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少遊一震,頓感無辭以對,但他不愧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腦中只一轉,立即有了説辭,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既高明又厲害,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了你了,不錯,夏侯嵐命大未死,但是他已功力全失,如同一個廢人了,所以他把我找來……”
石三奶奶目中異采飛閃,嬌笑説道:“這還差不多,所以他把你找來,為他報仇,是麼?”
賈少遊點頭説道:“不錯!事實如此!”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你為什麼弄個‘假’姓,也不示人真面目?”
賈少遊道:“石三奶奶,那是我的事!”
石三奶奶道:“可是我仍懷疑你就是夏侯嵐本人!”
賈少遊道:“那隨你了,石三奶奶,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在我不動手的情形下,你把我所想知的告訴我!”
石三奶奶美目轉向窗外,窗外暮色已垂,那石家大院美景如畫的庭院中,更增添了一份迷-彙集的美,她“喲”地一聲笑道:“當真是天要黑了,全神貫注談話裏,頃刻不知日影斜,你瞧,屋裏更黑,要我點燈麼?”
賈少遊道:“不必了,我……”
石三奶奶媚眼一拋道:“這才解風情,識情趣,你來了這半天,只有這句順我的耳,稱我的心,摸黑談,那多……”
賈少遊淡淡説道:“石三奶奶,你沒聽見我的話麼?”
石三奶奶道:“聽見了,只是,你還想走,又忍心撇下我一人清冷孤寂,守着這麼一大間空房子麼?”這女人,三句不出便沒了正話!
可是賈少遊沒在意,道:“石三奶奶,我是個鐵石心腸木頭人,也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再説一句,區區一座石家大院,困不住我的!”
石三奶奶道:“可是你別忘了我的那句話,我們要是沒把握,又豈會自露行藏地把你引來此地加以囚禁?”
賈少遊點頭説道:“説得是,也許我真出不了這座小樓,可是你石三奶奶也別忘了,如今在這小樓裏的,不是我一個!”
石三奶奶媚笑道:“我知道,還有我,你要知道,這是我自願的,怕你一個人寂寞,所以我來陪你,這也是待你如上賓,換個人求還求不到呢!我是一番善解人意的好心腸,對我這麼一個自薦枕蓆的軟綿綿人兒,我不信你毫無憐惜之心。”
賈少遊淡淡笑道:“你錯了,我生就一付鐵石心腸,從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石三奶奶,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你瞧,是不?”石三奶奶浪笑一聲,道:“説着説着你就變成了急色兒,這還用你説麼?我是來幹什麼的,又為什麼陪你?這三天之中,隨……”
賈少遊雙眉一揚,道:“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聽若無聞,抬起了皓腕,眯起了桃花眼,那放蕩的模樣兒,確是迷人,玉手微招,嗲聲説道:“來呀,傻子,別坐在那兒呀!……”
賈少遊冷冷一笑,當真站了起來道:“好,我過來!”
他剛要舉步,石三奶奶忽然嬌笑搖手:“慢着,背過身去,不許偷看!”説着話,那另一隻玉手已然摸向了那一排對襟的扣子!
賈少遊冷笑説道:“閣下無羞無恥誠然世間少見,可惜你找錯了人,右三奶奶,你是逼我出手問供了!”抬掌抓了過去!
他抓的是石三奶奶在胸前的皓腕,可是當他掌遞出之際,石三奶奶竟酥胸一挺,迎了上來:“冤家,你當真……”
賈少遊一驚沉腕縮手!
石三奶奶卻忽地一笑道:“好人,我先……”餘話猶未出口,嬌軀突然後仰,只聽牀板砰然一聲,再看時,牙牀空空,錦被不見,哪裏還有石三奶奶的蹤影!
賈少遊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敢情這張牙牀是特製的,那位石三奶奶已然觸動翻板翻了下去!賈少遊雙眉一揚,揚掌向牀上劈去。
只所砰然一聲大震,其聲嗡嗡,有點像洪鐘大呂!
賈少遊一顆心往下一沉,他又明白了,那牀,既不是什麼牙牀,也不是什麼板牀,竟然是張鐵牀!
驚心之餘,他腦際靈光電閃,立即撲出房門!
房門,是輕易地撲出了,然而一看之下他卻不由暗暗叫苦,原來,樓梯口不知何時已被一塊鐵板封死,樓上的各處窗台,看似漆木的,實全是鐵的!
賈少遊突出一指點向粉壁,粉壁上灰土迸裂落下,卻“當!”地一聲,敢情,連牆壁也是鐵的!
賈少遊垂下了手,呆立不動,他沒有再試,因為他知道,再試也是枉然,這座小樓果然能困住人!
忽地,背後房中傳出一聲異響,他霍然旋身回顧,一看之下不由一怔,那位石三奶奶又坐在了牀上,那如花嬌靨之上,仍掛着媚人的蕩笑!
賈少遊雙眉一挑,閃身欲動!
適時,石三奶奶開了櫻口:“別動,你一動我就走,你永遠碰不着我!”
賈少遊未動,卻冷笑説道:“你去而復返,是什麼意思?”
石三奶奶吃吃浪笑説道:“那還有別的意思麼?我捨不得你呀!”
賈少遊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説點正經的!”
石三奶奶報以幽怨一瞥,道:“看來你真是鐵石心腸,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人求也求不到的事兒,送到你面前,你卻毫不動心……”搖頭一嘆,接道:“也不知道是你沒有福,還是我沒福,好吧,聽我説,你想知道我是準麼?”
