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淨室門前數丈處,不知何時多了箇中年白衣文士,他負手卓立,長眉鳳目,膽鼻方口,面如冠玉,俊美絕倫,氣度高華,直如臨風之玉樹,那赫然竟會是宇內神人的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
定過神來,霍玄等三人叫了一聲:“夏大哥!”
蒼寅驚喜大叫:“夏大俠,你想死蒼老五了!”
飛步奔過去,一把拉住了夏夢卿。
聶小倩、傅小霞與霍玉蘭跟着奔了過去。
傅小霞與霍玉蘭近前雙雙拜下。
傅小霞道:“叔叔,小霞給您請安了。”
霍玉蘭則默默然沒有説話。
夏夢卿忙伸手扶起兩個,蒼寅瞪大了眼,怪叫説道:“哎呀,姑娘,你,你,你就是霞姑娘……”
傅小霞赧然道:“是的,五老,小霞還沒有給五老請安!”
説着,她又盈盈拜了下去。
聶小倩適時説道:“五老,華山跟滕王閣上的那位,就是小霞!”
蒼寅一怔忙伸手,攙扶:“老要飯的明白了,老要飯的明白了,我説嘛,霞姑娘怎會……我讓那老和尚冤苦了,姑娘,那天在老和尚那兒,擦着老要飯身邊出門的可是你?”
傅小霞點了點頭,道:“是的,五老,正是小霞!”
蒼寅老眼凝注,倏地一嘆説道:“姑娘,看見了你,老要飯的又想起了傅……”
倏地住口。
一句話勾起了眾人心中的悲悽。
夏夢卿他及時攔過話頭:“小霞,當年事叔叔不能伸手,你要原諒!”
傅小霞粉首半俯,道:“叔叔,小霞明白您的苦衷!”
夏夢卿目光移注,落在霍玉蘭臉上,霍玉蘭不安地低下頭。
夏夢卿含笑説道:“姑娘,令尊及令姑都好?”
霍玉蘭一驚抬頭,道:“您知道了?”
夏夢卿含笑點頭,道:“姑娘,你只能瞞瞞漢民!”
霍玉蘭立即羞紅了臉,飛快又低下頭去。
夏夢卿目中異采乍現,道:“姑娘,你很令我感動,也令我敬佩,漢民接我衣缽,我要他什麼事都學我,唯獨這件事,我不會讓他學我的!”
霍玉蘭冰雪聰明,玲瓏剔透,忙又一拜:“叔叔,謝謝您!”
話聲有點顫抖,那是過份的喜悦所致。夏夢卿伸手攙扶,突然一笑轉向聶小倩:“我忘了問了,小倩,你對這孩子……”
聶小倩截口説道:“她一直跟着漢民叫我!”
夏夢卿笑道:“那就行了!”
蒼寅大叫説道:“當然行了,要不行我老要飯的就要一頭碰死南牆!”
夏夢卿笑道:“五老是難得的熱心人,一如當年,就是為此我不敢不答應!”
蒼寅咧嘴笑了!
霍玉蘭粉首垂得更低。
夏夢卿探懷取出一物,遞向霍玉蘭,道:“姑娘,這算是我的見面禮,他日漢民要是不聽話,你叫他拿着這東西去見我,懂麼?”
那是一方毫無點疵的玉佩!以五彩絲為穗。
霍玉蘭哪有不懂的,連忙雙手接過,喜極而泣再叩謝。
夏夢卿轉註傅小霞,面含微笑,嘴唇一陣翕動。
傅小霞美目中頓現異采,肅然説道:“謝叔叔,小霞明白了!”
這,唯獨聶小倩明白,她看得清楚,適才的一切,勾起了傅小霞的自悲身世,臉上一直浮現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
而當夏夢卿傳音之後,傅小霞臉上那難以言喻的表情很快地消失了,不用説,夏夢卿對她是有了什麼指點。
別人都沒問,只有蒼寅忍不住,他剛要張口,一陣急促步履聲響處,前院轉來了日月盟總護法西門樓及八大護法,還有丐幫的八英、十二俊。
蒼寅立即改口叫道:“要飯的統統過來,快來見過當今活神仙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大俠。”
人名樹影,丐幫弟子可沒有不知道這位宇內第一奇人的,廿名丐幫精英聞言神情震撼,飛掠向前倒頭拜下。
夏夢卿連忙答禮,笑問蒼寅:“五老,這些位是……”
蒼寅笑道:“老要飯的一手調教出來的,八英、十二俊……”
夏夢卿點頭説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怪不得個個一流!”
緊接着,西門樓等人也上前見過。
見禮畢,聶小倩這才問道:“夢卿,你來是……”
夏夢卿抬手一指霍玄等三人,道:“只為阻攔他三個!”
聶小倩神情一震,道:“那麼漢民所中之毒……”
夏夢卿漠然搖頭,道:“我無能為力!”
