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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巫女不是男人婆。

    相反的,她温柔美麗又善良堅強,還有一顆為子民不惜犧牲奉獻的心,所以,她才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去“娶”冷酷殘暴、高大丑陋的風魔。

    那是北方大地的信仰習俗,無輪是巫師或巫女,都只能娶,不能嫁。因為妻子必須完全聽命於丈夫,是獨屬於丈夫的財產,而巫筮者是屬於所有子民的,怎麼可以聽命於任何人,或屬於任何人所獨有呢?

    但是,她沒有料到的是,風王竟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温和,甚至還是個迷人的美男子,根本就不像傳言中那樣冷酷粗暴或醜陋。更教人詫異的是,應該戰無不勝的風魔竟然被火魔打敗了,這簡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這就是之所以她抓到風王──喜肯之後,依然逗留在風塔爾堡,並沒有立刻啓程回北方大地的因素。

    因為她懷疑。

    無論如何,她必須“娶”迴風魔,但並不是説隨便抓個人説他是風魔就行的。

    “請-別忘了,風魔是毀滅之神,-要一個性格狂妄霸道的神聽命於-?風魔可是隻懂得毀滅,不懂得何謂聽命於人的喲!”嘉肯提醒她,一面悄悄打量白巫女。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壞人,但是,為什麼她會和那個該死的火魔合作呢?

    白巫女窒了窒。“這……這也是沒辦法的,如果不讓風魔聽命於我,難道要任由他毀滅北方大地嗎?”

    嘉肯略微轉動了一下被鐵鏈束縛住的雙腕。“-怎麼認為風魔會聽命於-?”最近好像有點流年不利的樣子,這已經是他今年第二次被綁起來了!

    “占卜告訴我的,”白巫女非常有自信地説。“它説風魔會聽命於一個女子。”

    “那麼,占卜也告訴-……”他放鬆身軀往後靠着牀頭,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些。“那個女子就是-?”既然不能不做俘虜,那就做得舒服一點,反正就算他虐待自己也不會有人同情他,至少眼前這個説要“娶”他的女人就不會。

    “不,它是沒這麼説,不過……”

    “請坐。”這是他的……不!風王的卧室,不過,也差不多可以算是他的啦!而他呢!一向是個很有風度的主人,怎麼可以讓“客人”站着説話呢?雖然這個“客人”對他不怎麼客氣。

    “嗄?呃,謝謝!”白巫女一時有些錯愕,不太自在地坐下。“呃……占卜並沒有告訴我那個女子就是我,但我聽説到目前為止,風王身邊並沒有出現任何女人,也許是風魔太可怕了,所以沒有任何女人敢接近他。因此,只要我願意接受他,我就會成為他唯一的女人,自然他也會聽命於我了。”

    説得真輕鬆,可惜風魔已經找到那個女人了!

    “-説得好像也有點道理,不過……”嘉肯停住,隨即轉開話題。“-為什麼要和火魔合作?-不知道他是戰爭破壞之神嗎?”

    “當然知道,可是……”白巫女苦笑。“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犧牲自己來‘娶’風王?”

    “-不説我怎麼知道。”

    白巫女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好一會兒,而後抬眼認真地凝視着他。

    “你到底是不是風魔?”

    嘉肯微微一笑。“-説呢?”如果他是的話,火魔怎麼敢跑到西方大地來撒野,甚至還向他挑戰呢?這麼簡單的道理,偉大的白巫女會不知道嗎?

    白巫女微蹙眉尖,輕咬下唇,“你應該是風魔,因為你背後有風魔的胎記,那個是假不了的,但是……”她更認真的打量嘉肯。“風魔不該是你這樣子的,所以,有可能是因為你已經能夠控制風魔、只在你想讓他出現的時候才讓他出現,而現在的你是風魔尚未覺醒前的你,是這樣嗎?”

    笑得很神秘,“隨便,-説是就是。”嘉肯無所謂地説。

    他這種輕慢的態度終於惹惱了白巫女,那張清麗的臉蛋上薄薄地出現了一份怒意。

    “那你為什麼會被火魔打敗?”

    “-説呢?”嘉肯依然滿不在乎地反問。

    白巫女咬了咬牙。“是……是你還不能完全駕馭風魔,所以當你要他出現的時候,他卻不一定肯出現嗎?”

