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聲威突然説道:“大哥,他若是假的,他就會以另一面目另一個人來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點頭説道:“正是這樣,大弟!”
羅振宇道:“賢侄,那小翠紅呢?”
夏侯嵐道:“離開‘秦淮河’了,不知道哪兒去了!”
羅振宇道:“這麼説,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夏侯嵐點頭説道:“是的,老伯,小侄也這麼想!”
羅振宇沉默了一下,道:“賢侄,你適才在為我敍述經過之時,曾説有位紅粉知己上官姑娘被人擄去,期以三月……”
夏侯嵐點頭説道:“是的,老伯!”
羅振宇道:“那麼我以為你不該來‘金陵’找小翠紅,而該先找尋上官姑娘的下落先拯救她,因為你……”
羅聲威笑道:“爹真是,大哥做的事還會有錯?假如那小翠紅就是下毒謀害大哥之人,由她身上必可追出上官姑娘下落!”
羅振宇一怔,道:“不錯,眼前唯有這一條線索……”搖搖頭,自嘲一笑,道:“看來爹還不如你們……”眉鋒一皺,又復接道:“可是如今那小翠紅下落不明,這唯一的線索……”
夏侯嵐含笑説道:“老伯,不要緊,眼前金陵便有蛛絲馬跡可尋!”
羅振宇呆了一呆,道:“賢侄,怎麼説?”
夏侯嵐道:“小侄是在聽説老伯與小侄義父有這層關係之後觸動了靈機,那人所以千方百計謀害小侄,是因為小侄是‘斷腸碎心偷生客’的義子,所以又假‘玉蟾蜍’謀害老伯,那該是因為老伯是他老人家的親戚,如此,那便該是一人所為,既是一人所為,他在‘金陵’挑起禍端,焉能不來‘金陵’看他狠毒奸謀得逞的情形?”
羅振宇撫掌説道:“不錯,不錯,賢侄的確高明……”一頓,接道:“只是,賢侄,那麼多人,你知道是哪一個?”
夏侯嵐淡淡笑道:“只要他不知道小侄未死,定然有破綻可尋!”
羅振宇點了點頭,環顧左右,道:“你們都聽見了,絕不可將今日事傳揚出去!”
羅聲威笑道:“這還用爹交待麼?”
羅振宇又將目光投向夏侯嵐,道:“賢侄,據你所知,你義父生前與誰結有深仇大恨?”
夏侯嵐搖頭説道:“那難説,他老人家自遭逢打擊之後,性情大變,更是嫉惡如仇,下手不免過於辛辣,江湖敗類只要碰在他手中,便絕難有活口,因此結仇頗多,令人難以判斷……”
羅振字皺眉説道:“那就麻煩了……”
夏侯嵐道:“不過,小侄以為,只要能找到小翠紅、癲和尚,還有那亂石山上極盡挑撥能事之葛衣老人,必可明白一切!”
羅振宇點了點頭説道:“賢侄説得不錯,倘若那蒯半千是假,此人之易容術……”猛然抬眼説道:“賢侄可知,當今武林之中,有誰精擅易容之術?”
夏侯嵐揚眉説道:“除了那已死多年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外,當今武林尚無能如此精擅易容術之人。”
羅振宇又皺起了眉鋒,沒説話!
夏侯嵐忽道:“老伯與小侄義父交稱莫逆,過往多年,可知小侄義父有沒有將他那獨門‘一殘指’傳給別人?”
羅振宇沉吟説道:“要有的話,該只有那金玉容,他跟你義父知交如兄弟!”
夏侯嵐揚眉説道:“那麼,那匹夫已死多年,當今世上除了小侄之外,怎會還有擅施那獨門‘一殘指’之人?”
羅振宇道:“除非金玉容也有了傳人!”
夏侯嵐搖頭説道:“不可能,小侄聽義父説過,金玉容沒有傳人!”
羅振宇搖了搖頭,道:“那就更扎手了……”
夏侯嵐道:“老伯,這些事暫且不談了,今夜事已在眼前……”
羅振宇笑道:“如今有了賢侄,羅家還怕什麼?”
夏侯嵐道:“老伯真打算一拼?”
羅振宇微愕説道:“這還能假?怎麼,賢侄不贊成?”
夏侯嵐道:“小侄以為,咱們的當前要務,是在找出那在暗中施歹毒陰謀之人,至於拼,那要等必要時再説……”
羅振宇點了點頭,道:“是理,那麼,賢侄,你説該怎麼辦?”
夏侯嵐笑了笑,道:“假如老伯放心的話,請交小侄全權處理!”
羅振宇笑道:“交給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抬手環指,道:“眼前這些人,連我在內,個個聽你調度!”
大二少神采飛揚,豪氣勃發,而那位三少爺羅聲揚,卻磨拳擦掌,一付躍躍欲試神態!”
豈料,夏侯嵐笑了笑,搖頭説道:“老伯,眼前這幾位,暫時我一個不用……”
最急的是三少羅聲揚,他忙喚道:“大哥……”
夏侯嵐含笑投過一瞥,道:“三弟,沒聽見麼,暫時?”
羅聲揚又復一喜,忙道:“那稍後呢?”
夏侯嵐道:“必要時自當借重!”
羅聲揚笑了,但一睹及乃父那雙威嚴眼神他斂去了笑容!
羅振宇沉聲叱道:“你當是好玩麼?這不是你平常那打架鬥毆惹事,也沒有再像今天你大哥讓你這種好事!”
夏侯嵐接口笑道:“老伯,凡事小心為上,但怕卻大可不必!”
羅振宇瞪目説道:“完了,有了你這一句,我這番話便算白説了!”而有了他這一句,大夥兒全笑了!
笑聲中,夏侯嵐站了起來,道:“老伯,我該走了!”
“怎麼?”羅振宇一怔説道:“要走?那怎麼行?説什麼也得在家裏……”
夏侯嵐截口笑道:“老伯,這是非常時期!”
羅振宇搖頭説道:“我説不過你,但你尚未告訴我……”
夏侯嵐道:“老伯既交小侄全權處理,又何必問那麼多?”
羅振宇一怔,道:“難道這是什麼天機?”
夏侯嵐笑道:“對敵之機密,那也差不多!”
