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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弄巧反拙

    黑袍老者淡淡説道:“夏侯大俠請恕老朽大膽直言,老朽三兄弟雖然忝為武林白道俠義,但事關重大,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夏侯嵐雙目一挑,倏又斂態説道:“三谷主,這事關重大四字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是説事關‘玉蟾蜍’!”

    夏侯嵐道:“所以三位不相信!”

    黑袍老者毅然點頭説道:“事實如此,老朽不願否認!”

    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只當白道俠義的‘不歸谷’三位谷主該講理,也該是明事的高人,事實卻令我失望得很,這麼看來,在一個“貪”字之下,白道俠義與黑道邪魔並沒有什麼分別,三谷主,我沒有太多的工夫。三位也未必喜歡羅嗦,請直接了當地説明,召夏侯嵐來此何意吧!”

    黑袍老者臉微紅道:“不敢,老朽兄弟吞為白道俠義,只為護寶!”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三谷主,護寶二字又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唯恐夏侯大俠一時不慎,將‘玉蟾蜍’誤落邪魔手中,掀起武林中血風腥雨,軒然大波!”

    夏侯嵐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三谷主,我請問,若是那‘玉蟾蜍’落入三位手中,就安全了麼?武林中就不會掀起血風腥雨,軒然大波了麼?”

    黑袍老者臉一紅,道:“這個,這個……”

    夏侯嵐笑説道:“我這個人生平最不喜歡繞着圈子説話,三谷主何不乾脆指我夏侯嵐是魔中之魔,怕那‘玉蟾蜍’落入我手?”

    黑袍老者漲紅了老臉,難以作答。

    那青衫老者卻突然點頭説道:“夏侯大俠,老朽三兄弟忝為白道俠義,敢不維護武林安寧!”

    夏侯嵐淡然笑道:“還是二谷主快人快語,不過也嫌不夠直接了當,我請問,三位真是為維護武林安寧麼?”

    那青衫老者猛一點頭道:“不錯,若有異心,神人共鑑!”他竟然賭起了咒。

    夏侯嵐道:“三位可敬可佩,那麼二谷主,三位從我這兒奪去‘玉蟾蜍’後,預備把這武林至寶怎麼處置?”

    青衫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先將它密藏‘不歸谷’中,然後遍傳武林帖,邀約諸大門派,武林同道共謀處置之法!”

    夏侯嵐笑道:“當真是一點私心毫無,不愧白道俠義,不過,二谷主,等到各大門派,武林同道趕到‘不歸谷’之際,三位怕要不知去向了!”

    青衫老者臉一紅,軒眉説道:“夏侯大俠這是何意?”

    夏侯嵐笑道:“要我説明白麼?三位以白道俠義自許,在一個‘貪’字之前,卻較那黑道邪魔行為尤甚,三位口口聲聲説的是為維護武林安寧,骨子裏不過是想將‘玉蟾蜍’據為已有,如今看來,武林中盡多欺世盜名之人,多得是裝假面具,外貌仁俠,內藏奸詐之人,委實是偽君子不如真小人!”

    青衫老者臉色大變,歷叱説道:“夏侯大俠,你可休要血口噴人!”

    夏侯嵐笑道:“是否血口噴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再告訴三位一句,事不是我夏侯嵐乾的,寶也不在我夏侯嵐身上,信與不信全在三位,言盡於此,告辭了!”説着將手一拱,轉身欲去。

    青衫老者倏揚大喝道:“夏侯嵐,站住!”

    夏侯嵐緩緩轉過身軀,道:“二谷主,何事?”

    青衫老者目射厲芒,冷笑説道:“夏侯嵐,不交出‘玉蟾蜍’,你以為能走得了麼?”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三位要攔我麼?”

    青衫老者抬手向外一指,道:“你自己看!”隨着他這一指,身週數十丈外,或樹叢,或石後,成草堆後,站起數十名佩劍白衣人,緩步走了過來。

    夏侯嵐雙眉高揚了幾分,道:“二谷主,這都是‘不歸谷’中的高手?”

    青衫老者冷然點頭:“不錯!”

    夏侯嵐道:“就憑他們攔我?”

    青衫老者道:“‘不歸谷’白衣劍手之‘九九劍陣’一如少林之‘十八羅漢陣’,威震宇內,武林罕匹,你可以試試看!”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向白衣老者,道:“大谷主,夏侯再現武林已改昔年性情,不願多沾血腥,多造殺孽,我先説明,貴谷這些白衣劍手所組成之劍陣,絕攔不住我,若貴谷一再逼迫,那是在為‘不歸谷’惹麻煩,時間沒有多少,尚望大谷主明智三思!”這一番話很夠委婉了,也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自出道以來的最大忍讓,無如。

    白衣老者冷冷開了口:“本谷不惜谷毀人亡,全力維護武林安寧!”夠冠冕堂皇的。

    夏侯嵐雙眉陡挑,倏又淡淡笑道:“那我就沒有話説了!”轉身向外行去。

    只聽背後白衣老者喝道:“夏侯嵐,交出‘玉蟾蜍’,放你出去!”