    嘉肯聳聳肩。“-不是會占卜嗎?占卜一下不就知道了。”

    白巫女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占卜不出來,我沒有我母親那麼厲害,不是樣樣事都占卜得出來的。”

    “那就請-母親占卜啊!”

    “她……死了,”白巫女低語。“一年多前被火魔殺死了!”

    “啊……抱歉。”

    白巫女勇敢地仰起下巴。“不要緊,你只要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風魔就行了。”

    嘉肯雙眉一挑。“好讓-立刻把我帶回北方大地嗎?”

    白巫女雙眸一喜。“這麼説,你果然是風魔-?”

    嘉肯垂下眼瞼。“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求你跟我回北方大地,我的族人需要你!”白巫女央求道。

    不屑地哼了哼。“-是説要風魔‘嫁’給-,然後乖乖的跟-回北方大地?”

    白巫女微微一窒,“這……這只是我們的習俗,當然,我不會真的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況且……”她微赧地別過視線。“我知道我很美,我也會對你很温柔,這樣……這樣還不行嗎?”

    嘉肯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片刻。

    “先告訴我,-為什麼要和火魔合作?-的族人又為什麼需要風魔?”

    白巫女遲疑了下,隨即臉色一肅,好似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就在這時,敲門聲突地響起。

    “什麼事?”

    “巫女,有個少女説有重要的事要見風王。”

    “少女?”白巫女狐疑地瞄向嘉肯。“年輕的女人?”

    “是。”

    白巫女柳眉輕鎖,不安地咬着下唇沉吟片刻。

    “帶她過來。”

    “是。”

    白巫女望定嘉肯,眼神擔憂。“難道傳聞有誤,你……你身邊已經有個女人了嗎?”

    嘉肯淡淡一哂。“如果那少女是我所知道的那個少女的話,那麼,回答是否定的,因為她不是屬於我的。”是屬於風魔本尊的。

    白巫女很明顯地鬆了口氣。“可是這種時候有誰敢來找被擄的風王呢?”

    嘉肯沒説話,只是興奮地望着門扇等待着。

    終於,他想着,他們終於來了!哼哼,只要有那個傢伙在,看他怎麼整回那個膽敢挑戰他,又極盡能事地羞辱他、凌虐風族人的火魔!

    不一會兒,門開了,果然是安亞率先跑了進來。

    “哎呀!嘉肯,你真遜啊!怎麼又被綁起來了?”

    這還用問嗎?

    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嘉肯正想回她幾句,可一見到跟在安亞後面的人,他不禁失聲驚叫,“他?”

    安亞回眸一瞥,隨即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嘿嘿!沒辦法,他一見到賽利就變成這樣了。”

    嘉肯不由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那個抱着賽利指着天花板的傢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

    “啊……”

    “是、是,又是什麼飛過去了?蝴蝶?”

    “有一隻蟑螂飛過去了……”

    “咦?不是吧?我最怕蟑螂了!”

    “……-這樣這樣飛……那樣那樣飛……”

    “我管-怎麼飛,別飛到我身上來就行了……呃……”安亞瞄了一下白巫女。“叫-飛到那個想娶男人的男人婆身上好了!”

    白巫女聽得啼笑皆非,嘉肯的火藥庫卻突然爆發了。

    “搞什麼鬼!當我正需要你的時候,你敢給我變成這樣!”

    “啊、啊!別生氣、別生氣嘛!”安亞忙安撫道。“其實,他也是因為太擔心你,擔心你有沒有受傷,或者已經被帶到北方大地去了,又覺得對你很愧疚,因為你老是因為他而受到這種莫名其妙的罪,不知道該如何補償你,所以他就一直想、一直想,雖然我有很努力的在阻止他胡思亂想啦!沒想到反而讓他一見到賽利就……”

    “又開始逃避了?”嘉肯冷冷地説。

    安亞尷尬地笑笑。“他很纖細敏感的嘛!”

    “纖細個屁!”嘉肯怒罵。“高頭大馬的比我還ㄎㄞ,跟人家説什麼纖細,真是笑死人了!”