聶小倩神情一黯,蒼寅叫道:“怎麼,夏大俠,你也無能為力?’,
夏夢卿道:“不錯,五老,我也無能為力,非獨門解藥不可。”
傅小霞與霍玉蘭神色慘變,又低下了頭。
本以為夏夢卿一來,朱漢民定然有救,誰知……
剛起的一腔喜悦,立又化為烏有。
這後院中的氣氛,隨又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蒼寅站在那兒渾身直抖。
霍玄突然説道:“夏大哥,你當真無能為力?”
夏夢卿淡然説道:“小霍,我什麼時候騙過人?”
霍玄一句話未再多説,一拉端木少華、岑參,轉身又要走。
夏夢卿陡揚沉喝:“小霍,我看你三個誰敢走?”
他三個平生對這位大哥最是敬畏,夏夢卿這一聲沉喝出口,當真沒一個敢再動。
霍玄啞聲説道:“夏大哥,你要知道……”
夏夢卿道:“小霍,輕重利害,我知道得不比你少!”
霍玄道:“可是,夏大哥……”
夏夢卿截口説道:“我只告訴你我無能為力,誰告訴你漢民必死了?”
霍玄一怔,滿面悲悽頓轉驚喜,一時,傅小霞與霍玉蘭、蒼寅等都抬起了頭,異口同聲的,忙問所以。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你們都夠糊塗的,設若漢民無救,我還會為他下聘麼?”
蒼寅一蹦老高,大叫大笑,道:“對呀,老要飯怎沒想到?”
霍玉蘭又紅了嬌靨,大夥兒臉上也都有了笑容。
蒼寅急不可待地抓起夏夢卿問道:“夏大俠,快説,民哥兒是怎麼個有救法?”
夏夢卿微笑説道:“五老,事關天機,且待夜子時!”
蒼寅一怔,又問:“那麼,夏大俠,是誰……”
夏夢卿道:“五老,既屬天機,何妨耐心等等!”
蒼寅閉口不問了,可是他嘿嘿直樂。
夏夢卿轉註霍玄等三人,笑問:“怎麼樣,你三個還要走麼?”
霍玄搓搓手,赧笑説道:“既然漢民有救,誰還會要死?”
夏夢卿笑了,笑聲中,他收回目光,對聶小倩道:“小倩,讓我進去看看漢民去。”
説着,他偕同聶小倩走進淨室。
自然,大夥兒都跟了進去。
進了淨室,夏夢卿站在牀前,望着昏迷不醒,一如酣睡的朱漢民,不由皺眉嘆道:“好厲害的毒,還好……要不然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漢民!”
蒼寅一旁插口説道:“和天仇這小兔崽子,簡直比當年雷驚龍還……”
夏夢卿側頭問道:“五老以為這毒是和天仇下的?”
蒼寅一怔説道:“除了他還有誰,難道不是?”
夏夢卿搖頭説道:“不是,這毒不是和天仇下的,漢民的中毒,是兩個月以前的事,而且是在毫無防備之下中的毒,和天仇只不過是算準了這毒要在清明夜子時發作,配合行事罷了!”
聶小倩驚聲説道:“兩個月前,那是誰呀?”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除了跟和天仇有關的人外,別的還會有誰!”
聶小倩瞿然説道:“難不成是鄔飛燕?”
夏夢卿未置是否,道:“這毒的厲害處就在中毒之當初令人毫無所覺,而等過了一個時期之後才突然發作,又令人莫名其妙……”
蒼寅插口説道:“這麼説那小兔崽子預先知道……”
夏夢卿道:“他當然知道,要不然他怎會把約期訂在清明夜子時!”
蒼寅道:“我説那小兔崽子哪來那麼大本領,隔老遠那麼一抬手便使民哥兒着了道兒受了制,原來如此!”
夏夢卿道:“和天仇較諸乃父並不遜色,再加上一個昔日布達拉宮的阿旺藏塔法王為助,自是要比千毒門高明得多!”
“對了,夏大哥!”霍玄突然説道:“那阿旺藏塔法王,他是怎麼出得北天山死谷的?”
夏夢卿微笑説道:“自是有人把他放了出來!”
霍玄搖頭説道:“我不以為還有第二個人能放他出來!”
夏夢卿道:“既然他如今不在北天山死谷而來到這兒,那就足以證明確實有第二個人能把他放出來了!”
霍玄眉鋒一皺,道:“夏大哥知道是誰麼?”
夏夢卿笑了笑,道:“不久你就會知道,説來此人大家對他都不陌生。”
霍玄未再問,只是皺着眉在想。
夏夢卿一笑説道:“小霍,即將知道的事,何必再去費腦筋,不久之後有件事,那才是你三個的正經事,到時候再費腦筋不遲!”
霍玄忙問是什麼事。
夏夢卿笑了笑,道:“仍屬天機,如果這時候告訴你,你三個勢必會早做防範,那有違天意了,所以我現在不能説……”
頓了頓,含笑接問:“小霍,你三個隨身帶有什麼貴重之物麼?”
霍玄愕然搖頭,道:“沒有,夏大哥要幹什麼?”
夏夢卿笑了笑,探懷取出三樣東西,道:“那麼我送給你三個每人一樣,早點交給人家!”
