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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開窯立

    寨

    甘平羣見那人年事很輕,若無兼人藝業,怎能充任“護法”之職?急悄悄道:“華大叔可認得那什麼裴護法?”

    華倫正點點頭道:“他原是賀蘭三怪之首,不知何時加入旗下充任護法。”

    “藝業怎樣?”甘平羣恐怕菊兒不敵,急又追問一句。

    華倫正微笑道:“若照往時來説,他的藝業只怕不會比銀劍書生強過多少,但一進轉輪旗下,多學雜藝,又有靈藥增長功力,一時便難估計。”

    他這一番意思,和甘平羣的猜想完全相同——轉輪老魔旗下的管事,都比“四至奇人”勝過幾分,可説全得到靈藥的惠賜——是以趕忙叫道:“菊妹對那執迷不悟的狠賊,千萬別和他打賭。”

    他還怕裴護法打消狄老者一干人歸隱之意,急衝那人身前,朗聲道:“閣下有何種打算,不妨對甘某一説。”

    裴護法冷冷道:“不死不散!”

    甘平羣雙目神光暴射,徐徐道:“小可原是網開三面,給閣下以無限生機,既然偏撞上網來,也難怪掌下無情,就由閣下開始吧。”

    他打算勸令敵人開離轉輪老魔便可罷休,但對這位阻人向善的裴護法,卻是十分憎恨,為了殺一儆百,已暗蓄真力,要在一招之下撲殺此獠。

    裴護法聽説由他開始,忽然一步飄退,喝一聲:“劉管事,你們秤一下這小子斤……”

    “小可要的是你!”

    甘平羣見對方要差遣別人,殺機頓時湧起,話聲未落,身子已疾欺上前,十指輪彈,幾十縷勁風已向敵人身前射去。

    “來得好!”

    裴護法一聲冷笑,身形一晃,已離開原地丈餘,一探腰間,掣出一柄長約四尺的軟刀,剎那間已揮成一團銀光,由側面撲上。

    甘平羣一聲朗笑,雙掌隨分,一道旋風過處,裴護法連人帶刀捲開丈餘,不禁哈哈大笑道:“你這位護法,比雲中木客差得遠了。”

    他不知來到漠北,無意中服了許多玉空青,把原有的功力增存得多,若果再遇上雲中木客,也許同樣把對方一掌捲開,此時竟説賀蘭大怪不如人,直把裴護法氣得鐵青,大喝一聲:“叛徒接招!”

    這一次,裴護法已學到了乖,情知敵人掌勁太猛,是以每一刀都使用十成真力,每一步都頓得陷腳寸許。

    甘平羣俊目一瞥,便知敵人打算步步為營,穩札打穩,嘴角微泛笑意,雙臂交叉一搪,一股猛勁筆直衝去。

    “好!”裴護法大喝一聲,忽然腳下一鬆,身子繞走半個圈子,刀法同時一變。

    甘平羣朗笑一聲,原是交叉的雙臂猛向左右一分,身子隨臂疾轉,臂風所及,但見沙塵狂卷,碎雪迷空。

    裴護法駭得一連倒縱三步,仍被勁風掃得他前襟起。

    甘平羣一連兩招未能擊中敵人,頗意外地笑道:“閣下逃走的本領,比雲中木客又強得多了。”

    裴護法面目俱寒,冷笑一聲道:“本護法只是先試你有多少斤兩,以為我怕你不成?”

    但見他手不停揮,頃刻間已是刀風四合,寒芒四射,其中還夾着源源不絕的掌勁,衝擊沙飛石走。

    甘平羣原料人技不止此,是以一見對方施展絕藝,身子微飄已逸出圈外,笑喝一聲:“看掌!”

    語音甫歇,裴護法連人帶刀已被罩在一片掌影之下,“着!”

    隨着這一聲暴喝,敵叢中出三點寒星,勢如奔電,一道身影也疾撲場中。甘平羣猛聞身後異聲,一聲豪笑,身形微拔,揮出兩股剛猛無倫的掌風。

    “轟!”

