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季劍寒咬着牙,提着那一口氣.勉強地下了那昔日的抱犢寨,如今的強盜窩兒。
看表面,他的臉更白了,實際上,他自己明白,他渾身痠軟、發瘓,支持不了,尤其一條左腿整個麻了。
這時候,他吁了那一口氣,誰知,不籲出這口氣還好,一籲出這口氣,他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他連忙扶住一棵樹,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心靈的打擊,加上如今這肉體的創痛,他怒,他想,胸中五味百念,一時俱來。
而,跟在這五味百念之後的是……
“這位莫非李劍寒李大俠。”
一個森冷陰沉的話聲起自身後.李劍寒驚覺,好不懊悔,他懊悔在這時候壘在這兒悲憤,坐在這幾難受,以至讓人欺近身後猶茫然不覺.他猛然站起,霍然穩身,只一跟,他頭猛地一震,眼蔭,不遠處樹林蔭,並肩站着三個人,三個身穿黃衣的老人,赫然竟是大內侍唐世民三兄弟。
李劍寒暗中一轉,立即定神答道:“三位想是認錯人了,我不姓李。”
唐世民犀利目光冷冷地打量了他一下,道:“是了,那也許,李大俠見稱江湖第一好手,怎麼會這樣狼狽,更不會被人欺近身後面茫然無覺.”
這話,聽得李劍寒心好刀割,但是他忍了,他一句話沒説,也沒什麼話好説,他側轉身就要走。
突然,唐世民開了口:“站住。”
李劍寒只好轉回來道:“三位還有事麼。”
唐世民冷冷説道:“誰叫你走的。”
李劍寒道:“我既然不是三位認識的人……”
唐世民道:“沒有老夫的話,那也不能走。”
李劍寒又忍了一口氣,點頭説道:“好吧,我不走,三位有什麼事,請説吧。”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坐下來。
而,唐世民冷然又道:“誰叫你坐下的。”
李劍寒道:“怎麼,我連坐下,都不行麼。”
唐世民道:“沒有老夫的話,那也不行。”
李劍寒道:“三位未免過於不講理了,我跟三位素昧平生,走既不讓走,坐也不讓坐……”
唐世民冷然説道:“老夫説不行,就是不行。”李劍寒揚了揚肩,道:“三位,我是個帶着傷的人……”
唐世民道:“老夫兩眼不瞎,可是那是你的事。”
李劍寒雙眉陡揚,唐世民冷笑説道:“怎麼,你不服麼。”
李劍寒倏地忍下這口氣,淡淡説道:“我跟三位素昧平生,有什麼服不服的,可是,我不懂三位為什麼為難我這個不相識的人……”
唐世民道:“你想明白麼?”
李劍寒道:“我請教。”
唐世民道:“你知道老夫三個是幹什麼的。”
李劍寒搖頭説道:“恕我眼拙,我看不出三位是幹什麼的。”
唐世民道:“老夫可以告訴你,老夫三人供職大內,御前帶刀,官同四晶,如今你明白老夫三人幹什麼的了。”
李劍寒“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三位是大內侍衞,失敬了。”
嘴裏雖説失敬,一雙手卻沒動。
而,唐世民似乎是存心找麻煩,冷然説道:“説一聲失敬就算了?”
李劍寒道:“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唐世民冷笑説道:“你知道老夫三人御前帶刀,官同四晶,一般百姓見着老夫三人,不磕頭跪拜也要打拱作揖麼?”
李劍寒“哦”地一聲道:“原來三位是要我……是我失禮。”當即舉手拱了一拱,他又忍下一口氣。
唐世民笑了,是冷笑:“大丈夫能伸能屈,你能識時務,答老夫問話,你這身傷是怎麼來的?”
李劍寒道:“我是個江湖人,三位知道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拚鬥事在所難免,負傷麼也不一定會是別人……”
“好話。”唐世民截口説道:“這麼説,你這身傷是拚鬥來的?”
李劍寒微一點頭道:“正是。”唐世民道:“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跟什麼人拚鬥的?”