    夏侯嵐聽若無聞,直向外行去。

    自衣老者又道:“夏侯嵐,交出‘玉蟾蜍’……”

    “夏侯嵐……”三聲過後,夏侯嵐仍來答理。

    只聽白衣老者冷笑説道:“事不過三,夏侯嵐,你怨不得老夫了!”他那裏話聲方了,夏侯嵐倏覺三縷凌厲陰風襲向他背後三處大穴,下手絕狠,毫不留情。

    夏侯嵐揚眉一笑,道:“這就是白道俠義的行徑,為一‘玉蟾蜍’,不惜圍攻殺人!”霍然旋身,便欲抖袖反擊。哪知,他剛轉過身,身後數縷犀利冷芒已然閃電遞到,整個罩住了他背後各處重穴。

    這些“不歸谷”的白衣劍手功力委實不差,其出手之快,準,狠,辣,的確駭人,也為一般高手所難及!這一着厲害,招前顧不了後,招後顧不了前,逼得夏侯嵐不得不橫裏閃身,同時躲過背腹之襲擊。

    然而,他身形方自左閃,左邊眾白衣劍手掌中的長劍也自閃電一般地遞過,劍花朵朵,森冷逼人。

    夏侯嵐一驚前跨,但只稍慢一步,左衣袖上“嘶”!地兩聲添了兩處劍底,幸未傷及肌膚。雖未仿及肌膚,但這對夏佳嵐來説,已是夠難堪的了。他陡挑雙眉,左掌猛抖,四名白衣劍手悶哼踉蹌倒退,他不向左追襲,反而身形右跨,右掌電出,數聲慘呼起處,三名白衣劍手胸腹暴裂,肚腸外流倒了地,死像之慘,令人目不忍睹,手法之辣,令人不寒而懍!再看時,夏侯嵐已奪過一柄長劍,杖劍立於中央。而同時,兩名白衣劍手也補上了空隙。

    夏侯嵐長劍一揮,格開了四柄長劍,揚聲説道:“大谷主,我再……”

    “夏侯嵐,住口!”白衣老者厲喝説道:“傷我兩名白衣劍手,我豈肯與你善罷干休?只有一條路可定,交出你懷中那‘玉蟾蜍’!”

    夏侯嵐怒笑説道:“我不為已甚,你看看!”左掌一抬“嘶”!地一聲扯破了前襟,胸膛外薄,肌膚呈現,一襲薄薄衣衫,哪裏有什麼“玉蟾蜍”?按説該相信罷手了?

    孰料,白衣老者冷笑説道:“老夫不是三歲孩童,説出‘玉蟾蜍’的藏處……”

    一聲怒笑直上長空,夏侯嵐道:“孰可忍孰不可忍,你等逼人太甚!”身形電旋,掌中長劍飛閃,一陣慘呼起處,八名白衣劍手倒了地,前心之上,均有一個洞。這一手,立震全場。

    可惜,這震懾全場的時間太短暫了,一眾白衣劍手收勢只略略一頓之後,又厲喝攻上。

    夏侯嵐冷然説道:“你們是逼我趕盡殺絕了!”身形突然騰空而起,半空中忽折而下,掌中長劍幻起一片寒光,向着一眾白衣劍手飛罩而下。威力遍及各處,劍氣令人窒息,一眾白衣劍手大驚失色,心臟欲裂,躲之不及,反擊更不能。眼看着就要悉數傷在夏侯嵐劍下。

    驀地裏,一條人影飛掠而至:“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檀樾手下留人!”是癲和尚到了,他來得正是時候。

    夏侯嵐硬生生地收住劍勢,身形橫掠,射落在十餘丈外,再看那些白衣劍手,一個個面如死灰,呆立不動,早就嚇得靈魂兒出了竅了。

    癲和尚如飛而至,一掃地上慘狀,忙肅容合什,連誦佛號,然後向着那三位谷主微一躬身,道:“和尚見過三位谷主!”

    白衣老者臉色鐵青,微微答了一禮,道:“不敢,大和尚哪裏高人?”

    癲和尚道:“貧衲癲和尚!”

    三位谷主驚然動容,白衣老者忙道:“原來是癲大師,老朽兄弟失敬了!”

    癲和尚道:“好説,和尚雖玩世不恭,遊戲風塵,但佛門弟子出家人,永遠胸懷慈悲,特來化解這場糾紛血劫,不知大谷主……”

    白衣老者雙眉一軒截口説道:“大和尚可知這為了何事?”

    癲和尚道:“如果和尚猜得不錯,該是為那不祥之物,要命的‘玉蟾蜍’!”

    白衣老者道:“正是!”

    癲和尚道:“三位谷主英名半世,德高望重,‘不歸谷’成震武林,領袖一方,和尚以為三位斷無覬覦爭奪之理?”和尚會説話。

    白衣老者臉有了紅意,忙道:“老朽兄弟旨在維護武林安寧,不使重寶淪入邪魔之手。”

    癲和尚合什一躬身形,道:“三位之心可敬,三位之行可氰,只是,三位找錯了人!”

    白衣老者揚眉説道:“大和尚,這話怎麼説?”

    癲和尚道:“那‘玉蜍蟾’並不在夏侯嵐檀樾身上,便是他也在找尋‘玉蜍蟾’下落!”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也相信他?”

    癲和尚道:“並非相信,而是事實如此!”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怎知這是事實?”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大谷主問得好,和尚只能告訴大谷主這是事實,並願以項上光頭擔保,但卻無法説出理由!”白衣老者皺眉未語。

    黑袍老者突然説道:“大和尚莫非跟夏侯嵐認識?”

    癲和尚毅然説道:“和尚跟夏侯嵐檀樾多年莫逆至交!”

    黑袍老者冷笑説道:“這就難怪了!”夏侯嵐雙眉一揚,方待發話。

    癲和尚已然飛快説道:“二谷主,和尚只知是非,不問親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大和尚拿不出明確之證據,天下武林為重,老朽三兄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之言!”

    癲和尚雙眉軒動,道:“這麼説,三谷主是不信和尚之言了?”

    黑袍老者道:“老朽不願否認!”

    癲和尚道:“和尚請問,三位敢是真為維護武林安寧?”

    黑袍老者臉色微紅,道:“大和尚既知老朽三兄弟之身份地位,難道……”

    癲和尚道:“不敢置疑,但和尚要説一句,如果三位真為維護武林之安寧,那便不該找夏侯檀樾!”

