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問道:“貴教教主是什麼人?”
蒙面人道:“敝教草創伊始,教主姓名,目前還不到公開的時候,陳莊主見詢,在下就無可奉告了。”
春申君朗笑一聲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費教主創立黑衣教,自然是為了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怎麼連姓名都不敢公開?那麼貴教主要閣下來見陳某,談了也豈不是空談麼?”
蒙面人道:“在下方才説過,敝教教主姓氏,目前還不到公開的時候,並不是有什麼顧忌,怕人知道,在下代表敝教主前來,乃是敝教主敬重陳莊主的為人,也不想和貴莊為敵……”
春申君微哂道:“陳某為人,一向待友以誠,自問和貴教並無絲毫過節,而且今日之前,陳某也從未聽説過江湖上有過黑衣教的名稱,貴教事前既末向陳某有什麼示意,就先向敝莊雞犬下手,再而毒害敝莊莊丁,貴教如此行徑,如果易地而處,陳某試問閣下,是如何一個感受?”
蒙面人道:“關於這點,在下來時,敝教教主特別交代,要在下向陳莊主敬致歉意,因為這是敝教手下人處置不對之處,陳莊主多多原掠。”
説完,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几上,又道:“這是一包解藥,貴莊中毒之人,每人一粒,即可無事。”
春申君道:“好,過去的事不談,閣下不妨説説貴教主的來意,陳某説話不喜兜圈子,有話就開門見山的説吧!”
“陳莊主果然是爽快的人。”
蒙面人笑了笑道:“在下那就直説了,敝教主久仰陳莊主盛名,敝教草創伊始,想借重陳莊主,擔任敝教名譽護法……”
春申君淡淡一笑道:“陳某除了一生好客,三教九流的朋友,來者不拒,都是陳某座上嘉賓,但從未參加江湖任何一個幫派,這點恕陳某無法應命。”
蒙面人一怔道:“陳莊主一口回絕,難道不加考慮嗎?”
春申君道:“很抱歉,這件事,陳某不用考慮。”
蒙面人不覺站了起來,説道:“陳莊主説的似無商量餘地,在下就無法再説下去。”
春申君跟着站起,拱拱手道:“陳某不送。”
蒙面人走到大廳門口,又回身道:“在下覺得陳莊主縱然不予考慮,但在下還是明日正午,再來向陳莊主討個迴音,也許陳莊主那時會回心轉意,也説不定啊!”
不待春申君回答,急步往外行去。
春申君心中一動,暗道:“他臨走時説的這句話,分明含有威脅之意,不知黑衣教明天又有什麼花樣了?”
站在大廳外的謝雨亭師兄弟三人,因師父沒有吩咐,自然不敢妄動,眼睜睜的看着蒙面人揚長出門而去。
春申君朝三人吩咐道:“現在天色即將黎明,你們要大家都去休息吧,在明天中午以前,賊人大概是不會有什麼舉動的了。”
今天是正月初六日了。
春華山莊二十三名莊丁依然昏迷不省人事,昨晚蒙面人雖然留下了一包解藥,但春申君並沒有讓他們服用,為的是怕那蒙面人另有詭計。
現在正是日上三竿的時候,春華山莊前面,來了一個一身藍衫的少年,這人不過二十上下年紀,生得面如傅粉,劍眉入鬢,星目含光,英俊瀟灑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藍衫少年剛走近大門,就有一名莊丁迎面阻住去路,抱抱拳道:“公子找誰?”
藍衫少年抬目含笑道:“我是趕來給表叔拜年的。”
莊丁上下打量着他,問道:“公子尊姓大名,小的好進去通報。”
藍衫少年還沒開口,大門內急步迎出謝雨奎來,含笑招呼道:“是任兄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藍衫少年欣然拱手道:“謝二兄,恭喜,小弟是給表叔拜年來的。”
謝雨奎一把緊緊的握住了藍衫少年的手,説道:“任兄弟,三年不見,你長得比兄弟還高了,快請裏面坐。”
他握着藍衫少年的手,往裏走去。
越過天井,陳福一眼看到藍衫少年,趕緊迎了過來,含着喜道:“原來是表少爺來了,小的還記得表少爺小時候,時常喜歡在小的肩頭當馬騎,一晃眼,表少爺就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藍衫少年笑道:“福大叔一向好。”
陳福道:“都老了,小的總算託你表少爺的福,身子還健朗。”
藍衫少年目光一瞥,只見兩廊間站着八名一身勁衣跨刀,持匣弩的莊丁,一個個如臨大敵一般,心中暗暗奇怪,新年裏,大家都在一團高興,興高采烈的過年,春華山莊怎麼戒備森嚴,這是為什麼?
心中想着,已經跨上石階,一面問道:“表叔可是在書房裏麼?”
謝雨奎道:“師父他老人家剛睡了一會。”
藍衫少年又道:“表弟和雨亭兄呢?”
謝雨奎道:“師弟與大哥,他們也剛睡了不多一會。”
藍衫少年青道:“表叔、表弟他們剛睡?這裏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福接口道:“説來話長,表少爺先到書房裏坐,謝二少爺自會告訴你的。”
“不!”藍衫少年道:“我又不是什麼客,你們都在前廳,我們隨便坐就好。”
謝雨奎道:“那就在廳上坐吧,任兄弟有三年沒來了,新年裏來,自然是客人了。”
兩人進入大廳,陳福也跟了進來。
謝雨奎讓藍衫少年坐了上首,自己也落坐。
藍衫少年道:“福大叔,你也坐呀。”
陳福道:“這大廳上,哪有小人的坐位?”
藍衫少年道:“福大叔,你是表叔的老人了,自然該坐下來,我們才好談話。”
陳福只得告了坐。
藍衫少年道:“謝二兄,到底昨晚有什麼事嗎?”
謝雨奎就從初三來了一個黃衣少女,連敗青松道人等人,取走新月鈎,昨天又有黑衣教的人使毒尋釁,詳細説了一遍。
藍衫少年聽得一呆,説道:“那黃衣少女和黑衣教是不是一幫的呢?”
陳福道:“好像不是。”
藍衫少年又道:“莊上有多少人中毒昏迷?”
陳福道:“三班莊丁,一共有二十四個人昏迷不醒,已經快一天了。”
藍衫少年含笑道:“幸我身邊帶有家師的解毒靈丹……”
伸手入懷,取出一個扁形的羊脂白玉瓶,旋開瓶塞,倒出二十四粒藥丸,遞給陳福,説道:“福大叔,這解毒丹輕症每人一粒就夠了,你快去喂他們服了,只要一盞茶的工夫,就可醒過來了。”
陳福聽他説得如此靈異,心申還有些不信,伸手接過,一面點頭道:“小的這就去喂他們服下。”
説完,轉身退出大廳而去。
謝雨奎道:“兄弟曾聽家師説過,任兄弟去跟一位隱名已久的高人學藝,想必是藝成下山了?”
