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趕了一個晚上,現在朝曦已經升起,晨霧正濃!
車子已經馳過風台,突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車後傳來,一匹快馬迅疾無傳的從車旁掠出,左手連揚,朝車把式打着手勢。
車把式立即勒住了馬繮,兩匹馬拖着車子衝出去了幾步,才算停住。
謝東山急忙問道:“老大,可有什麼事嗎?”
車把式回頭道:“回謝三爺的話,敝行少東特地從鳳台趕來,要見三爺。”
李天雲點點頭道:“老三,你下去看看有什麼事?”
謝東山應着是,掀開車廂,一躍下地,只見路旁站着一個三十來歲的青衣青年,一手拉着一匹駿馬,神色好像甚是緊迫,目光不住的望着前面。
謝東山才一落地,那青衣青年立即抱抱拳道:“謝三爺請了,在下王三元,奉家父之命趕來,有極重要的消息,要在下面告三爺……”
王長記車行,分號遍佈各地,消息自然十分靈通。
謝東山點點頭道:“令尊要少兄快馬趕來,必要見教,少兄請説。”
王三元忽然壓低聲音説道:“家父得到的消息,是金刀莊和虎頭莊兩撥人今天一早就出城而來,可能會在前途生事。另外還有人看到三姑六婆中人的劉媒婆、縫窮婆昨晚也在鳳台出現,行蹤不明,所以家父要在下一早趕出城來,通知王爺一聲。”
謝東山哦了一聲,點頭道:“多謝令尊了。”
王三元一拱手道:“家父是生意人,惹不起這些人,要在下務必小心,在下那就告辭了。”
謝東山拱拱手道:“少兄請回吧!”
王三元一下躍上馬背,立即絕塵而去。
謝東山回到車上,李天雲問道:“王長林要他兒子趕來,有什麼事?”
謝東山就把王三元説的話,説了一遍。
李天雲臉色為之一變,沉吟道:“虎頭莊的人去而復回,必然已有後援趕來,再加上金刀莊的人,在人手上可能已經超過咱們,智光是少林智字輩的人,他不會和黑道中人互通聲氣,因此也不可能把敗在南宮靖手下的事泄漏出去,其他的人,也只是猜測,並不能確定南宮靖就在咱們車上,而且這兩撥人一早出城,可能埋伏之處,大概會在王山附近,也是咱們的必經路,目前和咱們相距,最多不過二十里左右了……”
霍天柱道:“大哥之意咱們……”
李天雲淡淡一笑道:“這裏距八公山已不遠了。”一面從腰間解下方玉佩,回頭道:
“小云,你和南宮靖在車到前面一片密林之時,就一起下車,行動務必迅速,下車之後,立即投入林中……”
李小云聽得一怔,正待開口。
李天雲已把玉佩塞到她手中,然後和她低低的説了一陣。
李小云收好玉佩,只是不住的點頭,説道:“女兒記住了。”
謝東山也在此時交代車把式,馳近前面密林之你,車行稍緩。
李天雲説完之後,接着道:“你和南宮靖説好了,就準備下車了。”
李小云點點頭,朝南宮靖道:“喂,你要和我一起下車去了。”
南宮靖道:“為什麼?”
李小云道:“因為方才被你打傷的壞人,又約了許多人要來捉你,我們下車去,避他們一避。”
南宮靖道:“我不怕。”
李小云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怕,但他們人多,如果看到你不在車上,就會走了,所以我們還是下去的好。”
南宮靖點着頭道:“你要下車,那就下車去好了。”
李小云道:“下去之後,你一定要跟在我身後。”
南宮靖道:“在下都聽你的。”
説話之時,車子已經快要馳近密林。
李天雲道:“小云,你們準備,該下去了。”
李小云站起身,走近車門,回頭道:“你快跟我下去。”
南宮靖果然也跟着站起。
李天雲低喝道:“到了,小云快下去。”
謝東山已替她拉開了車廂門。
李小云叫道:“快跟我來。”
雙足一點,縱身飛出車廂,南宮靖不敢怠慢,接着跟蹤縱出,兩條人影,一下投入林中。
車把式拿捏得恰到好處,兩人堪堪飛出車廂,他繮繩一抖,兩匹馬得到他的暗示,腳下立刻加快,朝前馳去。
霍天柱道:“侯敞的兩個兒子敗在老三手下,居然還敢再來?”