    “喂、喂,那是你説的耶!”安亞抗議。

    “胡説!我怎麼可能説那種噁心的話?”嘉肯完全不認帳。

    “可那明明是你……”安亞哭笑不得。“喂!嘉肯,你到底在發什麼火呀?你以前不會這樣生氣的説。”

    沒錯,他以前是不會這麼生氣,但是這次該死的不同啊!

    “我為什麼不生氣?”嘉肯忿忿道。“一開始,仗着風堡本身的堅固和天險,我們倒是沒吃什麼虧,可他畢竟是火神,是戰爭破壞之神,半個多月後,風堡還是被他強行突破了。”他説得一臉不甘心。

    “之後,雙方就開始進行接觸戰,沒想到戰到最後,我居然被那個紅頭髮的火魔一腳踢下馬,然後又被那傢伙耍得團團轉,最後還叫人押着我跪在地上向他磕頭,不過,這都不算什麼,丟臉就丟臉,又死不了,最可惡的是那個王八蛋竟然……”

    他喀嚓一聲咬緊了牙根。“竟然當着我的面和他的部下一起輪姦來不及逃走的女僕,她們尖叫着求我救她們,我卻無能為力,只能任憑她們被糟蹋,任憑他們嘲笑我。然後,他們又抓來同樣來不及逃走的男僕,一個個剁下他們的手臂扔到我面前,剁下他們的腿扔到我面前,剁下他們的腦袋扔到……”

    “不要説了!”安亞捂着嘴尖叫。白巫女羞愧地別開臉,狄修斯則抱緊了賽利,垂着腦袋好像睡着了似的。“那……那黑武士們呢?那些護堡的黑武士們呢?他們也都……都死了嗎?”

    “他們死了將近一半,”嘉肯黯然道。“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們輸定了,所以就叫剩下的人在能逃走的時候儘速逃走,然後分頭去集合其他駐守在金、火、土、風族領地的黑武士部隊去找你們。”

    “我們並沒有碰見他們。”

    “我想也是,”嘉肯輕嘆。“你們來得太快了!”

    “我們接到消息之後就儘快趕來了,可是……”安亞瞟一下白巫女,而後壓低嗓門。“火魔現在好像不在堡裏耶!”

    嘉肯冷哼。“他去追殺逃走的黑武士了,不過,他留在堡裏的部下不多,所以他應該不敢離開太久。”

    “那神官呢?他什麼都不管嗎?他沒有事先警告什麼嗎?”

    “他説有些事就算他事先知道也不能插手,”嘉肯無奈道。“否則後果會比現在更悲慘!”

    “這樣啊!那……”安亞愁眉苦臉地瞅着他手上和腳上的鐵鏈,雖然沒有固定在某處,卻大大影響了行動。“現在怎麼辦?”

    嘉肯苦笑。“我也……”

    “我餓了!”狄修斯突然出聲了。

    安亞和嘉肯不由得面面相覷。這種時候,也只有他會喊餓。

    “我好餓喔──”狄修斯抱緊賽利,更大聲地説了一次,而且就像鬧彆扭的小孩子一樣滿臉的任性。“我要吃剛剛在天上飛的蜘蛛!”

    蜘蛛在天上飛?

    他要吃在天上飛的蜘蛛?

    白巫女不以為然地皺皺眉,而後説:“我們到大廳去吧!我叫人先準備一些東西給你們吃好了。”

    狄修斯雙眸一亮。“有蜘蛛嗎?”

    白巫女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當然沒有,可是有燉肉喔!”

    狄修斯馬上又噘高了嘴。“我要吃蜘蛛!”

    安亞白眼一翻。“你自己去抓!”

    “我要吃蜘蛛!”

    “管你去死!”

    “我要吃蜘蛛!”

    “你很煩耶!”

    “我要吃蜘蛛!”

    安亞火大了。

    “好,我就抓蜘蛛給你吃,到時候你敢不吃我就硬塞到你嘴巴里!”

    ***

    狄修斯沒有吃蜘蛛,因為他一看到那鍋香噴噴的燉肉就歡呼一聲,和賽利兩個趴在桌上吃得不亦樂乎了。

    白巫女有點噁心地斜睨着他們那副囫圇吞棗的吃相,那個白痴甚至還用手抓呢!“他們都是這樣吃東西的嗎?”看起來那隻豬吃得比那個白痴還斯文哩!