藍衫少年笑了笑道:“家師悠遊林泉,不欲人知,兄弟跟了他老人家幾年,限於資質,哪能算得藝成下山?這次是回家過年,順道來給表叔拜年的……”
話未説完,只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朝謝雨奎行了一禮道:“謝二爺,弓箭塘有人急促送來書信。”
謝雨奎道:“人呢?”
那莊丁道:“就在外面。”
謝雨奎道:“請他進來。”
莊丁應了聲是,回身退出,接着就領着一個人走入,那人看到謝雨奎,立即躬身道:
“小的謝良,見過二少爺。”
原來謝雨亭、雨奎兄弟,是弓箭塘謝公愚的遠房侄子,由謝公愚引到春申君門下的。
謝雨奎問道:“你是大伯父叫你送信來的?”
謝良道:“大莊主沒有回莊,小的奉二莊主之命送信來的。”
謝雨奎道:“信呢?”
謝良從懷中取出一封秘柬,雙手遞上。
謝雨奎接到手中,只見信封上寫着:“速呈陳莊主親展”字樣,而且還在“速呈”二字邊上,打了三個圈,顯是十分緊急之事,這就朝謝良點頭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立即進去面報師父。”
謝良應了聲“是”,退出大廳。
謝雨奎道:“我二伯送來的這封信,好像十分緊急,任兄弟,你請坐一會,我去面報師父。”
藍衫少年含笑道:“謝二兄只管請,你怎麼把我當作客人了。”
謝雨奎手裏拿着信,急匆匆往後進就走。
藍衫少年也跟着跨出大廳,剛負手在廊前站停,就見陳福三腳兩步的奔了出來,看到藍衫少年,就喜不自勝的道:“表少爺,你的藥丸靈極了,咱們二十四個弟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全醒過來了。”
藍衫少年含笑道:“他們醒過來了就好。”
陳福笑着道:“方才表少爺拿出來的時候,小的還有些不敢相信,這麼小一粒藥丸,怎麼治得好人事不知昏迷的人,沒想到真比仙丹還靈。”
正説之間,只聽廳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一個清朗的聲音歡然道:“雲秋,你怎麼來了?”
藍衫少年急忙回過身去,只見春申君陳春華手中拿着一封書信,滿臉含笑的從廳上走出。
藍衫少年趕緊趨上幾步,拜了下去,説道:“侄兒給表叔拜年。”
春申君含笑把他扶起,説道:“雲秋,老嫂子可好?”
藍衫少年任雲秋站起身,恭敬地道:“家母託庇粗安,要侄兒問候表叔好。”
春申君含笑點點頭,説道:“你是從家裏來?”
任雲秋道:“侄兒是在家裏過了年,特地趕來給表叔請安的。”
“哈哈!”春申君爽朗的笑道:“雲秋,咱們是自己人,你還給表叔客氣什麼?再説,當年沒有大哥的提拔,武林中哪有我春申君這號人物?”
接着親切的道:“雲秋,到我書房裏去坐。”
陳福忙道:“莊主,還有一件喜事,小的沒跟莊主報告呢!”
春申君含笑道:“喜事,你倒説説看?”
陳福道:“咱們莊上二十四名昏迷不省人事的弟兄,服下表少爺的解藥丸,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已經全醒過來了。”
“哦!”春申君點點頭,笑道:“很好,你要他們休息一會,我另有調派。”
陳福應了聲“是”。
春申君回頭朝謝雨奎道:“你去叫雨亭、少華一起到書房裏來。”
謝雨奎答應一聲,轉身自去。
春申君牽着任雲秋的手,折入長廊,一面問道:“雲秋,表叔己經有三年沒看到你了,三年前表叔送你上九嶷山去,當時雖有大哥留下來的一件信物,表叔還在擔心老道長不肯收錄,卻沒想到老道長居然一口答應,表叔在歸途之中,卻又為你耽心起來,因為我看老道長一個人生活十分清苦,怕你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現在三年過去了,表叔這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任雲秋心頭激動,説道:“謝謝表叔的關心。”
春申君道:“啊,你這次返家之後,還要不要回九嶷山去?”
任雲秋道:“師父從去年冬至起,要閉關一年,小侄暫時不回九嶷去了。”
“那好!”春申君欣然道:“你就在表叔這裏多住幾天再走。”
任雲秋道:“家母也説,要小侄多跟表叔學習。”
“哈哈!”春申君敞笑道:“跟表叔學?賢侄沒去九嶷山之前,家學淵源,已經強過表叔很多了,表叔這點功夫,昔年還是大哥教的呢,我只學得了大哥十之二三而已!”
兩人邊説邊走,進入書房,春申君道:“雲秋,你隨便坐,唉,你如果早來幾天,還可以看到表叔去年無意中得來的一柄寶刀,可惜……”
任雲秋道:“小侄已聽謝二兄説過了。”
春申君笑道:“雨奎這嘴真快!”
書房門口走進謝雨亭、雨奎和陳少華三人。
任雲秋連忙站了起來。
謝雨亭已經含笑道:“我聽雨奎説兄弟來了,一來就治好了咱們莊上二十四名莊丁,任兄弟,三年不見,你和我一樣高了。”
陳少華也趕緊奔上來叫道:“表哥,想煞小弟了。”
春申君道:“你們都坐下來,雲秋這次來了,要在咱們莊上住些時候再走,你們小兄弟,慢慢的去聊好了,現在有件事,須得大家商量商量……”
謝雨亭道:“師父,是二伯來的信,他信上怎麼説呢?”
春申君道:“信上説:你大伯和青松道人都失蹤了。”
謝雨亭聽得一呆,才道:“大伯父和青松道人都失蹤了,這怎麼會呢?”
春申君面情凝重的道:“照常情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別説青松道兄劍上造詣浸淫了幾十年,在三湘地面上,誰不尊稱他一聲老觀主?就以公愚兄來説,雙筆點穴,江湖上也無出其右,這兩人會同時失蹤,真教人難以置信……”
謝雨亭道:“師父,會不會是黑衣教……”
“唔!”春申君沉吟道:“怪就怪在這裏,江湖上從未聽説過有黑衣教的組織,忽然間冒出一個黑衣教來,他們敢向我春華山莊尋釁,自然也可能向青松道兄和你大伯下手,只是……”
他不待別人開口,接着説道:“好在雲秋及時趕來,咱們莊上也多了一個幫手,不論兩人失蹤,和黑衣教有沒有關係,此刻離晌午已是不遠,咱們先應付了今天之事,再着手找人不遲。”
説到這裏,朝謝雨亭、雨奎,和陳少華三人,低低的吩咐了幾句。
謝雨亭、雨奎和陳少華三人立即起身退了出去。
任雲秋道:“表叔,小侄呢,你老人家怎麼不派個差事給小侄去做?”