    黑袍老者道:“大和尚,這話怎麼説?”

    癲和尚道:“‘玉蟾蜍’唯有在夏侯檀樾手中,武林才不會導致血風……”

    黑袍老者冷笑説道:“大和尚,這話是你説的?”

    癲和尚道:“不錯,是和尚説的!”

    黑袍老者道:“這麼説,大和尚是承認‘玉蟾蜍’在他身上了?”

    癲和尚道:“這只是和尚的願望,並非承認什麼!”

    “當然!”黑袍老者冷笑説道:“大和尚跟他是多年莫逆至交!”

    “阿彌陀佛!”癲和尚雙眉軒動,道:“和尚適才説過,但問是非,不問親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癲和尚道:“那任憑三位了,不過和尚請三位自向,有沒有能力制住夏侯檀樾,由他身上奪取所謂‘玉蟾蜍’!”黑袍老者臉色一變,尚未答話。

    青衫老者突然厲喝説道:“大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不為芸芸眾生,武林安寧着想,怎一味庇護這魔中之魔,難道説大和尚要眼看……”

    “阿彌陀佛!”蝴和尚軒眉説道:“二谷主,佛門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胸懷慈悲,分得清正邪善惡,二谷主口口聲聲稱夏侯檀樾為魔中之魔,若以和尚看,夏侯檀樾這魔中之魔,要較現下武林中一般欺世盜名,假裝為善之輩,不知要仁義多少呢!”

    青衫老者臉色鐵青厲聲説道:“大和尚,你説誰是欺世盜名,假裝為善之輩?”

    癲和尚道:“和尚又沒指明是誰,二谷主又何必緊張動氣?其實,誰是誰該明白,僅為一支‘玉蟾蜍’,便扯落了那俠義面具,與一般黑道邪魔一樣地在貪字之下,不惜手沾血腥,掀起武林禍端,要是黑道邪魔還好,他敢説一個奪字,至於那些人卻打着什麼為武林安寧的幌子……”

    “住口!”青衫老者與黑袍老者雙雙大喝,青衫老者道:“大和尚,老朽三兄弟敏你為風塵異人,卻不料你……”

    癲和尚截口説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做的是該做的事,當不起一個‘敬’字,苦口婆心難點魔障,暮鼓晨鐘難驚執迷,和尚我不管了,夏侯檀樾在此,三位若有自信,請自己找他要吧,別再驅使那可憐人為三位賣命了!”

    這“不歸谷”的三位谷主,只氣得臉色剎那數變,身影顫抖,癲和尚話落,黑袍老者戟指顫聲,一連説了三個好字,最後咬牙切齒,猛一跺腳,道:“和尚,夏侯嵐,你兩個聽着,老朽三兄弟自知難敵你兩個,但武林另有能制你倆之人,今日暫且作罷,錯過今天,哼,哼,走!”

    一聲“走”字,偕同白衣老者,青衫老者,帶着僅剩的那些“不歸谷”白衣劍手飛馳而去,轉眼不見!一天戰雲,剎時間雲消霧散,地上,留下橫七豎八的屍體。

    夏侯嵐搖頭苦笑,淡聲説道:“和尚,看來我這手上血腥,是永難洗淨的了……”

    癲和尚淡淡道:“事實上,你不殺人人家要殺你,以我和尚看,似這般欺世盜名,外貌仁義,內藏奸詐之徒,少幾個倒是好的!”

    夏侯嵐道:“可是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這夏侯嵐是個十惡難赦的魔中之魔!”

    癲和尚道:“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在乎世情之譭譽褒貶,你若在乎那一個俠宇,何必當初?”

    夏侯嵐揚眉説道:“和尚,你説得對,我何必求那一個俠字?”

    “本來是!”癲和尚道:“只在和尚及你那心上人兒心中,你是個俠就夠了!”

    夏侯嵐赧然而笑,但隨即轉趨陰沉。

    癲和尚凝目笑道“檀樾敢莫是又為心上人兒擔憂了?”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和尚,我那能不擔憂?”

    癲和尚道:“擔憂何用?總得想法子救她才是!”

    夏侯嵐道:“和尚,那母女二人不見了!”

    癲和尚道:“當然,既然擄去了你那心上人兒,她不會等你找上門去的,不過,無須找她,該讓她來找你!”

    夏侯嵐苦笑説道:“和尚,我方寸已亂!”

    癲和尚笑道:“何不問計於和尚?”

    夏侯嵐道:“我等了多時了,和尚,你有辦法?”

    癲和尚道:“自然,否則你何須等我多時?”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你快説吧!”

    癲和尚道:“在這兒?”

    夏侯嵐道:“怎麼?這兒不行麼?”

    癲和尚搖頭説道:“滿地死人,看得我和尚好不難受,總該找個好地方!”

    夏侯嵐道:“和尚,哪兒好?”

    癲和尚笑了笑,道:“鎮中酒肆去一趟,咱們邊走邊談!”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你又動了饞,只是鎮裏我已不能去了!”

    癲和尚愕然説道:“為什麼?”

    夏侯嵐道:“我在鎮中一家酒肆裏,殺了八個人!”

    癲和尚一震説道:“誰,為什麼?”

    夏侯嵐道:‘南荒黃衣八魔……’接着,就把經過概略地説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笑道:“和尚明白了。你是怕人不賣你酒食?”

    夏侯嵐點頭説道:“正是如此,和尚!”

    癲和尚笑道:“那好辦,戴上你那面具,再加上有我和尚為伴,誰也想不到你就是片刻前殺人的兇手?”