    安亞輕咳兩聲。“呃!偶爾。”

    嘉肯斯文地掰下一塊麥餅。“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們,究竟為什麼要和火魔合作,又為什麼要‘娶’風王回北方大地了吧?”

    白巫女聞言,先環視周圍一圈,確定都是服侍她的侍女之後,她才嘆息着放下湯匙。

    “我也是不得已的,我的子民都已經快活不下去了,身為巫女的我,不能不為了他們的生命而努力呀!”

    看着狄修斯那副吃相,安亞也覺得倒盡胃口了,她推開盤子,決定等他吃完了再吃,現在還是專心聽白巫女的解釋吧!

    “-的子民為什麼會快活不下去了?”

    白巫女又嘆息,並垂下眼瞼。“十八年前,當西方大地的風魔覺醒的那一刻,北方大地的火魔和土魔也因而覺醒了……”

    大吃一驚,嘉肯咬麥餅的動作頓時停住了。“哇!火魔和土魔都在北方大地?那北方大地不就很慘了?”

    白巫女苦笑。“那還用説嗎?剛開始只是次數相當頻繁的小地震,而後隨着土魔的成長,地震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到後來,火山開始爆發,最後連死火山也噴火了。我的子民們只能到處逃難,卻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能夠久住,若非北方大地湖泊特別多,他們還可以抓魚吃,否則在那種環境之下,連樹木花草都所剩無幾了,根本就不可能種植任何穀物蔬菜,他們非活活餓死不可!”

    “好慘!真的沒有安全的地方嗎?”安亞喃喃道。

    “有,最北方的永凍區,可是那兒根本無法住人啊!”

    “你們沒有想過要除去那個土魔嗎?”嘉肯問的就實際多了。

    “那樣真的有用嗎?”白巫女無奈地反問。“你應該知道,除非是自然死亡,或者是主宰毀滅的風魔親手殺她,那樣她必死無疑,否則,無論你殺害她多少次,她還是會轉移到別人身上去。更何況,-身邊一直有火魔在保護她,我們根本就傷害不到她。”

    “火魔為什麼要保護她?”不會是情侶或兄弟姊妹之類的吧?

    從安亞的表情上,白巫女就猜到她在想什麼了。“不要想得那麼美好,事實上是,這個世界越混亂,火魔就越高興,他希望能保持北方大地的混亂狀況,所以才自願保護土魔的。”

    “可是……”安亞困惑地抓抓頭髮。“這樣下去的話,不要説別人了,那個火魔和土魔自己不是也會很慘嗎?”

    白巫女又苦笑了。“我剛剛忘了説,除了永凍區之外,還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

    “什麼地方?”

    “土魔所在的方圓十里之內。”

    “咦?”

    “可是那個範圍就算擠得下所有的族人,卻無法提供所有族人的生活所需,所以,土魔以她的需要來限制少數可以進入那個範圍內生活的人,其他大部分族人的死活她都不管,而保障她的命令確實被實行的就是火魔。”

    嘉肯放下麥餅,“還真是兩個狼狽為奸的混蛋!”他也沒胃口了。

    “可是不到一個月前,不知道為什麼,火魔突然説要到西方大地來……”

    嘉肯和安亞互覷一眼,沒出聲。

    因為風魔離開西方大地跑到南方大地去了!

    “我很訝異,照道理説,風魔在西方大地的話,火魔就不敢到西方大地來才對。不過他這麼一説,我終於想到解決整個困境的辦法了,就是……”

    “把風魔‘娶’到北方大地去,”嘉肯搶着接下去。“這樣一來,不但風魔會把土魔和火魔都趕走,而且再也不會有什麼魔敢到北方大地去搗蛋了!”

    白巫女頷首。“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嘉肯搖搖頭,“的確是,不過……”他慢條斯理地瞄一眼仍在埋頭奮戰的狄修斯。“-只顧到你們北方大地人民的需要,有沒有想過,要是火魔和土魔統統都跑到西方大地來的話,這裏的人民怎麼辦?甚至,要是水魔和木魔也溜過來了,那這邊的人民不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白巫女張了張嘴,卻沒吐出聲音來。

    “-有想過?”嘉肯見狀頗意外地愣了愣。“可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螓首半垂,白巫女依然無語。嘉肯不由得怔忡半晌,然後更用力的搖頭。

    “-好自私!”他輕蔑地説。

    “我……我……”白巫女掙扎着想為自己辯解。“我是北方大地的巫女,我的子民全都靠我了,所以我……我……”

    “那真是抱歉了,雖然很不想潑-冷水,但是……”嘉肯嘲諷地輕輕一撇嘴角。“-真以為這麼簡單就可以把風魔綁到北方大地去嗎?告訴-,風魔絕對不可能被-‘娶’走,更不可能跟-到北方大地去,他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逼得了他,-死了那條心吧!”