春申君含笑道:“我派他們去做的是虛張聲勢,只不過讓來人大吃一驚而已,賢侄一身所學,名師出高徒,表叔派你的差事,就比他們重要多了。”
説完,也朝他低低的説了幾旬。
任雲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叮囑道:“但賢侄須特別注意,黑衣教的人可能善於使毒,這一點,你要特別小心。”
任雲秋道:“表叔只管放心,黑衣教麼魔小丑,小侄還沒把他們放在眼前。”
春申君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位賢侄從師不過三年,口氣竟然如此託大,當真是初生之犢!”一面含笑點頭道:“好,咱們就依計行事。”
午牌時光,春華山莊門前戒備森嚴,八名莊丁一個個手捧朴刀,分兩排站在大門口,大天井兩邊的走廊上,也站立了八名勁裝捧刀的莊丁。
陳福站在階上,春申君陳春華卻獨自坐在大廳之上。
如果以二十四名莊丁中毒不省人事來説,那麼眼前這付陣仗,已是春華山莊的全部實力了。
很準時,正當日直午時,春華山莊大門前施施然來了一個面蒙黑布、身穿黑袍的人,高聲道:“你們快去通報陳莊主,在下依約而來。”
大門內八個莊丁誰都沒作聲,但陳福卻聞聲走出,抱抱拳道:“莊主已在廳上恭候多時,朋友請進。”
蒙面人昂首闊步跨進大門,越過天井之時,朝左右兩廊瞥了一眼,緩步行入廳中。
春申君緩緩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朋友説過今年光臨,陳某已經恭候多時了。”
蒙面人微哂道:“陳莊主嚴陣以待,那是太瞧得起兄弟了,但兄弟只是向陳莊主討回音的,陳莊主擺出這般陣仗來,豈是待客之道?”
春申君微哂道:“貴教不擇手段,陳某豈可不防?”
蒙面人大笑道:“兄弟曾聽江湖上説起過春華山莊三十六家將,驍勇善戰,但對兄弟來説,這點陣仗卻未必困得住兄弟。”
他目光一抬,接着道:“昨晚兄弟留贈的解藥,陳莊主已經給他們服下了麼?”
春申君輕哼一聲道:“春華山莊的人個個都是倔脾氣,閣下留下的解藥,沒有人肯服,原封不動,仍在几上,閣下請收回去吧!”
蒙面人一對炯炯目光,望了几上那包解藥一眼,又望望春申君,説道:“貴莊二十四名家將,如果不服敝教獨門解藥,再有一刻工夫,就無藥可救了。”
春申君道:“那是敝莊的事,閣下先把這包解藥收回去了,仔細驗看,莊敝可沒有動過。”
蒙面人從喉頭嘿了一聲,伸手取過紙包打開來看了一眼,點頭道:“陳莊主不惜犧牲,確然令人佩服,由此看來,兄弟這趟來討陳莊主的迴音,只怕也談不攏了?”
“不錯。”春申君面情肅然的道:“春華山莊威武不屈,閣下這趟可能白來了。”
蒙面人突然仰天大笑道:“陳莊主,你若以春華山莊這點實力,想和敝教周旋到底,那隻怕是螳螂擋車,自不量力,兄弟良言盡此,告辭。”
説完,一抱拳,轉身往外就走。
春申君跟在他身後,跨出大廳,就在階上站停下來。
蒙面人連頭也不回,走到大天井中間,只見陳福率領八名莊丁,手持匣弩,背向大門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
就在這一瞬間,左廊轉出謝雨亭率領的人名莊丁,右廊轉出謝雨奎率領的人名莊丁,階前也同時由陳少華率領的人名莊丁,每人手中各持一管匣弩,從四面把蒙面人圍在中間,只是和他相距三丈來遠,並未逼近。
階上,春申君邊上站立的是任雲秋,左右兩邊伺立了四名手持朴刀的勁裝漢子。
三十二管匣弩齊發,足可把蒙面人射成一個“箭人”。
蒙面人一怔,回身道:“陳莊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堂堂春華山莊,不顧江湖道義,還要殺了來使不成?”
春申君負手站在階上,含笑道:“陳某隻是要閣下看看春華山莊三十六家將的陣容,閣下不是説過這點陣仗,未必就困得住閣下麼?兄弟知道閣下善於使毒,但閣下只要稍微有舉手的動作,他們手中的匣弩利鏃,只怕就會朝閣下身上招呼了。”
蒙面人就是善於使毒,對方在三丈之外,也頗難施展,不覺怒聲道:“春申君,你憑仗匣弩,算得什麼英雄人物?”
春申君大笑道:“貴教乘人不備,在我莊勇身上下毒,又算得什麼人物?”説到這裏,回頭道:“雲秋,你去把他拿下了。”
任雲秋答應一聲,舉步走下石階,迎着蒙面人筆直走來,口中説道:“江湖上哪來你這樣見不得人的人,也敢到春華山莊來撒野,朋友要自行束手受縛呢?還是要我動手?”
蒙面人看他不過弱冠年紀,只當是春申君的門下弟子,不覺嘿嘿乾笑道:“春申君你自己下場,咱們或者還可打上三兩百招,叫一個門人弟子出手,也未免把兄弟看得太不成材了?”
任雲秋微哂道:“閣下多言無益,勝得過我,春華山莊敞開着大門,任你自去,再也不會有人阻攔你了。”
蒙面人心中暗道:“這小子好大的口氣!”心念轉動,口中應了聲:“好,那你就接着了。”
呼的一掌,迎面擊出。
僅是這出手一掌,勁氣十足,就顯出他掌上功夫,極為精湛了。
任雲秋倏地跨上半步,肩頭一側,便自讓開蒙麪人的掌勢,右手疾探,朝對方劈來的手腕抓去。
這一記避敵進招,手法快得如同閃電,蒙面人大吃一驚,急忙往後疾退了兩步,右掌倏收,左掌又及時拍出。
任雲秋面露不屑,同樣伸出左掌,朝前迎去。
春申君站在階上,目光一注,發現蒙面人左掌微凹,掌心也色呈灰黑,顯然練過“黑煞掌”一類外門陰功,眼看任雲秋舉掌硬接,心頭不由大急,大聲喝道:“雲秋接不得!”
話聲甫出,雙方掌勢已經交接上了,但聽“啪”的一聲,蒙面人被震得上身一仰,似要翻跌出去,但不知何時,他左手脈腕己被任雲秋右手扣住,又被拉了回來。
這真是比電光石火還快,所有在場的人,誰也沒有看清任雲秋是何時出手抓住他脈門的?