    夏侯嵐失笑説道:“説來説去,你就是要吃,走吧,和尚!”癲和尚笑了,枯瘦的身形搖晃着,往鎮裏行去,走了兩步,夏侯嵐開了口,道:“和尚,説吧,什麼法子?”

    癲和尚要了笑,道:“忘記那張字條了麼?”

    夏侯嵐道:“沒忘記,怎麼樣?”

    癲和尚道:“你只消照她的話去做,傳言武林,説你願以董婉若或玉蟾蜍交換上官鳳,還怕她不自己尋上門來?”

    夏侯嵐眉鋒一皺,搖頭説道:“和尚,不妥!”

    癲和尚道:“怎麼不妥?”

    夏侯嵐道:“這一來我不是等於承認我擄了董婉若麼?”

    癲和尚道:“便是擄了董婉若,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道:“那也就等於承認我殺丁董家近百口?”

    癲和尚道:“以我和尚看,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詫聲説道:“和尚,你是怎麼了!”

    癲和尚淡然搖頭道:“和尚我沒什麼,清醒得很!”

    夏侯嵐道:“那你怎説卻沒什麼丁不起的?”

    癲和尚道:“事實上,那的確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滿面詫異地搖頭説道:“和尚,在不懂!”

    癲和尚淡然説道:“簡單得很,你殺了董家近百口,擄了董婉若麼?”

    夏侯嵐道:“和尚,你這話問的可以,有沒有你知道!”

    “還是啊!”癲和尚道:“既沒有,你怕什麼?和尚適才不説過麼?行事但永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管他們怎麼説!”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一旦我面對天下武林,我將百口莫辯?”

    癲和尚搖頭説道:“無須辯,你便是磨破了嘴皮説幹了嘴,天下武林也仍認為你是一個魔中之魔,殺一人是魔,殺百人也是魔,既是如此,你還辯的什麼?”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我不能這麼蒙冤……”

    癲和尚道:“檀樾莫忘了,唯有如此才能教你那心上人兒!”

    夏侯嵐搖頭説道:“不,我要自己去找……”

    癲和尚淡淡説道:“等你找到了,三個月約期已到了,就算是你能早幾天找到她,你那心上人兒在她手中,你是能救人,還是能殺她?”

    夏侯嵐神情震動,默然無語。

    癲和尚淡然又道:“你既是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再加上那要命的‘一殘指’傷痕,你能辯麼?誰又信你的?拿適才事來説,有和尚我這個證人,人家還不信呢,何況……”

    “和尚!”夏侯嵐道:“‘不歸谷’的那三個是欺世盜名……”

    癲和尚道:“你怎知別人不是?像他三個那種人,放眼天下武林,該是比比皆是,在一個‘貪’字之下,命都不要了,什麼事也都做得出來,誰還會明白?誰還會相信你?”

    夏侯嵐揚眉説道:“可是,和尚,那樣我這雙手,勢必沾更多的血腥!”

    癲和尚道:“反正是已經沾了,再説,以我和尚看,這種人若是能少幾個,對天下武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嵐陡揚雙眉,道:“和尚,就這麼辦,我聽你的了!”

    癲和尚笑了,道:“本來該聽,拿人家對你的那番情意,你便是與天下武林為敵,那也是應試的,對麼?”夏侯嵐臉一紅,未説話。

    説話間,又進了鎮,夏侯嵐抬手戴丁一張人皮面具。剎時間改了容貌,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到適才誅八魔的那家酒肆去,也未必有人能認出他了。

    癲和尚象個識途老馬,領着夏侯嵐走進了一家名喚“一品香”的酒肆,也許受適才人命事兒的影響,這家酒肆的酒客並不多,只有三五個,顯得很冷清!

    和尚進酒肆,這是自盤古開天以來少有的稀奇事,所以他倆個一進酒肆,酒肆裏的酒客也好,掌櫃的,夥計也好,全立了眼滿面詫異地一陣低低議論。

    而,癲和尚他視若無睹,裝了糊塗,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揀上一付座頭坐了下去,話可又説回來了,吃不吃齋,六根是否清淨,那是和尚他自己的事,並沒有王法説把酒肉賣給和尚該殺頭。做生意的,只要是化錢的爺們,他也一概歡迎。

    所以,剛坐定,店夥立即殷勤地走了過來,仍是那一付躬身哈腰陪笑臉的客氣話:“老師父要吃喝點什麼?”

    癲和尚一指夏侯嵐道:“他請客,點酒菜是他的事,和尚我只管吃喝,不問其他!”店夥怔了一怔,忙轉向了夏侯嵐。

    夏使嵐皺眉而笑,隨便地吩咐了兩樣。

    在店夥應聲欲去之際,癲和尚喚住了他:“喂,夥計,慢點!”

    店夥忙道:“老師父有什麼吩咐?”

    癲和尚道:“你這店中可有筆墨?”

    店夥點頭應道:“有,有,有,老師父莫非要用?”

    癲和尚點頭説道:“正是要用,順便拿兩張紅紙來!”店夥連聲答應着走了。

    夏侯嵐皺眉説道:“和尚,你要千什麼?莫非要貼告示?”

    癲和尚笑了笑,道:“這事交給我和尚,你只管等着瞧吧!”夏侯嵐搖了搖頭,未再問。

    須臾,酒菜送上。另外,店夥還捧着筆硯及一大張紅紙,癲和尚向着夏侯嵐一招手,道:“先吃喝你的,隻手口之下留點情就行了!”

    接着,他轉向店夥説道:“夥計替我和尚磨磨墨,待會兒一起有賞!”