    “他?”白巫女若有所思地盯着嘉肯的臉,好像這點才是最重要的。“你……為什麼説他呢?風魔……不是你嗎?”

    嘉肯忽地轉眼去瞧着狄修斯,安亞正忙着替他擦拭臉跟手,而賽利早已溜下地跑不見了。他徐徐地對上狄修斯的眼睛,並緩緩拉出一臉輕快的笑容。

    “-還是不懂嗎?為什麼火魔敢跑到西方大地來?為什麼火魔能夠如此輕易就打敗了我?-真的還是想不通嗎?”

    白巫女的臉色開始不對勁了。“為……為什麼?”

    嘉肯輕笑一聲,突然舉杯不知對誰敬了敬,白巫女頗為納悶地轉過視線去,隨即訝異地睜大了眼,狄修斯微笑着也舉杯對嘉肯敬了敬,兩人同時仰首喝乾了杯中的酒。

    “因為風魔根本不在西方大地,所以火魔才敢過來搗蛋;因為嘉肯不是風魔,所以火魔才能打敗他!”回答白巫女的是安亞。

    “咦?”白巫女頓吃一驚,“風魔……風魔不在西方大地?那……那……”她又轉回來傻傻地看着嘉肯。“你到底是誰?”

    嘉肯倏地露齒一笑。“風神。”

    一聽,白巫女便無法自己地呆住了。他是風魔的兄弟風神?也就是説……

    她抓錯人了?

    沒錯,他一直沒有承認他是風魔,也難怪他一點都不像傳説中的風魔,又如此輕易就被火魔打敗了,可是這樣一來,她不就等於又白白浪費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嗎?在這段時間裏,她的族人不知又喪失了多少條寶貴的生命,而他們居然還這麼輕鬆地在這裏耍她?

    “那風魔呢?他究竟跑到哪裏去了?”她的語氣很着急,好像在生氣、在抗議、在責備,又帶點質問的味道,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嘉肯的笑容消失了。“我為什麼要告訴-?我的族人就不需要風魔嗎?”

    “可是我的子民快死光了!”白巫女脱口道。

    “所以就該輪到我們西方大地的人民受苦嗎?”嘉肯冷冷地反駁回去。

    真不知道該怎麼説這個女人才好,對她的子民,她真的非常盡心盡力,是個真正的好巫女;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未免太狠心了,只想要好好保護她的子民,卻不顧其他人民的死活,這跟土魔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就不會想來找風魔商量出一個解決的辦法,為什麼一定非要把風魔“娶”到北方大地去不可?是因為必須如此,北方大地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五魔的問題嗎?

    太自私了吧?這女人!

    “這……這……”白巫女為難地咬着下唇,幾乎快咬出血來了。“我想……我想我可以在西方大地支持不下去的時候,暫時把風魔借給你們,這樣可以嗎?”

    哦!那真是謝謝了。

    開玩笑!“白巫女,-是不是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事實?”嘉肯面無表情。

    白巫女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坐姿。“什麼……什麼事實?”

    嘉肯目光冷森。“風魔是我們風族的族長,也是西方大地的統治者,-居然説要把他‘借’給我們,-是急昏了頭還是什麼?什麼時候他變成屬於-的私有物了?或是-自認温柔美麗得足以讓所有的男人都跪在-的腳底下膜拜?”

    難堪地白了臉,但是白巫女還是強忍了下去,“可是我們需要他呀!”

    “那真是抱歉得很,我們也需要他!”嘉肯斷然道。

    “不公平!”白巫女終於忍不住激動地站起來大聲抗議。“我們更需要他呀!就是此時此刻,我的子民依然在流失生命、在痛苦哀嚎,難道你們真這麼狠心,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子民受苦而不顧?要是我的子民因此而滅絕了,那全都要怪你們,一切都是你們的錯,是你們把他們推進死亡幽谷裏去的,是你們!你們!”説到最後,她已經接近歇斯底里的邊緣了。

    哇咧~~居然把責任全推到他們身上來了!

