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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沙上行舟

    沙暴已成過去。

    天空依然佈滿濃重的沙屑,不住飄下,一層一層地撒下來。

    凌渡宇和卓楚媛舉步維艱地往前推進。

    曾君臨大地的焰陽,現在只能在沙塵上無力地俯瞰着兩人,並逐漸沉往西方的地平去。

    令人煩厭、無休無止的沙漠之旅仍在前頭恭候他們。

    卓楚媛聽罷凌渡宇與龐度交鋒的經過後,大惑不解道:“他現在顯然是誘使我們到地獄峽後,才會動手對付我們,究竟有什麼陰謀呢?”

    在日暮下,他們的身影變長了,腳板卻是痛楚難當。

    幸好黃昏涼下來的空氣稍減炎熱之苦,否則便更難以堅持下去。

    尚有一晚一天,就是月滿之時,像他們以現時的速度去追趕龐度,只能永遠地落在他後方。只要想想就教人氣餒。

    凌渡宇道:“雖然我們仍不知龐度為何要這樣做,以及究竟要做什麼?但已可將事情的輪廓大致勾勒出來。”

    卓楚媛早在沙暴時耗盡了力氣,努力振起精神道:“説來聽聽,也可稍解困悶。”

    凌渡宇愛憐地解下她的背羹,綁在身前,道:“我們該可推斷龐度和姬翠早已搭上關係,時間應是龐度被囚的時刻,若可找到馬奇曼問個清楚,便可肯定我是否猜對了。”

    他們開始攀上一個小沙丘,卓楚媛嬌喘着道:“那龐度必然是個非常特別的精神病患者,故可引起姬翠的興趣,説不定就是姬翠暗中助他越押逃走的。”

    凌渡宇動容道:“卓主任確是玲攏剔透,這推論合情合理。”

    旋又苦惱道:“馬奇曼錄下龐度的夢吃,其中必有根重要的線索,只恨馬奇曼不肯透露出來。”

    卓楚媛蟹起黛眉道:“若姬翠真的就是那個女刺客,她這人的來歷亦不簡單。

    至少具有超卓的軍事常識,還蓄意向美國政府隱瞞了一些事實,只以學者的身份示人。

    別忘了她曾暗殺過幾個重要的政治人物。”

    凌渡宇露出思索的神情,徐徐道:“還記得那天在監獄時,龐度對姬翠曾説過兩句話,但卻被姬翠發射麻醉針中斷了。”

    卓楚媛點頭表示記得,道:“他説‘我何用勞煩你來出手,你比我又……’第二句未説完,就給姬翠打斷。”

    凌渡宇邊往上爬,邊思索道:“第一句雖有些奇怪,但意思卻清楚明白。

    第二句則有很多可能性,例如‘你比我又好多少’,又或‘你比我又有什麼分別’諸如此類,總言之那是一種含怨甚深,鄙屑輕視的語氣。”

    喘了一口氣後續道:“姬翠曾説過龐度是個崇拜邪惡力量的人,而她自己的語氣間亦有意無意顯露了崇拜邪惡的傾向。

    加上龐度那兩句話,可推測姬翠本身亦是邪惡的信徒,這使整件事更添上神秘的色彩。”

    卓楚媛嬌軀猛顫,停下來道:“有一個事實,我們始終未曾想通,但卻可能是關鍵所在。”

    凌渡宇神色變得無比凝重,點頭道:“你是否指龐度為何像是能不受月魔的控制,還嘲弄它們只是走狗和奴才?”

    卓楚媛沉聲道:“究竟誰是誰的走狗?準的奴才?若能搞清楚此點,就可撥開整片迷霧,尋得真相。”

    兩人往上續走了十多步,來到丘頂處,同時心神顫動。

    沙漠開始颳起日暮的寒風,涼意侵入。

    早先愈來愈疏落的岩石沙礫已消失得不見半絲痕跡,代之而來是連綿不絕的沙丘,一直延伸到地平之外,像苗條淑女飽滿起伏的酥胸,但這刻落在兩人眼中,就只有可怖的感覺。

    而由於沙丘坡面質地鬆緊不同,雖同是黃色,顏色上仍有輕微的差異。

    迎風的斜坡沙子堆得特別結實緊密,色澤較深。

    尤其在夕陽的餘暉下,朝東的坡面都陷在暗影裏,那陰陽明暗的強烈對比,形成了整遍大地的奇異肌理,既詭異又單調。

    兩人剛才受過沙漠的折磨,目睹這沙粒的汪洋,登時泛起心力交瘁、疲累至極的無奈頹喪感覺。

    卓楚暖與凌渡宇對視苦笑後,欲要步下斜坡,不知如何一個失神下竟失去了平衡,一聲嬌呼,直滾下去。

    凌渡宇嚇了一跳,忙飛奔而下。

    “蓬!”