任雲秋冷笑一聲,右手一抖,把蒙面人摔出七八尺遠,一跤跌坐在地,然後拍拍雙手,生似弄髒了他手一般,才若無其事的道:“閣下現在應該知道你成不成材了。”
春申君沒想到這位表侄,只有三年不見,藝技居然大進,揮手之間,就制住了強敵,心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
那蒙面人跌坐在地的人,緩緩站了起來,一條左手下垂若廢,切齒道:“年輕人,你報個萬兒,咱們後會有期。”
任雲秋劍眉軒動,俊目中寒光如電,朗笑一聲道:“閣下還想走麼?”
蒙面人道:“你待怎的?”
任雲秋道:“咱們動手之時,有言在先,閣下勝得過我,春華山莊自可讓你大步走出去,但你連任某一招也接不下來,要走也未嘗不可,只須取下蒙面黑布,並説出你們教主現在何處,否則只好委屈你留下來了。”
蒙面人面露怨毒,厲笑道:“年輕人,你不用張狂,和黑衣教為敵,你會後悔的。”
任雲秋朗笑道:“可惜姓任的從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春申君道:“閣下如果不取下蒙面黑布來,今天就休想走出春華山莊一步。”
蒙面人沒有作聲,只是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突然往後仰跌下去。
春申君睹狀一怔,忙道:“雨亭,你快過去瞧瞧,他怎麼了?”
謝雨亭答應一聲,趕緊閃身而出,落到蒙面人身邊,伸手撕開他的蒙面黑布,只見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白胖臉漢子,此時雙目緊閉,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業已毒發而死,這就抬目道:“師父,這人已經服毒自殺了。”
春申君微微攢了下眉,急步走近,朝死者看了一眼,驚異道:“會是湘西七怪老三秦三思,如此看來湘西七怪都投入了黑衣教。”
任雲秋道:“他何以要服毒自殺呢?”
春申君道:“也許黑衣教教規嚴厲,派出來的人不得泄露教中秘密,他被咱們逼急了,不得不死,此人一死,湘西七怪豈肯甘休?”
任雲秋道:“他是被小侄廢去了一條左手,自知不敵才服毒自殺的,和表叔無關,叫他們只管衝着小侄來好了。”
春申君大笑道:“你當表叔是怕事的人嗎?黑衣教也好,湘西七怪也好,這是他們向春華山莊上門尋釁,不是我去找他們的,他武功不如人,服毒自殺,曲不在我,天下雖大,理卻只有一條,春華山莊若是怕人尋仇,也不用叫春華山莊了。”
説到這裏,回頭朝謝雨亭吩咐道:“雨亭,你要人把秦三思的屍體抬出去,放到莊外一里處的大路上去,在他身上貼一張字條,就寫:‘黑衣教秦三思系服毒而死’這幾個字好了。”
謝雨亭匆匆寫了一張字條,跟了出去,剛到大門口,只聽有人大聲道:“謝老弟,莊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謝雨亭抬頭一看,來的是黑石頭陳康和,急忙行禮道:“晚輩見過陳師伯。”
陳康和聳聳雙肩,問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謝雨亭道:“晚輩這張字條要貼到秦三思屍體上去的。”
陳康和看了一眼,念道:“黑衣教秦三思系服毒而死,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謝雨亭道:“家師就在廳上,陳師伯見到家師就知道了,晚輩還有事去辦。”
陳康和一張灰黯的四方臉上,綻起笑容,點點頭道:“你快去吧!”
他划着兩隻大袖,走進大門,一直來至大廳。
春申君正好在廳上坐下,看到陳康和走入,急忙站起身笑道:“康和兄怎麼又來了,可是聽到了什麼消息麼?”
陳康和聳着肩大笑道:“春華兄果然料事如神,一句話就猜中了,兄弟確是聽到了一些消息,才趕來的,剛才這裏也出了什麼事麼?”
春申君道:“説來話長,你且請坐下來再説。”
一面回頭朝任雲秋道:“雲秋,快去見過陳大叔……”
任雲秋抱拳道:“晚輩見過陳大叔。”
陳康和連稱“不敢”一面朝春申君問道:“這位是……”
春申君含笑道:“他是任大哥的哲嗣雲秋,以後還要康和兄多加指教哩!”
陳康和喜得跳了起來,説道:“原來是任盟主的令郎,哈哈,太好了,任老弟居然有這麼大了,我陳康和昔年曾蒙盟主提攜,才有今日,盟主大恩,多少年來一直不敢忘……”
任雲秋恭敬的道:“陳大叔原來是先父的故友,請恕晚輩不知之罪。”
“哈哈!”陳康和大笑道:“盟主在武林中恩重於威,陳某隻是他老人家的門下走卒,這故友二字如何敢當?”
任雲秋道:“大叔太客氣了。”
陳康和問道:“任老弟幾時來的?”
春申君含笑道:“雲秋剛來不久,卻給兄弟解了圍。”
當下就把昨晚蒙面人要自己參加黑衣教,和剛才發生之事,大概説了一遍,接着問道:
“康和兄方才曾説聽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什麼消息?”
陳康和道:“兄弟得到的消息,聽説白雲觀主和公愚兄一起失蹤,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趕來的。”
春申君道:“兄弟午前接到謝公允兄的來信,才知道的,詳細情形如何,目前還不清楚。”
陳康和蹙起雙眉,沉吟道:“白雲觀主青松道兄練劍數十年,功力深厚,就是公愚兄一身所學,也罕有對手,這兩人怎麼會同時失蹤的呢?而且又是從這裏到嶽麓山這條路上,當真使人難以解釋!”
春申君道:“以兄弟看,青松兄和公愚兄如論武功,自然不至為人所乘,但江湖上有些左道旁門,並不是光憑武功,那就很難説了。”
陳康和道:“春華兄認為有人使毒用迷?”
春申君道:“不錯,昨晚黑衣教就是不知如何使了手腳,兄弟莊中就有二十四名莊丁在不知不覺中倒地昏迷,不省人事,若非雲秋趕來,他身上帶有解毒丹,敝莊二十四名莊丁一過午刻,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陳康和看了任雲秋一眼,問道:“湘西七怪,各有一身絕藝,絕非庸手,在你老弟手下,一招之間,就被制住,任老弟當真不愧是將門之後,身手不同凡響,盟主後繼有人,可喜可賀,不知老弟這一身功夫,是跟哪一位高人學的?”
任雲秋欠身道:“大叔誇獎,晚輩只跟家師練了三年粗淺功夫,方才那姓秦的只是自己太託大了,晚輩才僥倖得手。”
陳康和又道:“老弟的令師必是武林前輩高人,不知是哪一位?”