羅振宇道:“賢侄總該告訴我,我們這些人該怎麼辦?”
夏侯嵐道:“嚴加戒備,不動聲色,跟往常一樣!”
羅振宇道:“假如有人侵入……”
夏侯嵐道:“小侄以為不會,萬一有,留他做做客!”
羅振宇失笑説道:“愚伯遵命了,賢侄住在……”
夏侯嵐道:“老伯全當我沒來過,我也無一定居所!”
羅振宇無可奈何地搖頭説道:“好吧,走,我送賢侄出廳!”
這回,夏侯嵐沒説話……
夏侯嵐沒拒絕地讓羅家老少送出了大廳,但在大廳前石階上,他回身請羅振宇父子留步,然後戴上他那特製的人皮面具,揹負着手,仍以賈少遊的身份出了羅家!
出了羅家大廳之後,他沒往別處走,又回到了“秦淮河”!甫到“秦淮河”,他一眼便望見秦六站在那橋上,不住地向西張望!當他看見秦六的時候,可巧,秦六也看見了他!
秦六老遠地便搖了手:“賈老哥,我在這兒!”嘴裏嚷嚷,腳下不閒,飛步下橋奔了過來!近前秦六便道:“賈老哥,怎麼一去這麼久?”
賈少遊笑問道:“怎麼,六哥,有事兒?”
秦六道:“事兒倒沒有,只是我等得着急!”
別看秦六是個混混,卻是十足的血性漢子,性情中人!其實,下九流裏往往能交上有血性,是性情中人的好朋友,而且,在下九流裏那義薄雲天,肝膽相照的朋友也比上九流裏多,那都是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人物,做人做事,都是實實在在,以心換心!不像那上九流裏的衣着鮮明,名聲顯赫,要是揭穿了他那張虛偽面具,臭得丟給狗狗都不吃!
賈少遊暗暗感慨也暗暗感動,含笑説道:“如今六哥總該放心了!”
秦六笑了笑,改口説道:“賈老哥,羅家怎麼樣?”
賈少遊拇指一挑,道:“六哥,你沒有説錯,羅家是真英雄,父子皆英豪!……”
秦六道:“賈老哥,我沒有説錯吧,這麼説,那回事並沒有……”
賈少遊點了點頭,道:“六哥,這件事內裏大有文章,一時説也説不完,不過我可以告訴六哥一句,有人要害羅家是證實了!”
“好東西,”秦六變色冷哼,急道:“賈老哥,那是誰?”
賈少遊搖頭笑道:“六哥問得好,我要知道這是誰不就好了麼?”
秦六赧然一笑,道:“説得是,只是,賈老哥,那又為什麼?”
賈少遊搖搖頭説道:“六哥,江湖上的事詭譎異常,很難説出個理由,不過,説來説去,跟山風扯得上點關係!”
秦六呆了一呆,“哦!”地一聲,急道:“賈老哥,跟老侯扯得上什麼關係?”
賈少遊搖頭説道:“這一時説也説不完,這件事牽涉的很廣……”
秦六冷哼説道:“反正我不是江湖人,這種煩人的江湖事我也懶得多問,總之,‘金陵’已失去了個董家,如今又要向羅家下手,未免太沒天良了,難道説‘金陵’……”
賈少遊笑道:“六哥,心不夠狠,手不夠辣,就做不得江湖人,別打抱不平了,這種事你管不了!”
秦六憤然説道:“就是因為這天生的窩囊廢管不了,要是能管得了,有身好本領,我還真想伸手管管!”
賈少遊揚眉笑道:“真的!六哥?”
“這還能假?”秦六道:“我秦六沒別的好處,可向來説一句算一句,也向來愛管個閒事,打個不平,天生這種不能坐看人欺負人的賤脾氣,何況董家、羅家都是‘金陵城’出了名的俠義之家大善人,平日這般苦哈哈的,誰沒受過人家的好處?誰沒受過人家的照顧?日後賈老哥碰見老侯,可以問問他,秦六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樣的脾氣,上次為董家的事兒,我差點兒沒跟他鬧翻!”
賈少遊笑道:“秦六哥的為人我還能不知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試打聽,誰不挑起拇指説一聲夠義氣……”
秦六笑了,剛要説話,賈少遊已然接着説道:“六哥,董家的事兒過去了,不提了,眼前羅家的事兒如果六哥真想出點力的話,倒是可以伸伸手……”
秦六忙道:“賈老哥,要我跟人拼鬥,我十個也抵不過人家一個手指頭,除了拼鬥,我豁了命都肯幹!”
賈少遊笑道:“用不着六哥拿刀動杖去拼鬥,更用不着六哥豁出命去,只要六哥你召集兄弟們到大街小巷説句話就行了!”
秦六一怔道:“又是大街小巷説句話?”
賈少遊微愕説道:“六哥,又字何解?”
秦六道:“當日為董家的事,老侯就曾讓我召集兄弟們到‘金陵城’各處去替他吹噓一番,如今你賈老哥也是這一套……”
賈少遊笑道:“師兄弟嘛,一個師父教出來的當然一樣!”
秦六也笑了,道:“賈老哥,這包在我身上,只是,要説什麼?”
賈少遊道:“不用多説,就説羅家在秦淮賽燈船大會的第三天上,才拿出那隻‘玉蟾蜍’來,頭兩天……”
秦六一怔道:“賈老哥,你不是説,沒那回事兒麼?”
賈少遊點頭説道:“是沒那回事兒!”
秦六詫聲説道:“那羅家第三天上拿什麼‘玉蟾蜍’?”
賈少遊道:“六哥只管去説,有沒有這是我的事!”
秦六皺着眉,遲疑説道:“賈老哥,這樣妥當麼?”
賈少遊笑道:“六哥,當初山風讓你替他吹,妥當麼?”
秦六道:“事先我也認為不妥,可是事後才知道這不但妥當,而且……”
“是嘍!”賈少遊笑道:“山風那件事是既妥當又管用,六哥怎知事後不照樣明白,如今這件事也是既妥當又管用?”
秦六搖了搖頭,道:“你們師兄弟倆都透着邪門兒,好吧,別的不管了!我只管你賈老哥讓我怎麼説我就怎麼説!”