李天雲轉過臉去,嘿然道:“怎麼你忘了侯敞是那一門派的人?”
霍天柱道:“大哥是説暴本仁來了。”
李天雲淡淡一笑道:“不然侯敞兩個兒子有膽量再來嗎?”
霍天柱道:“暴本仁是白虎門的掌門人,此人一身武功,純走剛猛一路,在江湖上名聲極為響亮,如果是他趕來,倒是不可輕敵。”
李天雲道:“金刀門聽了咱們三人的名頭,還敢攔路,只怕也來了高手。”
謝東山道:“金刀門除了金刀無敵,也只有一個風雲刀柴昆了。”
李天雲微微搖搖頭道:“郭東昇和柴昆還有一個師叔。”
説話之時,馬車漸漸馳近王山,婉蜒的道路,正好打從山嶺前面經過。
李天雲目注遠方,説道:“金刀莊的人可由二弟對付,虎頭莊的來人,則由三弟對付,如無特殊人物,愚兄就不打算出面。”霍、謝二人同時應了聲“是”。馬車已經馳到嶺下,這是一片荒蕪的空坡,兩邊有着疏朗朗的雜林。
左邊林前已經站着黑豹侯休、花豹侯元兄弟和虎惟夏侯前三人。
右邊大石上還坐着一個身材高大,濃眉如帚,虯髯、白髮披肩、貌相威武的紅臉銀袍老者。
此人身後,還站着四個身穿藍衣青年。
這一陣仗,分明是在等候皖西三俠的馬車了。
車把式早已聽謝東山吩咐過,因此在馳近嶺下之你,奔馳之勢已經漸漸緩了下來,但並沒停住。
對左首林下站立的虎頭莊的人,只作不見,蹄聲得得,車輪轆轆,筆直馳行過去。
黑豹侯休看得臉色微變,朝虎惟夏侯前打了個手勢。
夏侯前身形一晃,一下就攔到了馬車前面,抱抱拳,陰聲道:“虎頭莊侯少莊主謂皖西三俠稍留俠駕。”
馬車本來行馳得不快,看到有人攔路,立即勒住馬繮,停了下來。
謝東山一躍下車,冷然道:“夏侯前,你叫侯休過來。”
黑豹侯休和花豹侯元並肩走上幾步,説道:“侯休兄弟已在這裏恭候多時了。”回頭朝虎倀夏侯前臉色微沉,哼直:“夏侯總管,我要你請皖西三俠下車答話,你把話傳到了沒有?”
他這話是説下車來的只有謝東山一個人。
夏候閉連忙拱手道:“大少莊主、屬下已經説了,但皖西三俠只有謝三俠一個人下車來,這可不能責怪屬下沒有把話傳到……”
謝東山聽得心頭暗暗怒惱,沒待他説完,就雙眉一挑嘿然道:“侯休,昨天你們兄弟無故攔截咱們馬車,謝某本待廢你們兩人一條膊胳,以示薄警,還是咱們老大認為龍眠山莊和虎頭莊素無過節,爾父侯敞新喪,才要我放過你們。不想你們兄弟居然怙惡不悛,今天還敢再來尋釁,是不是認為咱們皖西三俠不會殺人嗎?”
他話聲方落,突聽坐在林下大石上的銀袍老者洪聲問道:“侯休,這説話的是什麼人?”
侯休躬身道:“回老爺子,他就是皖西三俠的老三謝東山。”
銀袍老者道:“老夫叫他們三個下車來回話,怎麼還有兩個人躲在車上不肯來見老夫?”
“躲在車上”這四個字聽得謝東山勃然大怒,仰天發出一聲長笑,目光朝銀袍老者投去,説道:“這位朋友,口氣不小,恕謝某眼拙得很。”
他明知對方是白虎門的掌門人,大名鼎鼎的暴本仁,故作不知。
銀袍老者雙目精芒陡射,洪笑一聲道:“謝東山,你不認識老夫,總聽人説過老夫的模樣吧?”
謝東山口中“哦”了一聲,説道:“尊駕莫非是白虎門的暴掌門人?”