賈少遊道:“那似乎無關緊要!”
石三奶奶笑道:“無關緊要?你要知道我是誰,定然會氣得七竅出煙,告訴你好了,我就是小翠紅呀!”
賈少遊冷笑説道:“可是你瞞不過我雙眼!”
石三奶奶笑道:“你錯了,我畢竟瞞過了你雙眼,我只在臉上抹了點易容藥物,便能令人看上去像極了小翠紅,卻又直覺地認為我不是小翠紅,要不然怎能使你自認輸敗,乖乖地跟我進了這座小樓?恐怕你當時就要對我下手了!”
賈少遊道:“我不信!”
石三奶奶道:“話是我説的,信不信由你,我瞞過了你,而你卻未能瞞過我,你那雙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遊心中微震,笑道:“我沒有聽説過,從手上能認人的!”
石三奶奶道:“別人也許不能,可是你別忘了,咱們倆是老相好,每日裏耳鬢廝磨,肌膚相親,我還能……”
賈少遊道:“你若把我當成夏侯嵐,那也好……”
石三奶奶道:“實際上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遊道:“隨你了,答我一句,你們怎麼知道我在找小翠紅?”
石三奶奶嬌笑説道:“那是我們那位頭兒智慧高人一籌,他料到你一定會明白……”
賈少遊道:“別拿我當三歲孩童,我是賈少遊而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道:“可是他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遊冷笑説道:“他若知道我是夏侯嵐,他就不會要你來試我了!”
石三奶奶神情一震,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賈少遊冷冷一笑,道:“別跟我玩心眼兒了,説吧,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你想我會説麼?”
賈少遊道:“我既出不了這座小樓,你又怕什麼?”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我也告訴你,是秦六説的,你信不信?”
賈少遊冷笑説道:“你該知道我信不信!”
石三奶奶道:“其實你一直被矇在鼓裏,秦六也是我們的人!”
賈少遊道:“我不會相信你的……”
石三奶奶忽地一笑道:“我告訴你,秦六落在了我們手中,只消用一個指頭,還怕他不説出你到‘金陵’的用意?”
賈少遊心中一震,道:“你説秦六落在了你們手中?”
石三奶奶點頭説道:“一點不錯,他如今也在這石家大院內!”
賈少遊忽地笑了:“夠了,我敢説,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説一個字!”
石三奶奶道:“秦六是那麼硬的漢子麼?”
賈少遊道:“硬未必很硬,但他卻是重義氣,夠朋友的血性漢子!你如果是小翠紅,你不會不知道他!”
石三奶奶一點頭,道:“不錯,秦六確是那麼個人,我實説了吧,只要派個人,跟秦六搭訕兩句,説一聲我知道小翠紅的下落……”
賈少遊笑道:“這騙人的手法幼稚,一則秦六不會那麼糊塗,二則既然那人這麼説,那就表示你們已知道我是來找小翠紅的,既然知道,何須再詐秦六?”
石三奶奶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賈少遊笑了一笑,又道:“我不再問你這個了,你告訴我,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道:“我偏不説……”倏地恢復正常,道:“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又不是夏侯嵐!”
賈少遊道:“我替夏侯嵐辦事,那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搖頭説道:“在我看來,那差別很大!”
賈少遊道:“如果我是夏侯嵐呢?”
石三奶奶柳眉一豎,道:“我更不説,我要讓她死……”
賈少遊一怔,道:“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那是我的事,除非是夏侯嵐,否則任何人管不着!”
賈少遊道:“我不是説了?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道:“那只是説如果,事實上你並不是!”
賈少遊笑道:“別拿這一套欲擒故縱的手法對付我,那沒有用,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非要辨明我是否夏侯嵐不可?”
石三奶奶嬌靨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口齒啓動,欲言又止,但倏地,她一轉平靜,道:“沒有什麼,因為我是小翠紅!”
雖然樓中昏暗;但賈少遊看得清楚,眉鋒一皺,不由頓感詫異,腦中閃電一旋,當下説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石三奶奶一驚,笑道:“我的心事,就是難以斷言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遊道:“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道:“當然重要!”
賈少遊道:“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震聲叱道:“別如果,你究竟是不是?”
賈少遊笑道:“夏侯嵐中了毒,如今已功力全失,形同廢人,他豈能……”
石三奶奶脱口説道:“不,他不會……”倏地住口不言!
賈少遊留了意,追問説道:“他不會什麼?”
石三奶奶道:“沒什麼!”
賈少遊道:“好吧,你不説也就算了,告訴我,你們打算困我到幾時?”
石三奶奶道:“永遠,永遠!”
賈少遊“哦”地一聲,道:“你的意思是……”
石三奶奶道:“你是個明白人,還要我多説麼?”
賈少遊點頭説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們要用什麼手法?”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到了時候只要一按機關,這小樓內至少有八處地方放出毒氣,只嗅人一點,立即昏厥,以後的事情那就多了!”
賈少遊暗暗心神震動,説道:“有把握麼?”
石三奶奶道:“你剛才已試過了,你自己該明白?”
賈少遊揚了揚眉,道:“那麼,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你又何必吝於多説幾句?”
石三奶奶道:“你要我説什麼?”
賈少遊道:“像你是受誰指使,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臉色又復一變道:“前者我不知道,後者我不願説!”
賈少遊道:“這話怎麼説?”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我做的事都是按一紙指令,傳令的人黑衣蒙面,我自然不知道受誰指使,更不知……”
賈少遊道:“不知道是誰,卻聽命於人,有這種事麼?”