賈少遊笑了,道:“偏方治病,邪門兒有時候也最管用,六哥,我謝了!”
秦六道:“什麼話,彼此不外客氣什麼,再説,董家的事兒我沒有能幫上忙,如今羅家有了事兒,我還……”
賈少遊截口説道:“誰説董家的事六哥沒能幫上忙?要沒六哥的幫忙,那四個武林中的黑道魔頭會找上山風麼?”
秦六道:“沒那一説,那四個就是不找老侯,老侯也會去找他四個!”
賈少遊搖頭説道:“六哥,仔細想想,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秦六道:“隨賈老哥怎麼説吧,還有別的事兒麼?”
賈少遊道:“沒有了,暫時有這一樁就夠了!”
秦六道:“那麼,我這就召集兄弟們去,賈老哥,咱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碰面?到時候我好……”
賈少遊道:“賽燈船大會今天晚上就要開鑼了,要辦的事兒可能很多,為免到時候碰不了頭,所以咱們事先還是別約好!”
秦六道:“那麼咱們怎麼碰頭?”
賈少遊想了想,道:“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好吧!”秦六一點頭,道:“那麼,賈老哥,我走了!”説完了話,他徑自轉身而去,轉眼間消失在人叢裏!
望着秦六不見,賈少遊低頭沉吟了一下,也隨即邁了步,但是,他剛邁了一步,便神情一震地怔住了!因為他看見了個人!這個人是個女的,是個體態豐腴,婀娜多姿的人兒!她,穿着一身粉紅襖褲,在人叢裏匆匆往南走,因為是揹着身,所以看不見她的面貌!但,由那細腰豐臀的背影,及走路腰肢扭動的姿態,只消一眼,賈少遊立刻斷言她就是小翠紅!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此發現,賈少遊焉得不心中一喜?當下毫不怠慢!舉步行了過去!兩下里距離約有百丈,那女子一路亂扭着,急步在人叢裏向前走着,賈少遊的步履也較常人快上一倍地在人叢中往前進,兩方距離越來越近,轉眼間已追近了五十丈!如今,賈少遊看得更清楚了!沒錯,是小翠紅!
而,就在這時,迎面來了個推車的小販,也許人多路不好走,他在避開前面一人之後,車一滑,向着賈少遊撞到,車,是賣小吃的推車,撞一下撞不傷人,可是車上的湯鍋要一灑出來,那燙一下就不得了!賈少遊眼明身快,腳下橫跨,連忙往左一閃!
但,巧事偏就那麼多,當賈少遊往左閃避的時候,那小販也怕撞了人地往右一閃,這一下恰好又攔住了賈少遊!就這麼兩閃之後,等賈少遊閃開一旁,那小販哈腰賠禮,道了歉,推着車走了,賈少遊抬頭再看時,前頭的小翠紅已經芳蹤渺渺,不見了人影!
賈少遊未多想,心中一急,快步趕了過去!由他立身處往前走,沒有岔路,也沒有衚衕,小翠紅不可能拐上別的路,然而,她畢竟在這條沿着“秦淮河”岸的直路上消失了,在轉眼間沒了人影!路邊,有幾家酒肆,幾家茶座,還有一户門前植柳的大宅院,除此,就沒有別的地方可走!
賈少遊皺了眉,倏地,他挑起雙眉,急視身後,敢情,就在這幾步路工夫中,那推車的小販也不見了!賈少遊明白了,那推車的小販,跟小翠紅準是一路人,他冷眼旁視,見賈少遊追趕小翠紅,所以才由半路殺出,故意來阻攔的。可是,在這沒處可去的情形下,小翠紅究竟哪兒去了?
賈少遊暗自懊悔之餘,忽地心中一動,轉身向來路走了回去,走沒兩步,他霍地旋迴了身!他看見了,他看見那大宅院兩扇木門裏,探出了個腦袋,當他霍然旋身回顧時,那腦袋一驚又縮了回去,砰然一聲關上了兩扇木門!這該夠了,賈少遊冷冷一笑,舉步走了過去!
到了那兩扇朱門之前,他停步先望了望,只見這座院落異常之廣大,圍牆丈高,裏面深不知有幾許!他知道“秦淮河”畔有這麼一家,可是他從沒有留意這大宅院是誰的,住着些怎麼樣的人!打量了一眼之後,他舉手扣了門環!
砰砰然響了好半天,才聽一陣步履由內裏響起,由遠而近地往大門行來,緊接着一個沙啞聲音問道:“誰呀?”
賈少遊應道:“我,找人的!”
話聲方落,那兩扇朱門豁然而開,一名濃眉大眼,滿臉橫肉,半截鐵塔般黑衣大漢當門而立!他翻動一雙兇光外露的大眼,冷冷地打量了賈少遊一眼:“你有什麼貴幹?”
賈少遊看得明白,眼前這人,不是適才探頭的那人,適才那人,是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不過,眼前這大漢,一望可知,不但是個練家子,而且絕非善類!他當即説道:“好説,我是來找人的!”
那黑衣大漢冷然説道:“你找誰?”
賈少遊笑了笑道:“一個叫小翠紅的女子!”
那黑衣大漢臉色一變,道:“朋友,你眼睛放亮一點,我們這兒是石家大院,可不是秦樓楚館,尋樂的窯子,你找錯了地兒……”説着,他便要關門!
賈少遊抬手一攔,道:“慢點,朋友,我知道這兒是善良民家,可是我剛才明明瞧見她由這門兒進了院子……”
那黑衣大漢道:“你看見個怎麼樣的人進了石家大院?”
賈少遊道:“一個穿粉紅襖褲的女子……”
那黑衣大漢冷冷一笑,又要關門!
賈少遊抬手又一攔,道:“慢着,難道沒這麼個人進石家大完?”
那黑衣大漢一點頭,道:“有這麼個人進石家大院!”
賈少遊雙眉一揚,道:“那不會錯了……”
那黑衣大漢冷笑截口説道:“有這麼個人進石家大院是不錯,可是你看錯了人,那不是什麼小翠紅,那是我們石三奶奶!”話落,又要關門!
賈少遊抬手又一攔!