那是三隻玉蝴蝶,識貨行家一看便知,那每一隻均價值連城,他説着,隨手遞了過來。
霍玄明白了,三人立即紅了臉,先後伸手接過。
霍玄帶着三分驚詫,囁嚅着道:“夏大哥,您是怎麼知道的?”
夏夢卿笑了笑,道:“仍屬不能説的天機,別多問,早點交給人家,那三位是難得的好姑娘,別讓人委屈過久!”
霍玄紅着臉道:“我三個知道了,您放心好了!”
夏夢卿回過身來看了牀上朱漢民一眼,收回目光,道:“你們靜坐等待吧,我還有點事兒待辦,要走了!”
大夥兒一怔,忙道:“怎麼,您還要走?”
夏夢卿含笑點頭,道:“有件事不得不辦,反正從現在起我已經閒不成了,過幾天我會再來找你們的……”
轉註傅小霞,接道:“小霞,願不願送我一程?”
傅小霞智慧過人,忙道:“那是小霞應當的,哪有不願的道理。”
夏夢卿含笑點頭道:“那麼,咱們走吧!”
拉起傅小霞,也未再跟眾人打招呼,徑自出門而去,不過,他臨出門時,卻帶笑吟了這麼兩句:“一母可以生九種,解鈴自有繫鈴人!”
然後,帶着傅小霞冉冉飄上夜空,轉眼不見。
一直望着二人不見,蒼寅始突然嘆道:“姑娘,老要飯的看,夏大俠修為怕不已至半仙境界了。”
聶小倩目注門外夜空,淡淡笑道:“何謂仙!他不過比人多知道些罷了!”
知人所不能知,這該也是修為臻達化境。
蒼寅悚然動容,默然未語。
霍玄適時説道:“大嫂,夏大哥何來這多天機?”
聶小倩道:“不可説破之事謂之天機,那是因為有很多事不可説破,説破了就有違天意了,明白了麼?”
霍玄皺着眉鋒,沒開口。
端木少華卻又道:“大嫂可曾聽見夏大哥臨去那兩句話?”
聶小倩道:“聽見了,一母可以生九種,解鈴自有繫鈴人!”
端木少華道:“後句我懂,可是我不信那下毒害漢民之人,還會及時趕來為漢民解毒,至於那前句一母可以生九種……”
聶小倩道:“我是由來信服你夏大哥的,他既然這麼説,屆時那下毒之人就必然會來為漢民解毒,父子天性,你夏大哥疼愛漢民有逾己命,若非漢民有救,他怎會全不在意,又怎會為漢民下聘,至於那後句……”
搖了搖頭,接道:“我也難懂,他似乎是説鄔飛燕還有一個兒子,可是據我所知,鄔飛燕僅有這麼一個雷驚龍的遺腹子,她沒替和-生一男半女!”
端木少華皺眉説道:“那何來一母可以生九種之語?”
聶小倩道:“誰知道,不過,他既這麼説,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霍玄突然又插口説道:“大嫂,您看是誰把那阿旺藏塔法王放出來的?”
聶小倩搖了搖頭,道:“他不説,誰知道,可想而知,那必然是個修為功力能跟他相頡頓的人,可是我想不出武林中還有誰……”
岑參也插口説道:“大嫂,上次咱們猜測滅清教所聘那兩個護法……”
蒼寅猛擊一掌,“對,該是那兩個……”
眉鋒一皺,接道:“但那兩個又是誰?”
聶小倩笑道:“不久即將知道,咱們何必枉費腦筋,大弟,你沒聽你夏大哥説麼?一旦有關你三個的正經事臨頭,再費腦筋不遲!”
她這麼一説,大夥兒遂就不再多言了。
未幾,傅小霞翩然返來,那一雙美目中閃爍着湛湛神光,進入淨室,含笑見禮,聶小倩劈頭便道:
“霞姑娘,我該向你賀喜了!”
傅小霞含笑説道:“謝謝您;倩姨!”
蒼寅愣愣地瞧瞧這個,瞧瞧那個,最後忍不住問聶小倩道:“姑娘,是怎麼回事?”
聶小倩笑道:“五老難道看不出來麼,霞姑娘的功力增添了不少?”
蒼寅立即恍悟,“哦”地一聲,忙道:“那是該恭喜姑娘,恭喜姑娘,我説嘛,夏大俠不要別人送他,怎麼單挑霞姑娘送?原來是這麼回事!”
聶小倩伸手拍了拍霍玉蘭香肩,道:“姑娘,你夏叔叔沒有厚彼薄此,別……”
霍玉蘭忙道:“娘,蘭兒可沒那麼想,怎麼會呢,蘭兒所得的要比小霞多得多!”
聶小倩笑了,又拍了拍這位未過門的媳婦香肩,沒説話。
端木少華深深地看了傅小霞一眼,道:“霞姑娘,你還得了些什麼指示?”
傅小霞笑了笑,道:“二叔,別的沒什麼了,夏叔叔要我告訴蘭珠,他上北京去了!”