任雲秋俊臉一紅,説道:“家師從沒在江湖上走動,他老人家不準晚輩提他名號,還請大叔原諒才好。”
陳康和大笑道:“既然令師不欲人知,老弟就不用為難了,哈哈,只可惜老弟來遲了兩夭,不然倒可以會會那個自稱天下第一刀的門人了。”
春申君怕任雲秋少年好勝,急忙拿話岔了開去,説道:“康和兄來得正好,青松道兄和公愚兄失蹤之事,兄弟正感茫無頭緒,不知如何着手才好,現在有康和兄趕來,咱們正好仔細磋商磋商。”
陳康和聳聳肩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黑衣教死了一個秦三思,這檔事,只怕湘西七怪就很難善罷甘休……”
就在此時,只見謝雨亭匆匆走了進來,朝春申君躬身道:“啓稟師父,謝良又回來了。”
春申君道:“他飯後不是已經回弓箭塘去了嗎?”
謝雨亭道:“是的,但他走到離咱們三里外,就被人逼回來了。”
春申君一怔,問道:“被人逼回來了?那是什麼人逼他回來的?”
謝雨亭道:“大概是黑衣教的人了,據説,凡是到咱們莊上來的人,只准進來,不準出去……”
春申君聽得臉色微變,問道:“謝良人呢?”
謝雨亭道:“就在外面。”
春申君道:“叫他進來,為師要問問他。”
謝雨亭應了聲“是”,迅速退出,接着領了謝良走入。
謝良慌忙走上前去,垂着右手,躬身道:“小的謝良,見過莊主。”
春申君問道:“你在莊外,遇到了什麼人?”
謝良道:“小的離莊不過三里光景,騎着的馬忽然一聲悲嘶,前蹄突地一蹶,朝前跪倒下去,小的幾乎一個筋斗摔了出去,急忙朝旁躍開,回身看去,那馬已經口吐白沫,中毒倒斃。”
春申君怒聲道:“黑衣教人慣於使毒,當真可惡!”
謝良續道:“小的正在察看之際,只聽身後有人説道:‘朋友,是從春華山莊出來的,要到哪裏去?’”
小的回身看去,是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這就回道:“在下是回弓箭塘去,朋友有事?”
那人道:“我勸你不用去了,還是趕快回春華山莊的好。”
小的看他口氣不對,問道:“為什麼?”
那人道:“從現在起,春華山莊這條路,只准有人進去,不準有人出來,你知道麼?”
小的道:“朋友是什麼人,管得了麼?”
那人森笑道:“我只是好意勸告,你若是不信,不妨試着走走看?”
小的怒聲道:“原來我這匹馬,是你放倒的,那好,你就是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
小的右手一探,去抓他肩頭。
那人冷笑道:“憑你還不配和我動手。”
小的就和他動上了手,但沒走出三招,就被他一掌擊在有後肩上,小的身不由己,往前衝了三步,那人冷笑道:“你右臂已無法再舉,趕快回去,告訴陳莊主,要他向教主領罪,否則……”
他不敢再往下説。
春申君道:“否則什麼,你但説無妨。”
謝良囁嚅道:“否則春華山莊的雞犬,就是榜樣……”
春申君問道:“你右臂怎麼了?”
謝良道:“小的右臂確實無法舉動,一點力都用不上,所以小的只好趕回來跟莊主稟報了。”
謝雨亭道:“弟子方才給他解穴,卻無法解得開。”
春申君站起身道:“他們使的可能是拂穴手法了!”
伸手在謝良肩頭輕輕捏了幾把,謝良口中啊了一聲,一張臉部脹紅了,但右手還是垂着無法舉動。
春申君噫了一聲道:“奇怪,這是什麼手法所傷?”
陳康和驚異的道:“春華兄,看來他不是拂穴手法所傷的了。”
任雲秋道:“表叔,讓小侄來試試看?”
春申君含笑點頭。
任雲秋走到謝良面前,舉手一拂,謝良口中“啊”了一聲,右肩登時覺得輕鬆了許多,試一抬手,已能活動,急忙躬身道:“多謝少爺。”
陳康和看得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大笑道:“任老弟,你使的這是什麼手法?”
任雲秋道:“晚輩使的只是普通拂脈舒筋手法罷了。”
春申君含笑道:“雲秋,還是你行。”
一面朝謝良道:“謝管家,既然黑衣教封鎖了咱們莊外的通路,你就在莊中歇一天再走不遲。”
謝良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春申君虎的站起身道:“康和兄,你去我書房稍歇,雨亭,帶八名莊丁,跟着為師出去看看,我倒不信這些不開眼的東西,能在我春華山莊四面封得住咱們出路麼?”
陳康和大袖一甩,跟着站起,大笑道:“春華兄這算什麼話,兄弟不才,你老哥要出去瞧瞧,兄弟連跟在你老哥後面,搖旗吶喊都不行麼?”
春申君笑道:“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康和兄別誤會了,你剛從黑石頭來,自該到書房去休息一會,兄弟只是去看看封鎖我春華山莊的是些什麼人而已,這些人,又不會是黑衣教的主腦,這也不是去正式和他們決戰,康和兄自然不用去了。”
任雲秋站起身道:“表叔可否聽小侄一言?”
春申君含笑道:“你只管説。”
任雲秋道:“表叔是一莊之主,在江湖上也是有聲望的人,方才表叔也説過,這些封鎖春華山莊的人既然不是黑衣教的主腦,表叔親自趕出去,豈非有失表叔的身份,小侄之意,倒不如由雨亭或雨奎兄和小侄去一趟,一來可以探探他們虛實,二來也可以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表叔以為如何?”
謝雨奎喜道:“任兄弟説得對,師父,弟子和任兄弟一起去。”
春申君含笑道:“雲秋,你和雨奎兩人去,表叔自可放心,只是對方名為黑衣教,是江湖上最詭秘的一夥人,使毒用迷,不擇手段,你們可得小心應付。”
任雲秋道:“表叔只管放心,小侄決不會給表叔丟人的。”
春申君大笑道:“好,好,雨奎,你和雲秋一起去吧,但不可走得太遠。”
謝雨奎喜道:“弟子曉得。”
任雲秋、謝雨奎兩人就相偕走出大廳。
春申君朝陳康和笑了笑道:“江湖後浪推前浪,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了,咱們都老了。”
陳康和聳着肩笑道:“春華兄,你是咱們的盟主,正當盛年,怎麼能説老了呢?”
卻説任雲秋、謝雨奎出了春華山莊,兩人一路上故意談談笑笑,從容而行,走到三里光景,果見從左側林間,閃出一個黑衣漢子攔在大路中間,朝兩人冷喝一聲道:“呔,你們兩個還不站住?”
謝雨奎故作不知,看了他一眼,問道:“朋友是什麼人?”
那黑衣漢子道:“你們不用問我是什麼人,快快回去。”
任雲秋道:“在下是要回去,你攔在路中間作甚?”