那黑衣大漢火了,怒聲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賈少遊淡淡説道:“沒什麼意思,我要見見適才那一位……”
黑衣大漢道:“告訴你看錯了人,那是我們石三奶奶……”
賈少遊道:“她未嘗不可搖身一變而為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怒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賈少遊道:“很簡單,她以前是小翠紅,嫁了石家大院的人後,她不就成了石三奶奶了麼?不過,也有可能她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冷笑説道:“朋友,我勸你嘴巴放乾淨些,我們大爺何等身份?豈會要一個賣笑的娼門妓,窯姐兒……”
賈少遊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個賣笑的娼門妓?”
黑衣大漢神情一震,旋即説道:“那沒什麼,這一帶的誰不知道小翠紅那浪騷貨,連我都上過她的船!”
賈少遊淡淡笑道:“好話,我不説過麼?她有可能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勃然大怒道:“你敢把我們三奶奶説成……”忽又改口説道:“朋友,追姐兒,調戲娘兒們,那得把眼睛睜大些,弄清楚人,弄清楚地方,石家大院可不是好惹的地方,公了咱們衙門去,私了那更糟,你敢跟石三奶奶,我們石家大院的人還沒找你説話,你竟敢明目張膽地尋上門來?你有幾條命?趁我們大爺還不知道之前趕快走吧!”説完了話,他又要關門!
這回賈少遊不再攔了,淡淡一笑道:“朋友,別拿我當三歲孩童,這唬不了我,閃開!”手一抖,那黑衣大漢踉蹌退了好幾步!
賈少遊則趁勢舉步進了門,這座大院是不小,前院花木扶疏,好幾間大房子,還有座花廳!青石小徑的盡頭,還有個拱門,顯然,還有後院。
他一進門,那黑衣大漢便叫了起來!“好哇,你追我們三奶奶上了門,石家大院的人還沒找你,你竟敢打人,你倒了黴了!”話落,掄起那拳頭便要打!
賈少遊雙眉方軒,只聽一個低沉輕喝劃空傳來:“石虎,住手!”
那黑衣大漢一沉腕收了拳頭,忙叫道:“四爺,您來得正好,這小子上門欺人!”
賈少遊循聲望去,只見身左一處畫廊盡頭,不知何時站着個身材瘦削的灰衣老者!
這老者瘦得皮包了骨,黃黃的一張臉上,鷂眼鷹鼻,尖尖的下巴上,還留着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子。只是,他眼神十足,神情陰沉冰冷,滿臉透着陰狠險詐,還帶着點奸滑,望之令人皺眉!
説話間,他已走了過來,兩眼一翻,道:“什麼事,幹什麼大呼小叫的?”
石虎氣勢更足,忙把經過説了一遍!
聽畢,他微微地皺了皺眉,轉註賈少遊立即堆起一絲笑容,但這笑容直能令人機伶寒顫:“老朽司一貴,忝為石家大院總管,朋友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賈少遊淡淡笑道:“豈敢,我姓賈叫少遊!”
司一貴忙道:“原來是賈朋友,賈朋友真是真人不露相,抖手之間打退了像牛一般的石虎,好身手,好身手……”説着,説着,他嘿嘿地笑了起來!
賈少遊方待説話,司一貴笑聲忽斂,接着説道:“賈朋友,追我們三奶奶,這是誤會,所謂打人,那也是小事,老朽做主,一筆勾銷,算了,只是,尚望賈朋友認清這是石家大院,以後別再來了……”
賈少遊淡然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眼前……”
司一貴截口説道:“眼前我可以告訴賈朋友,你看錯了人,那確是我們三奶奶,我們石大爺的第三房!”
賈少遊道:“那就怪了,我明明看見她是小翠紅!”
司一貴道:“賈朋友看清楚我們三奶奶的臉了?”
賈少遊道:“沒有,我只看見了她的背影……”
“是嘍!”司一貴笑道:“那賈朋友怎知……”
賈少遊道:“不瞞你司總管説,小翠紅就是燒成了灰我也認識!”
司一貴道:“那也許我們三奶奶跟小翠紅有相像之處,不過……”他淫邪地一笑,接道:“賈朋友,‘秦淮河’一帶多得是上等貨色,幹什麼非要找……”
賈少遊截口道:“司總管弄錯了,我找小翠紅不是為那回事!”
司一貴“哦!”地一聲,道:“那麼賈朋友找她還為哪回事兒?老朽不以為任何人找她是的別為事兒,賈朋友可否説説?”
賈少遊點頭説道:“可以,小翠紅她坑了我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
司一貴“哦”了一聲,道:“那怪不得賈朋友要找她,就是換換是老朽,天涯海角,踏破鐵鞋,便是翻開每一寸地皮,也非要找到她不可!”
賈少遊道:“司總管如今明白了,那麼,可否……”
司一貴雙眉一揚,目光斜瞥,含笑説道:“賈朋友仍認為你所要找的小翠紅,現在石家大院?”
賈少遊淡淡説道:“司總管,我明明看見她進了石家大院!”
司一貴道:“老朽如若再告訴賈朋友一句,那是我們三奶奶,而非賈朋友要找的小翠紅,賈朋友想必仍是不信!”
賈少遊淡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司一貴猛一點頭道:“那好辦,事情既牽連到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石家大院不敢落個包庇之名,這石家大院雖大,但到底仍有個範圍,我司一貴做主,請賈朋友自己搜……”
賈少遊截口道:“司總管,這石家大院可有後門?”
司一貴笑道:“我明白賈朋友的意思,賈朋友既然認為我們三奶奶便是你所要找的小翠紅,那麼我即時請三奶奶出來跟賈朋友見見,然後再請賈朋友搜各處,行麼?”
賈少遊微笑説道:“司總管這麼幫忙,那還有不行的麼?不過司總管是個明白人,我所見的三奶奶,該是適才進門的那位!”
司一貴毅然點頭説道:“一定是那位,假如賈朋友見過三奶奶後,認為她不是賈朋友適才所見進石家大院的那位,請唯我司一貴是問!”
這位總管司一貴,的確很豪爽,也很肯幫忙!
賈少遊笑了笑道:“謝謝司總管。”
司一貴嘿嘿笑道:“別客氣,不過,賈朋友,我有個條件……”
賈少遊道:“司總管請説!”