    卓楚媛掉在坡底處,再無力爬起來。

    凌渡宇把她扶起來時,卓楚媛駭然道:“那是什麼東西?”

    凌渡宇循她目光瞧去,只見十多米外有些東西半埋在沙子裏,好奇心大起,攙着卓楚暖過去定睛細看,原來是一頭死駱駝,駝皮爛可見骨,隱見腫脹了的內臟,那副景象實在令人反胃。

    卓楚媛欲拉凌渡宇離開時,卻給凌渡宇反手拉着,繞過駝屍。

    卓楚媛看清楚是什麼時,嘆道:“原來是隻拖着沙橇的可憐駱駝,不知如何與主人失散了,落得飲恨黃沙的悽慘下場。”

    沙橇上的貨物早已遺失,只餘沙橇半埋沙內,底部的長橇板還裝上了滑輪,使沙橇可同時在沙地或石板移動自如,設計頗妙。

    凌渡宇卸下兩個沉重的背羹,目下身來,挖撥沙子。

    卓楚媛皺眉道:“你想當駝兒來拉人家嗎?我怎捨得呢?”

    凌渡宇微笑道;“快獻上你的香吻,今趟我們有救了,你試過沙上行舟嗎?”迎着沙漠的呼呼夜風,以營帳紮在削下木條上的臨時風帆鼓得滿脹的,帶動沙橇橫越此前仍是令他們望而生畏的荒蕪大地。

    一陣陣的狂風迅猛地刮來,卓楚媛摟着操縱風帆的凌渡宇的脖子,秀髮隨風飄揚,在金黃的月照下,更是美豔得不可方物。

    這時她湊到凌渡宇耳旁道:“還有多久方才追上龐度呢?”

    凌渡宇操控着沙橇在兩座沙丘中穿過,答道:“他以為我們怎都趕不上他,所以邊跑邊吸收月能,不過他奔跑的速度非常驚人。

    更由於他不用避開沙丘,而我們則是迂迴曲折,所以不會比我們慢上多少。”

    卓楚媛道:“你準備怎樣對付他哩?”

    凌渡宇欣然道:“我正以他為中心在繞圈子,只要知道地獄峽的所在、就先一步到那裏去,再拿狙擊槍在那裏等待龐度送上來受死。”

    卓楚媛道:“你不怕姬翠亦在那處守候我們去送死嗎?

    凌渡宇沉聲道:“所以最後一段路程必須用卓主任的玉腿去完成,乖乖地睡一覺好嗎?”

    卓楚媛欣然卧下,頭枕在凌渡宇的腿上,秀眸閃亮媚笑道:“現在先給你上一課,哄人家睡覺吧!”

    凌潑宇見她笑臉如花,忍不住低頭重重封上她的香唇。大地在沙橇下飛快倒退。

    圓月高掛中天,照得沙漠一片金黃,神聖而美麗。

    繞過了一座廣達三公里的特大沙丘後,前方地平處出現了一列黝黑巖丘。

    這時卓楚媛正睡得香甜,只間中輾轉輕吟,這顯然是她嬌軀經過整天折騰的後遺症。

    巖丘逐漸擴大,沙地逐漸被沙石代替。

    左方出現了一道乾涸的河牀,河底可見從沙面冒起的巖塊。

    風勢受前方巖丘所擋,回吹過來,倍添凌渡宇這艘陸上沙舟行動的不便。

    半個小時後,沙橇登上黑色的板岩平原,橇下的滑輪發揮作用,吱吱作響。

    凌渡宇懷枕玉人,置身在如此奇怪的地域中,頗有身在夢中的奇異感覺。

    一切看來是那樣地超乎現實。

    不到一個小時,沙橇到了板岩平原的盡頭。

    前方本只是一道地平上黑線的巖丘,其輪廓已清晰可見。

    那是一排十多座連綿不絕的花崗岩山,其中兩座高達千米,氣勢迫人。

    凌渡宇已可肯定地獄峽就是其中的一個峽谷,一來附近再無其他山丘,更因他感到被拋在十多公里外的龐度正朝這方向趕來。

    地上再不是先前的沙石,而是夾雜石塊、卵石和粗沙的堅硬地面,沙橇顛簸得厲害。

    卓楚媛一聲嬌吟,醒轉過來,問道:“到了嗎?”

    凌汲宇愛憐地道:“再躺一會吧!快到哩!”

    卓楚媛爬起來,坐直身軀,朝前瞧去,“呵!”的一聲嬌呼道:“就是那裏!”

