一諧音,忍不住“噗”一聲笑。

    禿頭孔雀原以為她報的是真實姓名。聽甘平羣一笑,頓覺有假,老臉微紅,大為震怒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不教你嚐點苦頭,大概也不肯講實話。”

    “哼!憑你也配?”

    但她“配”字剛説出口,猛覺人影一閃,禿頭孔雀已逼到面前,趕忙橫飄數尺,同時劈出一掌。

    一股極大的潛勁由她那柔若無骨的玉掌中發出,立聞呼呼聲響,勁風颯颯。

    禿頭孔雀來得快,也去得快,但覺他疾退四步,瞠目喝道:“雷音掌!你是無化老道婆的門下?”

    甘平羣由穿雲堡主口中聽過無化老道姑名頭,把這禿頭孔雀的話來對照,以為浩然天罡錄已被紫衣少女奪得,心頭暗喜道:“這番可向紫衣姐姐計書了,請她授藝,想可以辦得到。”

    但那紫衣少女卻冷哼一聲道:“別丟臉啦,你這孔雀猜一百遍,也不見得就會猜中。”

    雖然那紫衣少女還不自承是無化道姑門下弟子,但禿頭孔雀心下了然,冷笑一聲道:“縱是無化老道姑親來,也未敢對老夫這樣猖狂,若不顧忌以老欺小的名聲,當真不得饒你這妮子。你冗把浩然天罡錄交出來,今日的事自會找你師父算帳。”

    紫衣少女方才一掌落空,心知此老決非易與,見對方攝於無化仙姑的威名,自找台階下場,也就笑笑道:“你口口聲聲要我交出什麼浩然天罡錄,怎見得一定在我這裏?”

    禿頭孔雀認為她圖狡賴,不悦道:“玄谷老道親口説來,那還會假?當時古墓裏面,除了這個小鬼頭和已死的紫鳳女,就只有他和範日華在場,不是你暗中劫去,還會有誰?”

    紫衣少女好笑道:“他可曾對你説是一個姑娘劫走?”

    “這可沒有説?”禿頭孔雀猛覺證據不定,轉向甘平羣喝道:“你是什麼人?”

    甘平羣雖不會武功,但也不是肯受脅迫的人,笨筍道:“老丈蠻橫得很,小可是什麼人,你也難管得着。浩然天罡錄本是小可之物,也用不着告訴你……”

    禿頭孔雀聽了這話,以為秘笈又落回甘平羣手中,肩尖微閃,已電射而上,右臂一探,五指抓到甘平羣的肩頭。

    這老者出手奇快,指堅如鐵,甘平羣還沒看清人形,已被抓個正着。

    紫衣少女搶救不及,不覺尖叫出聲。

    然而,禿頭孔雀指尖一觸及甘平羣的肌膚,陡覺一股潛勁向他指尖一碰,登時疼痛欲襲,趕忙疾退五步。

    原來甘平羣服下天龍膽之後,已具有一甲子功力,再經紫衣少女以本身功力替他打通氣機,真力已可任意發揮,只差身手不夠靈活,禿頭孔雀指尖一觸他的皮膚,他本能地用勁一掙,這一掙之力,等於集中全身勁道於一個部位,禿頭孔雀過分輕敵,那不吃個大虧?

    紫衣少女先是一驚,後又一喜,不禁鼓掌笑道:“孔老兒吃了虧吧?看在你那爪子還沒碰斷的份上,老實對你説,浩然天罡錄已被毒手觀音得去,我姑娘和這位師兄才不稀罕那本撈什子。

    你想要,就快找那沈妙香要去。”

    禿頭孔雀睜目喝道:“你這話當真?”

    禿頭孔雀鼻裏“嗤”一聲,冷笑道:“我又沒開保單,信不信由你,敢不敢去也由你!”

    禿頭孔雀在幾十年前已列為武林第一流人物,怎吃得一位黃毛丫關連嘲帶激?一股悶氣沒處發泄,又怕傳出去,説他以老欺少,恨恨地一聲厲笑,震得四壁動搖,回身奔出隧道才傳來他的恨聲道:“死丫頭,總有一天找你師父算帳去。”

    紫衣少女趕忙尖聲叫道:“禿老兒且慢,你欺負金鈎銀叟的徒弟也得有個交代才是。”

    “哼!”這一聲傳來,禿頭孔雀敢已走出墓門。

    紫衣少女吐一吐舌尖,輕笑一聲道:“這禿頭老兒走得好快,果然不愧孔雀之名。這墓穴太危險,説不定還有厲害的人物要來,我們先去外面那樹林中再説。”

    甘平羣雖想再尋母蹤,但這幾丈石室,一目已可瞭然,還有什麼地方好找?跟着紫衣少女走出墓道,封閉墓門,到達早先那座密林,才忍不住問道:“姐姐的芳名可真是宰你?”

    紫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誰要宰你?”