“自然有!”石三奶奶道:“江湖中這種事比比皆是!”
是不錯,確有這種事,而且還很多!
賈少遊沉吟了一下,道:“那麼,後者呢?”
石三奶奶似乎一指後者就有火,冷冷説道:“沒有任何理由,不願説就是不願説!”
賈少遊雙手一攤,道:“那好吧,我只有做個糊塗鬼了!”
石三奶奶忽地目閃異采,道:“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遊揚眉笑道:“我又要問了,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點頭説道:“當然很重要!”
賈少遊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三奶奶道:“別問那麼多,只答我……”
賈少遊搖頭説道:“不行,你不説我也不説!”
石三奶奶嬌靨上掠過一絲異色,點頭説道:“好吧,假如你不是夏侯嵐,你必死,假如你是夏侯嵐,你也許可以不死……”
賈少遊笑道:“有這一説麼?”
石三奶奶毅然點頭説道:“有!”
賈少遊道:“為什麼?有理由?”
石三奶奶道:“不為什麼,沒有理由!”
賈少遊笑道:“恐怕我要是夏侯嵐,會死得更快些!”
石三奶奶臉色一變,倏又搖頭,説道:“不!假如你是夏侯嵐,你可能死不了!”
賈少遊笑道:“那很可惜,我死定了,我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煞氣,道:“那麼你就等死吧,我要走……”
話猶未完,賈少遊身形電閃,威震宇內,發無不中的“幻影千魔掌”飛遞而出,直向石三奶奶虛空抓去!
石三奶奶睹狀,花容大變,神色難以言喻,脱口一聲:“‘幻影千魔掌’,你是……”
然而就在她這間不容髮的一怔神間,她那軟綿綿的嬌軀被一股強大吸力往前一帶,立即身離牀沿,所以她話尚未説完,便被賈少遊那鋼鈎般五指攫上了粉臂。
而,似乎,她忘了痛,也忘了掙扎只怔怔地望着賈少遊,出奇的激動,喃喃説道:“你沒有死,你真沒有死……”
賈少遊一笑説道:“正如你所説,我要那麼容易地被人一害就死,就稱不得‘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小翠紅,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説?”
石三奶奶突然説道:“你相信我是小翠紅了?”
賈少遊點頭説道:“相信了,先告訴我……”
小翠紅顫抖得厲害!急道:“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先離開這兒再説……”説着,她伸出另一隻皓腕便要向牀邊按!
賈少遊振腕一帶,把她拉回一旁,冷笑説道:“你想幹什麼?”
小翠紅道:“按機關開門……”
賈少遊道:“恐怕是要放毒氣吧?別忘了,你跟我在一起!”
小翠紅臉色大變,道:“你,你,你,你,我真是要救你……”
賈少遊道:“少拿往日那一套對我,當初害我,你如今豈會救我?如今既有救我之心,你當初又何必害我?”
小翠紅猛一點頭,道:“不錯,當初我是害了你的,可是你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墮湖不死又恢復了你的功力?
賈少遊道:“那是我夏侯嵐命大!”
小翠紅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
賈少遊道:“什麼毒?”
小翠紅道:“你聽説過‘無影散功散’?”
賈少遊心頭一震,道:“你説我中的是‘無影散功散’?”
小翠紅點頭説道:“不錯,如果你中了夠份量的‘無影散功散’,你還想墮湖不死,恢復你那絕世的功力麼?”
賈少遊心頭又一震,道:“你是説我中的毒不夠份量?”
小翠紅點頭説道:“那是我沒有下夠份量!”
賈少遊雙眉一揚,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翠紅道:“因為我……”倏地改口説道:“現在不是説話的時候,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説着,她又要去按牀沿!
賈少遊拉住了她,道:“別忙,等我相信你之後再説!”
小翠紅臉色一變,道:“怎麼,你不相信我?”
賈少遊點頭説道:“不錯!”
小翠紅焦急地道;“等你相信了,就來不及了!”
賈少遊冷笑説道:“不錯,等我相信了你,就來不及了!”
小翠紅臉色慘變,悲笑説道:“我一番心意,你竟……”突然一翻腕,玉手按上心窩,嬌軀一震,她接道:“這樣你可以相信我了麼?”
玉手放下了,但,心窩上插着一柄其薄如紙,極其小巧的柳葉飛刀,如今,是僅餘把柄在外!
賈少遊大驚失色,急道:“小翠紅!你……”
小翠紅紅唇邊掠起一絲悲悽笑容,道:“不用説了,讓我按機鈕吧!”伸手注牀沿按去。
這回賈少遊投攔她!
-當小翠紅手一觸牀沿之際,後窗門豁然打開,她吃力抬手向外一指,道:“快,由這兒出去……”
賈少遊既羞且愧,叫道:“翠紅!你……”
小翠紅道:“你明白就好,快走!”
賈少遊猛一點頭,攔腰抱起了她,閃身穿窗而出,窗外,是石家大院的後院,緊靠“夫子廟”後那片僻靜地兒!
賈少遊停身在“夫子廟”後那片地上,夜色低垂,四下無人,他蹲下身去便要為小翠紅制穴!