銀袍老者赫然笑道:“你知道老夫就好。”“尊駕是暴掌門人就好。”
謝東山用對方的口氣,又嘿然道:“暴掌門人乃是一派掌門,謝某正有一事請教。”
原來這銀袍老者正是黑虎神侯敞的師兄,人稱白虎神的暴本仁,江湖上因他出手兇殘,背後就叫他暴不仁。只見他一手拂着連髯銀鬚,沉聲道:“你説。”
謝東山道:“白虎門既是江湖上的一個門派,就該懂得江湖道上的過節,龍眠山莊和貴門無怨無仇,昨天由侯休兄弟攔截咱們馬車,今天又率羣尋釁,暴掌門人倒説説看,究竟衝着咱們所為何來?”
暴本仁洪笑一聲道:“老夫兩個師侄心急父仇,聽到江湖傳聞,旋風花已經落到你們手上,故而昨天是向你們皖西三俠來詢問消息的,身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這也沒有什麼不對,不料你們皖西三俠絲毫沒把他們兄弟放在眼裏,就出手教訓了他們,老夫忝掌白虎門,門下的人受人欺侮,老夫能不問嗎?”
説到這裏,忽然哈哈一笑道:“老夫本來還有些不相信,但從方才的情形看來,他們果然説得不假,你們皖西三俠的眼裏,那有白虎門三個字?連老夫親自來了,都值不得一顧,那就遑論他們兄弟兩個了。”
謝東山憤然道:“暴掌門人相信他們的一面之辭?”
暴本仁道:“老夫從不聽信一面之辭,難道老夫看不出來嗎?”
謝東山道:“暴掌門人要這麼説,謝某那就無話可説了。”
暴本仁道:“本來就不用多説了,老夫親自來了,就要看看你們皖西三俠到底有些什麼斤量?你叫李天雲、霍天柱下來。”
謝東山大笑道:“謝某已經下來了,暴輩門人若是要賜教的話,謝某儘可奉陪。”
暴本仁緩緩站了起來,雙目凸出,精光四射,直注着謝東山,洪笑道:
“謝東山,你要和老夫動手,只怕還差得多呢!”
謝東山道:“差不差,要交上手才能知道。”
“很好!”暴本仁點着頭道:“你馬上就可以知道。”
隨着話聲,驀地跨上一步,這一步就足足跨出了六七尺來遠。
只見他雙臂一提,全身骨骼就像爆豆一般,響起一陣連珠爆響,他身材本已相當高大,這回腰骨一挺,幾乎又高了半個頭的光景,生相就顯得更為威猛!
謝東山看得暗暗一楞,忖道:
“這大概就是他白虎門的‘白虎功’了,看來此人果然是個功敵。
暴本仁又猛地跨出了一步,距離謝東山已不過丈許來遠,腳下一停,就洪聲道:“來,老夫讓你先出手。”
謝東山道:“暴掌門人既然不願先出手,謝某隻好有僭了。”
右手徐舉,朝前拍出一掌。
他在第一招上,自然先要掂掂對方斤量,因此這一記劈空掌只使出五成力道,一道掌風發如洪濤,直捲過去。
暴本仁喝了聲:“來得好!”
右手搶處,同樣拍出一掌,硬接謝東山的掌風,這一掌他也只使了五成力道,當然也是為了試試謝東山的功力如何?
兩股掌力乍然相接,發出蓬然一聲大震!
兩人同樣使出五成掌力,就分出功力的高低來了,暴本仁挺直腰桿,像山一般,紋風不動,謝東山卻被震得上身往後晃了一下。
但謝東山卻也不是弱者,就在此時,左手化拳,一記“百步神拳”,緊接着直搗過去。
這是他最有名的絕技,數十年勤修苦練,功力自是非同小可!要知“百步神拳”乃是武功門的獨門功夫,又叫“隔山打虎”。
隔山打虎,當然是形容詞罷了,隔了一座山頭,可以打虎,那不成了神話?但這也表示“百步神拳”的拳力可以擊中較遠矩離的目標。
就是“百步”,也同樣誇張了一點,據説“百步神拳”練到最上乘的境界,一記拳可以擊中五丈以外敵人。
即以謝東山來説,他苦練了四五十年,對“百步神拳”,至少已有十二成火候,拳風出手,差不多已可到達兩三丈左右。
此時暴本仁和他相距不過一丈來遠,這一拳的威勢,當真有如石破天驚,鐵騎突出,一拳風呼然有聲,直撞暴本仁胸口,快若迅雷!
暴本仁沒想到謝東山剛和自己一掌交接,而且內力明明還不如自己,居然就會接踵發拳攻採,他久經大敵,豈會疏忽?立即左手一抬,朝前推出,硬接對方一拳。
繼前面一聲蓬然大震之後,拳掌交接,又是一聲蓬然大響!