霍玉蘭訝然説道:“夏叔叔他……”
傅小霞嗔聲説道:“你怎麼能叫夏叔叔?叫爹!”
大夥兒全笑了,蒼寅拍手説道:“對,霞姑娘説得對,該叫爹!”
霍玉蘭羞紅了嬌靨,但卻喜上了眉梢,橫了小霞一眼道:“他老人家上北京去幹什麼呢?”
“為你這位未過門的好媳婦兒呀!”傅小霞揚眉笑道:“夏叔叔做事向來不缺禮,更不敢委屈你,他這是先代我哥哥下了聘,然後再上北京登貝勒府求親去!”
霍玉蘭猛然一陣激動,淚珠兒差點沒掉下來,打心底感激這位未來的公公,本來是,這既不缺禮,也不委屈她這位未過門的媳婦兒。
她忍了忍,強笑説道:“他老人家也真是,早説我也好請他老人家帶句話回去。”
傅小霞笑道:“帶什麼話?早日預備嫁妝?”
霍玉蘭剛退的熱潮又上嬌靨,這一回更透到了那雪一般的耳根,但那眉目之間喜意更濃,一跺蠻靴扭了嬌軀:“娘,您也不管管,小霞她老欺負人!”
聶小倩眼見小兒女輩嬌態好不開心,搖頭笑道:“我不能管,她是妹妹,説什麼你該讓着她點兒,再説,小姑子由來難侍候,你也該忍着點兒!”
這幾句,惹得大夥兒又笑了,原有的陰霾,被這突如其來的連番喜悦衝散了,而且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一陣喜笑過後,霍玉蘭突然説道:“小霞,他老人家除了去貝勒府外,還該有點別的事兒吧?”
傅小霞望了望聶小倩,笑而不語。
聶小倩臉上竟也酡然,失笑説道:“霞姑娘,你該打,難道我還會吃郡主的醋?”
大夥兒明白了,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中,傅小霞道:“你説對了,蘭珠,他老人家還會去看看怡姨!”
霍玉蘭的嬌靨上,泛起了一片異樣神情。
聶小倩突然一嘆説道:“他是該去看看,説什麼他也該去……”
霍玉蘭粉首一低,兩串晶瑩之物墜落塵埃,她輕輕説道:“娘,我姑姑好可憐呵!”
這句話賺人眼淚,聶小倩挑了眉梢,紅了眼眶。
她孃兒倆這麼一來,淨室中的氣氛頓趨低落,霍玄,端木少華等人也都感黯然,沒人説話。
聶小倩冰雪聰明,她忙一笑説道:“大弟,瞧瞧什麼時候了?”
霍玄應了一聲,道:“大嫂,距子時還有半個時辰!”
聶小倩“哦”地一聲,道:“好快,這真是全神貫注歡笑裏,頃刻不知月影斜……”
她那一雙目光,投向雲牀上朱漢民的身上。
大夥兒目光跟着轉移,陡然之間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驀地裏,一陣急促步履聲劃破深夜寂靜傳了過來。
隨着這陣步履聲的臨近,淨室門口出現了那八大護法之一,他向着淨室內的聶小倩恭謹躬下身軀:“稟老夫人,有北京來客求見!”
北京來客?
大夥兒一怔,聶小倩忙問是誰?
那八大護法之一道:“回老夫人,是位女客,自稱姓鄔!”
“鄔飛燕?”聶小倩脱口一聲輕呼,道:“解鈴自有繫鈴人,會是她?”
倏又改口説道:“不對,她怎會來自北京?又怎會來為漢民解毒……”
突然一絲異采自美目中掠過,她點頭説道:“是了,她對漢民……”
陡一揚眉,問道:“她現在在哪兒?”
那八大護法之一道:“回老夫人,現在萬壽宮外。”
聶小倩道:“好,我去看看去!”
説着,舉步向門外走去。
霍玄三個與傅小霞、霍玉蘭要跟出去,聶小倩抬手攔住道:“讓我一個人去,你們留在這兒陪着漢民。”
大夥兒剛一怔,聶小倩已然行出室外,望着那無限美好的背影,大夥兒交換詫異一瞥,卻無一人能懂。
聶小倩在八大護法之一的前導下,過畫廊,繞大殿,來到了萬壽宮大門口。
此際,在那萬壽宮前茫茫夜色裏,卓立着一個豐腴婀娜的黑衣人影,那是個身披風氅,頭蒙紗巾的黑衣女子。
她聞得步履聲,抬眼投注,接着含笑發話:“是夏夫人聶女俠?”
聶小倩看得清楚,那正是鄔飛燕,只是如今從她那張嬌靨上看到的,是端莊而不是媚蕩。
聶小倩雙眉一揚,道:“你不認得我?”
鄔飛燕含笑點頭,道:“這是我第一次見着夫人!“
這從何説起?聶小倩懶得多費唇舌,道:“就算是第一次見面吧,你夤夜光臨,指名見我有何貴幹麼?”
聶小倩的口氣頗不客氣,但是鄔飛燕並不在意,聞言,她那豔麗的嬌靨上陡現一片不安之色,笑道:“夫人,我來看看朱總盟主!”