    一聲巨響起處,一團銀光疾滾出五丈開外,三點寒星卻被震飛半空,那道剛撲出的身影一個倒飛回頭,“冬”一聲跌在地上。

    甘平羣泰然屹立,從容環掃一眼,見裴護法直挺挺跌在地上不能動彈,另一個是那姓龍的巡察,不覺輕嘆一聲:“自作孽,不可活,閣下自己找死,怪不得甘某。”

    一招擊斃兩人,而且這兩人全已藝駕一等管事,宇內罕有的人物,羣敵都驚慌失色,愣在當場。

    菊兒笑了一笑,嬌呼道:“狄爺爺,你們還要不要比試了?”

    狄老者雖居副總巡察,但要一招震死這兩名同伴,確是力有未逮,不覺長嘆一聲道:“丫頭,算你們狠,從此在武林上,少算狄中平這一號人物就是。”

    忽然,敵陣中有人叫道:“副總巡察,你不能走!”

    狄老者茫然回頭,徐徐道:“俞劍英,你有何事?”

    俞劍英嚅嚅道:“你老年事已高,歸隱深山並無不可,我們多在壯年,不但是隱不下來,而且家眷被王爺掌握,這事大有可慮。”

    “唔?……”狄老者一捋銀鬚,卻是老眉深鎖。

    菊兒默然一嘆道:“這確是令人為難,但你們又有什麼辦法能保得住家眷?”

    俞劍英想了一想,忽然面泛喜容道:“姑娘和甘小俠若不願殺我們,就請取俞劍英身上一點東西去。”

    “啊!”菊兒失聲叫道:“你想以苦肉計挽救親人的命?”

    俞劍英點點頭道:“除此之外,另無良法。”

    一個末路英雄,竟須毀損自己身體以求諒他人,保全自己家口,這是何等悽慘的事。甘平羣至性中人,不覺心頭一酸,流下兩行熱淚。

    菊兒悽然滴下淚珠,搖搖頭道:“要是廝打的時候,要我割下你的鼻子也不太難,這時卻教我如何下手?”

    俞劍英正色道:“既是如此,俞某願和姑娘先打一場,請姑娘下手割半隻耳朵……”

    菊兒忍不住“噗”一聲笑道:“那樣我更不行。”

    “賤婢,你敢欺我!”

    俞劍英忽然人隨聲起,只一閃即欺達跟前,左掌一招“白衣乍現”疾取菊兒喉嚨,右掌劈出一股疾風,衝向甘平羣腰肋。

    二人狡不防備,也不知俞劍英真打假打,竟被迫離原位兩步。

    “且慢!”

    華倫正,是管事之首,三孔龠仍執在手上,鋼龠一揮,在吆喝聲中已封出一招。

    “嗚——”

    一聲響處,俞劍英頓被封退三步,厲聲道:“華叛逆為何擋我?”

    華倫正把來敵擋退,仍然收龠胸前,笑道:“俞老弟,你是真打還是假打?”

    俞劍英“鏘——”地一聲,已拔劍在手,冷笑道:“真打假打,你一試便知。”

    華倫正微微一笑道:“姓俞的,誰不知你綽號黑蝙蝠,獸身鳥性,你能可以在夾中間,若果真心洗手,何不自己擰下半邊耳朵,多這些決廢話幹嗎?”

    俞劍英臉皮飛起紅雲,哼一聲道:“你管得着麼?”

    華倫正漠然道:“只要你肯賣力氣,尹姑娘不肯切你耳朵,華某在十招之內可達成你的願望。”

    俞劍英濃眉一揚,手中劍划起一道銀虹,冷笑道:“姓華的,何妨試試看。”

    “好,你先請!”華倫正藝業功力在管事裏面居於首位,自有他有身份,這時手執鋼龠,凜然凝視。

    俞劍英傲然一笑道:“俞某先教你死得心服!”