這回暴本仁的一掌乃是臨時出手,而謝東山的一拳,卻是成名絕技,兩下相較,自然是謝東山佔了便宜。
暴本仁接下一拳,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一步。
隔山打虎,這一拳倒真是名副其實!(暴本仁外號白虎神)這兩招説來話長,其實只是雙方一來一往,快得如同電光石火般事,一個第一招上被震得上身晃動。
一個第二招上被震得後退了一步,可説是旗鼓相當,誰也沒有佔到上風。
表面上當然是暴本仁輸了半着。
因為謝東山在第一招上,不過上身晃動而已,愚本仁在第二招上,卻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但如果嚴格説來,還是謝東山輸了半着。
這話怎麼説呢?直到此時,暴本仁只不過隨手劈了兩掌,還沒有使出看家本領來,你對他依然不知底細,但謝東山卻已把最拿手的看家本領使出來了,豈非已落了下乘?
這一點,只怕連謝東山自己也沒有想得到,當然觀戰的侯休、侯元也未必看得出來。
但坐在車中的李天雲卻看出來了,攢攢眉道:“三弟只怕不是暴本仁的對手!”
暴本仁被謝東山一記拳風震得後退了一步,不覺目射xx精芒,洪笑道:
“看來你果然還有點門道,那就接老夫一掌試試!”
右手凌空一掌,拍了過來。
他一向自視極高,甫一出手,在第一招就被謝東山震退,自然把他激怒了,這一掌使出來的,正是白虎門的獨門功夫“大風掌”。
“大風掌”顧名思義,就可以想得到是一種極強的掌功了。
白虎門以白虎作為門號,雲從龍,風從虎,“大風掌”自然是白虎門的招牌武功了。
果然他一掌出手,立時有一團颯然風聲,應掌而出。
掌風可不是像匹練般直飛而出,而是旋轉有若風輪,掌風甫發,帶起的呼嘯之聲,就隨着飛旋的舉力,愈來愈n向。
剎那之間,掌風愈轉愈大,撞到謝東山前面,幾乎已有車輪大小,不但嘯聲尖鋭刺耳,一團內勁,壓力之強,大有令人窒息之感!
這一掌當真有風起雲湧,天地為之晦暝的氣勢!
謝東山立時感不對,但他名列皖西三俠,身為武功門名宿,豈肯退讓?對方發掌之時,他早已功運雙拳,靜以待敵。
直等掌風快到身前三尺光景,才吐氣開聲,右拳奮起全力,迎着飛旋而來的掌風中心擊去,右拳甫出,當胸左拳又緊接着直搗出去。
這兩掌使的當然又是“百步神拳”。
“百步神拳”可以擊中遠距離的敵人,在近距離內,拳力自然更為強勁,他之所以要等對方掌風湧到身前才發拳,其理也就在此。
“大風掌”因掌風飛旋,所產生的撞擊力極為強猛,一般拳掌,根本無法抗拒,但“百步神拳”也是純走剛猛一路。
雙方距離又近,但聽“蓬”“蓬”兩聲巨響!
謝東山差幸連發了兩拳,拳力和掌風交接,第一拳擊在掌風中心,還嫌力量不足,第二記拳力適時相繼湧撞上去,才堪堪把掌風擋住。
這一記當然又扯平了,兩個人各自被震得退後半步。
暴本仁心頭不禁大怒,暴喝一聲,雙掌當胸,雙足一頓,一道人影虎撲而起,人還未到,雙掌凌空下擊,兩股掌風匯成一道狂飆,朝謝東山當頭劈落!
謝東山雙足站椿,口中同樣發出一聲悶雷似的大喝,雙拳鼓動,迎空向上衝擊。
這一下兩人都使出了全力,一個下撲,是白虎門的“怒虎縱撲”,所向無前,一個上迎,使的依然是“百步神拳”。
但聽又是“蓬”“蓬”兩聲巨響,剎那間方圓兩丈,被兩股威猛絕倫的內勁所化狂飆,吹卷得沙飛石走,聲勢駭人。
也把兩個人影都淹沒得迷迷朦朦,看不清楚!