小翠紅無力地搖頭説道:“沒有用了,你知道,這兒是要害……”
賈少遊機伶一顫,道:“翠紅,你為什麼……”
小翠紅強笑説道:“不刺要害焉能取信於你?只要你能脱困,我便是再賠上十條命也心甘情願,我只要你明白我這份心意,不錯,我天生淫賤,但對你可是真心,以前,在畫舫上我只希望……”嬌靨突然掠上一抹酡紅,改口接道:“可是你就不動心,正如你所説,你是天橋的把式,只説不練,但從那時起,我也明白‘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確是個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子……”
賈少遊要開口!
小翠紅搖了頭道:“讓我説完,不然悶在心裏我死不瞑目……”
賈少遊未再説話,小翠紅接着説道:“可是,暗地裏我卻恨你,那一方面因為你對我不屑一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知道你另有心上人,當時我恨不得把你倆一起殺了,無如,指令卻只要我乘機下毒……”搖頭一笑,接道:“天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又不忍,所以,對你我只下了半量的‘無影散功散’,那是因為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我不得不這樣做,反正他知道我聽命行事了,我下了多少他卻不知道……”
賈少遊道:“翠紅,那人是誰?”
小翠紅道:“就是石家大院的總管司一貴,不,他叫司良相,江湖上有個稱號,叫‘惡師爺’,他原……”
賈少遊雙眉陡挑,道:“原來是這匹夫,翠紅,那石家大院是真……”
小翠紅搖頭道:“除了那石家大院外,一切都是假的!”
賈少遊道:“那麼你是受誰……”
小翠紅道:“我真不知道,唯一跟我接頭的是司良相。”
賈少遊道:“那麼上官姑娘……”
小翠紅搖頭説道:“我也不知道!”
賈少遊眉鋒一皺,道:“翠紅,你……”
小翠紅忽地笑道:“真的,我一個快死的人了,還會跟她爭風吃醋麼?其實,我也知道唯有她才配得上你,我這個殘花敗柳破身子……”自嘲一笑,改口説道:“不説這些了,讓我説下去,自你被逼墮湖後,我愧疚欲絕,但猶抱着一絲希望,果然,沒多久,指令來了,其實,也就是今天晌午的事,讓我以似是而非的小翠紅引你上鈎,弄清楚你到底是何來路,天知道當時我有多高興,可是我又不敢流露出來,偏偏你死不肯承認,要不然……”
一搖頭接道:“這也許是我的命,該死在你懷裏,其實,只要能死在你懷裏,我還求什麼?對我來説,是很夠……”嬌軀突然一陣劇顫,臉色倏轉蒼白,她帶笑説道:“差不多了,是時候了,如今你明白了麼?”
賈少遊雙眉高挑,點頭説道:“翠紅,我明白了,夏侯嵐欠你良多……”
“不!”小翠紅道:“我害過你,也救了你,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賈少遊還待再説。
小翠紅又一搖頭,道:“別讓我帶着不安走,行麼?”
賈少遊未再説話,但他那神色怕人!
小翠紅又道:“最後,我告訴你,我原是良家女子,只可恨天生淫蕩及一步之差害了我自己一輩子,我姓姬,叫姬玉華……”
説完了這句話,她那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緊接着,嬌軀一陣輕顫,緩緩閉上了美目,螓首猛然一垂……
賈少遊沒説話,也沒有動,他高挑着眉,圓瞪着眼,眼中微有紅意,眉宇間殺機洋溢,臉色煞白………良久,良久,他突然抱着小翠紅的屍身站了起來,緩步向那坐落在夜色中的石家大院行去!
到了石家大院的後門,他沒有騰身掠牆而進,竟然舉手砰砰地拍了門,聲音之大震人耳鼓!然而拍了好半天,偌大一座石家大院,像死了一般,沒有一點動靜,顯然,那司良相跟石虎,已然發覺他脱困,料定了他會再找來,早已雙雙逃跑了!
賈少遊揚了揚眉,轉身要走,但突然他又停了步!
本來是,這當兒華燈已上,“金陵城”正值熱鬧不説,“秦淮河”也已開始了那數年一度的賽燈船大會,應該是萬頭攢動水泄不通,他抱着女人,而且還是個香消玉殞,芳魂飄渺的屍體,能往哪兒走?
只要被一個人瞧見,便足以驚世駭俗,騷動整個“金陵城”!於是,他又轉回了身,騰身掠進了石家大院!
片刻之後,他出來了,是由前門出來的,雙手空空,小翠紅已不知去向。
他沒有再向石家大院望一眼,那倒不是眼前“秦淮河”中一片熱鬧景象吸引了他,而是因為石家大院是個傷心地!
小翠紅為他,也為兩字痴情犧牲了。
這悲痛,歉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靈深處,夠他受的,也要跟着他一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然而,小翠紅的犧牲,卻沒能使他獲得絲毫可循的線索!
固然,小翠紅的死,一半是由於她那天性及一步之差,但對他來説,小翠紅是個值得懷念,值得欽佩的奇女子!
小翠紅的死,雖然沒能給他留一條可循的線索,但卻給他留了一個難解的可疑一團!
那就是,那至今猶不知是誰的暗中人,怎知他是來找小翠紅的,就這麼個疑團,使他想之不通,解之難破!
仔細想想,知道他要找小翠紅的人,只有鐵牛、秦六及羅家的幾個人,可是羅家的人,不可能是,因為羅家那幾個,都知道他是夏侯嵐,既如此,就沒有再讓小翠紅試探他是否夏侯嵐的必要!
鐵牛與秦六,更不可能是“他們”的人!
這兩個“熱心”的朋友,也許有可能在幫他打聽小翠紅下落之際,無意中透露了他的來意!