    安亞和嘉肯不由得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正當這時,驀地一聲砰然巨響,狄修斯冷然地拍桌起立。

    “你們就算全死光了,又關我們什麼事?要是受不了的話,-就陪他們一起去死不就得了!”

    白巫女愕然怔住。

    打一開始,她就沒把注意力放在這個看起來軟弱無用的白痴身上,即使剛剛他的表現好似有點“異常”,她也不以為意。然而此刻,那個白痴居然在眨眼間就變了個樣,不僅言詞冷酷無情,而且神情陰鷙異常,令人在乍見之下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慄。

    而狄修斯在一罵完之後,便很突兀地轉身離開大廳。

    “咦?狄修斯,你上哪兒?”安亞忙問。

    “樓上!”狄修斯頭也不回,一説完就消失在轉角處了。

    “樓上?”安亞愕然望着嘉肯。“他突然跑到樓上去幹什麼?”

    嘉肯微一思索,而後雙眼一亮。

    “會不會是……那個混蛋回來了?”

    “那個混蛋?”安亞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啊!那個混蛋。”

    “沒錯!”

    “有可能,”所以他的神態才會驟然改變。“不過,這跟狄修斯上樓有什麼關係?”

    嘉肯笑了,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殘酷的興奮。“去拿劍,那把劍只有風魔拔得出來,所以那個混蛋沒拿走。”

    “原來如此。”

    “你們……”白巫女疑惑地來回看着他們。“你們到底在説什麼?”

    嘉肯和安亞相視一笑。

    “-不是想知道風魔跑到哪裏去了嗎?”

    神情一喜,“你願意告訴我了?”白巫女忙問。

    嘉肯搖頭。“不,不用我告訴-,待會兒-自然就會知道了。”

    “咦?為什麼……”話問一半,白巫女便驀然驚喘一聲神情驚懼地跌坐回椅子上了。

    大廳口,狄修斯已經回來了,他就站在那兒凝視着安亞不語,周身環繞着冰冷的煞氣,狂傲邪佞的黑眸閃爍着血色的光芒。

    安亞會意。“這回我不管,你儘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仍然一語不發,狄修斯立刻轉身大步離去了。

    “差勁!”嘉肯不滿地咕噥。“也不會先幫我……”他舉起手上的鐵鏈。“把這些玩意兒砍斷再説!”

    安亞失笑,“反正又用不着你幫忙,我們看熱鬧去吧!”説罷便起身欲待跟去。

    白巫女忙拉住安亞,她的手微微顫抖着。“他……他……”

    安亞看向嘉肯,嘉肯聳聳肩。

    “我剛剛不説了嗎?不用我告訴-,-自然就會知道了,現在-知道了吧?”

    ***

    那是個紅髮紅眼的怪物,手長過膝,身軀比腿長,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全都長滿了紅色的茸毛,看起來真的很像猩猩──紅猩猩。不過,他的五官倒是挺端正的,皮膚也很白皙,穿的衣服又是大紅色的,一身紅紅白白的特別鮮明,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此刻他的心情很好。

    雖然他沒追上那些四散逃跑的黑武士,路途中卻毀了不少村落莊園,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追不上那些黑武士的,但他不在意,連風魔都被他打敗了,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

    不過,他還是得先保住風堡,有個根據地總比到處亂跑方便多了,想想,將來他就可以如同風魔一樣,佔據着風堡,統治整個西方大地,如果太過平靜的話,就叫土魔來鬧一鬧,這樣不是很好嗎?一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日到了!

    就在他率領部下進入風堡廣場內時,心裏還在思考着要如何多召集一些部下來幫忙他多製造一些混亂,突然間,他全身都敲起了劇烈的警鐘,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危險的戰慄感,那讓他無法自己地泛起全身雞皮疙瘩的恐怖戰慄感。

    他立刻扯住馬繮往前看去,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興奮與期待感。

    在主樓前的階梯上,一個男人提着沉重的寶劍佇立着,滿頭黑色的長髮狂亂地飛舞着,好像是被風吹的,又好像不是;他的黑眸冷酷得像冰,他的神情比惡魔還要兇殘暴戾,他散發出的邪惡氣息足以令人窒息,光是看着他,雙腳就不由自主地顫抖了。

    是的,就是這個!