謝東山雙拳和對方掌風乍接,一個人宛如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立被震得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只覺胸口如中重杵,一時氣血上逆,喉頭髮甜,急忙的穩住腳步,緩緩納氣。
此時只要暴本仁再發一掌,他已無力能御,勢非死在白虎神的掌下不可,但暴本仁總究是白虎門的掌門人,豈肯有失他的威名?口中洪笑一聲道:“謝東山,老夫早已説過你不是我的對手?”
李天雲看出情形不對,但也沒想到謝東山會在對方手下沒有走出幾招,就會落敗得如此快法,急忙一掠下車,落到謝東山身邊,低聲問道:“三弟,你不要緊吧?”
謝東山緩緩吁了口氣,説道:“兄弟只是被他掌力所震,大概運一會氣就可無事。”
李天雲點頭道:“那你就快運氣吧!”話聲一落,目光一抬,朝暴本仁抱抱拳道:“暴掌門人久違了,龍眠山莊和白虎門一向並無怨嫌可言,暴掌門人攔阻李某兄弟的馬車,究竟所為何來?”
話聲未落,只聽一聲龍吟般長笑,劃空傳了過來!
這笑聲蒼勁悠長,響徹山林,顯出此人內力深厚,不同凡響。
李天雲、暴本仁同時一怔,舉目看去,只見從鳳台方向的來路上,出現了五六個人影,疾奔而來!
當前一個手拄龍頭杖的老者,蒼須飄胸,步覆從容,貌相清癯,一路飄然行來,這人正是紅燈教教主蒼龍寧勝天。
和他並肩稍稍落後的,是一個白麪團團,身軀高大的肥胖老者,手掌心盤着兩枚鐵膽,乃是霍五太爺。
説起這位霍五太爺,江湖上大家都只知道他是蒼龍寧勝天的好朋友,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霍五太爺”這四個字,也是他自己這麼稱呼,然後人家跟着這樣稱呼他的,那麼他真正的姓名,應該是霍五了。
霍五太爺除了在手掌心盤着兩枚鐵膽之外,沒有人看到他出過手,因此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會武功?
反正他是紅燈教主寧勝天的好朋友,江湖上自然不會有吃了豹子膽的人去找留五太爺的麻煩,他也自然永遠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霍五太爺的後面還有四個人,則是紅燈教的四位香主鄭玄通、柴一桂、婁通、敖六。
寧勝天目光如電,一瞥之間,就已看清眼前的情形了,李天雲和暴本仁面對面的正在説話。
謝東山閉目而立,似是正在運氣療傷,樹林下還站着侯氏兄弟和四個青衣漢子,馬車卻停在一片荒地的中間。
這不是説馬車是被暴本仁攔下來的,謝東山已經負了傷。李天雲正在和暴本仁論理。
皖西三俠的老二霍天柱沒見露面,那自然是守在車上了。
寧勝天是老江湖,目光一轉,心中便已瞭然,人還沒有走近,就呵呵一笑道:“巧極,居然會在這裏遇上暴老哥、李老哥二位。”
暴本仁洪笑一聲道:“什麼風把寧教主吹來了,當真難得得很。”
寧勝天含笑道:“兄弟是找李老哥來的。”
這話單刀直人,聽得李天雲心中暗暗冷笑一聲,但面上絲毫不露,目光一抬,拱拱手道:“寧教主找兄弟不知有何見教?”
寧勝天又是一聲長笑,説道:“兄弟有一件事要向李老哥請教。”
李天雲道:“寧教主好説,請教不敢,寧老哥有什麼事,但請明説。”
寧勝天目光一掄,望了暴本仁一眼,徐徐説道:“兄弟來時,看到二位似有爭執,不知為了何事?”
他明知暴本仁攔住李天雲的馬車,極可能是為了旋風花,但卻故作不知,提出兩人為了何事爭執,把自己要請教的事,卻撇了開去。
李天雲心裏清楚,神燈教衝着自己而來,顯然也是為了南宮靖,他撇開去了,自己也給他來個故作不知,一面含笑道:“寧教主見詢,正好替咱們雙方作個仲裁,昨天虎頭莊侯休、侯元兄弟兩人攔截咱們馬車,無故尋釁,經謝三弟把他們制住,本待各人廢他一臂,以示薄懲,兄弟因龍眠山莊和虎頭莊向無過節,侯敞新喪,不願傷了兩家和氣,就要謝三弟把他們放了。
不料他們竟然把暴老哥攛掇出來,又在此地攔住兄弟車子,暴老哥和謝三弟一言不合動上了手,謝三弟傷在他‘大風掌’下,兄弟正在向暴老哥論理。龍眠山莊一向和江湖同道毫無過節,白虎門一再向兄弟尋釁,究是所為何來?暴老哥還沒答話,寧教主就趕來了。
兄弟認為咱們皖西三英真要有什麼地方開罪了白虎門,暴老哥只要説出原因來,李某兄弟自當負荊謝罪,如果暴老哥只是聽信候休兄弟一面之詞,説不出理由,那麼就請暴老哥帶着侯休兄弟離去,仍然不傷雙方和氣,不知寧教主以為如何?”