聶小倩道:“有這必要麼?”
鄔飛燕道:“夫人,要不然我不會千里迢迢,唯恐稍遲一步地由北京趕來此地,我先説明,我沒有壞意,而是……”
聶小倩截口説道:“我有一句話也不得不説在前面,彼此本屬敵對,也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你的兒子也跟漢民差不多大,假如説再在漢民身上動什麼情,那似乎是件很不……”
鄔飛燕羞紅了嬌靨,忙道:“夫人,你誤會了,我承認朱總盟主使我一見傾心,難以自拔,但我知道我跟他年紀懸殊,太不相配,我已壓制了自己的情愫,此來只是為……”
聶小倩道:“就因為你喜歡漢民,所以今夜你才趕來……”
鄔飛燕點頭説道:“是的,夫人,我……”
聶小倩冷笑截口説道:“既如此,你當初為什麼還要下毒?”
鄔飛燕羞愧地低下了頭,道:“夫人,當初我是奉命行事,萬不得已……”
“奉命行事?”聶小倩道:“你奉誰之命行事?誰又能命令你?”
鄔飛燕抬起了頭,道:“奉我姐姐鄔飛燕之命!”
“你姐姐?”聶小倩呆了一呆,道:“你不是鄔飛燕?”
那位鄔飛燕搖頭説道:“不是,夫人,我叫鄔飛鶯,是她的妹妹!”
聶小倩雙眉一挑,淡然笑道:“這多年來,我還沒聽説鄔飛燕有個妹妹!”
顯然,聶小倩是不信。
那自稱鄔飛鶯的黑衣人兒道:“夫人,以前我一直沒跟我姐姐在一起,我之所以到北京去,還是她差人把我請去的,我跟她是孿生姐妹,唯一的不同處,是她唇邊有顆痣,我沒有……”
聶小倩才注意到,這自稱鄔飛鶯的黑衣人兒唇邊光滑白嫩,是沒有痣,而且也沒有移去的疤痕。
她呆了一呆,已是相信了幾分。
那鄔飛鶯接着説道:“還有,她是個已婚的婦人,而我至今仍是雲英未嫁之身,不是那已婚的婦人的。”
立即,她又相信了三分。
鄔飛鶯接着又道:“我姐姐差人把我請往北京。要我在她出京之後幫個忙,那就是冒充她在為朱總盟主送行之際,暗中下毒,我起先不肯,但經不起她情託手足,一再哀求,並把朱總盟主説成了她進行匡復的唯一阻礙,我只有答應了,但是在我見了朱總盟主之後,我才知道我姐姐自己才是阻礙朱總盟主進行匡復的人,同時,我也發現了朱總盟主是位頂天立地的英豪奇男子,無奈朱總盟主那時已中毒…”
聶小倩失聲説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漢民在離京前夕跟她見過一面,而第二天咱們一出京卻聽説她已到了江南……”
“是的,夫人。”鄔飛鶯道:“為朱總盟主送行的是我,而那時我姐姐已到了江南!”
聶小倩道:“這麼説來,當時你那顆痣是……”
鄔飛鶯赧笑説道:“夫人,那是用眉筆點上的。”
聶小倩如今有了十分相信,目光深注,遲疑了一下,道:“那麼,鄔姑娘今夜此來,只為漢民解毒麼?”
鄔飛鶯點頭説道:“是的,夫人,我為朱總盟主解過毒後,馬上就走。”
聶小倩放下了一顆心,暗暗地還有點歉疚與不安,道:“難道姑娘不怕令姐……”
“夫人,我不怕。”鄔飛鶯滿面正氣地搖頭説道:“我不能做民族的大罪人,也不願終生受自己良心的譴責,夫人不知道,這兩個多月來,我寢食難安,坐立不寧,痛苦萬分,只要我能為總盟主解毒,她便是不顧手足之情殺了我,我也心甘情願!”
聶小倩油然生出了敬佩之心,上前握住了鄔飛鶯一雙柔荑,她感覺得出,那雙柔荑冰冷而帶着輕微顫抖:“姑娘,原諒我的無知,大恩我也不敢盲謝……”
鄔飛鶯道:“夫人千萬別這麼説,我只為自己解脱罪孽,只要夫人與總盟主能寬恕我,我就感激不盡了。”
至此,聶小倩方悟夏夢卿那“一母生九種,解鈴自有繫鈴人”之語。
她口中讓客,手裏拉着鄔飛鶯進了萬壽宮。
行進間,她忍不住問道:“姑娘,你又怎知聶小倩等在萬壽宮?”
鄔飛鶯道:“我本不知道,在南昌碰上了夏大俠……”
聶小倩呆了一呆,道:“怎麼,是他告訴姑娘的?”
鄔飛鶯點了點頭,道:“夏大俠似乎知道我會來,他説他特意在南昌等我的!”