可是,跟秦六見面時,秦六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那麼,是鐵牛無意中泄露的?抑或是鐵牛、秦六這兩個中的一個跟小翠紅一樣?
這是一個謎,不過這個謎不難揭曉,只要見着秦六或鐵牛,不用問,只要察言觀色就夠了!
他暗中一直想,腳下不知不覺地向前移!
對那震天的鑼鼓,聒耳的呼叫,白晝一般的燈光,他似乎聽若無睹,根本無動於衷!
驀地,他忽然有所警覺,那眼角餘光瞥見,他身左不遠處,有個人神色驚慌,頭一低,擠出人叢要走!
而這個人,是那有意攔他路的推車小販!
他雙眉一挑,跨步追了過去!
他這裏剛一動,那人更驚慌了,撒腿要跑!
無如,他沒快過賈少遊,當他撒腿要跑之際,賈少遊的一隻手,已然搭在了他右肩上!
那人嚇得一哆嗦,要掙扎!
適時,賈少遊冷然開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説話?”
那人白着臉回了頭,嘴一張,要叫!
好辦法,只一叫怕不立刻驚動四周的人?
而,賈少遊左手一指點上了他的“啞穴”!
那人嘴是張開了,但卻沒叫出一聲地,便被賈少遊拉出了人叢,走向一處距岸較遠的垂柳旁。
到了那株垂柳旁,賈少遊鬆了手,道:“你,只答我一句,司一貴哪裏去了?”
那人白着臉,直哆嗦,未説話!
賈少遊輕喝道:“説話!”
那人機伶一顫,苦着臉顫聲説道:“好漢爺,求求你,可憐我還有一家老小……”他身形忽矮竟然要跪下!
賈少遊眉鋒一皺,伸手架住了他,道:“我不難為你,站好了説。”
那人沒再脆,卻道:“好漢爺,日間那不是我的主意……”
賈少遊道:“那麼,是誰的主意?”
那人忙道:“是石家大院的司總管司大爺,他要我推着車子攔攔你,給了我十兩銀子,我不知道大爺……”
看神色,這話似乎不假。
賈少遊眉鋒又一皺,道:“你不是石家大院的人麼?”
那人忙搖頭説道:“不是,我姓王,在‘秦淮河’這一帶賣小吃……”
賈少遊道:“你以前認識那司一貴麼?”
那人忙又搖了頭道:“不認識,是他自己説的,我見他由石家大院出來……”
賈少遊冷冷一笑,道:“找個不相干的人辦事,高明……”
頓了頓,接道:“你知道司一貴到哪兒去了麼?”
那人搖頭説道:“不知道,好漢爺到石家大院去……”
賈少遊道:“我剛由石家大院出來……”
雙眉一揚,接道:“你説的都是實話?”
那人忙點頭説道:“是實話,都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叫我遭天打雷劈,有一天溺死在‘秦淮河’裏,要不然……”
賈少遊一擺手,道:“好吧,沒事了,你走吧!”
那人如逢大赦,連忙哈腰點頭,,臉上猶掛着驚恐神色地走了,他沒往別處走,卻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吃攤兒上,那小吃攤上不見一個人影!
敢情,他是為瞧熱鬧,生意都不顧了!
賈少遊沒回頭,但,倏地,他雙目飛閃寒芒,左腳後滑,身形往後一側一閃,兩縷烏芒,一高一低,擦着他身前掠過,“嗤!”“嗤!”兩聲射入樹幹上!
好險!那高的一縷取他後腦,那低的一縷襲他後心,兩處俱是要害,若非他躲得快,定然……
賈少遊霍然旋身回顧,那暗器發來處,正是岸邊人羣,一個個在那兒伸着脖子蹺着看熱鬧,有的還手舞足蹈的在喊叫,哪有一點異狀?又能看出是誰?
看來,他賈少遊身畔危機四伏了!
賈少遊雙眉一揚,揹着手走了過去,在那人羣后停了步,不言不動,兩眼直望着那每一個背影。
半晌過後,突然有個人彎下了腰,那是個黑衣大漢,他彎腰是撿地上的一件東西,那是一條汗巾。
當他撿汗巾的時候,他身形忽地一震,及至他撿起汗巾,站直了腰後,他便向人羣中擠去。
看熱鬧,誰都想往前站,這沒什麼希奇!
可是賈少遊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腳下舉了步!
然而,他剛舉步,忽地身形左滑回顧。
眼前,一隻手猶抬在半空,而且還有一張掛着尷尬笑意的胖臉,賈少遊雙眉微揚,道:“你要幹什麼?”
那胖漢子一臉尷尬笑地點了頭:“對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往前擠!”
賈少遊道:“要往前擠,這兒哪兒都能擠,為什麼偏從我這兒擠?”
那胖漢子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嘴裏説話,腳下不閒地忙往前擠去!
賈少遊也未多説回過了身,而,再看時,那黑衣大漢已擠進羣中不見了,有意乎,巧合乎?
賈少遊竟然沒在意地揹着手走開了!
他走開不久,幾丈外的人羣中,擠出個人,正是適才那彎腰撿汗巾的黑衣大漢子。
他目中轉動,滿臉緊張神色,賊頭賊腦地四下略一張望,然後舉步匆匆向東而去!
而,他剛走沒幾步,突然,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你,站住!”
黑衣大漢身形一震,連忙轉身回顧,眼前,五六尺內,不知何時站着那位賈少遊,神色冰冷怕人!