寧勝天手捋長鬚,領首道:“江湖同道,自以不傷和氣為是。”一面回頭道:“暴老哥,你意下如何?”
他這口氣,聽來稍稍偏向李天雲,但他當然另有目的,那是希望暴本仁率同侯休兄弟離開了。
暴本仁聞言洪笑一聲道:“寧教主可知兄弟做什麼來的嗎屍寧勝天哦了一聲,問道:“李老哥要兄弟替二位作個調人,兄弟自然也要聽聽暴老哥的意見了。”
暴本仁嘿然道:“誠如李老哥所説,白虎門和龍眠山莊並無過節可言,寧教主也已知道侯師弟是死在旋風花手裏的,侯休兄弟兩人心急父仇,到處打聽旋風花下落,昨天得到消息。旋風花已為皖西三俠所擒,才找上皖西三俠……”“哈哈!”李天雲大笑道:“旋風花落到李某兄弟手上,此話不知是聽誰説的?”
寧勝天道:“李兄且聽暴老哥把話説完了。”
暴本仁續道:“兄弟聽説李老哥也被旋風花擊中胸口,幸而有家傳護心鏡護胸,得以不死;按説理該同仇敵愾,不料皖西三俠沒把侯休兄弟放在眼裏,還要廢去他們各人一條臂膀,後來縱然釋放,但白虎門下,如此受人欺侮,兄弟焉得不問?不過這場過節,既有寧教主出面,兩家過節,衝着你寧教主金面,自可揭開,但旋風花殺了候師弟,侯休兄弟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此人並沒傷了李老哥,是以對李老哥來説,並無深仇大恨可言,因此也希望李老哥顧全江湖義氣,把旋風花交出來,不知李老哥是否同意?”
這話他説得理直氣壯,自是無懈可擊。
李天雲不待寧勝天開口,微微一笑道:“侯休兄只是聽人傳言,傳言豈可輕信?”
暴本仁洪笑道:“那麼李老哥三位是不是沒有擒到旋風花?”
李天雲道:“暴掌門人也相信李某擒到了旋風花?”
他一直沒有正面回答,就使人有故意避重就輕之嫌。
暴本仁怒聲道:“江湖中人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李老哥擒住了旋風花,就不用推託,沒有擒住,就該明白見告,何用吞吞吐吐?”
李天雲微曬道:“暴掌門人肯相信李某説的話嗎?”
寧勝天道:“李兄堂堂皖西三俠之首,龍眠山莊威震江湖,説出來的話,自是可信了。”
“好!”李天雲道:“有寧教主這句話就好,兄弟確是追蹤旋風花來的,但他在鳳陽以西突然失蹤,再也沒有他的蹤影,諸位大概是找他來的,兄弟眼看徒勞無功,才回轉敝莊,不料卻有人謠傳李某已經把他擒獲,這話真是從何説起?”
暴本仁道:“李老哥既然沒有把他擒獲,不知車中還有什麼人?”
李天雲怒聲道:“暴掌門人認定李某車中窩藏了旋風花嗎?”
暴本仁道:“車上若是沒旋風花,何妨讓老夫瞧瞧?”
李天雲勃然變色道:“暴掌門人可是要搜李某的車嗎?”
寧勝天微微一笑擺手道:“李老哥,旋風花在短短三個月之間,連續殺害了不少江湖同道,敝教總護法金惟能也死在他的旋風花下,兄弟幾次圍緝,都被他逃脱,不瞞李兄説,兄弟也風聞傳言,旋風花已經落在李兄手中,兄弟雖然不敢完全相信,但也不能無疑,才趕來的。這叫做眾口鑠金,李兄如果沒有擒到旋風花,讓大家看看車上,正是澄清謠傳的最好明證了。”
直到此時,他才説出來意,而且也附和暴本仁,要看看車上有沒有人?