黑衣漢子道:“我要你們回春華山莊去。”
任雲秋道:“在下早晨是拜年來的,現在要回寒舍去了,還回春華山莊去做什麼?”
黑衣漢子不耐煩道:“老子不管你到哪裏去,給我回去就對了。”
謝雨奎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漢子道:“老子告訴你,來到春華山莊的人,只能進,不準出,知道嗎?”
任雲秋道:“這是誰規定的?”
黑衣漢子道:“是老子説的。”
謝雨奎作色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在此撒野。”
黑衣漢子怒笑道:“好小子,你是春華山莊的人了,你再走一步試試看?”
謝雨奎道:“再走一步,就再走一步,看你又能怎樣?”
隨着話聲,果然又跨上了一步。
黑衣漢子口中嘿了一聲,右手疾發,朝謝雨奎肩頭拍來,只要看他出手這一拍,手法十分奇特,而且快捷絕倫,可見一身武功,大非庸手。
謝雨奎豈肯讓人?左手朝外一格,右手一舉衝着他面門擊去。
任雲秋心中暗道:“果然是‘斬脈手法’!若是給他拍上,謝雨奎就得吃了大虧。”
他不慌不忙跨上一步,口中説道:“新年新歲,大家怎好認真?快請住手!”
説話之時,左手輕拂,搶在謝雨奎格出的左手前面,拂在對方右腕之上。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任雲秋這一拂,黑衣漢子突覺右腕一麻,整條右臂頓時失去了勁力,再被謝雨奎一格,格得朝外盪開,但聽“砰”的一聲,謝雨奎右手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他鼻樑上。
黑衣漢子被打得兩眼發黑,鼻血如注,口中“啊”了一聲,幾乎往後栽倒。
謝雨奎得理不讓人,格出的左手劃了半個弧形,由下翻起,又是一拳,擊在對方腹部。
黑衣漢子一個人被擊得連退了兩步,彎着腰再也直不起來。
謝雨奎冷笑道:“如此不中用的東西,也敢口出狂言!”
話聲甫落,突聽有人沉嘿一聲道:“是什麼人傷了老夫徒兒,還在此口發狂言?”
隨着話聲,從林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黑衣人來。
前面一個身穿黑袍,面情冷肅,頦下留着一部花白鬍子,目光炯炯,看去已有六十出頭。
他身後緊隨着一個黑衣漢子,差不多約有二十七八歲。
謝雨奎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你們在春華山莊前面,阻攔出莊的人,這不算狂妄麼?”
黑袍老者看了謝雨奎一眼,炯炯雙目卻落在任雲秋身上,心中暗道:“這少年淵停嶽峙,氣度不凡,看來倒有些來歷。”
一面朝那黑衣漢子問道:“徒兒,你傷在哪裏?”
先前那黑衣漢子舉起左手,抹了一把鼻血,躬身道:“啓稟師父,弟子右臂若廢,無法舉起。”
黑袍老者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神色微變,抬目道:“你們兩人之中,是誰使了截經手法?”
任雲秋朗笑一聲道:“這叫做只准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令高足能使拂脈手法傷人,難道就不許別人使截經手法麼?”
謝雨奎昕得暗暗奇怪,忖道:“任兄幾時使了截經手法,自己怎麼沒有看到他出手呢?”
黑袍老者目光如電,盯注着任雲秋徐徐説道:“年輕人,你是何人門下,叫什麼名字?”
任雲秋道:“閣下要問我是誰?似乎應該先説説你是誰才對,縱容門下,阻攔春華山莊出路,這是什麼道理了。”
黑袍老者深沉一笑道:“年輕人,老夫只是因你會使截經手法,可能是故人門下,才要問清楚……”
任雲秋不待他説下去,大笑道:“這個閣下大可放心,在下師從未在江湖上走動,也沒有江湖下五門的朋友!”
跟在黑袍老者身後的黑衣漢子聽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小子找死!”
欺身而上,一掌朝任雲秋當胸劈來。
謝雨奎要待出手,任雲秋右手一攔,笑道:“雨奎兄,你不值得和他動手。”
一面朝黑衣漢子叱道:“在下正在和你師父説話,你怎可如此莽撞?”
左手隨着話聲,輕描淡寫的朝前拂去。
黑衣漢子一掌堪堪拍到任雲秋胸前,突然“啊”了一聲,往後疾退,一條右臂已經軟軟的垂了下來。
黑袍老者目中寒芒飛閃,喝道:“徒兒快退下來。”
伸手在黑衣漢子肩膀捏了一把,替他解開被截經穴,仰首厲笑一聲道:“年輕人,你仗着一手截經手法,竟敢當着老夫面前出手傷人,不肯説出師門來歷,就莫怪老夫出手無情。”
任雲秋大笑道:“閣下難道沒有看見令徒先出手傷人麼?在下若是沒有準備,當胸這一掌,被他擊中了,傷的豈非在下了嗎?閣下若要出手,但請出手,若是要找藉口,大可不必,因為閣下師徒,仗着區區拂脈手法,在此阻攔行人出入,已是無理可説了。”
黑袍老者微嘿一聲道:“好,年輕人,那你就接老夫一掌試試。”
右手一舉,凌空拍了過來。
他這一掌居然出手不帶絲毫風聲,好像只是裝模作樣的做了一個手勢。
任雲秋但覺一股森寒暗勁,朝身前湧來,心中暗暗冷笑,同時右手直豎,朝前推了出去。
兩人這一掌都沒有帶勁急風聲,但兩股無形暗勁驟然一接,黑袍老者一身黑袍突然無風自動,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目芒飛閃,沉聲道:“你是衡山門下?”
他練的“玄陰掌”,掌風之中具有陰寒之氣,只有衡山派練“離火神功”的人可破,他拍向任雲秋的這一掌,和任雲秋掌勢乍接,陰寒之氣立被化去,是以認定任雲秋是衡山派的傳人了。
任雲秋微哂道:“在下不是衡山門下。”
黑袍老者心頭懷疑,忖道:“自己這一掌雖然只使了五六成力道,但對方也只是隨手推來,好像也未用全力,以自己的修為,衡山派中,除了青雲老道,誰能破解我的玄陰掌力?
對方年僅弱冠,哪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心念一動,兀自有些不信,不覺嘿然道:“好,那麼你再接老夫一掌。”
喝聲出口,右手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這一掌,他已凝聚了九成力道,掌勢出手,雖然還是不帶呼嘯掌風,但一道無形的陰寒之氣,已如潮水般無聲無息的湧撞而出,朝任雲秋身前席捲過來。
謝雨奎站在任雲秋身邊,都已感覺到陰冷之氣襲骨,襲到身上,令人如入冰窖!