    店夥一聽有賞,忙陪笑説道:“老師父好説,應該的,應該的!”擄起一雙袖子,為癲和尚磨起了墨。

    他這裏磨上一墨,癲和尚那裏也未閒着,把那張大紅紙裁成了好幾張,然後提起狼毫飽濡濃墨,攤開紅紙,筆走龍蛇,轉眼間幾張紅紙一揮而就。

    夏侯嵐驚歎説道:“和尚,相識這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和尚竟有這麼一筆好字!”

    癲和尚笑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説着,放下了筆,自懷中摸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上,道:“出家人不沾便宜,夥計,拿去,這紅紙算我和尚買了,你替我拿到鎮口張貼四處,貼在顯眼地方,剩下的算你的跑路錢了!”

    夥計樂了,眉飛色舞稱謝謝聲中,拿起了銀子跟桌上什物,連連躬身哈腰地走了,出了門。

    癲和尚攤手一笑,道:“行了,咱們放心吃喝,靜等着好事上門吧!”

    夏侯嵐道:“和尚,我只怕這是禍事!”

    癲和尚眉頭一皺,道:“寢不言,食不語,我和尚懶得多説了,是好事抑或是禍事,酒足飯飽之後,你自己睜着眼瞧吧!”

    和尚果然是寢不言,食不語的好規矩,説完了這句話後,他立即放開口手吃喝,不再言語。夏侯嵐只好跟着吃喝起來,可不像和尚那麼興致高。

    沒一會兒,店夥打門外走了進來,近前哈腰説道:“老師父,都貼好了,一張沒剩!”

    癲和尚“唔”了兩聲,道:“有人看麼?”

    “怎麼沒有?”店夥忙道:“一貼上就圍了好幾堆人!”

    癲和尚連連點頭説道:“辦的好,辦的好,夥計,你忙去吧!”店夥應了一聲,哈腰而去。

    轉眼間風捲殘雲,癲和尚酒足飯飽,舉袖抹了抹嘴,一拍肚子,道:“行了,五臟神祭過了,吃了人家的不能不替人辦點點事,檀樾,令天你就在‘五河’住店吧,和尚走了!”

    夏侯嵐一怔道:“和尚,你要哪裏去?”

    癲和尚兩眼一翻,道:“阿彌陀佛,檀樾,你好糊塗,咱們倆那能在一起?只有你為明,我為暗,這樣別人找來和尚好出頭説話,她找來我和尚暗中綴着她也好乾點別的!”

    夏侯嵐揚眉笑道:“和尚高明,把禍事給我攪來了,你卻腳底下抹油一溜了之。”

    癲和尚臉色一變,旋即笑道:“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所幸我和尚今天酒喝的少,不然非跟你翻臉打架不可!”説着,他站了起來。

    “慢着,和尚!”夏侯嵐及時説道:“你要我住在哪兒?”

    癲和尚道:“你剛才沒看見那‘六福客棧恭候迴音’八個字麼?”

    夏侯嵐道:“和尚,這兒有家‘六福客棧’?”

    癲和尚道:“沒有我和尚會叫你往那兒住麼?”

    夏侯嵐笑道:“這一帶你和尚倒是挺熟的!”

    癲和尚點頭説道:“當然,和尚憑兩條腿一張嘴,行萬里,吃十方,哪個地方不熟?不熟我和尚就化不上緣了?”

    夏侯嵐笑道:“別廢話了,你走吧!”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那麼,我和尚告辭了!”合什微一躬身,轉身行了出去。

    望着癲和尚那枯瘦背影,再想想他那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作為,夏侯嵐搖頭而笑。跟着,他也站了起來,會過了錢之後,飄然出門而去。

    夏侯嵐出了酒肆,揹着手便往東行去,行走向,他轉面投注,只見那鎮口上,圍着好幾堆人,都在仰臉凝視,全神貫注在壁上紅紙上。果如癲和尚之言,這一下是能收到傳話的效果。

    夏侯嵐一路東行,走沒多遠,那“六福客棧”便座落在眼前,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這“六福客棧”是間三進大院子,夏侯嵐只求幽靜,所以揀上了那最後一院的一間雅潔上房。

    剛坐定,店夥送來了茶水,還有一封信:“客官,你的信!”説着躬身哈膊,出雙手遞過了一封信。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我的信?”

    那店夥道:“剛才門口來了個人,拿着這封信要我送給剛住店的那位客人,剛住店的只有客官您,所以……”

    夏侯嵐伸手把那封信接了過來,果然,信封上六個大字:“夏侯大俠親啓”!他立即向着店夥點頭道:“信是我的沒錯,送信的是誰?”

    那店夥搖頭説道:“他沒説姓名,只説客官看過信後就知道了!”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了,沒事了,你去吧!”那店夥應聲出門而去。

    夏侯嵐隨手拆開了那封信,自信封裏抽出一張雪白的素箋,素箋上寫着幾行龍飛鳳舞的字跡:“閣下誠然信人,為紅粉知己寧舍至寶也令人敬佩!‘洪澤湖’畔,亂石山上,孤松根下,埋有交換人質時地之指示,盼速趕往挖取!”投有署名,左下角仍畫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夏侯嵐皺了皺眉,剛住進店裏又要走,如這封信早到片刻,豈不是不必住這一趟店了麼?

    “洪澤湖”離此並不遠,照信上的説法看,僅僅是為挖另一封註明交換人質時地的信,似乎無兇險可言。

    但是,既沒有什麼別的用意,何必又要他跑這一趟!乾脆在這封信上註明不就行了麼?這似乎又説明,這趟“洪澤湖”之行,絕不筒單。

    而,在“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的腦海中,從沒有一個怕字,是故,他略一思忖之後,立即站起來向外行去,臉也不洗了,茶也不喝了。

    剛到了前面,迎面碰見了那店夥,他含笑打了招呼:“客官要出去?”