黑衣大漢臉色猛然一變,雙肩微晃,似乎轉身想跑,然而,在剎那之伺,他又收住了驚勢慌強笑,道:“朋友敢是叫我?”
賈少遊冷然點頭:“正是!”
黑衣大漢道:“朋友有何見教?”
賈少遊道:“這兒人多,對你我都有不便,我想請你借一步説話!”
黑衣大漢臉色一白,道:“朋友,你我認識麼?”
賈少遊道:“不認識,但四海之內皆朋友,相見何必曾相識?一回或生,兩回也就熟了,再説,我不認識你你卻認識我,別在這兒站了,走吧!”
黑衣大漢未動,忙道:“朋友要我上哪兒去?”
賈少遊道:“不遠,就在附近,到了你就知道了!”
黑衣大漢搖了頭道:“朋友,我還有事,不想走,有什麼話在這兒……”
賈少遊道:“你自己明白,那由不得你!”
那黑衣大漢忽地笑了,但笑得有點驚心膽戰:“朋友,你該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多少人,我只消張嘴一叫,便能安安穩穩的過路,你信不信?”
賈少遊冷冷説道:“我信,可是隻要你有自信能快過我去,你就叫吧!”
那黑衣大漢子道:“我想試試……”嘴一張,便要叫!
的確,他沒能快過賈少游去,一聲呼叫還沒有出口!便像那小販適才一樣地被制住了“啞穴”。
叫不出來了,那黑衣大漢子轉身要跑!
他如何能快過賈少游去!腳下剛動,左肩便被賈少遊五指搭上,他身形猛地一顫,回身便欲反抗!
突然,人羣中不知誰叫了一聲:“快看,那邊有人打架!”
這一叫,看熱鬧的人全回了頭,人就是那麼幸災樂禍,賽燈船固然好看,可是仍比不上頭破血流的打架!
賈少遊眉鋒為之一皺,推着黑衣漢子便走!
適時人羣中又有人説了話:“看見了麼?那個人要被弄走,非倒黴不可!”
這一句,立刻引出了另一句:“喂!朋友,你要把他弄哪兒去?”
賈少遊沒答理,舉步便走!
這一走不要緊,那看熱鬧的人羣中走過來好幾個!
這個説:“嗯!朋友,怎麼回事?”
那個説:“朋友,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今天是咱們‘金陵城’的熱鬧好日子,幾年才有這麼一回……”
“是啊!”又一個接了口:“看在大夥兒臉上,看熱鬧去吧!”
你一言,我一語,把賈少遊與那黑衣漢子圍了起來!
賈少遊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皺了皺眉,方要説話。
突然,他覺出那黑衣漢子身形一震,緊接着往下便滑!
賈少遊立又明白了,他明白這黑衣漢子已受了暗算!已然氣絕,要是讓這些人發覺,那恐怕……
他心中剛震,有一個好事的,已然伸手,一手拍向他,另一手扒向黑衣漢子,口中説道:“算了,朋友,放了他吧……”
那意思是要分開他兩個!
而,當他手碰上那黑衣漢子的時候,他“喲!”地一聲縮回了手,眼瞪着那黑衣漢子的頭臉,道:“他怎麼臉色烏紫,兩眼翻白,你們快看……”
不錯,黑衣漢子如今的確是臉色烏紫,兩眼翻白,而且脖子像沒有骨頭的軟肉,頭歪着!
糟了,這瞞不了人!
這一叫,那幾個全留了意,立即起了騷動:“他昏過去了……”
“不像昏,不像是昏,像是……”
“死了。”
這兩字一出,那幾個連忙後退,駭然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出了人命了!出了人命了!”
這幾聲引得那看熱鬧的又轉了身,一看之下,臉色齊變,轉眼間湧過來一大羣,而且越來越多!
隨聽有人叫道:“打架打出了人命,這還得了!……”
又有人叫道:“這人好狠,把他送到衙門裏去!”
你一言我一語,吵聲震天,騷動立起!
賈少遊情知上了人的當,他很平靜,站在那兒一句話未説!
突然,一人排開人羣走進中央,緊接着又走近了兩個,那是青一色的紫衣漢子,個個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武林人物,而且所學俱都不差!
那濃眉大眼,身軀高大,威猛逼人的紫衣大漢,目光炯炯,深深地打量了賈少遊一眼,道:“朋友,貴姓怎麼稱呼?”
賈少遊道:“賈,賈少遊。”
那紫衣大漢抬手一指黑衣漢子道:“賈朋友,這是怎麼回事?”
賈少遊淡淡説道:“他躲在人叢裏用暗器襲擊我,被我抓住了,當大夥兒圍上來的時候,他又被人以淬毒暗器滅了口,嫁禍於我!如此而已……”
只聽有人叫道:“這人可惡,殺人還反咬人一口!”
這一句,方平靜下的騷動,立被再度引起!
隨聽有人叫道:“少跟他羅嗦,扭他見官去!”
“對!送他衙門去!”
“對!對!……”
“……”
“……”
剎時間又是一片混亂!
紫衣大漢濃眉微軒,一抬手,騷動立被壓下一半!
他目注賈少遊道:“賈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賈少遊道:“我是個不入流的,名不見經傳……”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了多年,明眼人……”
賈少遊道:“既如此,閣下就該看得出,這人不是我殺的!”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總該拿出些證據,否則怕難以服眾……”
賈少遊道:“閣下請看看,此人致命傷可是在背後?”