    甘平羣聽她笑得那樣詭譎,也陪着笑道:“小弟也知姐姐的芳名不願告人,方才定是騙那老兒上當。”

    “我笑你猜錯了。”紫衣少女笑道:“但也不完全錯。什麼芳名臭名,你先把名字告訴我,我再告訴你。”

    “小弟姓甘,名平羣。”

    “小妹姓翟,名妮寧。”

    “姐姐又開玩笑了,怎會起一個……”紫衣少女把“妮寧”聽成“泥濘”本要説那名字不好聽,忽覺這少女於他有莫大的恩惠,怎能嫌人家名字不好?立刻停嘴不説。

    但那翟妮寧何等精練?見他突然止口,也就立刻明白,嬌笑琅琅道:“你嘴裏不説,心裏可在説我名字不好聽,這就是心口不一的偽君子。其實,你名字也不好。叫做什麼平裙,裙子的‘裙’那可好聽哪?”

    甘平羣被她搶白得滿臉通紅,嚅嚅地欲言又止。

    翟妮寧見他那付尷尬相,又“噗”一聲笑道:“你可別多心眼,我是想説就説,我這名字也有多人説是不好,但我漫不在乎,你説,我同樣也不在乎。”

    甘平羣心想這位姐姐好生奇怪,趕忙陪笑道:“翟姐姐你認識很多人吧?”

    翟妮寧“哼”一聲道:“你有什麼要問的?”

    “姐姐為什麼説小弟是金鈎銀叟的門下,小弟從來不認識金鈎銀叟。”

    “那還不簡單,——我看不慣金鈎銀叟那種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的怪樣,就故意送他一點兒麻煩。再則那禿頭孔雀過份狂

    妄,也教他去碰個釘子。”

    甘平羣好笑道:“姐姐你這樣做倒不要緊,但小弟既無一技之長,又要冒充人家的徒弟,若被找上頭來,那怕不送掉小命?”

    翟妮寧失笑道:“説得怪可憐的,其實也用不着怕,我傳你一套奇妙的身法,再教你八招雷音掌免得光是捱打就行了。”

    “八招雷音掌能打勝金鈎銀叟和方才那老兒麼?”

    “當然不行。但你服過天龍膽,再經我以雷音神功打通你氣機脈絡,功團已有一個甲子以上,八招雷音掌若果不曾使完,敢情還能擋那自居天下第一的金鈎銀叟幾招。打不過就跑,跑不脱就用計脱身,這個你還不懂?”

    “唉!可惜那部浩然天罡錄……”甘平羣聽説學了雷音八招還不能制勝別人,不免有點悵然,立即記起那部浩然天罡錄。

    “活該!”翟妮寧厥嘴道:“誰教你當時見我就跑,不把話説明白?若有我替你把風,不但那本奇書丟不了,連你娘也不會死得不明不白。”

    甘平羣心頭一陣悲痛,不覺又滴下幾滴淚珠。

    翟妮寧冷哼一聲道:“男人流血不流淚,你敢是一個女子?”

    甘平羣悚然一驚,急一揖到地道:“謹受教了,小弟就此別過。”

    “你要去那裏?”

    “找毒手觀音。”

    “你知毒手觀音在那裏?”

    甘平羣被問得愣住了,旋道:“正要向姐姐請教。”

    翟妮寧笑着罵道:“看你這樣呆頭傻腦就令人家有氣。別説毒手觀音行止不明,一時難以尋找,縱是你一找便着,憑你這付傻勁,她就肯把那部曠世奇書還你了麼?還是先學我雷音八式才是正經。”

    “唉——”甘平羣長嘆一聲道:“雷音八式就未必打得過仇人,學來有什麼用?”

    翟妮寧見他居然貶低了她的武學,嗔道:“你真不識好歹,雷音十五式教給你八式已夠你成為江湖第一流高手,還要説打不過別人,你仇人是誰?”

    甘平羣急道:“小弟並非貪得無厭,只因亡母曾説仇人太強,若不服天龍膽,練成浩然天罡錄上的絕藝,此生報仇無望,所以……”

    他一語未畢,翟妮寧又輕叱道:“你先説仇人是誰。”

    甘平羣默然道:“母仇完全不知,亡父的仇人姓名中有一個‘銀’字。”

    翟妮寧驀地一驚,竟是做聲不得,產晌,她才抬起頭來,喃喃道:“莫非就是那道貌岸然的老賊?”

    “姐姐你説是金鈎銀叟?”

    “除了他和銀劍書生,我還想不起誰的姓名中有個‘銀’字。

    若果確是那老賊,你報仇的事就渺茫了。”

    “姐姐你要知那人武藝是不是天下第一?”

    “不但第一,只怕還要超過第二很多。”

    “令師曾經和金鈎銀叟交過手?”

    翟妮寧愣了愣,傲然道:“若果交過手,只怕天下會出現兩個第一,甚至於出現四五個第一。”

    甘平羣愕然道:“姐姐這話怎講?”