任雲秋依然含笑而立,口中説道:“在下當得奉陪。”
右手抬處,緩緩推了出去。
他掌勢甫出,就把身前的寒氣全擋住了,不,隨着他手掌推出,陰寒之氣立即如湯沃雪,隨着化去。
黑袍老者不禁臉色大變,喝道:“你……”
任雲秋掌勢一收,淡淡一笑道:“閣下技止此了,在下不為已甚,你們可以走了。春華山莊莊前,不容有人攔路,也不是什麼人攔阻得了的!”
黑袍老者拱拱手道:“年輕人,老夫自承技不如人,但老夫頗想聽聽你的尊姓大名,不知可肯見告嗎?”
任雲秋大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任雲秋。”
黑袍老者頷首道:“好,任公子,咱們後會有期,但老夫有一句話:煩請任公子轉告陳莊主,和黑衣教為敵,乃是不智之舉。”
説完,回身朝兩個黑衣漢子揮了揮手,飄然而去。
謝雨奎看得大為驚異,問道:“任兄弟,方才那老兒使的是什麼功夫,竟有這般寒冷?”
任雲秋道:“他練的是旁門陰功,兄弟也不知他是什麼掌?”
謝雨奎由衷的佩服,説道:“任兄弟,你真了不起,他這一陣寒風,兄弟別説和他對掌,方才站在你邊上,都冷得快打抖嗦了呢!”
任雲秋笑道:“這是各人練的功力不同罷了,兄弟練的是純陽功夫,所以不懼他陰寒之氣。”
接着問道:“雨奎兄,春華山莊除了這條大路,還有幾處小路,不知有沒有人阻攔,我們也去看看。”
謝雨奎現在對這位任兄弟可説信心倍增,笑道:“有,咱們莊院西北首,還有一條路,通往路口畲、高橋,一直通向平江,也算是大路了,兄弟這就陪你去。”
兩人這就轉而向北,走沒多遠,只見兩個黑衣人站在石板路中間,攔住了去路。
謝雨奎怒聲道:“這裏果然還有人攔路!”
任雲秋低聲道:“雨奎兄你莫開口,讓兄弟來説。”
謝雨奎點點頭。任雲秋輕咳一聲,故意回頭道:“這就奇了,前面有人攔路,這裏也有人攔路。”
那左首一個冷喝道:“前面不準通行,此地自然也不準通!”
任雲秋道:“誰説前面不準通行?那穿黑袍的師徒三人,早已走了,你們還攔在這裏做什麼?”
右首一個道:“前面的殷老護法既然走了,你們怎麼不從前面去,到這裏來作甚?”
任雲秋含笑道:“我們特地趕來通知你們的,快些回去,別給你們教主丟人現眼了。”
右首漢子冷喝道:“小子,你説什麼?”
任雲秋回頭道:“雨奎兄,他們兩個不肯走,要不要把他們帶回去,讓莊主發落?”
謝雨奎道:“任兄弟説得有理,咱們如果不帶一二個回去,莊主還不相信真有不開眼的東西,在咱們莊前莊後攔着路呢!”
左首漢子聽得大怒,刷的一聲掣出刀來,喝道:“你們説什麼要把誰帶回莊去?”
任雲秋伸手朝他一指,笑道:“就是你吧,你們有兩個人,總得留一個給你們教主去報信,朋友那就跟我們走了!”
左首漢子怒喝道:“你們是在做春秋大夢,老子要把你們兩人都留下呢!”
刷的一刀,朝任雲秋伸出去朝他指點的手腕上砍下。
任雲秋手腕沒收,直待他刀勢砍下,輕輕一翻,五指已經抓住了刀背,再往下一拉,那漢子不知怎的突然身子前撲,跌了個狗吃屎。
任雲秋舉足一點,踏在他背脊上,回頭笑道:“雨奎兄,他願意跟我們回莊上去了呢!”
右首漢子早已掣刀在手,眼看同伴朝前撲倒,口中大喝一聲,掄刀朝任雲秋急攻過來。
任雲秋含笑道:“你們只要跟我們去一個就好,你不用去了。”
左手一探,又抓住了對方的刀背,輕輕朝前一送,刀柄點在那漢子右肩窩上。
右首漢子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往後仰跌出去,他翻了一個筋斗,站起身來,但一柄單刀已落在人家手中,赤手空拳,自然不敢再撲過來。
任雲秋一抖碗,單刀隨手飛出,喝道:“這柄刀是你的,快接住了,給我滾吧!”
單刀化作一道銀虹,直向右首漢子當頭飛去。
右首漢子哪敢伸手去接,急忙一個懶驢打滾,從地上滾了開去,單刀呼的一聲,從他頭頂飛掠而過,筆直射入右首一片密林之中。
謝雨奎從小就跟師父練武,春申君名滿三湘,他——直隨侍師父,也自以為在江湖上足可算得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了,此時眼看任雲秋伸手之間,隨手就把人家單刀奪下,好像輕而易舉,絲毫不費力氣,但黑衣教派出來攔路的人,豈會如此窩囊?心裏暗暗忖道:“看來任兄弟一身武功,難道會比師父都高明麼?”
任雲秋擲出單刀,拍拍手,然後左腳一提,笑道:“雨奎兄我們帶他回去吧!”
謝雨奎看那漢子躺在地上,要待伸手去抓。
任雲秋道:“讓他自己走。”
一面喝道:“朋友穴道已解,可以起來了。”
那漢子手足動了一下,果然已能活動,一下跳了起來,雙目通紅,想要朝任雲秋撲來。
任雲秋朝他笑了笑道:“朋友一身功力已被我禁制住了,此刻只能走路,使不出武來了,還是乖乖的走吧!”
那漢子瞪着兇睛,切齒道:“你廢了我武功?”
任雲秋道:“我只是用手法暫時禁制了你的武功,並末廢去你的武功,你只要乖乖的走在前面,見了陳莊主,他若答應放你,我自會替你解開禁制的了。”
謝雨奎喝道:“你識相點快自己走吧!再敢倔強,我就砍下你兩條腳來,還是會把你擒回去的。”
那漢子果然不敢多説,獨自走在前面。
謝雨奎、任雲秋跟在他身後,迴轉春華山莊。
陳福已經站在門口等候,看到兩人迴轉,急忙迎上來道:“這人……”
謝雨奎笑道:“是任兄弟帶回來的,福大叔,這人就交給你了,你把他押到書房裏去,我們要跟師父去覆命呢。”
陳福點點頭道:“你們只管進去好了。”
謝雨奎道:“任兄弟請呀!”
任雲秋笑道:“雨奎兄怎麼和兄弟也客氣起來了?”
謝雨奎笑道:“這次出征,你任兄弟是主將,兄弟只是個副將,勝利凱旋,自該主將先請了。”
兩人並肩急步走進書房,只聽春申君在裏面笑着問道:“雲秋、雨奎你們遇上了什麼人?”