看來,夏夢卿果有未卜先知之能。
説話間已到淨室,一進淨室,大夥兒眼見聶小倩與那位鄔飛鶯親暱情狀,不由俱感詫異,互相交換一瞥,最後一起凝注聶小倩。
聶小倩含笑説道:“我來為各位介紹,這位是鄔飛鶯鄔姑娘!”
鄔飛鶯落落大方,含笑一一招呼,聶小倩乘機把前因後果説了一遍,聽畢,大夥兒瞭然之餘均生敬佩,尤其傅小霞與霍玉蘭,立即雙雙趨前見禮稱謝。
鄔飛鶯忙伸手扶住兩位,連稱不敢地道:“二位姑娘這是折煞鄔飛鶯,我剛才對夫人説過……”
蒼寅老眼凝注良久,此際忍不住大叫説道:“姑娘,什麼都別説了,老要飯的交你這個朋友了!”
鄔飛鶯忙道:“謝蒼五老,鄔飛鶯汗顏之餘只有感激!”
蒼寅道:“姑娘,你也別這麼説,老要飯的有話都放在心裏了!”
霍玄也突然説道:“姑娘,我三個也是!”
鄔飛鶯嬌靨上滿是激動之色,美目中淚光隱現地道:“諸位對我實在太厚了……”
平靜了一下,接道:“天時已近子時,事不宜遲,讓我先為總盟主解過毒再説吧!”
説着,她邁動蓮步走向雲牀之前,入目雲牀上那昏迷不醒,恍若酣睡的俊美臉龐,她猛然又是一陣激動,伸出那欺霜賽雪,晶瑩滑潤帶着顫抖的修長柔荑,輕輕地摸了摸朱漢民的額頭,然後探懷摸出一隻幾寸高的白玉瓶,拔開了瓶塞,自瓶中傾出一顆其色赤紅的丸散,回身説道:“夫人請幫幫忙,捏開總盟主的牙關!”
聶小倩應聲而前,伸手捏開了朱漢民的牙關。
鄔飛鶯兩指捏着那顆赤紅丸藥,輕輕地送進朱漢民口中,突然,她嬌靨一紅,半俯粉首,道:“夫人,請哪位以真氣把藥丸送入總盟主腹中。”
聶小倩淡淡一笑,道:“謝謝姑娘……蘭兒!”
霍玉蘭嬌靨飛紅,應了一聲,遲疑未動。
霍玄、端木少華、岑參與蒼寅最是識趣,一聲不響地走出淨室,避了開去,霍玉蘭那豔麗的嬌靨更紅了。
聶小倩道:“蘭兒,你是漢民未過門的妻子。”
霍玉蘭猛抬粉首,嬌靨上猶帶着酡紅,毅然走向雲牀,俯下粉首,把那鮮紅欲滴的櫻唇加在朱漢民那冰冷雙唇之上,提了一口真氣渡了過去,只聽朱漢民喉間“格”地一響,她連忙站直柳腰躲過一旁去了。
她那顆烏雲粉首再也抬不起來了,而且那嬌軀也顫抖得厲害,芳心是否像小鹿一般亂撞,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鄔飛鶯美目中異采閃動,輕輕地吁了一口大氣,道:“夫人,總盟主不礙事了,再有半個時辰就會醒轉了。”
聶小倩執起鄔飛鶯玉手,緊了緊,道:“謝姑娘,這份恩,我朱家永遠會記住的。”
鄔飛鶯道:“要再這麼説,我就無地自容了……”
望了雲牀上朱漢民一眼,接道:“有件事我要求夫人,祈望夫人俯允!”
聶小倩道:“不敢當,姑娘有話儘管説,我無不點頭。”
鄔飛鶯道:“謝謝夫人,稍時總盟主毒祛醒轉之後,請夫人別告訴總盟主,這毒是鄔飛鶯為他解去的!”
聶小倩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姑娘,這又為什麼?”
鄔飛鶯嬌靨微紅,道:“夫人該知道,那總不大好!“
聶小倩目中異采連閃,點頭説道:“我答應姑娘。”
鄔飛鶯道:“謝謝夫人!”
聶小倩望了望鄔飛鶯,道:“姑娘現在就要走麼?”
鄔飛鶯搖頭説道:“不,夫人,我等總盟主有了動靜之後再走。”
聶小倩正色説道:“姑娘,聶小倩不敢以小人之心度人,倘不相信姑娘,適才我就不會讓姑娘把那顆藥丸放入漢民口中了!”
鄔飛鶯道:“夫人,鄔飛鶯有那麼一位姐姐,我姐妹長得又是那麼像,事關重大,我應該多留一會兒!”
聶小倩道:“姑娘要這麼説,我就不敢留姑娘了,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漢民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便是殺了任何人也不足以抵償,姑娘該知道這是事實!”
鄔飛鶯點頭説道:“是的,夫人,我知道,可是我仍要多留一會兒!”
聶小倩搖了搖頭,淡然笑道:“那麼只好由姑娘了,姑娘請坐!”
她這裏剛一聲請坐,傅小霞與霍玉蘭已雙雙拿過了一把椅子,放在鄔飛鶯身後,齊聲説道:“鄔姨請坐!”