    凌渡宇微笑道:“現在我們假設夏能並沒有死去,故此計劃是先收拾姬翠,救回夏能,再轉頭對付龐度,明早我們便可以回家了。”沙橇帆舟遠遠繞了一個圈子,在山區北面停下來。

    凌渡宇和卓楚媛戴上夜視鏡,只取武器、食水和少量的乾糧跳下沙橇,進入山區,朝着早前認定峽口的方向潛去。

    離天亮仍有三個小時。

    照龐度的速度,沒有兩個小時以上,他休想到達這裏。

    他們必須好好利用這兩個小時。

    睡了覺後,卓楚媛回覆精力,再不須凌渡宇的扶持。

    寒風陣陣下,兩人小心翼翼地來到峽口處,只見兩邊山勢聳峙,無數石塊高懸頭上,似乎隨時會坍跌落下,砸在他們身上。

    峽道凹凸不平,不時有奇巖阻路。

    但卻利於隱蔽身體,且非常寬闊。

    凌渡宇肯定了無人後,才與卓楚媛進入峽道。

    他們邊走邊審視形勢,不時要攀上巖丘,曲折盤繞地不住深進。

    由於這系列巖山位於沙漠腹地處,故行旅絕跡,卻不知龐度如何會找到這麼一個處所。

    再爬上一座山丘,眼前豁然開朗。

    兩人同時一震,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山丘腳下延展開會是一片寬廣達半公里的平地,土質堅硬,星星點點地綴放着灰黑間雜平展展的石頭,而石頭的形狀就像石板瓦的樣子。

    他們當然不是為這羣山環繞的空谷而驚奇,令他們動容的是谷心處停放着一架折翼傾側的貨機,這是個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兩人不由回頭瞧了通往這谷原的峽道,想象飛機飛越峽道,降落谷內的驚險情況。

    谷內靜悄無人。

    兩人伏下身來,凝望下面在月色下閃閃生輝的機體。

    卓楚媛低聲道:“若我是姬翠,定會躲在機艙裏,準備給龐度來一記冷槍。

    咦!?為何不見載姬翠來的交通工具?她把那東西藏在何處呢?”

    凌渡宇道:“當然學我們般藏在別處。”

    卓楚媛見凌渡宇一副皺眉苦思的樣子,問道:“你在想什麼?”

    凌渡宇思索道:“記得那天在監獄內,我本可殺死龐度,但卻給姬翠阻撓,以致痛失良機。”

    卓楚媛點頭道:“當然記得,但後來她卻多次舉槍對龐度射擊,顯然是……不!我明白了,她可能只是作個樣子給我們看。”

    凌渡宇道:“姬翠和龐度間必然有很微妙的關係,但卻因龐度私下盜取幻石而遭到破壞。

    可是在姬翠的計劃裏,龐度該是個很重要的環節,使她不能沒有他。”

    卓楚媛恍然道:“那即是説,姬翠的目的並非要殺死龐度,而是要生擒他,好讓她的大計能繼續進行。”

    凌渡宇苦笑道:“這判斷的準確與否,關乎到我們生死的問題。

    因為那代表了完全不同的策略和手段。”

    卓楚媛乃冰雪聰明的女子,當然把握到凌渡宇這番話的含意。

    若是姬翠是要殺死龐度,只須在龐度必經處佈下炸彈,保證可把龐度炸個粉身碎骨,乾淨利落。

    但如要生擒他,則該有另一番佈置。

    由於他們現在要對付姬翠,而姬翠則是嚴陣以待,所以他們必須弄清楚姬翠的計劃,否則只會成了龐度的替死鬼。

    卓楚媛冷靜地道:“假設姬翠是要生擒龐度,我們該怎辦才好呢?”

    凌渡宇在她玉額一吻,欣然道:“無論姬翠是要生擒還是殺死龐度,機會都要比我們親自下手來得大。

    我們智慧的祖先曾有言:-蚌相爭,漁人得利。

    我倒想不到有什麼比當漁人更划算的,最精采的是他們兩方都不知我們會隱伏一旁哩。”

    卓楚媛動容道:“你這人狡猾得太厲害哩。”

    凌渡宇嗅着她秀髮道:“我不但狡猾,還急進得很。

    不若我們找個更有利的位置,好好温存親熱,免得錯過了今晚的良辰美景。”

    卓楚媛自知他只是在説笑,仍表現出女性的矜持,不依道:“你好像忘了你的好友夏能哩!”

    凌渡宇淡淡道:“姬翠負責收拾龐度,我們負責收拾姬翠,夏能若仍安然無恙,情況只會更好,絕不會變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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