任雲秋走在前面,跨進門道:“表叔怎麼知道我們回來了?”
春申君含笑道:“表叔若是連你們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還是春申君麼?”
謝雨奎早已一臉得意的説道:“啓稟師父,任兄弟把前莊後莊的人,都打發了,還要跟師父獻俘呢!”
春申君含笑道:“為師聽雨奎的腳步聲,走得又輕又快,顯然是心頭很高興,出去探敵,很高興的回來,你不説為師也知道你們獲勝而回,只不知遇上的是些什麼人?”
謝雨奎就把剛才在前面遇上黑袍老者和他兩個徒弟,任雲秋如何施展截經手法,制住了他兩個徒弟,後來又接了黑袍老者兩掌,那黑袍老者掌風奇冷澈骨,他還把任兄弟當作衡山門下……
春申君聽得面情漸漸凝重,朝陳康和問道:“康和兄,掌風奇冷澈骨,那是寒冰掌一類功夫,你看此人會是誰呢?”
謝雨奎道:“聽攔在莊後面的兩個黑衣漢子口氣,這人是他們的殷護法。”
“殷護法?”陳康和聳着肩道:“莫非會是昔年玄陰教碩果僅存的殷長風?他是玄陰叟陰古虛的關門弟子,凡是被玄陰掌掌風掃中的人,立時會血脈凝結,不出十二個時辰……”
春申君聽得聳然動容,忙道:“雲秋,你快運氣試試,有沒有……”
任雲秋含笑道:“表叔,小侄沒什麼。”
謝雨奎道:“師父,任兄弟的掌風帶着一股暖氣,早把他拍來的奇冷掌風都化去了,黑袍老者自己認輸,還要任兄弟給師父捎了口信來呢!”
春申君幾乎不信這位表侄從師不過三年,居然連殷長風的‘玄陰掌’都會被他掌風化去,不禁看了任雲秋一眼,問道:“他怎麼説?”
任雲秋道:“他説和黑衣教作對是不智之舉。”
春申君點點頭道:“他這話也許説得不錯,像殷長風這樣一位著名人物,都當上了他們護法,可見黑衣教的聲勢確然非同小可!”
説話之時,目光一注,問道:“你們又去了莊後麼?”
謝雨奎道:“這是任兄弟的意思,黑衣教人攔住了咱們莊前大路,後面也一定會有人把守……”
他又把在莊後路上,擒回來了一個黑衣漢子,詳細説了一遍。
春申君當然可以想得到,莊前大路由殷長風師徒負責,那麼負責把守莊後大路的,也絕不會是普通人物,任雲秋一招之間,就擒了一個回來,決不是對方武功不濟,而是表侄的武功高過他們甚多。心頭真是驚喜交集,但卻沒有説出口來,只是問道:“那人呢?”
謝雨奎道:“弟子交給福大叔,大概已押來書房外面了。”
春申君道:“快把他帶進來。”
謝雨奎答應一聲,轉身走到門口,説道:“福大叔,師父要你把人帶進來。”
陳福答應一聲,押着黑衣漢子走入。
春申君看了黑衣漢子一眼,頷首道:“朋友請坐。”
黑衣漢子也不客氣,就在春申君對面的一把椅子坐下,説道:“你就是春申君麼?”
春申君和藹的道:“不錯,正是陳某,朋友如何稱呼?”
黑衣漢子傲然道:“在下竺奇。”
春申君問道:“竺朋友尊師是哪一位?”
竺奇道:“竺某是教主第三十一名弟子。”
春申君道:“原來竺朋友還是貴教教主座下的高弟,只不知貴教教主是誰?”
竺奇道:“教主名號,還不到公開的時候,恕在下無可奉告。”
春申君道:“陳某和貴教毫無過節可言,就説陳某沒接受貴教的邀請,實因陳某一向都不參加江湖任何組織,貴教怎地封鎖敝莊出入,視同仇敵,豈非太過火了?”
竺奇道:“竺某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竺某一概不知。”
陳康和道:“貴教崛起江湖,朋友總是越多越好,仇敵也是越少越好,陳莊主是最愛交朋友的人,所以有春申君的雅號,貴教不應和春華山莊為敵。”
竺奇道:“本教揭燹的宗旨,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不掃除敵人,如何能夠橫掃江湖,惟我獨尊?”
“哈哈!”春申君大笑一聲道:“貴教口氣果然夠大,但像貴教這樣毫不講理,到處樹敵,夠橫掃江湖麼?好,竺朋友可以回去了,你給我轉告貴教主,春華山莊,在江湖上算不了什麼,但陳某不是威武所能屈服,是敵是友,悉由貴教去決定好了。”
竺奇大模大樣的站起,説了聲:“在下告辭。”
橫眼朝任雲秋道:“竺某拜受閣下之賜,你總該報個萬兒吧?”
任雲秋微哂道:“憑你還不配問我姓名,要問也該叫你師父來問我才行。”
竺奇哼了一聲,大步往外就走。
陳康和攢着兩道濃眉,説道:“看來青松道兄和公愚兄二人,也是他們劫持的了。”
春申君道:“不錯,兄弟覺得事情大是棘手,本來兄弟認為黑衣教不外只是妖言惑眾的旁門左道,但聽了這姓竺的口氣,黑衣教居然有極大野心,何況連殷長風都被他們羅致了去,其他知名的黑道高手,被他們羅致的想必不在少數,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陳康和聳着肩道:“依春華兄的意見,該當如何呢?”
“這個……”春申君沉吟了下才道:“這件事已非春華山莊一家之事,兄弟覺得應該和有關門派商議對策才是。”
剛説到這裏,一名使女進來躬身道:“啓稟莊主,酒菜已備,可以入席了。”
這時天色業已漸漸昏暗下來,春申君站起身道:“康和兄,雲秋,我們去用飯了。”
一面回頭朝謝雨奎吩咐道:“黑衣教剛才吃了大虧,只怕未必肯就此罷休,你要雨亭、少華分別在莊前莊後加強戒備,你和陳福,隨時策應,不可疏忽了。”
謝雨奎躬身領命,匆匆退出。
春申君引着陳康和、任雲秋進入書房左首的一間幽雅餐室,落坐之後,一名使女手捧銀壺,給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春申君舉杯道:“康和兄、雲秋,今晚可能有事,咱們喝到適可而止,就可以了。”
“表叔且慢。”
任雲秋招手道:“在喝酒之前,小侄另有機密奉告,姑娘,你去把門掩上了。”
任雲秋等她回身之昧,振腕一指,凌空點出,立把那使女定住了身形。
陳康和看得暗暗咋舌,忖道:“他使的分明乃是隔空點穴了,江湖上雖然聽人説過,卻也從未昕説什麼人練成了這種功夫,這任雲秋的師父到底會是誰?”——
銀城書廊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