李天雲臉色微變,重重哼了一聲,説道:“李某生平一向言出如山,方才已經説得很明白,李某兄弟並沒有擒獲旋風花,車內何來旋風花?寧教主和暴掌門人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是要搜看李某車子,那就小覷李某,這個恕李某無法答應,也是無可容忍之事。”
他方才故意避重就輕,現在又斷然拒絕,那是因為車中已經沒有人了。(沒有南宮靖,霍天柱依然在車上)多拖延一段時間,就可以讓李小云和南宮靖走得遠一些,他們就無法追得上了。
寧勝天眼看李天雲口氣強硬,心中不無越趄,別説皖西三俠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一旦鬧翻了,不僅和皖西三俠結下樑子,還連帶了也得罪了形意、八卦、武功三個門派。
何況李天雲和黃山萬青峯乃是姻親,這一來,豈非把江南武林同道都得罪了?想到這裏,一手捋須,作聲不得。
暴本仁沉笑道:“李天雲,你若非心虛,怎會不肯讓咱們瞧瞧?”
李天雲突然敞實一聲,目光凝聚,沉喝道:“暴本仁,看來昨天侯休兄弟攔阻李某車子,也是出於你授意的了……”
口氣微頓,接着:“你一再尋釁,方才掌傷我謝三弟在先,李某為了息事寧人,已經告訴你車上沒有旋風花,你又藉口要搜看我李某車子,一個人容忍也有限度,白虎門既然沒把龍眠山莊放在眼裏,李某兄弟也不是怕事的人,你只管劃下道來,李某接着就是了。”
一面回頭朝寧勝天拱拱手道:“寧教主,兄弟仍想請你老哥擔任咱們兩家的公證人,兄弟和暴掌門人已非片言可以和解,除了放手一搏,別無善策,江湖上本有勝者為強這句話,兄弟落敗了,龍眠山莊的車子,自然任由暴掌門人搜看,如若兄弟僥倖獲勝,暴掌門人又如何説法呢?”
他故意和暴本仁翻臉,那是因為和白虎門的樑子已經結定了,要寧勝天擔任公證人,是為了穩住紅燈教的人。
暴本仁沒待寧勝天開口,洪聲道:“老人落敗了,拍屁股就走,不會再搜看你的車子。”
謝東山運功早已完畢,一直守在車旁,聞言冷笑一聲,接口道:“天下那有如此便宜的事?姓暴的,你落敗了,要走可以,但得留下一條右臂。”
暴本仁洪喝一聲道:“謝東山,你説什麼?”
謝東山道:“這話是謝某説的,你只要勝了我大哥,謝某就把右臂奉上。”
暴本仁雙目圓睜,精光四射,厲聲道:“老夫勝了,李天雲是否也留下一條右臂?”
就在此時,只見一個灰衣人從林中走出,此人好快的身法,他走簡直比跑還快,大家連人影還沒看清,他已經走到暴本仁的前面。
那是一個頭盤小辮,頷下留一把山羊鬍子的灰衣老頭。
這人看去已有六七十歲,個子矮小,身上穿一套灰布衣褲,左手拿一支竹根旱煙管,看去像個莊稼老頭,這一站到暴本仁面前,幾乎只到暴本仁的胸口。
所有在場的人,誰都不認識此人是誰,但只要從他身法之快,就可看出他一身造詣極為驚人了!
暴本仁久經大致,身前微風一颯,他已往後疾退一步,洪喝道:“你是何人?”
莊稼老頭瞧着他問道:“你就是白虎門的白虎神暴掌門人?”
暴本仁目注莊稼老頭,沉聲道:“你有什麼事?”
莊稼老頭道:“老漢問你是不是暴掌門人?你還沒有回答老漢。”
暴本仁道:“老夫正是暴某。”
莊稼老頭道:“那就好,老漢師侄就是傷在你暴掌門人‘大風掌’下的了?”
暴本仁洪笑道:“江湖上傷在老夫掌下的人,何可勝數,你師侄叫什麼名字?”
莊稼老漢吸了口旱煙,噴着滿嘴白煙,説道:“半個時辰前,你用‘大風掌’傷了什麼人?”
暴本仁哼了一聲道:“你説的是風雲刀柴昆?”
他此言一出,聽得李天雲暗暗哦了一聲!