司一貴目光轉動道:“假如三奶奶確是賈朋友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紅確在石家大院,我司一貴負責還賈朋友一件‘珍珠衫’……”
賈少遊含笑説道:“假如那位石三奶奶不是我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紅不在石家大院,我也該輸點什麼,對麼?”
司一貴點頭笑道:“賈朋友是個明白人,正是如此!”
賈少遊笑了笑道:“那麼,以司總管看,我該輸點什麼?”
司一貴目閃詭異之色,道:“絕不敢刁難賈朋友,只請賈朋友由即刻起,在石家大院屈駕三天就行了,賈朋友看划得來麼?”
賈少遊點頭説道:“三日囚禁,足為孟浪冒失之戒,對我來説,是很夠便宜了,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三天……”
司一貴道:“假如賈朋友願意多留幾天,也在所歡迎!”
賈少遊笑道:“世上沒有那麼傻的人,我的意思是説,少留一天半天!”
司一貴搖頭説道:“那恐怕不行,賈朋友自己明白,三日之數,已夠便宜了。”
賈少遊點頭説道:“便宜是相當便宜,只是這幾天我有檔要事待辦……”
司一貴道:“賈朋友如若不願,司一貴不敢相強,自可作為罷論!”
賈少遊搖頭説道:“那倒不必,不過我想弄清楚,司總管這三日之數,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或者是……”
司一貴臉色微變,笑道:“當然有用意,無三不成禮,事也難過三,少了不夠,多了不行,所以司一貴只好取三了!”
賈少遊略一沉吟,點頭説道:“好吧,就這麼辦!”
司一貴目中異采一閃,道:“賈朋友,君子一言!”
賈少遊笑道:“快馬加鞭,司總管放心,賈少遊在江湖上雖是個無名之輩,但卻素重一諾,向來言出如山……”
司一貴笑道:“賈朋友是條漢子,令人欽佩……”一頓,喝道:“石虎,請三奶奶花廳見客!”
石虎尚未答話,只聽一個嬌滴滴,軟綿綿,俏生生的甜美話聲,已自那青石小徑盡頭傳了過來:“不用請,我已來了!”
賈少遊心中一跳,忙循聲望去,只一眼,他立即挑起了眉,那青石小徑盡頭,風擺楊柳一般地扭動着腰肢,走來了那位身穿粉紅襖褲的人兒,那張臉上,浪蕩十足,騷媚蝕骨,什麼石三奶奶,分明是那小翠紅!
她,帶着一陣醉人的香風走近了,那黑衣大漢石虎垂了目光,似乎有點不敢正眼相視!
那司一貴則一臉邪笑地迎上去哈了個腰:“三奶奶!”
她媚眼兒一拋,風情萬種,嬌媚橫生地,由那小鼻子裏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帶着三分俏地笑問道:“老四,什麼事兒請我見客?”
司一貴忙把適才事説了一遍,然後向着賈少遊一擺手道:“三奶奶,這位便是那位賈朋友!”
她那一雙桃花媚眼瞟了賈少遊,未語先帶三分媚笑,根本不像良家婦女,正經女人家:“有這種事?那麼,這位,你瞧瞧,我是不是你那無情無義,沒良心的老相好小翠紅?嗯?”
司一貴一旁説道:“賈朋友,這就是你適才所見,我們的三奶奶!”
賈少遊揚了眉,方要説話!
她嫣然一笑,百媚洋溢,又道:“你,要看清楚了再説話!”
賈少遊冷然説道:“我已經看得夠清楚了!”
“那麼……”她嬌媚一笑道:“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紅?”
賈少遊道:“是與不是,你該比我還清楚!”
“不錯!”她媚笑滿面地道:“我自己清楚,我不是,小翠紅這個人我久仰豔名,‘秦淮河’裏數她為最,可是論姿色,她還要遜我一籌,賈朋友,小翠紅既能拐走你的‘珍珠衫’,足見你眼她的交情不尋常,既然這樣,你對她的一切一切,閉着眼也能瞭若指掌,那麼,我請賈朋友你平心靜氣再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小翠紅?”這女人夠大膽,夠放蕩的!
賈少遊冷冷一笑,當真凝了目,這一看,只看得他心神震動,詫異欲絕,忍不住地呆了一呆!
眼前這女子,跟小翠紅簡直是十分神似,無論身材、容貌、聲音,甚至於一顰一笑,也完全活脱脱的小翠紅。
然而,他卻直覺地發覺,這女子絕不是小翠紅,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説不出這女子跟小翠紅的分別在哪裏,可是,他如今卻認為這女子絕不是小翠紅!
世上竟有這等怪事,剎時間,他又想起了董婉若與那“萬花公主”白素貞之謎,他簡直……
突然,石三奶奶帶笑接了口:“賈朋友,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紅?”
賈少遊定過神來,遲疑了一下,毅然搖頭:“不是……”
石三奶奶嬌媚地笑了!司一貴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詭異光彩,也笑了!
賈少遊似乎沒留意這些,接着説道:“不過,你跟那小翠紅十分神似……”
“是麼?”石三奶奶媚眼兒微瞟,道:“那倒是天下奇聞了,不過,你既把我當成了小翠紅,足見我的確跟她很相似……”
一頓,搖頭笑道:“沒想到世上還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人,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去見識見識那位小翠紅了!”
司一貴一旁擺了手道:“賈朋友,如今請搜石家大院吧!”
賈少遊一搖頭,道:“不必了,我識錯的人既在眼前,何須再找,石家大院中當不會再有第二個被我認作是小翠紅的人了!”
司一貴微微笑道:“那很難説,為免賈朋友吃虧,還是請賈期友找一找……”
賈少遊雙眉微揚道:“司總管,我這個人向來説一不二,認輸就是!”
司一貴笑了,笑得很得意:“這麼説,賈朋友真不願再找了?”
賈少遊淡然點頭説道:“自然是真的!”