李劍寒道:“三位問這……”
唐世民:“怎麼,不能問麼。”
李劍寒道:“三位貴為大內侍衞,御前帶刀,官同四品還有什麼不能問的事……”
唐世民:“你明白就好,説。”
李劍寒道:“只是這是江湖事,三位都知道,江湖事是……”
唐世民冷然説道:“老夫不管是什麼事,你説是不説。”
李劍寒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三位一定要問,我也只好説了……”
唐世民那充滿陰狠,奸詐的薄薄嘴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很得意的笑意。
李劍寒接着説道:“就是剛才,在山後跟兩個江湖同道…”
唐世民道:“為什麼拚鬥?”
李劍寒道:“還不是以前結下的仇怨。”唐世民冷笑説道:“一個以前結下的仇怨?你可知道,清子世界,朗朗乾坤,鬥毆、廝殺是觸犯王法的.”好哇,竟然樹立了“官法”了!
李劍寒沉默一下,道:“三位既知道,江湖鬥毆、廝殺是層出不窮,也在所難免的,江湖上無處能免廝殺,江湖無人能免……”
唐世民叱道:“這麼説你所謂鬥毆。廝殺是正當的,是應該的,聽你的口氣還挺有理由的,在照你這麼一説,這還成什麼世界,要王法又有什麼用,整天價是你們這些扛湖亡命徒在滋事鬧事,要沒有你們這些江湖亡命徒,早就太平了。”
這敢情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出身。
李劍寒知道這時候是既不能鬥嘴,也不能鬥力,他又沒説話。
唐世民道:“你怎麼不説話?”
李劍寒道:“我沒什麼話好説。”
唐世民道:“這麼説,你是知罪了。”
李劍寒只願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求這三個心裏舒舒服服早一點離去,當即未加思索一點頭道:“是的,我知罪。”
“那就好。”唐世民道;“別説老夫隨便給你扣帽子,是你自己知罪,沒別的好説了,跟老夫三個走吧。”
原來如此,李劍寒微微一怔,當即説道:“三位要帶我上那兒去?”
唐世民道:“你説上那兒來,難不成老夫三人還會請你上館小吃喝一頓去麼。”李劍寒道:“這麼説,三位是要帶我……”
唐世民道:“上衙門吃官司去。”
李劍寒想笑,但是他沒笑,道:“三位都是御前帶刀,官同四晶的大內侍衞,管這些地方小事,不嫌得太委曲,太辱沒三位的身分麼?”
唐世民臉色一變,旋即淡然説道:“本來是,可是老頭三人碰上了,不能不聞不問。”
李劍寒道:“縱然三位不能不聞不問,我一個人打不了架……”
唐世民道:“你是説老夫三人也該抓那兩個吃官司麼。”
李劍寒道:“三位認為不該麼。”
唐世民道:“該,可是你倒黴,被老夫三個碰上了。”李劍寒還待再説,唐世民兩眼一瞪,突然叱道:“少廢話,你走不走。”
李劍寒本必忍無可忍,但轉念一想,反正是要離開這兒險地的,何不乾脆跟他三個走,離開這兒再説。
心念及此,立即點頭道:“好吧,我跟三位走。”
按理,事情到了這地步,應該算好了。
豈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李劍寒話聲方落,唐世民突然仰頭縱聲大笑,嘴裏頭連連叫道:“痛快,痛快,好不痛快,沒想到今天唐世民兄弟竟然能把江湖第一高手擺弄在股掌之上,傳揚出去怕不震動江湖,咱兄弟老臉之上也增添不少光彩!”
敢情,是這麼回事。
李劍寒心中作痛,臉上發燒,他忍無可忍,冷然説道:“唐世民……”
唐世民笑聲忽頓,道:“對,直呼這三個字,這才像江湖第一高手氣概,李大俠,有什麼吩咐呀。”
李劍寒道:“答我一問,你三人這是什麼意思。”
唐世民道:“很簡單,李大俠,唐世民兄弟求李大俠賞碗飯吃。”
李劍寒道:“我不懂。”
唐世民陰陰一笑道:“唐世民本不敢當着李大俠説難聽的,無如如今李大俠問此,唐世民是不得不説,是這樣的,唐世民三兄弟奉龍大人之命,捉拿叛逆李劍寒歸案,您,明白了麼?”