鄔飛鶯忙回身説道:“不敢當,謝謝二位姑娘!”
隨即坐了下去。
坐定,鄔飛鶯遲疑了一下,抬眼望向聶小倩,道:“家姐改嫁和-的目的,不知夫人知道還是不知道?”
聶小倩點了點頭,道:“我猜透了幾分,該是勾結和垌……”
鄔飛鶯搖頭説道:“不,夫人,那不是勾結,是利用,和垌並不知道家姐的身份,僅知道她是他的寵妾宓玉娘!”
聶小倩道:“這麼説來,是我説錯了,本來是,和-是個旗人,弘曆對他可説寵信到了極點,他怎會謀叛!”
鄔飛鶯點頭説道:“夫人説得不錯,家姐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僅是利用和-的權勢得行其便,如今她不但在朝廷中吸收了幾個大員,而且各地的督撫也有一半以上在她掌握之中……”
聶小倩道:“這個我知道,令姐行事確實高明,假如她真是為民族,那未嘗不是一樁可喜可賀之事,漢民雖是大明宗室,為大漢民族當然的領袖,但成功不必在我……”
鄔飛鶯道:“夫人與總盟主胸襟令人敬佩,夫人之言也極是,只是家姐創立滅清教,倡言匡復,並不是為了大漢民族,而是為了達到她獨尊天下的一己之私,在朝,她推翻滿虜,妄圖稱帝,在野,她壓服武林,意欲稱霸,她的心中沒有收復河山,報雪公仇的意念!”
聶小倩點頭説道:“這跟當年雷驚龍的做法大同小異……”
鄔飛鶯道:“家姐就是繼承了雷驚龍的遺志。”
聶小倩揚眉説道:“鬩牆之爭既然在所難免,為大漢民族,為天下武林,我母子也只有不惜一切地對付她了。”
鄔飛鶯粉首半俯,道:“為免億萬生民甫出虎吻又落狼吻,這是應該的!”
聶小倩道:“謝謝姑娘,姑娘深明大義,當代之奇女,令人敬佩!”
鄔飛鶯淡然強笑,道:“那是夫人誇獎,鄔飛鶯亦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之一分子,原該為總盟主貢獻一己之心力!”
聶小倩目光一凝,改了話題,道:“姑娘在來此之前,曾跟令姐與令甥見過面?”
鄔飛鶯搖頭説道:“沒有,倘若見過了她母子,我就來不了了。”
聶小倩道:“這麼説姑娘是不知道那位滅清教主現在何處了?”
鄔飛鶯搖頭説道:“我不知道。”
聶小倩道:“姑娘離此之後,不準備去找她母子麼?”
鄔飛鶯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曾數度苦勸家姐,奈何她執迷不悟,固執不聽,對手足我已盡了心力了,離此之後我就要找上一處深山古剎去伴那青燈古佛了!”
聶小倩神情微黯,方待再説,雲牀上朱漢民突然動了一下,而且口中發出呻吟之聲。
傅小霞與霍玉蘭一驚大喜,雙雙奔了過去。
鄔飛鶯連忙站了起來,道:“夫人,總盟主已有了動靜,再過片刻便可完全醒轉,請夫人轉告,三數天內不可妄動真氣,我要走了!”
聶小倩跟着站了起來,伸手握上鄔飛鶯皓腕,道:“姑娘,你救了漢民,我不能讓姑娘就這麼冒着險,我要留姑娘在這兒多待些時日!”
鄔飛鶯搖頭説道:“多謝夫人好意,夫人適才答應過我……”
聶小倩道:“我答應不告訴漢民,但我不能讓姑娘走,我可以……”
鄔飛鶯道:“夫人,那不好,無論如何我要走!”(此處無法OCR)
雲牀邊,霍玉蘭半彎着纖腰,一雙美目呆呆地望着朱漢民,正在那兒全神貫注,一動不動。
聶小倩抬手搭上美姑娘香肩,道:“蘭兒,放心吧,你民哥已經不礙事了!”
美姑娘倏然驚醒,抬眼四顧,羞澀-笑,但突然她斂去了笑容,瞪大了美目,“咦”地一聲,道:“娘,小霞跟鄔姨呢?”
聶小倩輕輕説道:“走了,都走了!”
美姑娘呆了一呆,急道:“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聶小倩點了點頭,道:“剛走,記住,蘭兒,稍時你民哥醒來,別跟他提起小霞,還有你自己,目前都不是時候,懂麼?”
美姑娘愣愣地微頷粉首,道:“娘,我知道,其實,小霞真是,走也不跟我説一聲!”
聶小倩笑道:“誰叫你只顧民哥,忘記了別人!”
美姑娘嬌靨一紅,忙道:“娘,小霞跟鄔姨,哪兒去了?”
聶小倩搖頭説道:“不知道,是你爹為她倆安排的去處!”