    翟妮寧笑笑道:“當今天下有好幾個武林前輩奇人各霸一方,説聲望,説事功,彼此都不相上下,但各有各的忌諱,誰也輕易找任何人印證,因為這種印證下來,勝則結仇,敗則丟臉。但我倒希望他們幾個大打一場,那也十分好玩。”

    甘平羣搖搖頭道:“要命的事產是好玩,這個不玩也罷。姐姐説那幾個各霸一方的人,可是北漠,南陲、東嶽、西堡、毒手觀音,雷塔靈猿這七個。”

    翟妮寧笑道:“你知道的人也不少啊!但那觀音,靈猿,還擠不上去,另外要加上中州浪客和方才那禿頭孔雀,這些可説是第一流的異人。另外還有第一流江湖高手,象矮老道餘玄谷,穿雲堡範日華那夥人,也已藝臻絕頂。好吧,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縱是找不回浩然天罡錄,若能以雷音掌和星雲步打底,再設法學會幾位奇人的藝業,不見得就比不上在那書本里死啃。不過,我未獲得師父允許之前,可不能把雷音掌全部教你,星雲步,在路上邊走邊學,雷音掌每一式變化十分繁雜,每天只能教你一式,你滿不滿意?”

    若果她少問後面一句,甘平羣也許還要推辭幾句,這時卻怕對方説他貪心,趕忙接口道:“小弟深受姐姐厚惠,豈敢再存奢望,只怕姐姐將師門絕藝相授受,被令師責罰,不好擔當。”

    翟妮寧“噗”一聲笑道:“我既然敢作,也就敢當,若我師不允將雷音掌前八式授人,誰敢私自教你?別再説什麼恩不恩了,先看我演出頭一式‘震雷動’吧。”

    敢是她不將內力貫掌發招,少卻那雷聲隱隱的聲音,並且出手極緩,甘平羣看得十分清楚,依式模仿,待把這“震雷動”一招的變化練得純熟,已經花了半個更次。

    翟妮寧喜道:“看不出你竟是上好的練武胚子,當初我苦練這一招,竟花費了七天的時間哩。現在我再把一下招‘雷天大壯’演三遍給你看,由你自己練習,我趁鎮裏還沒打烊,去弄來一點吃的。”

    甘平羣練了半個更次,自覺步法輕靈,身手矯捷,已經練出興趣來,而且內力充沛,筋骨舒暢,這時只怕她不教,教了便恨不得立刻練個嫺熟。

    他最初因為沒學過下,不懂得訣竅,可説是“萬事起頭難”,一起了頭,以後練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雷天大壯”一招雖然更精妙,更復雜,但他精練過“震雷動”

    一招,已摸着一點頭緒,模仿三遍,立即開始自練,弄得在樹林中草蟲逃命,宿鳥驚飛。

    他把“震雷動”和“雷天大壯”這兩招反覆演練多時,見翟妮寧還沒有回來,自己也不在意,暗忖:這二式的威力到底如何?索性運起內力來看看。

    他沒練氣氣功,當然不能發出氣勁,但身上藴藏有六七十年的功力,一發豈同小可?他不知就裏,走近一根碗口大的衫木樹前,運足內力,一招“震雷動”向那樹幹橫揮一掌,“蓬”的一聲,那樹幹登時被折成兩截。

    “不錯!這一掌足夠打死一條牛!”

    他躊躇滿意,自己歡呼一聲,眼見還有半截樹立在地面,再吸進一口氣,一招“雷天大壯”向那樹幹劈去。

    “轟!”一聲巨響,那樹幹在他這一擊之下,竟然陷落尺許,木屑飛濺,地面震動。他愣了半晌,這才浮現出一絲笑意,喃喃道:“那什麼銀叟腦袋,不知有沒了這木頭硬?”

    他話聲方落,忽聞枝叢人“嗤”一聲輕笑。

    他聽是少女的笑聲,以為是翟妮寧回來,急叫一聲:“翟姐姐!”

    “誰是你翟姐姐?”一串銀鈴似的嬌聲向,但見一道白衣身影隨身飄到。

    “咦——姑娘是誰?”甘平羣見來的是一位面目陌生的少女,不禁微感詫異。

    那少女輕笑一聲道:“你不必問我是誰,總之對你有利無害,但你得當心你那位翟姐姐,休教她把你騙去賣了。”

    甘平羣對那位教他武藝的翟姐姐感佩萬分,見這位陌生少女一開口就説他翟姐姐不好,大感不悦道:“姑娘為什麼批評我的朋友?”

    “朋友?”那少女峨嵋微蹙道:“你可知道她真正的來歷?”

    “她姓翟,芳名妮寧,是東嶽無化仙姑的高足,難道還會有假?”

    那少女忽然“噗”一聲笑道:“她是無化仙姑的徒弟?她曾經親口承認是無化仙姑的徒弟?她敢説是無化仙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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