王三元奉乃父王長林(王長記車行掌櫃)趕來報訊,曾説金刀莊和虎頭莊兩撥人一早出城,可能會在前途設伏,但虎頭莊的人在這裏攔路,始終不曾看到金刀莊的人出面,原來他們兩撥人狹路相遇,已經交過手了,風雲刀柴昆已經傷在暴本仁的“大風掌”下,難怪始終不見金刀莊的人了。
莊稼老頭道:“那就錯不了。”
暴本仁沉哼道:“老夫要柴昆讓路,他竟敢對老夫出言不遜,老夫只要他躺下,讓人把他抬走,已經夠客氣了!”
莊稼老道連連點頭道:“那是柴昆不對,遇上白虎神不肯讓路,還出言不遜,實在該死,這也只能怪他學藝不精,死了也怨不得誰。”暴本仁給他這麼一説,一時倒不知如何説好?莊稼老頭又道:“但他沒有死,傷得半死不活,給人抬了回去,真是給師門丟人現眼,所以老漢要來問個明白。”
暴本仁嗔目道:“你是柴昆的師叔,問明白了又待怎的?”
莊稼老頭道:“柴昆師傅早就死了,只剩下老漢一個師叔,暴掌門人教訓了他,他師傅無法向你賠禮,就只好由老漢向你暴掌門人賠禮了。”
暴本仁道:“你……”
莊稼老頭拱拱手道:“暴掌門人代我死去的師兄教訓了柴昆,老漢是特來致謝的。”説完又連連拱手。
暴本仁突然大喝一聲,右掌朝那莊稼老頭當頭劈落!
但他“大風掌”堪堪出手,忽然沉哼一聲,高大身軀往後連退了三步,臉色劇變,厲聲道:“無形刀,你……”
莊稼老頭連忙接口道:“老漢謝過了,那就失陪。”
掉頭就走,他明明是一步步的走去,但腳下之快,就是一般人奔行,也及不上他,眨眼工夫,就已走得沒了影子。
暴本仁一手掩胸,沉喝一聲:“咱們走。”
謝東山看情形,已可證明他傷在莊稼老頭的“無形刀”下,心頭大感痛快,朗笑道:
“暴本仁,你不想和大哥交手了嗎?”
暴本仁連頭也不回,哼道:“姓謝的,老夫中人暗算,咱們這段樑子,老夫不會忘記的。”
一路奔行而去,侯休、侯元那敢停留,也急忙跟着奔去。
李天雲看得暗暗心驚,自己先前還安排讓霍二弟去對付金刀門,設若沒有暴本仁掌傷風雲刀柴昆,這莊稼老頭憑自己三人也絕非人家對手。
暴本仁一走,只剩下紅燈教主一干人了。
李天雲朝寧勝天拱拱手道:“寧教主也是衝着兄弟來的,不知兄弟説的話,寧教主是否信得過?”
寧勝天早已盤算過,如果旋風花確在車上,就算和龍眠山莊鬧翻了,也理屈在彼,萬一車上果真沒有旋風花,那麼和龍眠山莊結下樑子,實是不智之舉,聞言呵呵一笑道:“兄弟和李老哥相識多年,李老哥説的話,自然可信,兄弟少陪。”
李天雲道:“寧教主請留步。”
寧勝天道:“李老哥還有什麼見教?”
李天雲道:“二弟,你下來。”
霍天柱打開車門,一躍下車,拱手道:“大哥有何吩咐?”
李天雲含笑道:“寧教主雖然信得過愚兄,但總是聽了江湖傳言趕來的,咱們兄弟和寧教主一向是道義論交,咱們沒擒獲旋風花,車上也沒有旋風花,正好請寧教主作個見證。謠傳自可不攻自破,也免得汁湖同道再誤會咱們兄弟,你把車廂門打開了,讓寧教主、霍老哥,以及四位香主瞧瞧!”
霍天柱躍下之時,車門並沒掩上,原也含有讓寧勝天看到車中無人之意,經大哥一説,立即應了聲是,依言把車廂門打了開來。
其實不用他打開,寧勝天也看到了,不覺呵呵大笑道:“兄弟聽到傳言,原也只是來跟李老哥請問一聲的,難道兄弟還信不過皖西三俠?李兄這不是見外了嗎?”説完,抱抱拳道:“如此看來,這謠傳只怕是旋風花故意敢出來的空氣了,兄弟失陪了。”
手拉龍頭杖,當先行去。他身後五人也象一陣風般跟着走了。
李天雲道:“二弟,三弟,咱們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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