    這才會是一場真正的戰鬥!火魔興奮地暗忖着。一場能讓他在打敗對手之後,湧起一股勝利滿足感的戰鬥!

    他錯了!

    這是一場讓他在無法打敗對手的時候,湧起一股絕望恐懼感的戰鬥!

    他只不過才問了一句,“你是誰?”

    對方就如同閃電般殺了過來,措手不及的火魔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的馬兒就被砍掉了四條腿,於是,他整個人無法自主的跌了出去,下一刻,當他好不容易擺脱勾住腳的鞍蹬,把壓在馬下的腿拔出來,狼狽地爬起來定睛一看,令人心寒的恐怖感驟然襲來。

    他的兩百多個部下竟然已經只剩下一半了!

    一個人!

    僅僅一個人就在短得令人心寒的時間裏解決了一百多個人!

    而最教人感到恐怖的是,他一站起來,就發現身邊四周被一堆殘肢斷腳和頭顱給堆滿了──他的部下的殘手、斷腳和頭顱!

    雙眼猛凸,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怒吼,是憤怒,也是壓制恐懼,然後他拔刀殺了過去。可是,那個可怕的人根本不理會他,甚至在迴避着他,而他部下的手、腳和頭顱卻仍然繼續飛到他身邊掉落,鮮血灑了他滿頭滿臉,已經分不出是頭髮紅,還是鮮血紅了!

    飛揚的殘肢血雨,淒厲的慘嚎悲鳴,火魔幾乎要瘋狂了,而他甚至連敵人的劍都還沒碰到!

    “啊!嘉肯,他在替你報仇呢!”安亞咕噥。“可是我剛剛應該跟他説不要傷害馬的,-們是無辜的嘛!”她就站在狄修斯原來站立的階梯上觀戰,滿臉報復快感的嘉肯在中間,再過去則是看起來快昏倒的白巫女。

    “他原來有四、五百個部下的,但在攻下城堡後,有一半的人馬就被他分派回北方大地去保護土魔了。不過……”嘉肯聳聳肩。“就算他全部的人馬都在這兒,對狄修斯來講,差別也只不過是要多花一點時間而已吧!”

    “好……”白巫女捂着嘴,臉色泛着青灰色,看她的神情,好像還想捂住耳朵,可是人最多隻有手一雙,她只好選擇最迫切需要的地方使用。“好殘忍!”

    安亞瞥她一眼。“想吐嗎?沒關係,去吐一吐會比較舒服。”

    白巫女沒有吐,卻仍然緊捂着嘴。“他……他才是風魔?”

    “沒錯,這樣-還敢把他‘娶’回北方大地去嗎?追敢叫他聽-的命令嗎?”嘉肯語氣挖苦地問。“告訴-,他一個不高興,用不上半天時間就可以把-北方大地所有的人全都殺光了!”

    “可……可是……”

    嘉肯哼了哼。“別妄想了,他身邊已經有一個女人了。”

    白巫女覷向安亞,後者正惱怒地嘀咕着。

    “該死,那馬兒只不過是站在那邊而已,他幹嘛砍-呀!好,待會兒非警告他不準再傷害動物不可,否則我就剝了賽利的皮!”

    嘉肯失笑。“-敢?賽利可是他的寶貝寵物耶!”

    安亞立刻橫過去一眼。“我不敢?好,今天晚上我就宰了賽利加菜!真是莫名其妙,就沒看過誰養豬做寵物的!”

    “哈哈哈,他是第二個,我才是第一個,”嘉肯得意地説。“而且我養的還是……哇~~怎麼只剩下兩個人了?”

    就這麼幾句話之間,主樓前的廣場上已經變成一片腥風血雨的修羅場了。除了白女巫,以及躲在她身後的侍女之外,火魔的部下死得一個不剩,只餘下火魔獨自一人和狄修斯對峙。

    在主樓裏窗後偷看的那些被強暴的女僕,此刻跟嘉肯一樣有着相同的報復快感。

    而火魔卻突然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他的部下竟敢未得到他的允許便擅自“離開”他,讓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這樣一個魔鬼!