    話聲未落,一片銀光已由劍底湧出。

    “當心!”菊兒猛可一聲尖叫。

    華倫正笑道:“謝謝姑娘關注,反正教他耳朵切落就是。”

    他已看出俞劍英的連環苦肉計,明是“出賣”耳朵,實則打草趁自己下煞手的時候詭計傷人,固然傷人之後未必能夠逃生,但仍可委説一時失手,是以在説話聲中不敢怠慢,施展出畢生所學,身影飄飄,在對方劍光邊緣繞走。

    菊兒提醒華倫正當心過後,手裏不住地撫摩那柄金光四射的匕首,星眸盡注視在俞劍英的臉上。

    甘平羣雖也站在一旁,但他目光卻凝在敵方陣上,不時搖頭,視又自己點頭,苦苦思索如何安置這些甘心洗手退陷的敵眾。

    驀地,場中一聲暴喝,驚得他目光一移,猛見無數綠光正如海潮翻湧,華倫正卻遠在十丈外笑道:“姓俞的,你這番有何話説?”

    俞劍英冷哼一聲道:“你未能在十招內取勝,又有何話説?”

    華倫正冷笑道:“我早知你捨不得耳朵,所以留下退步的餘地,要不如此,怕不已傷在這磷光錦下?”

    甘平羣一聽雙方對話,情知俞劍英以暗器阻擋華倫正第十招之擊,象這樣無賴的小人,那會有洗手退隱之理。

    當下也帶着幾分憤道:“華叔叔把那狗頭擰下來就是。”

    菊兒笑道:“這個無須你費心,好好想安置別人的事吧。”

    甘平羣正色道:“方法是有一個,但礙有作偽的人在這裏,泄漏出去,只怕拖累雖人遭殃,不如教他快滾。”

    華倫正面向俞劍英迫近兩步,凜然道:“黑蝙蝠,你到底肯不肯自己動手?”

    俞劍英冷笑道:“動什麼手?”

    “把你耳朵擰下!”華倫正又迫上兩步。

    “沒那樣容易!”

    俞劍英話未説完,已連縱幾步,飛掠而去。

    華倫正怒喝一聲,剛要起步追趕,忽見一道金光掠過身側,俞劍英已慘叫一聲,僕在地上。

    菊兒收回匕首,吃吃嬌笑道:“這人好生沒膽,一個耳朵也驚暈過去。”

    各人定睛看去,俞劍英右頰鮮血染得通紅,腳後三尺之地多了一物,那正是他一個帶有臉皮的耳朵,不禁相顧失色。

    狄中平輕喟一聲道:“你孃的‘百步飛刀’也被你學到了?”

    菊兒得意地笑道:“菊兒足足可飛擲一百五十步,但要時力盡,難得收回,而且準頭會差一丁點兒,説不定想切耳朵就錯穿腦袋。”

    十幾名管事級的高手聽得心膽一寒,各自微微一震。

    甘平羣嘆息一聲道:“列位若是不願洗手退隱,儘可自便,願意退的,請即過來商議。”

    話畢,兩名管事已大步行出,餘人轟應一聲,也同時舉手。

    甘平羣點點頭説:“難得列位齊心擯棄老魔,倒也不必怕他了,狄老丈方才曾有退隱之意,不知可曾想到隱居之地?”

    狄中平因多人同心,臉色寬了下來,從容道:“老朽只想到結廬深山,尚未有一定的去向。”

    甘平羣想了一下,旋道:“這事還是委曲老丈一下,因為老魔手下人多,各人又在家口,若被他發覺有人離心,必定找上門去,愚意認為索性遷住一地,設莊建堡騙他,這才進退有據。”

    狄中平大惑道:“小俠設想太奇,老朽實在不懂。”

    甘平羣笑道:“小可的意思是一面設莊建堡,一面還馳告老魔,使他允許列位把新址當作分堂,這樣一來,新的分堂便是清一色的善良,表面上歸他節制,實則安心隱居,無憂無慮,説不定還要他拿錢來補貼用度。”

    “我懂了。”菊兒笑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虛實並用,使老魔無法捉摸,只怕他會委派一個堂主,那時又弄糟了。”

    甘平羣搖頭道:“這倒毋須顧慮,只要明説這場打賭經過,被迫如此,老魔便不能不信,分堂裏全是各人家眷,他派堂主來管理不見得方便,狄老丈可委説我們常來查看,他定有指示如何施用毒計,安心坐享其成,實則我們轉明為暗,也許反把他擒下。”

    “此策果然可行。”狄中平回顧同夥笑道:“老朽還想請列位弟兄提出一點高見。”

    一位三十多歲的壯漢朗聲道:“副總巡察認為可行,還有誰敢不遵?”