    夏侯嵐點頭説道:“我出去走走……”那店夥隨口答應了兩句,要往裏走。

    夏侯嵐一招手,道:“小二哥,慢着!”

    那店夥應聲轉過了身,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夏侯嵐探懷摸出一錠銀子,塞在店夥手中道:“這是店錢,三天過後我要不回來,你把我住的屋子讓出去好了!”話落,不等店夥説話,轉身行了出去。那店夥沒説話,他握着銀子直了眼,怔住了。

    夏侯嵐揹負着雙手,飄然出了“六福客棧”大門,甫踏出“六福客棧”大門,他一眼瞥見對街屋檐下並肩站着兩個中年灰衣僧人,他只當是化緣和尚,並未在意。

    可是當他離開“六福客棧”還不到幾步之際,突然一聲佛號由背後響起:“阿彌陀佛,檀樾請候一步!”

    夏侯嵐聞聲停步轉身,只見適才並肩立於對街屋檐下的那兩名灰衣僧人,並肩向自己走了過來。敢情不是化緣和尚!

    近首,夏侯嵐愕然問道:“二位大和尚敢是喚我?”

    兩名中年僧人未答話,那居左的一名卻微躬身影,道:“貧僧請問,可是夏侯檀樾當面?”

    夏侯嵐心頭微震,笑道:“大和尚好高明的眼力,不錯,正是夏侯嵐!”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貧僧再請問,檀樾何處去?”

    夏侯嵐呆了一呆,笑道:“大和尚莫非要干涉我的行動?”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貧僧不敢,但請問!”

    夏侯嵐道:“彼此素昧平生,緣慳一面,我有告訴大和尚的必要麼?”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説不説全憑檀樾,貧僧不敢勉強,只是,貧僧有一句話不得不奉告,檀樾若不是去‘洪澤湖’亂石山,則貧僧敬邀,請檀樾借一步説話!”

    夏使嵐臉色一變,道:“大和尚怎知我要去‘洪澤湖’亂石山?”

    那左邊僧人來答反問,道:“那麼,檀樾是要去‘洪澤湖’亂石山了?”

    夏侯嵐也未答,道:“大和尚,請答在問話!”

    那左邊僧人一躬身,道:“檀樾既是要去‘洪澤湖’亂石山,那麼後時‘洪澤湖’畔再見!”説着,半轉身軀,與那右邊僧人竟要走。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大和尚尚未答我問話!”

    那兩名僧人充耳不聞,遠自向前走去。

    夏侯嵐眉梢挑高了三分:“大和尚,我再問一句!”

    那兩名僧人卻仍生似未聽見,依然邁步前進。

    夏侯嵐輕哼一聲,道:“二位,我要得罪了!”踏步閃至兩名僧人身後,探掌向右邊僧人抓去。

    “阿彌陀佛,貧僧等如今不願動手,檀樾又何必相逼?”兩名僧人霍然旋身,各出一掌,閃電反擊過來。

    夏侯嵐左掌倏抬,右掌一翻,那兩名僧人的右腕脈已一起落在他雙掌之中,兩名僧人一震,臉色剛變。

    夏侯嵐目閃寒芒笑道:“少林‘擒龍手’,二位怎麼稱呼?”

    左邊人雙目炯炯,道:“檀樾高明,貧僧等少林悟禪,悟空!”

    夏民嵐神情微震,雙掌一鬆,笑道:“原來是少林威震武林的四尊者之二,失敬了!”

    “好説!”左邊悟禪説道:“貧僧等不敢當!”

    夏侯嵐道:“大和尚為什幺不答我問話?”

    悟禪道:“檀樾屆時自知,如今又何必多問?”

    夏侯嵐道:“看來大和尚是隻在問我一句,別的不願説!”

    悟禪道:“檀樾,事實如此!”

    夏侯嵐道:“大和尚,假如我要用強呢?”

    悟禪淡淡説道:“貧僧等自知難敵檀樾神功高技,但,縱然檀樾以最殘酷的手法加諸貧僧二人,貧僧二人也不會多説隻字!”

    夏侯嵐雙目陡揚,倏又斂去,擺手説道:“二位請吧!”

    悟禪、悟空雙雙微躬身形,道:“多謝檀樾!”轉身行去,拐過一處屋角不見。

    夏侯嵐皺皺眉,他想不通少林和尚為什麼有此問,又為什麼知道他是去“洪澤湖”亂石山。但至少他明白一點,少林和尚之所以遠下少林,十之八九是為了他“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

    既是為他而來,專在客撓門口等他,相遇當面,卻又為什麼不動他?那有可能是明知不敵。既明知不敵,又來幹什麼?莫非真的只為那句話,然後再糾眾跑到“洪澤湖”亂石山去等他。

    那又為什麼到等他去了“洪譯湖”?還有,少林僧人怎知他住在“六福客棧”,而且能一眼便看出他便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候嵐?

    那只有一種可能,是癲和尚説的,癲和尚此舉之用意,在為他邀幫手,所以要等到了“洪澤湖”!可是,那悟禪和尚適才明明有“如今不願動手”之語,這充分表示少林僧人跟他是敵非友。那就又不對了,癲和尚豈會替他招來敵手?

    在他一邊邁步之際,這些個問題在他腦中不住盤旋,然而,他始終難以想出個所以然來。就這麼走着走着,想着想着……

    驀地裏,一聲清越佛號劃空傳到:“無量壽佛,施主請停一步!”

    夏侯嵐一震而醒,抬眼望去,只見四下裏暮靄已垂,他置身一處荒郊曠野之中,離“五河”已不知有多遠。

    身前十餘丈處,並肩站立着七名背插長劍,黑髯飄拂的全真道士,這,他一眼便認出,是成震武林,盛名與少林四尊者同的武當“上清宮”的“武當七劍”。

    他眉鋒一皺,揚聲發話説道:“可是天風真人七位?”