李劍寒道:“龍滕雲他憑什麼指我叛逆。”
唐世民道:“派黨羽人京劫擄官家千金,擾亂京畿,危及大內,就這一樁該夠了吧。”
李劍寒道:“你三個可以上去看看,龍姑娘仍在抱犢寨內。”
唐世民笑道;“不瞞您説,這唐世民三兄弟也知道,只是這得麻煩您去見見龍大人,當面對龍大人説去。”
李劍寒冷然説道:“説什麼捉拿叛逆,分明是你兄弟跟石家暗中勾結,欺我身負創傷,無力動手過招……”
唐世民一笑説道:“您李大俠是聰明的人,説了半天,只有這一句話您算是説着了,李大體,您看怎麼辦呢?”
李劍寒悲笑説道:“龍困沙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説不得我只好……”猛發一陣暈眩,他連忙扶住身邊大石,住口不言。
唐世民笑了,好陰:“李大俠,就想這,您還能逞威風,動煞氣麼?”
李劍寒一咬牙,收回了扶在石頭上的那隻手。
唐世民一怔,道:“哎呀呀,李大俠好一身鐵般傲骨,只是,李大俠,您總是血肉之軀,可逞強逞硬不得呀。”
李劍寒猛覺又是一陣暈眩,他手動了動,但沒去扶大石頭,好在這陣暈眩很快就過去了。
唐世民一雙奸滑眼凝住,忽然嘿嘿而笑,偏頭道:“走,老二,老三,跟李大俠親熱親熱去。”
三個人同時邁步欺了過來……
李劍寒聽了唐世民的話,再一見三人並肩邁了過來,臉上都掛着猙獰笑容,一顆心不由往下一沉。
畢竟他鎮定過人,臉上沒動聲色,站在那兒也一動未動。
“唐世民,你三個大概以為我是無力跟人動手過招了。”
“不,”唐世民嘿嘿笑道:“唐家兄弟向來不落阱下石,乘人之危,我三個以為李大俠你身手仍存功力猶在,所以要向李大俠領教一二。”
這話聽得李劍寒揚了揚眉,道:“唐世民,我雖然身負多處劍傷,失血不少,但我還可以咬牙支撐動手搏鬥,要不然我下不了抱犢寨。”
這話不錯,唐世民一抬手,兄弟三個立即停了步,唐世民奸滑目光凝注,狐疑地緩緩笑道:“李大俠是從抱犢寨下來的。”
李劍寒心頭微微一鬆道:“是不是我以為你三個該明白。”
唐世民道:“我三個從別處來,正要上抱犢寨去,不知道抱犢寨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按情按理我倒相信你確實去過抱犢寨。”
李劍寒道:“這話怎麼説。”
唐世民例嘴一笑道:“因為冷觀音石姑娘耍了你一手,再加上趙景星的女兒落在抱犢寨裏,你當然會跟蹤而至。”
李劍寒道:“這你也知道。”
唐世民笑道:“四川唐家跟石家是至交,我怎會不知道。”
李劍寒道:“那麼官匪勾結之説是沒有錯的了。”
唐世民沉默了一下,然後眯起一雙老眼道:“隨你怎麼説吧,其實,那應説是石家忠義仍在,助官家剿平叛逆,而不能説是官匪勾結……”
李劍寒道:“嘴在你身上,你愛怎麼説怎麼説,是不是這回事,江湖同道們無不胸中雪亮。”
唐世民道:“那又如何,又能把唐家怎麼樣。”
李劍寒道:“我告訴你件事,你自己想想看……”
唐世民截下問道:“什麼事?”
李劍寒道:“龍姑娘現在抱犢寨內……”
唐世民“峨”,地一聲道:“龍姑娘現在抱犢寨?誰説的?”
李劍寒道:“我説的,是不是確有其事,你應該明白。”
唐世民嘿嘿笑了起來,道:“不錯,我明白,怎麼樣。”
李劍寒道;“這件事要是被龍大人知道,我很為唐家跟你三個擔心。”
唐世民笑道:“謝謝,謝謝,讓李大俠替唐家跟我三個操心,真是不敢當,也很榮寵了,只是,李大俠可願聽聽我的説法。”
李劍寒道:“你的説法怎麼樣?”