紫衣大漢往黑衣漢子背後投了一眼,道:“不錯,那是兩枚淬毒‘梅花針’!”
賈少遊道:“那麼閣下請看,此人到現在仍是面向我……”
紫衣大漢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沒辦法由他背後下手……”
賈少遊道:“請閣下再找我身上,可有‘梅花針’一類暗器?”
紫衣大漢搖頭説道:“不必了,我明白不會有,只是那是誰……”
賈少遊道:“閣下適才可曾聽見有人叫打架?”
紫衣大漢點頭説道:“聽見了!怎麼?”
賈少遊道:“殺害此人的,該是那喊打架之人!”
紫衣大漢濃眉雙軒,抬眼向人羣中環掃!
適時有人叫道:“我看見那個人了,他已經走了,往東去了!”
賈少遊淡淡一笑道:“閣下如今以為如何?”
紫衣大漢未答理,一揮手,道:“大家看熱鬧去吧,沒事了,這人不是這朋友殺的,殺人的兇手早已經逃了,散了,散了!”
他這一呼叫,人羣要散,而這時又有人叫道:“難道就這麼算了麼?怎麼説也該送他進衙門去!”
人羣中立又起了一陣騷動,而且有人隨聲附和!
紫衣大漢一擺手,道:“江湖上的事江湖人自己管,官府管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就能不服王法麼?”
有人這麼想,但沒人敢説出口!事實上,官府也確管不了江湖上的事!
騷動是壓下去了,可是突然有人叫了起來:“這姓賈的臉上戴着面具,叫他拿下來……”
人羣起騷動,紫衣大漢三人一怔!
賈少遊目中閃異采,道:“閣下,那殺人的一夥還有人在!”
紫衣大漢一點即透,忙轉望人羣,喝道:“説話的是誰,請站出來!”
只聽人羣中人有怯怯地應了一聲道:“是我!”
紫衣大漢向他招了手,道:“請站出來!”
人羣一陣移動,一個矮小漢子站了出來,滿臉不安神色!
賈少遊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怎麼知道我戴有面具?”
那矮小漢子囁嚅説道:“是剛才我身邊那個人告訴我的!”
紫衣大漢急向人羣中搜尋!
賈少遊淡淡説道:“不用找了,他該早溜了!”
矮小漢子愣愣點頭説道:“不錯,他走了,你怎麼知道?”
賈少遊一擺手,道:“朋友,沒你的事了,請吧,只記住,以後凡事少硬出頭,別被人利用了還矇在鼓裏!”
那矮小漢子一怔,但他沒多説,轉身擠了出去!
這麼一來,未等人再招呼,那看熱鬧的都散了!
就在人羣向四下散去之際,賈少遊目中飛閃寒芒,突然輕喝説道:“三位小心!”掄起黑衣漢子屍身,向紫衣大漢三人身後掃去!
紫衣大漢三人剛一怔,賈少遊已沉腕將黑衣漢子屍身撤回,抬左手一指黑衣漢子屍身,道:“三位請看這兒!”
紫衣大漢三人隻眼,立即色變寒顫!
原來,那黑衣漢子屍身上,扎滿了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每根都是藍汪汪的,分明淬了劇毒!
賈少遊一笑,抬左手往前方又一指,道:“三位再看那兒!”
紫衣大漢三人循指望去,臉色又一變,六眉一起揚起!
賈少遊手指處,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漢子放步飛奔,已出三十餘丈外,僅能見背影,但看背影已知他十分驚慌!
紫衣大漢三人紅了眼,閃身欲追!
適時,一條灰影由岸旁一家酒肆中掠出,疾若鷹隼,其快如電,飛撲那瘦高漢子!
只見他一抬手,那瘦高黑衣漢子已一歪倒地,寂然不動!
瘦高黑衣漢子一倒地,那條灰影也影斂人現,賈少遊眉鋒又猛一皺,那赫然竟是那神秘的晏子風!
他向着這邊打了招呼:“賈老弟請過來坐坐?”
他竟然跟個沒事人一般!
賈少遊不得不還以招呼:“老丈先請,我馬上過來!”
説話之間,由酒肆中走出兩個大漢,向着那晏子風躬了身,只見那晏子風向着那兩個低低交待幾句,那兩個又一躬身,架起地上瘦高黑衣漢子往東行去!
那晏子風則向着這邊又一抬手,打了個招呼,然後行進了酒肆,紫衣大漢三人舉步要過去!
賈少遊抬手一攔,道:“三位,不必了,那人已被點了死穴!”
紫衣大漢三人神情震動,臉色齊變,紫衣大漢道:“他這是……”
賈少遊搖頭説道:“他應該是好意!”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認識他?”
賈少遊道:“日間剛認識,他這個人對人很熱絡!”
紫衣大漢沉默了一下,道:“怎麼説我三兄弟都該去謝謝他!”
賈少遊道:“那倒不必,那人對付的是我而不是三位,該向他道謝的是我,三位有事只管請便!”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我兄弟還算是明白人,大恩不敢言謝……”
賈少遊道:“就算是恩,三位幫過我的忙,也該扯平了!”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不必多説,這大恩我三兄弟會牢記在心中的……”
遲疑了一下,接着説道:“至於賈朋友的真姓名,真面目……”
賈少遊淡淡一笑,道:“倘有緣再相逢,我會告訴三位的。”
紫衣大漢濃眉一揚,道:“既如此,我兄弟告辭了!”一拱手,偕同兩個同伴轉身走了!