    狄中平急道:“霍老弟説這話,今後彼此是一家,生死存亡與共,各人應該周詳思忖一番,才不致有後悔。”

    那漢子一拍胸脯,叫道:“霍千北決不後悔。”

    “不悔!”

    “卑職遵命!”

    “……”

    敵叢中傳出一片贊同之聲。

    甘平羣笑道:“列位志氣可嘉,狄老丈在轉輪老魔面前仍是總巡察,各人仍保持原來的職稱,只望在行為上有所改變而已。”

    狄中平捋須笑道:“勝金關外有個好去處,老夫就和這裏的弟兄去開山立寨便是。”説罷,親自扶起黑蝙蝠,率眾而行。

    甘平羣目送各人上路,才轉向華倫正道:“大叔忽然遠來漠北,可有什麼要務?”

    華倫正嘆息一聲,隨又笑道:“能夠遇上你,要務已畢,當初只怕遇你不上。”

    甘平羣詫道:“大叔是故來找我?”

    華倫正頷首道:“因為我遇上凌大娘,知你遠來漠北,又知金鈎老賊暗地和老魔聲息相通,怕你上他的當,才專程起來,不料你竟遇上尹姑娘,聽説你和金、葉二位姑娘同來,怎地不見她們?”

    甘平羣見這位大叔恁地熱心,不禁感激慨嘆道:“小侄不善詞令,真不知如何報答大叔才好,菊妹妹你管吃的,我們就地坐下,恭聽一番教誨罷!”

    華倫正笑道:“我更不會客氣,這裏離東營子已經不遠,何不邊走邊説,往店裏面好好吃上一頓。”

    甘平羣劍眉微皺道:“小侄還想多等一會,看她兩人會不會來?”

    “等誰?”華倫正微愕道:“可是金葉兩位姑娘?”

    甘平羣點一點頭。

    華倫正沉吟道:“我在東營子也曾遇上幾位漢女,你説形貌,看有無她們在內。”

    甘平羣把二女的形貌和衣着描述一番,華倫正詫道:“若照你所説,和禿頭孔雀走在一起的就該是葉姑娘,而金姑娘又和一男一女走成一路,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就一點也不錯。”

    甘平羣聽諸女已走在前頭,不覺呼道:“菊妹妹,我們上馬。”

    這時菊兒獨自策馬揚鞭,緩緩前行。

    甘平羣和華倫正聯轡而行,將漠北遇上的事簡略告知,華倫正不禁失聲道:“原來令尊也暗裏來到漠北?”

    甘平羣愕然道:“難道家父原來不在漠北?”

    華倫正笑道:“賢侄你知令尊一向藏在何處?”

    甘平羣見他要賣關子,着急道:“大叔你快説吧,小侄怎會知道。”

    華倫正縱聲舌笑一陣,這才正色道:“你已經見過令尊……”

    “咦——那中年道士?”甘平羣失聲驚叫。

    華倫正笑道:“你猜錯了,令尊就是老魔對他敬畏七分的金袍總……”

    一語未畢,甘平羣驚得身子一顫,幾乎上墜馬。

    華倫正一把抓住臂膀,笑道:“你驚恐麼?話還沒説完哩。”

    菊兒也大感奇怪,圈轉馬頭詫道:“弋世雄怎會是平哥哥的父親?”

    華倫正朗笑道:“弋世雄十年前早就死在賀蘭山雪窟裏,眼下的弋世雄正是漱玉儒生甘益苦的喬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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