    “不敢!”最左一名全真微微稽首,道:“正是天風七師兄弟。那麼施主該是夏侯大俠了?”

    夏侯嵐道:“正是夏使嵐,七位攔路莫非在問我去處?”

    天風真人微愕説道:“不錯,夏侯大俠怎知道?”

    夏侯嵐淡淡笑道:“剛才我碰見了少林‘四尊者’!”

    天風真人“哦”!地一聲,道:“看來‘少林’已早‘武當’一步了,請問夏侯大俠可是要去……”

    夏侯嵐截口説道:“‘洪澤湖畔’亂石山!”

    天風真人道:“多謝相告,既如此天風等前面候駕去了!”微一稽首,七劍聯袂,飛掠而去。

    夏侯嵐又皺了皺眉,一個“少林”,又一個“武當”,看來為他而來的人,誠然不在少數,往後去不知還有沒有?

    他們怎知他是要去“洪澤湖”的?又為什麼都要有此一問,然後前面候駕!難懂是難懂,情形不太好卻是顯而易見的。

    接下去,在未到達“洪譯湖”之前,夏侯嵐陸續地又碰上了三批兒那是“峨嵋三老”,“華山四叟”,“崑崙二翁”!全是五大門派的頂尖兒好手。而且,也全是白道中的俠義。同時,也都是一樣的問話,一樣地離去。

    前後碰見這五批人後不久,夏侯嵐到了“洪澤湖”!此際,天色已黑,清冷的月光銀輝下,“洪澤湖”碧波百頃,一片寧靜,漁火點點,隨波上下幌動。在那“洪澤湖”邊上,他終於望見了那座“亂石山”。

    那的確是座名符其實的亂石山,一眼望上去,似是由無數塊亂石所堆成,高近百丈,黑黝龐然靜靜地座落在清冷月色之下,那塊如剛的峭壁,緊靠“洪澤湖”邊,站在他立身處望亂石山,距離猶在數十丈外,卻來再見五大門派的高手任何一個人影。

    夏侯嵐曲指算算,不過二十名高手,便即是敵,他何懼哉?再説,他又有不得不上亂石山的理由?雙眉挑處,身形閃動,電一般地撲了過去。不到百丈的高低,在他來説,何須轉瞬?轉瞬之風他登上了亂石山頂,但是亂石山頂月光下的景象,卻看得他心頭一震,臉上變了色。

    那倒不是亂石山頂沒有那株孤松,有,那棵孤松就長在斷崖之上,而且是緊靠着斷崖,但是,除了那棵孤松之外,這本不該再有第二個人的亂石山頂,卻呈半環狀地站着黑壓壓一片!仔細算算,那絕不止二十名高手,赫然有數十名之多!

    那多出來的人,夏侯嵐沒一個陌生!那竟然是:“少林”掌教,四大護法,諸堂首座主持!武當“掌教”“上清宮”十二殿主持!“峨嵋”掌教!“華山”掌門!“崑崙”掌門!

    除了見過的那二十名五派高手外,竟一下子增添了近三十名五派的頂尖兒高手,當然,這些比那二十名功力猶高。

    小小“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怎一下子聚集了五大門派的五位掌救,掌門,四五十名高手。

    這若傳揚出去,怕不立即沸騰武林!怎麼事先江湖上一點兒跡象也沒有?該有,怎麼説也該有,這是近百年來武林中的大事!而,畢竟,事先在武林中是風平浪靜,一點兒跡象也沒有!這簡直是……

    就在夏侯嵐微一怔神之際,那位身披大紅袈裟,慈眉善目,銀髯過胸的少林掌教突然開了口:“阿彌陀佛,老衲少林大悲,偕各門派及各位武林同道恭迎夏侯大俠!”説着黑壓壓的一片全微微施下禮去。

    各武林同道?難道説,除五大門派之外,這亂石山上還有人?一看不錯,那些個人站得較遠,也全被五大門派眾高手遮住了身形,未經細看自是看不見。

    夏侯嵐雙眉一軒,揚聲發話,剛一聲:“掌教……”

    少林掌教大悲上人立即截了口道:“老衲願奉告檀樾,五大門派及各武林同道是聽説檀樾此時要來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取一樣東西,故而趕來恭候,一則為武林伸正義除魔衞道,二則為董家數十口慘死老少報仇並護至寶,問檀樾可敢往前走幾步!”如今已明白了,是敵,非友。

    夏侯嵐挑眉説道:“掌教,往前走幾步如何?”

    大悲上人道:“檀樾如再敢往前走幾步,各門派及諸同道攔住了檀樾退路,檀樾今夜便絕無生理了!”哪有這樣説明的!

    老和尚深諳激將三昧!

    夏侯嵐縱聲長笑,裂石穿雲直逼夜空,震得在場現下武林中之有數高手個個色變,人人動容:“掌教,夏侯嵐生平從不知一個怕字,但在我未向前行進之前,諸位可願聽我説幾句話?”

    大悲上人尚未説話,突然一個尖尖話聲起自人叢後:“夏侯嵐,你就少説一句吧,殺了人的人,從來沒一個會承認的,你就是説得日出西山也是枉然!”

    夏侯嵐犀利目光逼視,道:“閣下哪位?”

    只聽那尖尖話聲笑道:“名不見經傳,不説也罷!”

    夏侯嵐揚眉説道:“閣下即敢在這種場合裏,對夏侯嵐如此説話,怎連個報名的膽都沒有?我不信閣下藉藉無名!”

    那尖尖話聲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

    夏侯嵐道:“閣下至少該站出來讓我看看!”

    那尖尖話聲道:“看了你也未必認識,不看也罷!”