司一貴揚眉説道:“賈朋友令人敬佩,那麼,請!”側身哈腰一擺手。
賈少遊腦中閃電百旋,他要弄清楚,眼前這女子雖非小翠紅,但跟小翠紅絕脱不了關係,他絕不相信世上會有兩個長得這麼相像而又毫無關聯的人,同時,這石家大院隱藏着詭譎神秘,也絕不是什麼好地方,更令他心動的是,司一貴不多不少,恰好跟賽燈船大會一樣三天地以這個三天阻住他,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便要舉步!
突然,石三奶奶輕抬那欺雪賽霜的一段皓腕攔住了他,那雙玉手,白嫩迷人,她笑望司一貴,道:“老四,你預備讓這位賈朋友上哪兒去?”
司一貴微微哈腰,既諂媚又恭敬地道:“請三奶奶吩咐!”
石三奶奶那水葱般玉指,差點沒點上司一貴額頭,媚眼兒瞟送,一笑説道:“老四,你真是個可人兒……”一頓,接道:“那麼,就把他交給我吧!”
司一貴道:“三奶奶的話,我哪敢不遵,只是……”淫邪地一笑,接道:“大爺那兒,方便麼?”
石三奶奶花容微變,旋又媚笑説道:“只要老四你口風緊一點兒……”
司一貴忙道:“三奶奶,那還有什麼話説,只是,只是……”
石三奶奶笑了道:“老四,有你的好處就是!”
司一貴神色為之一蕩,忙道:“謝三奶奶!”
石三奶奶轉過嬌軀,衝着賈少遊又拋了媚眼兒:“賈朋友,不是我你就得睡三天柴房,請跟我來吧!”説着,轉身向青石小徑彼端行去,繡花鞋兒碎邁,那水蛇一般的腰肢,扭動得更厲害了,她也不怕斷了!
賈少遊眉鋒微皺,那眼角餘光看得清楚,司一貴直了眼,一臉淫邪饞相,連石虎都呆住了!心想:這位石三奶奶平日不知如何佈施這班下人呢……心念轉動,舉步跟了過去!
石三奶奶風擺楊柳般前行,帶着賈少游到了後院門,在那後院門,她半轉嬌軀又一個浪蕩媚眼含春地笑道:“這兒來!”
轉身又向前行去!
賈少遊眉鋒一皺,跟進了後院!這後院,沒有前院大,但較前院為深,那樹木深處,居然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這多年“金陵”,又是終日廝混在“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竟不知道這兒有這般好去處!賈少遊遊目四顧,不由微微搖了頭!
石三奶奶帶着賈少遊走過朱欄小橋,行向那坐落在樹林深處的一座外觀美輪美奐的精緻小樓!
到了小樓前,石三奶奶剛要舉手推門,賈少遊突然説道:“石三奶奶,這兒是……”
石三奶奶回身媚笑説道:“這兒是我的居處,唯恐恕慢貴客……”
賈少遊一搖頭道:“石三奶奶,這恐怕不大好吧?”
石三奶奶道:“有什麼不好的?剛才你也聽見了,我已經關照過了他們,誰也不會説一句話,三天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再想到石家大院兒來,恐怕還不容易呢?”説着,又是嬌媚一笑地回過身去推開了門!
門兒開了,小樓中卷出一股春暖,石三奶奶當先行了進去,然而,賈少遊卻站在門外未動!
石三奶奶發覺了,一跺繡花鞋,回過身來“哎呀”一聲伸出了那隻玉手,嬌嗔地道:“一個大男人家,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説着話,玉手抓向賈少遊的右腕脈!
賈少遊一凝真力,任她抓上腕脈,但當那隻滑膩若脂,柔若無骨的玉手觸肌時,他卻發覺那隻玉手竟絲毫未帶真力,暗暗地,他又一陣詫異!
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遊進了小樓,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遊登上了樓梯,最後,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遊進了那春暖更濃的香閨!香閨中,金猊香冷,被翻紅浪,牙牀玉鈎錦紗帳,陳設極盡豪華豔麗之能事,尤其那股子淡淡的異香更醉人!這,該也是温柔鄉,銷魂窟!
進了香閨,石三奶奶鬆了玉手,嬌軀一轉,坐在了牙牀之上,順手拍了拍牀沿,嬌媚浪蕩,春情四溢地道:“來,這兒坐!”
賈少遊沒有走過去,卻在一張錦凳上坐下,抬眼四顧,既平靜又泰然地淡淡説道:“看來,石大爺是位百萬大財主!”
“百萬大財主?”石三奶奶嬌笑説道:“你低估了他,他富甲‘金陵’,足可敵國,嬌妻美妾成羣,一天到晚躺在温柔鄉里,真是……”忽一皺眉,搖頭説道:“不提他了,這時候提他未免煞風景,賈朋友……”桃花眼一轉,突出驚人之語:“如今可以把你臉上的那膩人的玩意兒拿下來了吧?”
賈少遊心頭猛地一震,旋即他裝了糊塗:“我臉上有什麼膩人的玩意兒?”
“面具呀!”石三奶奶媚笑説道:“算了吧,賈朋友,何必跟我再假下去?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我一眼就看穿了你,既被看穿了,何不索性大方點?讓我瞧瞧你的廬山真面目?”
賈少遊笑了笑道:“看來石三奶奶是位不露相的高明人,不錯,我承認戴了面具,只是,那有必要取下麼?”
“當然有呀!”石三奶奶嬌媚地道:“要不然你跟我在這小樓裏過了三天,我連你的真面目都沒看見,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再説……”一笑接道:“你也不能那麼沒良心哪?”
賈少遊點頭説道:“説得是,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截口説道:“我叫翠紅!”
賈少遊一怔,旋即笑道:“怎麼你也叫翠紅?真是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石三奶奶媚笑道:“那沒有什麼,我是希望你把我當成你的老相好小翠紅,其實,我就是真叫翠紅又有什麼不可以!”
賈少遊笑道:“説得是,那自無不可!”
石三奶奶瞟了他一眼,道:“那麼,先把面具拿下來吧!”
賈少遊淡然一笑,道:“要我拿下面具不難,你得先據實答我幾問……”
“哎呀!”石三奶奶嬌嗔説道:“只聽説蘇小妹三難新郎,可沒聽説過……”
世間竟有這等女子,賈少遊淡淡説道:“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石三奶奶忙道:“人都要給你了,還有什麼不願的,你問吧!”