唐世民嘴角擒着一絲奸詐笑意,道:“你李大俠的黨羽上京劫擄了龍姑娘,石家在半途把龍姑娘截救了下來,然後用香車把龍姑娘送回去,你説,龍大人他會怎麼想。”
李劍寒呆了呆,道:“好説法。”
唐世民笑道:“本就不差嘛。”。
李劍寒道:“只是真象如何,龍姑娘明白,她不是三歲孩童。”
唐世民道:“誠然,只是李大俠以為龍姑娘敢説出真象麼。”
李劍寒道:“她為什麼不敢。”
唐世民道:“龍姑娘是位孝女,她不能不為她那身為九門提督的爹的性命着想呀,李大俠,你説是麼?”
李劍寒心頭一震,揚了雙眉道:“唐世民,你是説石家會用這説法來威脅龍姑娘?”
唐世民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威脅李大俠説得太難聽了,這還用得着對龍姑娘説麼,龍姑娘是個聰明人,不會想不到的。”
李劍寒沉默了一下道:“好吧,唐世民,算你們厲害,只是我不明白你們劫去了龍姑娘,又把她送還給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唐世民嘿嘿笑道:“你想知道麼?”
李劍寒道:“我是想聽聽。”
唐世民道:“李大俠既然有所垂詢,我敢不據實奉告,李大俠,這用意很簡單,不過是要讓龍大人更加氣恨你,仇視你,同時也可助成龍姑娘跟別人的美事。”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好用心,前者不難,後者只怕不容易。”
唐世民道:“李大俠是説龍姑娘對你情專愛摯,不變不移。”
李劍寒道:“可以這麼説。”唐世民笑道:“李大俠忘了龍姑娘是位孝女了麼,假如龍大人堅持己見,必要時再來個以死相脅,你想龍姑娘會怎麼樣?”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真要那樣的話,也只有委諸緣份不夠了。”
唐世民道:“所以,李大俠現在應該明白,後者也變不難了。”
李劍寒道:“這要等龍姑娘嫁了別人之後,才能使我相信。”
唐世民“哈”地一笑道:“看來李大俠是還不死心,對龍姑娘也十分相信。”
李劍寒道:“那是當然,我跟她之間要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的話,別的都不必談了。”
“好話,”唐世民道:“那就等以後再説吧,現在且談談眼前,李大俠可知道,眼前有件事令我大惑不解。”
李劍寒道:“什麼事讓你大惑不解?”
唐世民頭一偏,緊緊地盯住李劍寒道:“我奇怪陰家少主跟石家少主怎麼會放你李大俠出抱犢寨。”
李劍寒道:“很簡單,那是因為陰小卿跟石玉認為我還有拚鬥之力,廝殺之時怕逼急了我。”
唐世民道:“既然這樣,李大俠你又為什麼輕易出抱犢寨?”
李劍寒心頭一震道:“那是因為龍姑娘跟趙姑娘在他們手裏,使我投鼠忌器,有此顧慮。”
唐世民道:“是了。”
李劍寒道:“你説呢?”
唐世民目光一轉道:“我請教,陰石兩家少主怕逼急了李大俠怎麼樣?”