紫衣大漢三個一走,賈少遊也提起黑衣漢子屍身走向那距岸較遠的僻靜處,隱入了夜色中!”
片刻,他由夜色中行出,走向了那家酒肆,手中已不見黑衣漢子屍身。
酒肆中,晏子風獨據一桌,對面多添了一付杯箸,已候了他多時,偌大一座酒肆,竟然只有他一人!
一見貿少遊進門,他含笑站起相迎:“老弟奈何讓人望眼欲穿!”
賈少遊淡淡笑道:“老丈該知道,我總不能提個屍身進酒肆!”
晏子風笑道:“那也嚇不了人,滿座酒客都被我嚇跑了!”
説着,他請賈少遊坐下,坐定,他親自把盞,殷勤地為賈少遊斟上一杯,賈少遊趁勢説道:“老丈好高絕的身手!”
晏子風笑道:“見笑,見笑,若較諸老弟,那是螢火之比中天皓月。”
賈少遊道:“老丈忒謙,不是我怨老丈,老丈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這種江湖敗類,奸險小人還留他則甚?”
賈少遊搖頭説道:“老丈不知道,我正想由他身上追出那暗中主使人來!”
晏子風一怔,訝然説道:“怎麼,他背後還有什麼主使人?”
賈少遊點頭説道:“正是!”
晏子風一掌拍上大腿,道:“該死!我只當他是一個人,要不然我説什麼也不會……”
“那當然了。”賈少遊笑道:“錯非我認識老丈,要不然我還真懷疑老丈是有意滅口呢?”
晏子風臉色一變,旋即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老弟,我就是那主使之人!”
賈少遊笑道:“老丈,那可也説不定!”
晏子風再度大笑,良久始斂住笑聲,一舉杯,道:“來,老弟,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先乾這一杯,只是,小心,我這主使之人一計未成,還有二計,這酒中……”
賈少遊舉杯笑道:“哪怕是穿腸毒藥,我也要叨擾到底,喝個點滴不剩,老丈,我先乾為敬了,”言畢,一仰而幹!
晏子風目中暴閃異采,笑道:“我這個朋友沒白交,老弟膽量豪氣折人,我捨命奉陪!”一仰也喝個點滴不剩,然後,一照杯相視而笑!
又各自滿斟一杯後,晏子風略整顏色,道:“老弟,説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少遊淡淡一笑,道:“老丈,容我先提件事,今早我出客棧之後,貴屬……”
晏子風頗為羞愧地一擺手,道:“老弟,別提了,再提我就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神色一整,接道:“不過,你老弟該原諒,當此‘金陵城’八方風雨齊會之際,每個人都危機四伏,小女在側,我不得不小心!”
賈少遊道:“老丈,那是應該的,我只是為得罪貴屬之處……”
晏子風又一擺手,道:“老弟,沒那一説,該致歉的是我!”
賈少遊未多説,淡淡一笑,道:“對了,怎未見晏姑娘?”
晏子風道:“由下人們陪着看熱鬧去了,我則酒癮發作,所以跑到這兒來小酌一番,不想正碰見這檔子事!”
“真巧!”賈少遊笑道:“錯非老丈酒癮發作,那匹夫非跑不可!”
晏子風搖頭説道:“老弟,也沒那一説,我只是碰上伸手,憑那匹夫,他就是再多長兩條腿,也休想自老弟掌下逃脱!”
賈少遊笑道:“老丈這一説,倒令我有飄飄然之感了……”
一頓,接道:“老丈可記得客棧中説起的夏侯嵐事?”
晏子風一怔,道:“記得,敢莫跟適才事有關?”
賈少遊點頭笑道:“正是!正是,有人竟然把我當成了夏侯嵐!”
晏子風“哦!”地一聲,詫聲説道:“老弟,這怎麼説?”
賈少遊遂自石家大院説起,把經過概略地説了一遍!當然,他跟小翠紅那一段,修改了不少!
聽畢,晏子風動容嘆道:“由來俠女出風塵,這位翠紅姑娘確實是位既令人哀悼,又復令人欽敬的女子,‘秦淮’若有知,應感沾光不少!”陡挑雙眉,道:“這班人之狠毒卑鄙,委實是我生平僅見,似這等江湖敗類,武林惡魔,豈容他如此猖獗……”
賈少遊截口説道:“老丈,有道是:‘奸不久隱,道必勝魔’又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晏子風點頭説道:“説得是,老弟,像這類大奸惡,得意不了多久的……”忽地一笑,接道:“老弟,難怪他們把你誤認為是夏侯嵐,經老弟這麼一説,便連我也有點懷疑老弟是……”
“怎麼?”賈少遊淡淡一笑,道:“連老丈也懷疑起我來了?”
晏子風目光凝注,笑道:“誰教你老弟戴了那撈什子人皮面具?”
賈少遊笑道:“老丈法眼高明,那麼老丈就把我當成夏侯嵐好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威震宇內,稍時我一出酒肆,那些來‘金陵’奪寶的各路豪雄,怕不個個望風逃竄!”
晏子風笑道:“説得是,説得是,便連我也禿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不少了!”
賈少遊忽地一笑搖頭説道:“那夏侯嵐若泉下有知,我竊他名,盜他號,怕不……”
晏子風搖頭説道:“夏侯嵐大俠一代奇豪,俠骨柔腸,劍膽琴心,像老弟你這麼一個人冒充他名號,他若泉下有知,諒不會……”