賈少遊淡淡一笑道:“那位石大爺是個怎麼樣的人?”
石三奶奶瞪着美目,道:“我不是説過麼?他富甲‘金陵’……”
賈少遊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
石三奶奶“噗哧”一笑,道:“武林,天知道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老實告訴你吧,他家大業大,生怕有人奪了他的家產,所以不惜重資請了幾個會武的保鏢,像司一貴,石虎,都是!”
賈少遊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石三奶奶,你呢?”
石三奶奶道:“我是他第三房……”
賈少遊道:“石三奶奶,裝糊塗那嫌得小氣?”
“好厲害!”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你看我像個會武的人麼?”
賈少遊淡淡説道:“石三奶奶,問話的是我!”
石三奶奶嬌笑説道:“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會武,只有過人的眼光,你信不信?”
賈少遊道:“只要是真話,我當然信!”
石三奶奶媚眼兒一拋,道:“對你,我還能不説真話?”
賈少遊淡然點頭,道:“那就好,石大爺有幾房妻妾?”
石三奶奶道:“知道的有三房,不知道的就不知有多少了!”
賈少遊道:“恐怕不在少數……”頓了頓,接道:“石大爺不住在石家大院麼?”
石三奶奶嬌笑説道:“你怕他撞見?放心,他今天住這兒,明天住那兒,十天半月難到我這兒一次,他不會……”
賈少遊道:“為什麼石三奶奶你連個使喚丫頭都沒有?”
石三奶奶笑説道:“要丫頭那多礙事呀?這樣不方便得多!”
賈少遊道:“那位石大爺也真放心!”
石三奶奶道:“不放心也得行呀?他哪兒顧得過來呀?”
賈少遊笑道:“説得是,説得是,石三奶奶,爾虞我詐,裝瘋賣傻要適可而止,多了便索然無味,我請教,小翠紅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旋即嬌笑説道:“看來你仍難忘情於你那老相好!”
賈少遊道:“石三奶奶,我説過了,要適可而止!”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麼,你先告訴我,小翠紅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賈少遊搖頭説道:“你弄錯了,我是在替一個朋友找她!”
“朋友?”石三奶奶愕然説道:“是誰?”
賈少遊道:“此人你石三奶奶也許知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混混,他名侯山風!”
石三奶奶神情微震,笑道:“是他,我聽説過,‘金陵城’的人誰都以為他是個混混,可都沒想到他是個隱於市的大俠客……”
賈少遊截口説道:“可是他被小翠紅害死了!”
石三奶奶一驚,忙道:“怎麼,他被小翠紅害死了,那是怎麼回事?……”
賈少遊淡然笑道:“這個你石三奶奶知道的該比我還清楚!”
石三奶奶忽地笑了,道:“這麼説,你找小翠紅是為朋友報仇了?”
賈少遊點頭説道:“不錯!”
石三奶奶搖頭説道:“可是你錯了,我跟小翠紅毫無關聯。”
賈少遊道:“我不相信兩個長得那麼像的人,會毫無關聯?”
石三奶奶雙手一攤,道:“事實上我的確跟她毫無關聯,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賈少遊笑了笑,道:“就算你跟她毫無關聯吧,那麼,城西羅家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石三奶奶一驚説道:“什麼城西羅家的事?”
賈少遊道:“就是你們要困我三天的那件事!”
石三奶奶訝然説道:“你越説我越糊塗了,什麼困你三天……”
賈少遊淡然説道:“那麼説明白點,你們無中生有,挑起禍端地要害羅家家破人亡,把我困在這兒三天,使我難以分身救援……”
石三奶奶格格嬌笑説道:“閣下,你弄錯了,老實告訴你吧,那完全是我的事兒,你不瞧瞧,我一個人住在這石家大院有多悽清寂寞?雖然不愁吃喝,但夜夜獨守空閨,這種日子極是難熬的,所以我每隔三天便出去一趟,你知,這一帶總會有男人跟上門來的,然後,我就想盡辦法留他三天,卻不料今天碰上你來……”嬌媚一笑,住口不言!
賈少遊靜靜聽畢,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天生巧舌,這番説辭的確毫無破綻可尋,可惜我又不算太糊塗,你假扮小翠紅把我引來此地,在我沒進石家大院之前,又用那許多頗稱高明的手法使我認定了你是小翠紅,等我闖進門後,又派司一貴拿話扣我,企圖把我困在此處三天,石三奶奶,你若跟小翠紅毫無關聯,絕不會知道我要找她,這區區石家大院也困不住我,同時,你也別逼我對一個女流出手,明白麼?”
這番話,聽得石三奶奶花容連連變色,賈少遊把話説完,她卻立即轉於平靜,美目一轉,嬌笑説道:“看來,你是個極富心智,聰明絕頂的人物……”
“好説!”賈少遊淡淡説道:“只能説我還不算太糊塗!”
“忒謙!”石三奶奶一笑説道:“只可惜你已吞釣觸網,出不了這石家大院了!”
賈少遊笑了笑道:“那要等到時試試看再説,如今有了你,我似乎不必再找那小翠紅了,我只問一句話,你是受何人指使,他現在何處,別逼我出手……”
“可以!”石三奶奶猛一點頭,媚笑説道:“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但你也要讓我知道一下我所要知道的,你真是那位侯山風的朋友麼?”
賈少遊道:“當然是……”
石三奶奶嬌笑一聲,道:“恐怕這跟你的姓一樣是假的吧?”
賈少遊淡然一笑,道:“世間事本就真真假假,套用你一句話,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石三奶奶未置信否,美目一轉,逼視賈少遊:“你知道,侯山風他該叫夏侯嵐!”
賈少遊點頭説道:“自然知道!”
石三奶奶笑道:“夏侯嵐都不敵,你行麼?”
賈少遊淡然笑道:“我要沒把握,我就不管這檔子閒事了,再説,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也沒有為自己考慮那麼多!”
“義薄雲天,令人敬佩!”石三奶奶皓腕一抬,挑了拇指:“只是,除非你就是夏侯嵐,要不然,那就……”
賈少遊淡淡截口説道:“夏侯嵐已被你們害死在幾頃碧波里了!”