李劍寒道:“怕逼急我來個不惜一切,拚個玉石俱焚。”
唐世民道:“這就是呢,既然這樣,李大俠又何顧忌之有。”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這才會不惜一切,拚個玉石俱焚,如果情勢非萬不得已,我何不暫時退出抱犢寨,伺機捲土重來。”
唐世民笑道:“李大俠好心智、好算盤,不管怎麼説,我仍不相信你李大俠還有拚鬥之力,廝殺之能。”
李劍寒道:“那你三個為什麼心生畏懼,猶豫不前。”
唐世民道:“我這人做事向來求個十全十穩,不瞞李大俠説,這現在還沒有十分的把握,我在等等那最後一分把握到來。”
李劍寒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等吧,我不急,我也有這個耐性。”側身坐在了大石頭上。
他可以走,但他知道,這時候一走,立即給老奸巨猾的唐世民增添一分把握。
唐世民微微一怔,隨即目光轉動,道:“李大俠,我説句話不知道你信不信。”
李劍寒道:“什麼話,你且説説看。”
唐世民道:“假如李大俠還有拚鬥之力,廝殺之能的話,絕不會容唐世民三個到如今,這話,李大俠信不信。”
李劍寒心頭震動,旋即淡然一笑道;“該是不錯,不瞞你説,我的傷勢頗重,失血也不少,拚鬥廝殺更加重我的傷勢,我不願輕易跟人拚鬥廝殺,但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這也只好不顧加重傷勢拚鬥一番,廝殺一場了。”
唐世民道:“李大俠的傷勢加重了。”
李劍寒道:“你三個也全躺下了。”
唐世民臉色微微一變,搖頭説道:“不划算,不划算,這生意不能做……”
李劍寒笑笑説道:“你明白就好。”
唐世民道:“可是對李大俠來説,是划算的。”
李劍寒道:“日後我隨時可以殺你三個,何必非在現在加重我的傷勢不可,日後照樣能賺錢,我為什麼要在現在下重手。”
“不錯,”唐世民一點頭,笑道:“説得過去,甚至還頗為圓滿……”
話鋒一轉,道:“李大俠,除了創傷之外,你沒有受到別的什麼傷?”
李劍寒心頭一震,道:“你看呢!”
唐世民目先緊緊凝注,道:“據我所知,陰家少主有一種十分歹毒的霸道的暗器梅花針,但比梅花針還細小,而且淬了劇毒,難躲難防,中人還難救,陰損的是它能進人人體內隨血脈運轉,假如不把它取出來,人是絕難保命,可是它一旦進入血脈又怎麼個取法呢?所以陰家少主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無蹤無影蝕骨搜魂蜂尾針’,李大俠,顧名思義,你就可知道它是多麼毒,多霸道,多陰損了。”
這番話,聽得李劍寒心神狂震,身泛冷汗,但是他表面上仍力持鎮定,淡淡然笑問道:“是麼。”
唐世民道:“難道李大俠不知道。”
李劍寒搖頭道:“我不知道。”
唐世民道:“難道李大俠也沒見過。”
李劍寒搖頭説道:“也許無緣,我也沒見過。”
唐世民詫聲説道:“這就怪了,而對你李大俠這樣的強敵,陰家少主他怎會不用那歹毒霸道陰損的‘無影無蹤蝕骨搜魂蜂尾針’。”
李劍寒道:“也許他捨不得,也許他根本沒機會出手。”
唐世民微一點頭道:“前者不可能,對李大俠,陰家少主絕不會吝嗇心疼,至於後者,李大俠允稱江湖第一好手,舉劍所至迅若奔電,威力無儔,他沒機會出手倒是有可能的……”
眉鋒一皺,話鋒忽轉,凝視着李劍寒道;“這就怪了。”
李劍寒道:“怎麼怪了,什麼事不對麼?”
唐世民道:“既然陰家少主沒對李大俠動用他那歹毒霸道、陰損的暗器,怎麼李大俠氣色之中微泛烏青,還分明是中了‘無影無蹤蝕骨搜魂蜂尾針’的跡象啊。”
李劍寒猛地一驚道:“是麼?”
“李大俠忘了,唐世民三弟出身四川唐民,而四川唐家人又個個是用毒的能手。”
李劍寒心中震顫,手心已滲出冷汗,他几几乎有點鎮定不住,事實上他明白,左腿的麻木已到了大腿,一個身子也越發地痠軟無力,嘴裏像團火了。
然而,他淡淡地説了這麼一句:“也許你看對了。”
唐世民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神色,笑道;“我算得善攻之人,沒想到李大俠更是善守之人,高明,高明,如今我發現李大俠這樣的對手,鬥起來才過癮。”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謝謝你,我頗有同感。”
唐世民道:“那我更感榮寵,李大俠,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李劍寒道;“你想起了什麼事?”