    夏侯嵐道:“夏侯嵐死為鬼雄,不看看你如何能……”

    那尖尖話聲道:“你是要找我索債?”

    夏侯嵐點頭説道:“不錯!”

    那尖尖話聲道:“那我更不敢讓你看了!”這句話逗得很多人想笑,但卻都未笑。

    唯獨夏侯嵐笑了:“閣下,我必然認識你!”

    那尖尖話聲似乎吃了一驚,道:“是麼?”

    夏侯嵐道:“不然你何必改變嗓音説話?”

    那尖尖話聲乾笑説道:“嗓門兒是天生的,豈有改變之理,再説我也沒必要!”

    “有,”夏侯嵐道:“只因為我認識你的!”

    那尖尖話聲道:“就算認識也沒有什幺值得大驚小怪呀!”

    夏侯嵐道:“但你改變嗓音卻令人起疑!”

    那尖尖話聲嘿嘿笑道:“疑你就疑吧,反正我是即不告訴你姓名,也不站出去讓你看,你豈奈我何,有辦法你就自己過來看!”

    夏侯嵐沒動,卻轉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容我見見此人!”

    大悲上人道:“檀樾,凡事都有個先後……”

    夏侯嵐道:“這麼説,只要諸位圍住了我,掌教便答允我見此人!”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老衲未敢代他人作主,容老衲問問……”

    那尖尖話聲及時響起:“掌救,不必問,我答應他就是!”

    大悲上人一聲:“多謝檀樾……”隨即向着夏侯嵐道:“檀樾該聽見了,不過,事關生死老衲還望檀樾三思!”

    夏侯嵐揚眉笑道:“掌教不必再相激,眼前便是個火坑,我也要往裏跳的!”説着,邁步而前,直向斷崖行去。這豪氣,看得諸門派豪雄個個動容。

    他那裏剛走幾步,背後那登山處,立被五大門派封住,看這陣勢,除了下臨“洪澤湖”的斷崖外,別處無路可走,便是飛鳥也難飛渡了。

    夏侯嵐泰然安祥,生似不知道一般,前行一丈後,停步緩緩轉過身形,目注大悲上人道:“掌教,我進來了!”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低誦佛號,動容説道:“檀樾豪情貫日月,膽氣震天地,令得老衲羞慚之餘,好不敬佩,老衲這就履行諾言……”

    話鋒微頓,揚聲説道:“那位檀樾,請站出與夏侯檀樾一會!”

    只聽那尖尖話聲笑道:“敬遵掌教令諭,前面的,請讓讓!”隨着這話聲,五大門派豪雄自動往兩旁閃去,讓出一條路來,路上,一搖一晃地行出一人。

    那是個身穿葛衣,面目陰森的瘦削老者,他走出人叢之後,未再往前走,立即停步在人叢之前,笑道:“夏侯嵐,要看你就仔細看吧!”雙手往後一背,仰起了頭。

    夏侯嵐目中威稜直逼過去,看外貌,此人極其陌生,看神情舉止,卻微有熟悉之感,然而,他想不出是誰。

    當即淡淡説道:“閣下可否住前站站?”

    “不行,不行。”葛衣老者搖手笑道:“我不能比你在臨死之前,還拖個伴兒!”

    夏侯嵐道:“你知道我必殺你麼?”

    “那難説!”葛衣老者吃吃笑道:“不過,凡事還是防着點好!”

    夏侯嵐道:“我若有擒你之心,只怕你跑不掉!”

    葛衣老者不慌不忙地笑道:“往前站站也許,如今恐怕沒那麼容易!”

    夏侯嵐道:“那麼你試試!”招掌作勢欲抓。

    葛衣老者好滑溜,身形一閃已到了少林四大護法之後。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好身法,不是一般庸手,更不當是無名之輩了!”

    葛衣老者道:“夏侯嵐,我站出來僅是為讓你瞧瞧,可不是陪你來聊大天的,你即已看完了,我可要……”

    “慢着,”夏侯嵐喝道:“你再站出來讓我看看!”

    那葛衣老者道:“怎麼,你還要看麼?”

    夏侯嵐道:“這是最後一眼!”

    葛衣老者道:“也該是了,其實,我這付尊容,又有什麼怕人看的!”身形一閃,自少林四大護法身後閃了出來,仍站在原處。

    夏侯嵐目光凝住,一眨不眨,不言不動。

    半晌過後葛衣老者微有不安狀,忍不住叫道:“夏侯嵐,你看……”

    夏侯嵐突然説道:“閣下的易容術極其高明,可惜仍被我看出一絲絲破綻,閣下,可否告訴我,為什麼易容而來?”

    葛衣老者身形微震,吃吃笑道:“夏侯嵐,你不愧高明,只是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天生有這麼個怪脾氣,從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夏侯嵐淡淡説道:“那就算了……”一語未了,身形突閃,閃電一般撲了過去,單掌飛遞,直攫葛衣老者面門,他想破葛衣老者那高絕的易容!

    葛衣老者似乎極富心智,時刻在提防着,一驚大叫:“諸位同道,救人。”隨着話聲他身形一轉,倉惶往人叢中鑽去。適時,少林四大護法聯袂橫跨,各出一掌迎向夏侯嵐。

    夏侯嵐道:“大和尚,此人太令人動疑,請讓開!”右掌一翻,硬拍過去。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少林四大護法蹌踉後退一步,臉上顏色立變。夏侯嵐僅只是衣袂略一飄動。

    但,那葛衣老者已鑽入人叢中不見。

    夏侯嵐收手揚眉道:“大和尚,四位未免太愛管閒事了。”記着,轉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否容夏侯嵐在松樹根下挖一樣東西,再向在場諸位説幾句話,然後咱們再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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