石三奶奶笑道:“那你就絕管不了這件事,你要知道,你沒把握不會管這件事,同樣地,我們要沒有把握,也不會把你引到石家大院來!”
賈少遊道:“那很麻煩,彼此都有把握,那只有試試運氣了!”
石三奶奶媚笑説道:“試是自然要試的,只是,有件事我很奇懌……”
賈少遊道:“什麼事值得你石三奶奶奇怪?”
石三奶奶桃花眼凝注,道:“在夏侯嵐投湖之後幾天,那湖邊亂石山上有香燭及香紙的餘燼,那不知道是誰去……”
賈少遊道:“那沒什麼值得奇怪的,是我!”
石三奶奶“哦”地一聲,道:“是你?”
賈少遊點頭説道:“不錯,是我!”
石三奶奶香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笑意,道:“我們從沒聽説過,夏侯嵐有個姓賈的朋友,也從不知道,武林中何時出了個姓賈的高手!”
賈少遊道:“那是你們太以孤陋寡聞!”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笑道:“就算是吧,可是你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賈少遊道:“那是我的事,容貌醜陋也羞於示人!”
石三奶奶媚笑説道:“我看你不但不醜陋,而且定然跟夏侯嵐長得一樣風流俊俏,姓是假的,又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我不疑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遊仰天一個哈哈,道:“有死人復活之説麼?”
石三奶奶竟點了頭道:“有!”
賈少遊“哦”地一聲,道:“那是誰?我倒要聽聽這聞所未聞的奇聞!”
石三奶奶含笑説道:“你既是夏侯嵐的朋友,死人復活之説,就算不得奇聞!”
“我明白了!”賈少遊道:“你是説多年前夏侯嵐詐死那回事?”
石三奶奶點頭説道:“不錯!”
賈少遊笑了笑,道:“你該知道,那不同,當初是他自己詐死,當然可以自己復活,而如今卻是被人害死,他就絕不可能再復活!”
石三奶奶道:“倒真希望能一下害死他!”
賈少遊“哦”地一聲,道:“那麼恨他?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我跟他談不上任何仇恨!”
賈少遊道:“那你為什麼非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
石三奶奶道:“也不是我要置他於死地!”
賈少遊道:“那麼是誰?”
石三奶奶狡猾地一笑説道:“我只能告訴你,另有其人!”
賈少遊道:“那人跟夏侯嵐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微搖螓首,道:“那你得去問他!”
賈少遊道:“你以為我找不出他來麼?”
石三奶奶笑道:“能找出他來不是更好麼?”
賈少遊淡淡一笑,道:“我已經知道此人是誰,只是尚未找出他而已!”
石三奶奶“哦”地一聲,瞪圓了桃花眼,道:“他是誰,你説説看?”
賈少遊道:“‘萬花公主’白素貞母女倆!”
石三奶奶神情一鬆一喜,倏又一片驚駭色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賈少遊目中異采一閃,揚了眉道:“我料對了麼?”
石三奶奶一驚,忙搖頭説道:“我從未聽説過武林中有這麼一對母女……”
賈少遊笑道:“如果我料錯了,你該承認猶恐來不及,放着嫁禍於人的好機會,你怎會搖頭否認輕易放過?”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好漢做事好漢當,為什麼嫁禍於人?”
賈少遊道:“好一個好漢做事好漢當,既如此,你説説是誰?”
石三奶奶默然不語,但她旋又説道:“你想我會説麼?”
賈少遊笑了笑道:“現在我用不着你説了,我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石三奶奶道:“除非你是夏侯嵐,要不然我不説!”
賈少遊訝異地道:“那為什麼?”
石三奶奶嬌笑説道:“因為你要是夏侯嵐,我們可以再一次地想辦法殺了你,你要不是夏侯嵐,殺你又有什麼用?”
賈少遊點頭説道:“説得是,就算我是夏侯嵐吧!”
石三奶奶詭笑問道:“就算?怎麼説?”
賈少遊道:“我是他的至交好友,跟他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嬌笑道:“那大有分別,他能跟他的情人幾卿卿我我,温存纏綿,你就不能照樣跟他的情人兒來這一手兒,不過……”狡黠一笑,接道:“也許你可以,因為我懷疑……”
賈少遊道:“那隨你,不過你可以想想,以你們那陰險毒辣的手法加諸於人,人能有幾分不死的希望?”
石三奶奶道:“不用想,一分也沒有……”
“是嘍!”賈少遊道:“那夏侯嵐怎會有生望?”
石三奶奶笑道:“因為他是當世稱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他要是一害便死,也就稱不得當世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
賈少遊淡淡笑道:“看來你對夏侯嵐估量甚高!”
“當然!”石三奶奶含笑説道:“我甚至於傾心於他,我常這麼想,如果我能跟他纏綿牀第,作一夕之風流,雖死無憾了!”
好不要臉的女人!
賈少遊眉鋒一皺,道:“可惜他已經死了,他若泉下有知,將不知有何感想!”
石三奶奶笑道:“你以為他會作何感想?”
賈少遊道:“要以我看,他會搖頭感嘆四維之不存!”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吃吃笑道:“是麼?那他就稱不得一個魔字了!”
賈少遊道:“他是神魔而非色魔!”
石三奶奶吃吃笑道:“他跟小翠紅終日廝混,在那畫舫上睡在一個船艙裏,一張牀上,還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賈少遊皺眉笑道:“石三奶奶,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大膽女人!”
“大膽?那是你客氣,”石三奶奶嬌笑説道:“你何不説我無羞無恥,放浪淫蕩,其實,那怪不得我,誰叫我們大爺妻妾太多,照顧不過來,誰叫他放我孤伶伶一人在此!誰又叫我面對的是風流俊俏的夏侯嵐?食色性也,我這是情不自禁!”好一篇大道理!
賈少遊平靜地一笑説道:“你仍認為我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媚笑説道:“你要不是夏侯嵐那就奇怪了!”
賈少遊道:“又有什麼好奇怪?”
石三奶奶道:“我承認,夏侯嵐是被小翠紅暗中所害,而這件事只有他自己明白,你要不是夏侯嵐,你為什麼偏找小翠紅為他報仇?難道你能跟他隔着人鬼陰陽之分説話不成?”這的確是個大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