唐世民道:“李大俠可曾在灤縣附近一個漁村裏住過?”
李劍寒心中一緊,道:“沒有,你問這……”
唐世民道:“唐世民三兄弟當日曾奉命前往灤縣附近一個漁村裏,誅殺一個離職潛逃的大內侍衞在那兒碰見了一個叫燕翔雲的好手,他不但救了那離職潛逃的大內侍衞,而且傷了唐世民三兄弟,事後唐世民三兄又遇見龍姑娘前往那漁村,所以唐世民懷疑今天的李大俠,就是當日的燕翔雲。”
李劍寒道:“李劍寒根本沒到灤縣去過,更不曾化名什麼燕翔雲……”
唐世民道:“那麼龍姑娘到那兒去是找誰呢?”
李劍寒道:“也許她誤以為我在那兒,再不就是她另有別的事。”
唐世民搖頭説道:“我的説法跟李大俠不一樣。”
李劍寒道:“你有什麼不同的説法。”
唐世民道:“以李大俠易容化名託身趙家鏢局這件事看,李大俠當日易容化名,隱於灤縣附近那漁村裏,是很有可能的。”
李劍寒心頭一震,道;“我説李劍寒跟燕翔雲是兩個人,信不信由你。”
唐世民道:“李大俠有意弄玄虛,讓人莫測高深了,只是這件事對唐世民兄弟來説,卻是十分重要的……”
李劍寒道:“是麼?”
唐世民道:“當然,假如李大俠就是當日那位燕翔雲的話,唐世民三兄弟今天勢必孤注一擲,報這斷手之仇,因為錯過今天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李劍寒道:“假如我不是燕翔雲呢?”
唐世民道:“李大俠只別讓我等有十分把握,我兄弟或許有可能會在不划算的情形下退走。”
李劍寒道:“那麼你自己看吧,我無法勉強你怎麼做。”
唐世民目光一凝,忽然陰笑説道:“李大俠,你這樣騙下去,是能騙死人的。”
李劍寒道:“唐世民,這話……”
唐世民道:“我兄弟可以騙,而李大俠卻不能騙,只等毒性蔓延,不必等到唐世民有十分把握,李大俠就要躺下了。”
這是千真萬確,一點也不假的實情。
李劍寒機伶一顫,便待咬牙,但是整條大腿的麻木跟一個身子的痠軟熱燙,又使他明知拚鬥不得動不得。
當即他收心定神,緩緩説道:“那你就等我躺下好了。”
唐世民微一搖頭道:“不,我沒有那麼好的耐性……”
一擺手,道:“二弟,你上抱犢寨去一趟……”
唐東民冷冷説道:“幹什麼?”
唐世民道:“去問問陰家少主,他知不知道李劍寒中了他那歹毒霸道陰損的暗器,如今正困在山下尚未遠離。”
唐東民應了一聲,望着李劍寒道:“李大俠,要我唐老二跑這一趟了!”
李劍寒全身泛汗,但他另有打算,去一個少一個,對付兩個比對付三個好,他當即説道:“你只管請。”
唐東民為之一怔,唐世民則搖頭説道:“李大俠明明有中暗器的跡象,陰家少主卻肯放李大俠出抱犢寨,怪了,怪了,這件事非弄個清楚不可,二弟,去!”