    “你……你到底是誰?”

    狄修斯默然無聲,只是冰冷地盯着他,舉在他手上的寶劍仍在滴落鮮血,殺了那麼多人,他身上的煞氣更是有增無減。

    “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拖着鐵鏈,嘉肯慢慢走下階梯。

    “什……什麼事?”

    在狄修斯的身後站定,嘉肯露出白牙齒笑得很血腥。“我不是風魔。”

    面上忽地掠過一抹恐懼,“你……不是?”火魔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嘉肯把煉着手銬的手舉高,同時用手肘頂頂狄修斯。“喂!狄修斯,你也拜託一下好不好,你就那麼喜歡看我戴着手鐐腳銬嗎?”

    一聲不吭,狄修斯回手兩劍就鏘鏘鏘鏘地解除了嘉肯的桎梏,嘉肯這才吐着解脱般的呻吟吁了一大口氣,並揉着手腕。

    “兄弟,我不需要他向我磕頭,”他悠然地説,“可是絕不能讓他死得太痛快,明白嗎?而且……”他又露出白牙齒,一雙銀眸斜斜地睨着火魔。“你也沒有機會依附到別人身上去了,火魔!”

    終於明白了!

    火魔不由得機伶伶地一顫。“他才是風魔?”

    “答對了!”嘉肯哈哈大笑着退開。

    就在同一時刻,沒有半點警告,狄修斯倏地欺身上前寶劍一揮,以往即使在千軍萬馬中,殺人亦如切菜,從未逢敵手的火魔,此刻卻連一絲招架之力也沒有,不過眨眼間,在還未察覺對方的劍究竟是怎麼揮過來的之際,他便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嚎,同時,刀子落地,整個人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了。

    然後,他冷汗涔涔地聽見匡當一聲,對方也把寶劍扔在地上了,接着,他兩眼往下望,魂飛魄散地發現對方正把腳踩在他的胯下……

    白巫女終於忍不住用雙手拚命捂住耳朵,但那令人不寒而慄的淒厲慘叫聲依然不絕於耳;而安亞則目瞪口呆地看着狄修斯在踩爆火魔的“寶貝”之後,打算用腳一寸寸的踩碎火魔全身的骨頭。

    他現在才剛踩完一隻手……

    咕噥一聲,嘉肯猛打一個哆嗦。“那個……我是不希望火魔死得太痛快啦!可是這樣……這樣未免太……太慘了吧?”

    “同感!”安亞猛點頭附和。

    “但是……”嘉肯猶豫着。“現在去跟他講的話,他會不會先踩碎我的骨頭,再繼續他現在的工作?”

    第二隻手……

    “要不然怎麼辦?我們進去裝作沒聽到?”

    嘉肯不禁瞪過眼來。“-是説,讓他先踩碎我的骨頭也沒關係?”

    安亞聳聳肩。“等他要踩你的骨頭的時候,再輪到我去勸他嘛!”

    “為什麼-不先去勸他?”

    “那他要是要踩我的骨頭怎麼辦?”

    “他不會踩-的骨頭的啦!”

    “你敢保證?”

    第一條腿……

    “我保證!”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保證?”

    “-為什麼不信?”

    “拜託,我們講的是我的骨頭耶!”

    “我説了,他不敢動-的骨頭的啦!”

    “那他要是動了怎麼辦?”

    “那我就拚了老命阻止他!”

    “哈!你阻止得了嗎?”

    “我試試嘛!”

    第二條腿……

    什麼都不用試了,安亞已經忍不住大吼了過去。

    “喂!你有完沒完啊?他叫得真的超級難聽耶!”

    正要往火魔小腹踩下去的腳驀地停住了,然後,那隻腳徐徐移到另一邊火魔的頸子上,接着,喀嚓一聲,恐怖的慘嚎聲終於停止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大口氣,可是下一刻,一顆頭顱突然凌空飛來,恰恰好就落到白巫女腳前,那雙暴凸滲血的紅眼也正好瞪着白巫女,在安亞的失聲尖叫中,白巫女嘔一聲,把早上吃的東西全都吐在那顆頭顱上了!

    真是好一場別緻的臨別“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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