話剛説完,淨室門口走進了霍玄、端木少華、岑參與九指追魂蒼寅蒼五老,他幾個一進門便急不可待地問朱漢民的情形。
聶小倩笑着向雲牀上指了指。
此際,朱漢民呻吟已止,而且有了轉側,只是還沒醒。
霍玄等對望一眼,釋然地笑了。
蒼寅道:“真是害什麼病得吃什麼藥,兩個月前就下了毒,這真令人料想不到,看來咱們以後確得多留點兒神,不過……”
笑了笑,接道:“我老要飯的很放心,沒有人會請我吃喝的!”
大夥兒剛要笑,岑參眨眨眼,緊接一句:“那難説,也許有個老丐婆會看上您!”
這一句,更惹得大夥兒哈哈大笑。
蒼寅衝着岑參一瞪眼:“好小子,你有了花不溜丟的小媳婦兒,卻給我老人家來了個黃臉老丐婆,小心日後我老人家鬧新房,有你受的!”
岑參紅了臉噤了口。
大夥兒又笑了,笑聲中,聶小倩為傅小霞及美姑娘的事,向他四位打了招呼,尤其對口沒遮攔健忘的五老加意叮嚀。
剛招呼完畢,雲牀上朱漢民一轉向上,睜開了眼。
大夥兒霍地全湧了過去,這個叫民哥,那個叫民兒,還有的叫漢民,亂成一團,樂成一堆。
朱漢民挺身坐了起來,美姑娘伸手要扶,聶小倩卻輕輕地把他按了下去,含笑説道:“民兒,多躺躺,三數日內不可妄動真氣!”
朱漢民依言躺下,但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娘,是誰……”
聶小倩道:“鄔飛燕的妹妹鄔飛鶯。”
人家不讓説,她也答應了,結果她仍是説了出來。
本來該,受人之恩,哪有不讓朱漢民知道的。
朱漢民一怔,詫聲道:“怎麼,娘,鄔飛燕的妹妹鄔飛鶯?”
聶小倩含笑點頭,把經過説了一遍。
聽畢,朱漢民默然了,同時他也明白了鄔飛燕為什麼分身有術,臉上的神色,一時顯得很複雜。
聶小倩忙又道:“民兒,你爹也來過了!”
這句話轉移了朱漢民的注意,他神情一喜,呼道:“怎麼,爹他來過了?”
聶小倩點了點頭,遂又把夏夢卿來此的經過説了一遍,單單隱去了夏夢卿上北京為他求親一節。
她沒説,但朱漢民聽完卻忍不住問道:“那麼,娘,爹他老人家上哪兒去了?”
聶小倩搖頭説道:“他沒説,還不是到處閒逛去了!”
朱漢民默然了,臉上充滿了孺慕之色。
聶小倩心中瞭然,笑了笑,又道:“民兒,別這樣,你爹説過了,過個時期,他會再來的。”
此際的朱漢民,一點也不像那叱吒風雲,氣吞河嶽,領導日月七盟及大漢民族難以難計英雄奇豪的頂天立地偉丈夫,蓋世奇才大英雄,十足地稚氣末脱小孩子,聽了聶小倩這句話,他笑了,他滿意地笑了。
適時,聶小倩又道:“民兒,五老及你三位叔叔都險些為你跑斷了腿,丟了命,他日你能起牀時,該好好謝謝他幾位。”
朱漢民道:“民兒省得,每位三個響頭!”
蒼寅笑道:“那倒不必,倒是蘭姑娘為你哥兒哭紅了眼,衣不解帶,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來未進滴水粒米,你要記下了。”
聶小倩道:“我剛要説,卻被五老搶了先。”
朱漢民激動地望望美姑娘,道:“蘭妹,謝謝你……”
蘭姑娘羞紅了臉,淚珠兒在眼睛裏直打轉,低低説道:“民哥,別這麼説,那是我應該的!”
聶小倩一旁又道:“民兒,還有你三位未過門的嬸嬸也來看過你了。”
朱漢民轉望霍玄等三人,眨眨眼,笑道:“霍叔,請代侄兒謝謝!”
霍玄等三人臉一紅,霍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自己人,謝什麼?”
蒼寅哈哈大笑,岑參忍不住連罵他皮厚。
霍玄卻不在意地咧着嘴直笑:“我説的是實話,大嫂,您説是麼?”
聶小倩道:“實話是實話,可説得有點兒肉麻!”
霍玄一怔,好窘,旋即他也笑了。
這一陣笑,持續了好久。
笑聲落後,朱漢民突然説道:“娘,爹一定知道和天仇的藏身處,他老人家為什麼……”
聶小倩道:“你爹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他既把衣缽傳給了你,這就是你自己的事,非十分必要,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管你的,你該自己去找!”
朱漢民點了點頭,動容説道:“對,我不能靠他老人家,一切我自己肩負……”
聶小倩飛快地向那四位遞過一個眼色,道:“讓蘭兒在這兒陪陪漢民,咱們都去歇息吧!”
這,誰要是不懂,誰就是天底下第一等可惡而不可饒恕的大傻瓜,還好,當聶小倩出門的時候,那四位全跟了出去。
剎時間,這間淨室之中就只剩下了那兩個。
不,還有那幾頭不解事的一盞孤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