唐東民應聲拔起,飛一般地向山上掠去。
容得唐東民身影不見,李劍寒突然説道:“唐世民,你那二弟去遠了。”
唐世民道:“從這兒到抱犢寨,憑我那二弟用不了片刻工夫,李大俠請耐心等着吧,也許稍時來的不只他一個。”
李劍寒微一搖頭,道:“不,我不想等了。”
他來個先發制人,話落,咬牙提氣,強凝真力,抖手就是一掌。
這一掌,要是唐世民來得及躲還好,李劍寒他至少可以乘機抽身,無如他這一掌發得太突然,使得唐世民根本來不及躲。
大驚失色之餘,沒奈何,唐世民只有咬牙橫心試運氣,那隻沒斷的手一抬,倏發掌迎了上去。
只聽砰然一聲,唐世民悶哼暴退,而李劍寒一個身形卻再難穩住,一跟頭翻落在大石之下。
唐世民一怔,旋即嘿嘿獰笑:“白費了那麼工夫,三弟,下手。”雙雙閃身撲了過去。
李劍寒就知道要糟,他只有咬牙強忍,提一口几几乎難以提聚的真氣,單腿縱躍,拚力往山左避去。
只聽唐世民笑道:“李大俠成了八仙裏的鐵枴李了,還想跑麼,咱們公帳私債,今天一併結了吧。”跟唐老三雙雙首尾飛迫過去。
李劍寒心急之餘沒有細想,他剛繞過山左沒多遠,心裏頓時一涼,一條河流橫在眼前,這不就是當夜他跟石玉屏的邂逅處麼,舊地重臨,當夜如今大不相同。
跑,前面河流攔路,不跑,今天他必死無疑。
想想,寧可淹死也絕不能死在唐世民兄弟之手。
一念及此,李劍寒咬了牙,拚力一陣縱跳,一頭躍人江裏,砰然一聲水花四濺,很快地沒了影兒。
唐世民兄弟兩追到了江邊,僅差一步他就能抓住李劍寒,而如今遲到一步,他卻只有站在那兒發怔的份兒。
一轉眼間人影閃動,五條人影繞山左飛奔而至,是唐東民,還有陰小卿、石玉、石玉屏,跟那白淨臉漢子孫成。
陰小卿跟石玉都裹着傷,看樣子還是夠狼狽的。
到河邊,石玉屏白着臉首先發問:“人呢?李劍寒人呢?”
唐世民用手往河裏一指,道:“二姑娘,他跳下去了,我可沒想到……”
石玉屏臉更白了,嬌軀也為之一顫,她睜開了美目,神色怕人,但很快地她又閉上了眼。
陰小卿搖頭説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叱吒風雲,縱橫江湖的李劍寒竟尋了短見,葬身魚腹這真是……”
只聽石玉叱道:“都是你,偏説他還有再戰之力,又怕什麼逼他急了……”
石玉屏美目一睜,顫聲説道:“我怎麼知道,我為了什麼為了誰,到這時候你還怪我……”
突然,她淚珠奪眶,捂臉痛哭,大半她是太委曲了,要不她當着這麼多人,哭個什麼勁兒。
石玉怒聲説道:“你還哭……”
陰小卿冷冷説道:“玉兄,李劍寒已經死了。”
石玉道:“是死了。”
陰小卿道:“橫豎都是要他死,你還怪玉屏幹什麼?”
石玉一怔,怒態立斂,話聲柔和了不少,道:“兄弟,你知道,我不是怪她,只是……”
陰小卿哈哈説道:“李劍寒死在這條河裏,仍算是死在石家莊。”石玉知道不能再説了,立即閉嘴悶聲一旁。
唐世民則先是不安一笑,然後怯怯地道:“陰少爺,您以為李劍寒他會……”
陰小卿道:“唐老應該知道,他中了我‘無影無蹤蝕骨搜魂蜂尾針’!”
唐世民抬手一巴掌拍上後腦,道:“瞧我,怎麼給忘了,看情形毒性已經蔓延開了,就是淹不死他他也非被毒死不可,這麼説他是死定了,死定了,行了,大事算了,功德也圓滿了。”
陰小卿沒理他,轉過去扶住了石玉屏道:“走,玉屏,咱們回去。”攙着石玉屏徑自走了。
唐世民揹着胡小卿向着石玉投過一瞥。
石玉臉一紅,窘笑説道:“三位請到寨裏坐坐去。”
唐世民明知他怕陰小卿,但又不便説破,他老奸巨猾,那能那麼不會做人,當即笑道;“怎麼,少主要請我兄弟喝一杯?”
石玉笑道;“三位不以為該慶賀一番麼?”
“對,對,”唐世民一點頭道:“今天先吃慶功宴,趕明再喝龍鳳酒,走,二弟、三弟,叨擾少主一頓去。”
於是,他幾個也走了。
這條河,仍靜靜地流着,沒再見水波動盪,也沒再見李劍寒的蹤影,想必,這一代英豪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